51 (1)

王媽媽瞧着,慌忙上前扶了林浣,林浣如今懷着身子,可出不得半分差錯。

“王妃莫急。幸虧奴婢去的及時,已是救下了。”心裏直怨自己一時慌張,沒将話說清楚,倒讓林浣大駭。

林浣略定了下來,“此事,可還有誰知曉?”

“宋媽媽的事自是不能傳出去的,奴婢哪會不知曉。并不敢叫嚷。只喚了青瓊在宋媽媽屋裏守着。又使了流螢和朱璃在外頭看着,這才來報王妃。”

林浣點頭,與王媽媽一同趕往王府花園去。

王府內花園東側臨水建了樓臺,青竹小屋。上下兩層,很是雅致。夏日裏也算清爽。乃是開府之初,徒明諺親自設計,皇子王爺,不得随意出京。徒明諺這般做,也是先見之明,竹樓臨水,後頭便是蓮花池。樓外郁郁蔥蔥,灌木花叢,遮陰避涼。為的便是夏日可以有個避暑的地。可以瞧見,徒明諺也是個極會享受生活的主。只要有條件,從不會虧待自己半分。

竹樓雖然清爽,但對于上了年紀,比如宋媽媽,卻有些過于涼氣。只花園西側,還有一幢木屋。設計得也是精巧,不但以樹蔭遮頂,還建了火牆地龍。宋媽媽便住在此處。念着宋媽媽年紀漸大了,在宮裏也受過不少苦,身上也落下了些病痛。府裏瑣事,林浣上手後,不論大小,從不輕易驚動宋媽媽。宋媽媽也并沒有念權。安心退了下來。

只雖如此,府裏卻沒人敢小瞧宋媽媽半分。徒明諺每日裏總要詢問一番宋媽媽的情況,或在外頭給林浣買些吃食玩意兒也不忘給宋媽媽捎上一份。隔三岔五的也去宋媽媽小屋裏瞧瞧,還另遣了兩個丫頭專門照顧宋媽媽。

放眼整個大周,誰家的奴婢有宋媽媽這般的臉面?宋媽媽俨然是府裏的半個主子。

由此也可以想見,宮裏掙紮的那段日子,徒明諺過着怎樣的生活,而宋媽媽必定在此間做了怎樣的犧牲和努力。

林浣嘆息了一聲,跨進木屋。宋媽媽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色有些蒼白,甚是憔悴,卻沒有臨死之人的“面如金紙”,雙唇也并不見烏紫或是發绀。林浣輸了口氣。

青瓊在一旁照應着,服侍宋媽媽的兩個丫頭跪在床前低聲哭泣,只那嘤嘤的哭聲着實讓林浣心急愈加煩悶。

“哭什麽哭!這會子知道哭!宋媽媽出事的時候人都跑哪裏去了?”

兩個小丫頭聽得這聲呵斥,吓得一個哆嗦,回頭見是林浣,更是怕得再不敢出聲。

林浣也懶得再理她們,一邊兒詢問青瓊,“如何了?”一邊兒查看宋媽媽的情況。林浣不會醫術,去也摸得到,宋媽媽的脈搏雖弱了點,但也還算平穩。一呼一吸也還規律。懸着的心落下了一大半。

“幸好王媽媽趕來的巧,發現及時。救了下來。已經緩過了氣。只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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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瓊将藥碾碎在茶碗裏化開了,只宋媽媽牙關緊閉,藥汁半點喂不進去,全順着嘴角流了下來。青瓊努力撬了幾次嘴,只都無能為力。

林浣氣得奪了青瓊手裏的茶碗唰地一下砸在地上。宋媽媽這是存了必死之心,自己不願意活。

不說屋子裏的兩個小丫頭,便是青瓊也吓了一大跳。

“宋媽媽既不肯喝藥,那便罷了。大不了一卷席子裹了身,讓全府裏的人都跟着陪葬就是!”

林浣這一狠話甩了出去,宋媽媽的眼睫輕輕動了動。只眼睛卻依舊沒有睜開來。但至少證明,她聽得到。只是不願意醒來,不想醒來。情願自己已經死了。

林浣深吸幾口氣,平了怒火,坐在床邊,湊近宋媽媽道:“宋媽媽這是何苦?天大的事難道便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不成?我知道,宋媽媽是怕事情抖出來,連累王爺。可,宋媽媽以為人死了便一了百了了嗎?

宋媽媽有沒有想過,倘若有人硬要雞蛋裏邊挑骨頭,找出刺來。自然也可以說是王爺為了不牽累到自己,下了殺手,将這屎盆子硬扣在王爺的頭上?

也不必有什麽證據,只需說的在情在理,找幾個人大肆張揚一番,便是定不了王爺的罪。可天下悠悠衆口,王爺哪裏堵得住?”

宋媽媽牙關緊咬,全身開始抖動起來。林浣喚了青瓊重新化了藥丸,給宋媽媽喂進去。這回宋媽媽卻是未曾抵抗。一碗藥安然下肚,林浣總算松了口氣。

“王妃放心,這是宮裏常備應急的藥物。藥效都是極好的。宋媽媽已無大礙。想必過不了多久,也便能醒了。”青瓊一旁安慰着,林浣點了點頭,便見徒明諺大步走了進來。面上滿是焦急。

徒明諺本是閑散王爺,因揚州之事大小立了功,又看在也成親有了家室,算是立了門戶,皇上給扔去兵部,任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官職不論多大多小,只因着徒明諺忠順王的這層身份,兵部的人也只能菩薩一般供着,尋常事自不敢勞動。因而說上衙,不過是每日裏去點個卯,悠閑着喝喝茶,鬥鬥棋,挨到下衙的時辰。

今日因林浣确診了孕事。阿南興沖沖地跑過去報喜。本是還沒到下衙時辰的,只徒明諺瞧着左右也無事可幹,便早退了一些。不過剛走到一半,便又遇見了林浣使來禀報宋媽媽之事的阿北。

只聞得一句“宋媽媽自盡了”,面色不變,方才因有了子嗣而堆滿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阿北又不知根底,左右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清楚宋媽媽如今是怎生個情況,徒明諺雲裏霧裏,聽得一頭霧水,心裏便越發着急。等不得馬車,一把砍了馬脖子上拉車的缰繩,騎了馬往府裏趕。

方一進門,便見宋媽媽臉色蒼白,躺在床上,快走了兩步,來到床前,見得宋媽媽果已不似以往神采奕奕的模樣,看着一屋子或站着或跪着的人,卻一個大夫也沒瞧見,眉頭一皺,聽着兩個小丫頭隐忍的哭聲,越覺心頭煩悶,一腳便踢了過去,“哭什麽哭!讓你們好好照顧,你們都照顧成什麽模樣!還不快去請大夫!”轉身又忙去喚阿南。

林浣趕忙拉住,“王爺!不能請大夫!”

徒明諺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瞧着林浣,眼神裏是林浣從未見過的冷厲,“你說什麽?”說着,便将手一甩,将林浣拉着的右臂抽了出來。

徒明諺這一下力道有些大,且太過突然,林浣始料未及,整個人朝後仰去,眼見便要撞到桌角。徒明諺吓了一跳,本是心急慌亂之時,也未曾料到這一出,伸手要去拉,卻只拽住林浣的衣袖一角,上好的綢緞柔滑,堪堪自徒明諺指間滑過。

幸好青瓊一直站在林浣身側,眼疾手快,将林浣抱住,以自己的身子擋在桌前護住了林浣。

徒明諺這才松了口氣。林浣晃過神來,上前了兩步,低頭屈膝與徒明諺行了一禮,“不知王爺可有相熟的大夫,嘴上有門,不多話的。請來給宋媽媽瞧一瞧也好。”

徒明諺微微有些錯愕,便是剛成親那會,林浣對他事事恭敬,卻也未曾行過大禮。且不過三兩句話,卻處處透着疏離。

“我……”徒明諺想要開口解釋,只吐出一個字,卻有被林浣搶了腔:“王爺不必太過擔心。宋媽媽已吃過了藥,一切也都平穩了。想必一會兒便會醒來。王爺好好與宋媽媽說說話。勸解勸解宋媽媽。”

說着也不理徒明諺是何想法,帶了一衆下人出了屋,頭也不回。徒留下徒明諺愣愣地站在屋子中間,呆看着舉在半空的右手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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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媽媽瞅了瞅一邊兒貴妃榻上躺着的林浣,雖是閉着眼睛,可屋子裏的,不論是王媽媽,還是青瓊朱璃都知道,林浣并沒有睡。可卻是誰也不敢上前打擾。要說,徒明諺也并非故意,此事着實也不能怪在徒明諺身上。只……王媽媽想到若不是青瓊,便是林浣撞在那尖尖的桌角上,且林浣如今還懷着身子,便覺後背一股涼氣,害怕得緊。

想到這,王媽媽心裏便有些氣惱。你說這宋媽媽,什麽時候出事不好,偏選在這時候。林浣确診有喜,府裏正高興,偏就遇了這等事情。

念韶熬了藥端進來,王媽媽這才斂了怒色,接過藥碗,喚了幾聲“王妃”。

林浣這才微微睜開眼睛。

“這是安胎藥。王妃喝了藥再歇着。”

林浣接過藥碗,也不管苦不苦,仰頭一飲而盡,漱了口,這才道:“宋媽媽的身邊的那兩個丫頭,也要派人過去好好瞧瞧。王爺那一腳只怕不輕,可別踢出個好歹來。着人去藥房抓幾劑藥來。宋媽媽重情義。那兩個丫頭也伺候了她一陣。只怕早放在心上了。若她們兩個有事,宋媽媽只怕也得傷心。

那兩個丫頭雖沒有什麽主見,好在對宋媽媽也算貼心。且嘴巴也嚴實,不會将這事傳出去。只如此,倒也罷。留着依舊照顧宋媽媽就是。”

王媽媽點頭應了。林浣又起身翻找了備用的跌打傷藥出來,拉了青瓊,笑道:“好丫頭,今日可多虧了你!讓我瞧瞧你傷的怎麽樣,我來幫你揉揉。”

“奴婢沒事。”青瓊只低着頭,不肯脫衣服給林浣瞧。

林浣一挑眉,“怎麽?嫌我不會擦藥,不會伺候人不成?”

青瓊吓了一跳。朱璃上前,一把奪過林浣手裏的傷藥,了福身,“王妃便道只有自己關心青瓊姐姐不成?難道我們這些日日裏相處長大的便不關心了?王妃放心,待回去,我必給青瓊姐姐擦上。這麽好的傷藥,可是難得。奴婢在這裏待青瓊姐姐先且謝過了。”

這話說的輕快,笑得俏皮,将屋子裏之前壓抑沉重的氣氛驅散了不少。林浣忍不住一笑,也不再堅持。青瓊雖然沉穩,卻也太過謹慎,往常便是如朱璃一般在她跟前逗笑打趣,吵鬧一番都不會,如今哪裏會答應讓她上藥?便只抿了嘴道:“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便将青瓊交給你了。明日我可要見到一個好端端的青瓊。”

朱璃滿口應承:“王妃放心!”

經此一番問答,林浣心情歡快了許多。

王媽媽猶豫再三,仍是上前勸道:“王妃,王爺……”

只話剛開了個頭,已被林浣打斷,“什麽時辰了?”

王媽媽嘆了口氣,瞅了眼外頭烏黑的天色,“還差一刻鐘便戌時正了。”

林浣“哦”了一聲,揮手道:“落鎖吧!”

☆、51

王媽媽一愣,“落鎖?王爺還沒回來呢?”

林浣眼珠兒動了動,“王爺今晚不在這院裏睡。”

不在這院裏睡,要去哪裏睡?雖說通常人家主母懷了身子,身上不方便,是該安排通房伺候。可林浣這才剛剛診出了身孕。便是要安排,也不是這一時半會的事。何況,之前也未聽林浣有這意思。而王爺身邊,本有春花秋月兩位姑娘,只後來又派去照顧了宮裏賜下的兩位嬷嬷。雖說又進了幾個丫頭,卻并不怎麽得王爺待見。

王媽媽急得連連跺腳,林浣這不是存心給旁人制造機會嗎?便是彰顯大度也不是這麽個賢惠法。真要安排人,也該選知根知底的,能掌控的。

王爺今日也并非故意,哪裏能便這麽由着性子,和王爺鬥起氣來?

王媽媽抿了抿唇,皺着眉頭想要再勸,只林浣卻已顧自進了內室。青瓊和朱璃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來求王媽媽的主意。

王媽媽嘆了口氣,“王妃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犯起倔性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你們進去伺候王妃歇着吧。王妃如今懷着身子,不可太過勞累。我去與守門的婆子交代一聲。”

雖說王府的規矩,落了鎖便要等第二日晨起才能開。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且徒明諺是王爺,整個王府裏最大,倘若真有心進院裏來,守門的婆子還能不開門不成?

徒明諺遠遠瞧着緊閉的朱門,心裏像是被什麽重擊了一下,又覺得好似被人抽出了一塊,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林浣這會兒在做什麽,晚膳吃了什麽,如今可好,孩子可好。可曾喝了藥。懷中小小的烏木盒子抵在胸膛,雖隔着裏衣,卻依舊感覺像是火燒一般,燙的緊。

徒明諺隔着朱紅大門,就這般胡思亂想着,不進也不退。呆愣愣地站了小半刻鐘,阿南實在看不下去,上前輕聲道:“要不,奴才去敲敲門。門裏都有守夜的婆子照應着,見着王爺,哪會不開的。”

徒明諺默然半晌,幾次都忍不住想要答應,只想着四川傳來的連連捷報,泛起的心思又被強壓了下去,朝阿南揮了揮手:“你下去歇着吧!”

林浣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幾度輾轉,卻依舊沒能入睡。一寸寸撫摸着身邊的床位。以往徒明諺躺着的位子,如今卻是空蕩蕩的,似是心也空落了一塊,沒了着落。記得初婚之時,她總是不習慣睡覺時身邊多了個人,每日夜裏總帶着疏離和防備。而如今,不過兩個月,什麽時候開始,究竟是打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不習慣已在一日日的相處中變成了習慣,突然間沒了,反倒心裏十分不自在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朦胧胧間聞得一陣桂子的幽香,清新淡雅,其間似還夾雜了一陣厚重的喘息。讓林浣莫名覺得舒心,安逸,模模糊糊地卻也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剛翻身起床,便瞧見了床案上的盒子,烏木質地,延邊鑲了幾顆祖母綠的寶石。打開來,裏邊兒整齊地擺着十來顆蜜餞。撚了一顆放進嘴裏,軟軟糯糯,甜而不膩。林浣蓋好蓋子仔細瞧了瞧,這才看到盒子右下角小小的并不太顯眼的素香齋的記號。

素香齋是京裏有名的食鋪。也不知是請的哪裏的糕點師傅,一手絕活,無人能及,便是能宮裏的禦廚只怕也得遜上三分。但,素香齋只經營甜果糕點,各項食果不但色香味上制作精良,便是連包裝上也是雅致的緊。比如,如今她手上的這份。大周朝用烏木鑲寶石的盒子來包裝蜜餞出賣的,怕是也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林浣撇了撇嘴,這般的做派,無非是裝逼地扮個面子,也好将食果提升檔次。只這一番倒弄,本來再普通不過的蜜餞瞬間價比天高。只雖然如此,京城裏卻依舊有的是達官貴人争相搶購。

可素香齋的食果每日裏都是限量的,最是難求,現如今,便更是難求了。

這素香齋本是韋大人的夫人的嫁妝鋪子。而這位韋大人,卻正是之前自首,将科舉弊案之事全然攬上了身,而使陳家脫了罪的陳國公的門生下屬。

因着韋大人事發被判了秋後。其家人雖沒被牽累,可韋夫人哪裏還有心情來經營鋪子。一早便關了門。要說,如今京城裏頭,這素香齋的食果也當是絕跡了,也不知徒明諺尋了什麽法子,竟給弄到了這麽一盒。

林浣将盒子塞進枕頭下。青瓊上前服侍着更了衣。便聽得一邊兒的朱璃責問在門口責問丫頭:“你們誰偷吃了桌上的點心?主子的東西沒說賞給你們,也是你們能亂拿的不成?”

小丫頭們只懦懦稱不敢,不曾。

“還說沒有!昨晚上還有一盤子在的,如今瞧瞧,瞧瞧這半塊,上頭可還留着牙齒印呢?甭想拿話來蒙我。王妃睡前漱了口可從不再吃東西。”

青瓊皺眉看了看林浣,忙轉身出去,拉了朱璃,“好了!一大早的,鬧什麽!不就是一盤點心嗎?”

朱璃只不饒,“今日敢亂拿點心,明日便敢偷其他的東西!”

青瓊見她這般模樣,忙揮退了小丫頭,拽了朱璃進屋。只朱璃口裏卻不停。林浣笑着掀了簾子出來,“能進我屋裏的人不過也就那麽幾個。哪裏便是這種人。許是被耗子吃了也不一定。朱璃,算了!”

王府裏哪裏來的耗子?便是偏僻角落裏有那麽一兩只,可又怎麽會出現在王妃的屋子裏頭?當滿院打掃的丫頭婆子都是白吃飯的不成?

對于林浣的解釋,朱璃抿了抿嘴,半點不信,只見林浣發了話,也不便再追究。

吃過了早膳。林浣搬了椅子在院子裏乘涼。院牆有些高,風被擋住了大半,并不太吹得進來。只林浣懷了孕,王媽媽千般叮咛,萬般囑咐,不可吹了冷風受了涼,因而如此微風,卻也正好。

院牆的東南角有幾株桂花樹,歪歪斜斜地枝丫穿過院牆伸進院裏來。都說八月桂花香。可如今,才值七月,卻也已開了花。微風一過,偶爾也有幾片零碎的花瓣飄蕩着散落下來。吸一吸鼻子,便可聞見一陣芬芳,沁人心脾。

林浣心情頓時大好,不禁笑了起來。

如此過了好幾日,因着四川總有捷報來,大獲全勝便在眼前,徒明諺也越發忙了起來。每日裏早出晚歸。天色漸黑了,也難得見到人影。與之相比,林浣倒是悠閑地很。每日裏吃飯,睡覺,散步,閑耍。過了戌時,便吩咐人落鎖,也不管徒明諺回沒回府。只每日裏醒來,床邊總會有些小玩意,或是吃食,或是玩具。可這些卻是除了每日值夜的青瓊外,誰都不知曉的。

之前幾日,王媽媽想着新婚夫妻,偶爾鬧個別扭,也是情趣,過後與王爺服個軟也便是了。只見得林浣這般架勢,越發急了起來。徒明諺進不得門,擺着架子不肯來哄,林浣越發不願先且低頭。二人一時竟鬧僵了。如此幾番一來二往,徒明諺也失了耐性,竟又往那勾欄院裏尋開心去。王媽媽見得,勸了幾回,林浣都只顧左右而言它,心裏堵着一口氣,越發地不肯理會徒明諺了。

王媽媽氣得連連跺腳,卻也無可奈何。

七月二十三。四川又來喜報。四川總兵殺了十八寨的首領。另十八寨的寨主中,也有七位被生擒,四位戰死,五位重傷。夷族潰不成軍。

延壽宮,太後留了淑妃一人閑話。淑妃笑道:“咱們陳家總會也揚眉吐氣了一回。有了這份軍功在,我倒要看看當初死拽着科舉一事,要将我們陳家打壓進泥土裏的人還敢如何猖狂!”

太後微微皺了皺眉,“都是為朝廷,為皇上做事。這話卻是不能亂說。”雖是斥責,可語氣溫和且帶了幾分喜氣,顯見得也是一般的自得。

淑妃揚眉,“這不是在姑媽跟前嗎?外頭,我才不會說呢!”

太後只生了皇上一位皇子,沒有公主。淑妃自小便常進宮陪伴太後,尤其皇上登基後,常在宮裏小住。後又被選為後妃,與太後感情十分親厚,無外人在人,并不以“太後”稱,而直呼“姑媽”。

太後瞧着淑妃這般模樣,笑罵道:“幾十歲的人呢!兒子都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了,怎麽還是這般孩時模樣,慣會撒嬌。”

淑妃上前和太後擠在一張軟榻上,挽了太後的手,道:“在姑媽眼裏,我不永遠都是小孩子?還得靠姑媽好好幫我!好好護着我!”

太後笑道:“傻孩子。在這後宮裏頭,便只你我是一家人。我不幫你,還能幫誰?”說着又嘆了口氣,感慨道,“皇上這些年,也越發和我生分了。好在有你經常來陪陪我,和我說說話。”

“姑媽也別傷心。皇上是孝子。不過是因着朝堂上事兒太多,總有些煩心事罷了。哪裏就是和姑媽生分了去?您是皇上的親娘,皇上哪裏有不和您親的?”

誰都知道不過是面子上的官話,可太後心裏依舊欣慰了不少。

又有嬷嬷上前耳語了幾句,遞給太後一封密信。太後看後心情越發好了起來。淑妃好奇,湊過頭去瞧。

太後笑拍了她一下,道:“老九府裏的事。說是,老九在大街上碰上了個女子,瞧對了眼,便買了帶回了府。”說着又嘆聲搖了搖頭,“老九還是這性子,原以為,成親後收斂了,沒想到,還是這般。”

淑妃鼻尖一哼,道:“要我說,這事兒也怨老九媳婦,終歸是沒個父母教養。新婚那會,見得老九給她幾分顏色,對她好上一些,她便輕狂起來。聽說,老九還抱着她滿院子跑呢。

雖說是正經的夫妻,又是新婚燕爾,可總也得注意着些。這般,也太張揚了些,女子該有的本分矜持,我瞧她是半點也沒學會。不但不覺有傷風化,反倒洋洋自得起來。

她也不想想,老九是什麽性子的人?婚前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沒斷過。之前也不過是瞧着她相貌好,一時迷了心。偏她就真把男人的情迷當了真情了。還耍起脾氣來。

她以為将老九關在門外幾日,老九便會如了她的意?老九是什麽人?哪裏會這般容易被人拿捏住?這會倒好,偷雞不成蝕把米。男人哪裏會缺了女人?她這般弄得老九進不去,心裏不舒坦,每日裏便又往那等青樓楚館跑。如今倒好,還從大街上買了個姑娘弄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麽狐媚子。有的她受了。”

見得淑妃自得諷刺之色,太後忙道:“到底還懷着咱們皇家的子嗣呢!可別鬧出什麽事來才好!”

淑妃捂了嘴輕笑,“這可就不好說了!”

太後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又說:“也怨不得她。沒個父母教導這些,哪裏懂。到底還年輕着呢。本有個哥哥嫂嫂,還可說說,只如今,哥嫂又都不在京裏。身邊的丫鬟婆子,便是有心,可都是奴才,主子要犯了倔脾氣,哪裏勸的住。”

淑妃也學着太後道了聲佛,面上露出同情憐憫之色來,只眼底依舊一片幸災樂禍,忍不住的捂嘴偷笑。

☆、52

至了八月。天氣總算漸漸涼爽了下來,雖秋老虎仍舊厲害,可院子裏總也可見幾絲清風,并不如夏日的暖熱,帶着絲絲涼氣。人也跟着清爽了起來。

林浣罩了件鵝黃色交領兒纏枝紋馬甲,悠悠得坐在庭院裏,一手端了茶品,一手翻着放在桌上的一本話本小說。此話本在大周并不很太過流傳,略有些偏僻。書裏說的是一個女子幼年因戰亂與家人失散,二十年後,父親官至宰相,遍尋親人,後滴血認親,找回失散的女兒的故事。當然,相認的過程不乏各種坎坷,跌宕起伏。

王媽媽進來時,林浣正巧看到滴血認親一節。不由對此嗤之以鼻。血溶于水,不論是否親生子女,不論是否同種血型,兩滴血在一個容器裏總會相溶,不過是時間問題。血型符合者,相溶得快,血型不符者,相溶得慢。

林浣又想到了後世小說電視裏偶有傳的,在水中放入明礬,二者便可相溶;在水中放入清油,便不相溶。明礬的作用不過是加快了血的相溶,而并非致使二者相溶。便是沒有明礬,滴血依舊會融在一起。至于清油,清油的密度比水大,是會浮在表面的,旁人一看便知,如何做手腳。何況,血滴會透過浮着的油層墜入清水裏。

此法子,也并無科學依據。實屬扯淡。

林浣擡頭,問身邊的王媽媽,“媽媽可曾聽過滴血認親的說法?”

王媽媽本是因着府裏多了個女人,且王爺至今沒有到正房來,心裏焦急,來勸說林浣的。只林浣先開了口,主子相問,奴婢卻不好不答。

“奴婢早年在鄉下時,聽說書的說過這般的事兒。”

林浣“哦”了一聲,閑翻着書,不再多話。

大周朝對于滴血認親,并沒有官方的說法。只市井之間有些流言,都自民間話本或是傳說中而來。

王媽媽瞧了瞧林浣翻着的書頁,立時明白過來,“王妃是擔心宋媽媽的事?這事卻是不好辦,按理,宋媽媽和秀才的女兒長得相似,咱們大可說宋媽媽便是秀才的女兒。秀才因唯一的女兒進了宮,心中實在想念,這才認了與女兒有幾分相似的宋家的姑娘為義女。這般一來,便是陳家尋到了秀才一家子,也不過是雙方的片面之詞,定不了罪。只是,倘或在公堂上行這滴血認親之舉,只怕……”

林浣一笑,“滴血認親!王媽媽信嗎?”

王媽媽沉思了一會兒,“奴婢不曾親眼見過,只是,既然話本戲文裏都有這說法。大家夥也都這般說,便該是可信的。”

林浣笑得越發高興,她要的便是普通百姓的這般認知。合了書頁,遞給王媽媽,道:“媽媽好生收着。等王爺回來了,你将這本書送去給王爺。”

王媽媽一喜,這麽多日,林浣總算肯低頭了,不免歡喜道:“王妃可還有什麽話帶給王爺?”

“你只需将書交給王爺就好。王爺自然會明白。”

王媽媽一急,她哪裏是問這個。只林浣卻一副毫不關己的模樣,早便又優哉游哉地喝起了茶來。王媽媽這才會意。這哪裏有半分想要續好的意思。若真有心,便該趁着這機會自個兒去尋王爺,而不是吩咐她一個下人了。王媽媽拿林浣沒了法子,止不住的嘆氣。

又逢流螢上前來說,“姨太太來了!”

林浣一愣,轉身瞪了王媽媽一眼。她與徒明諺鬧成這般,若她父母還在,只怕早便喚了去好一番訓斥了。只如今,林如海賈敏去了揚州,在京城裏,能有這個身份,也有幾絲分量來勸誡她的人,便也只剩了顧姨媽。

林浣迎了顧姨媽進門,親自接了丫頭沏好的茶端過去,嬉皮笑臉一陣膩歪打趣。只顧姨媽卻半分一動,拉開軟在自己身上的林浣,“你給我站好了!今日甭想撒撒嬌,便蒙混過關。現在滿京城都知道,王爺帶了個女人進府。那女子是什麽來頭?你可知曉?這才成親多久,便鬧出這種事兒來。”

屋子裏只有顧姨媽與林浣二人,餘者丫頭婆子早已退了出去,沒有旁人在場,顧姨媽訓起來也更無甚顧忌。

“忠順王是什麽人,不說也罷。這門親事,本來大家都擔着心。你哥哥本是想看着你好好在王府裏立了足,再說,卻不想,揚州的事來的這麽快。臨走的時候還托你嫂子來和我說,讓我照看着你。王爺雖是天家貴胄,只也不能叫他随意欺負了你去。可如今……

王爺雖可惡,可你瞧瞧!你瞧瞧,你自己這幹的都是什麽事兒!我往常只說你是聰明人,知曉分寸,明白該怎麽做!如今鬧成這般地步,你不想着哄回王爺,但自個兒在這倔起脾氣來!你當王爺是我,還是你哥哥,凡是總會依着你,由着你!

舟舟,聽姨媽一句勸。你既嫁了王爺,以後總歸要和王爺過一輩子的。快些收了這些孩子氣才是。”

顧姨媽一通的長篇訓斥,林浣都乖乖地低頭聽着,不時點頭,卻半句也不答。看得顧姨媽越發生氣,起身一甩袖便往外走。

“哼!也是我自己認不清身份。你如今是王妃,但凡只有我給你行大禮,哪能再這般說你!”

只有真心對你好,才會不顧身份說這一番話。林浣哪有不知,見顧姨媽當真惱了,忙拉住顧姨媽,抱住顧姨媽的胳膊,“姨媽別走!我錯了!我錯了!姨媽可不能不理我!”

顧姨媽瞧着又氣又笑,戳了戳林浣的額頭,“多大的人了,孩子都有了,還撒嬌。”說着嘆了聲氣,小心地摸了摸林浣的肚子,“孩子可好?”

“好着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能不好嗎?”

顧姨媽瞪了林浣一眼,“能吃能睡才好!如今月份好小,倒得小心些。只等這胎坐穩了,卻是要每日裏走動走動。這樣,等到生産的時候,才會順。”

林浣點頭應了。真相她不能說,卻也不願對顧姨媽撒謊,見顧姨媽不再提之前的話,只又借着孩子和顧姨媽說了會兒話。待送了顧姨媽出門,這才送了口氣。

青瓊掀了簾子進來。林浣問道:“芳菲院裏那位姑娘怎麽樣了?”

“一切都好。那姑娘也機靈,在院裏砸了一通東西,只嚷嚷着是家人強買了她,她是不願的。和王爺犟着,把門兒鎖了,誰也不讓進。”

林浣一笑,“這般卻也省了我們不少麻煩。青瓊,你也去摔摔東西。”

青瓊一愣,随即明白笑了起來。只不敢就在這屋裏摔,恐驚了林浣肚子的孩子。便去了院裏,林浣只聽得一陣噼裏啪啦,還有謾罵之聲,心裏不覺好笑起來。

一時間王府裏誰人都知,王爺看中了個姑娘,買了回來,只那姑娘不願意,鬧着脾氣。可男人嘛!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越是如此,越是來勁。像是愛馬之人遇見了難得的烈馬,傲氣一來,非得馴服了不可。這般一來,卻讓王妃更是生氣,砸碎了一地的青瓷,奈何不得如今王爺心尖尖上的人,卻放了話,誰也不許靠近芳菲院,不許去伺候那狐媚子。

滿府裏的人只當王妃這是氣惱而又沒了法子,便要孤立了那姑娘,不管不顧,不論死活。只那姑娘雖看着如今得王爺歡心,可終究不過只是一個不知來路的女子,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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