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1)

面目清秀,是一剛留頭不久的丫頭。本喚鹦哥,乃賈母院裏二等丫鬟。只因賈母疼惜黛玉,便給了黛玉。長者賜,不敢辭耳。黛玉略推了兩回,賈母堅定,也便只能受了。為其改了名,喚“紫鵑”。

林浣翻了翻白眼,賈敏未死,黛玉多出了兩位兄長,薛家于黛玉之前上京入住賈府。王子騰也早了幾年離了京師,紅樓的劇情可以說早就偏離了原本的軌跡,面目全非了,怎地這一項上還是如此,劇情帝,你果然是不甘寂寞啊!

林浣撇了撇嘴,哼了一聲,心道:賈老太太,你真是閑得慌,忒多事了些!

心裏雖止不住的腹诽,可面上也不過略點了點頭,便遣了黛玉回屋休息,青瓊倒是比林浣還要不放心幾分,那幾次三番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得林浣忍俊不禁。

“這些年,我并不喜歡賈家。雖不曾與賈家有何沖突,但尋常也不聯絡結交的。我的态度賈家如何會瞧不出來。便是偶爾京中宴會上碰面也不過點頭打個招呼,只當是看在嫂子的面上。如今,只瞧着玉兒的舉止态度,也是對賈家不甚待見了。賈老太太攀扯不了我這王妃,還顯見得要失了林家的助力,如何不急?放不得其他人,也便只能遣個丫頭在玉兒身邊罷了。只不過,一個丫頭,又能有何作為?”林浣一聲冷哼,“如今倒想起來拉攏林家了。早些時候把林家放哪了?”

青瓊笑着道:“一個丫頭自翻不出大浪來!只是,鈴蘭方才告訴了奴婢一件事。”

林浣驚奇:“何事?”

“鈴蘭在那賈府裏時,偶爾得知,賈庶妃身邊的抱琴姑娘曾回過一趟賈府。想來是并沒有得忠平王妃的允許,只偷偷去見了她爹娘,并沒有往那府裏去拜見各位主子。”

林浣眼珠兒一轉,“什麽時候的事?”

“便在王夫人遞帖子來王府拜見王妃的前一天。”

林浣失笑,食指叩擊在桌案上,這賈元春,倒有些意思。縱觀這賈府裏頭,只怕也就這位腦子還不算太笨。不過,終歸與她無甚關聯,賈元春便是有幾分心計,在忠平王妃面前,也是枉然。掀不起大浪,也礙不着她林浣半分。林浣搖了搖頭,也便丢了開去。

青瓊又問,那紫鵑如何安置。林浣言道:“既是玉兒的丫頭,自有玉兒安排。玉兒身邊的大丫頭名額已是夠了的。玉兒斷不可能為她騰出近身丫頭的名額來。”

次日,果然,黛玉令那紫鵑為二等丫頭,念在她針線不錯,特派了不少活計。又顧着是長者賜,總不好分配太多事宜,遣了翠衣相幫。

林浣聽後,淡然一笑,略點了點頭,對黛玉又生了幾分歡喜。

時入深冬。各家各府也都開始準備年關節禮,又有自家府內的一應籌辦。王府更是有別于一般富貴人家,皇親宗室間的大理,還有宮中事宜。林浣一時卻是忙亂得不可開交。因戀着徒笑然與黛玉,二人都不過八九歲的年紀,但對于這個時代女子大多十二三歲定親來說,如今已是不小了。便喚了徒笑然,又與黛玉道:“我這幾日很是忙碌,你們若無事,不妨來幫幫我。”

黛玉自知,林浣說的雖是“幫”,實則是想教授她們管家理事之能,忙福身應了。徒笑然也拍手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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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年到底是不那麽好過。過了臘八,喜慶的氣息才燃氣沒多久,宮裏便傳來了太後病重的消息。

太後年事已高,自陳家出事後,便大病了一場,此後多年,一直時好時壞。母族獲罪,又與皇上關系疏離,親生骨肉尚且忌憚猜疑,心中不免悲怆。陰郁成疾,這兩年,越發厲害了。只到底還是放不下陳家,不忍陳家以賤籍賤民存活于世,比之普通百姓還要矮上一頭。費盡心力,抛卻前塵舊事,選了忠平王結盟。

好在這步棋總算沒有走錯。至少讓陳家各位老爺老太爺免了流放之苦。此後有忠平王的承諾在,又有陳家人能在京中周旋,想要脫離賤籍,也算有了盼頭。

今年方一入冬,太後的劇情便有反複。只後來得了這好消息,心情頗佳,郁結也疏散了不少,眼瞅着精神也上去了。本以為當是過了大兇之時,可沒想到,到底沒能撐住,還是病倒在床。

林浣身為忠順王妃,自當入宮侍疾。說是侍疾,其實宮裏衆多內監宮婢,如何也輪不到親王王妃動手。但,每日裏噓寒問暖,殿前陪侍卻是免不了的。每日裏早起入宮,至晚才歸。太後殿中雖則暖和,但離宮回府,卻有一段路程。馬車內便是放置了棉被炭爐,總也抵不住北方十二月寒冬的冰雪天氣。

又兼日日在延壽宮陪侍,擔着心思,林浣每日裏總有些恹恹的,一上了馬車便裹了棉被,塞了湯婆子,整個人縮成一團打盹。徒明諺雖則心疼,卻也無法。

好在,這般的日子也不久。臘月十三,陳家老太爺和幾位老爺回京。因流放之地不一,又多是偏遠之境,因而自皇上聖旨一下,倒是頗為費了些功夫。只這還是聽聞太後病重,最後幾日一路官員護送,快馬急趕了回來。

甫一進京,還來不及進得陳家老宅,便被诏進了延壽宮。

太後見得兄長侄兒,心中高興,抱頭痛哭。卧病榻幾日米水難進,經此一番,倒在嬷嬷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又歡喜地囑咐宮婢讓備膳,留陳家用飯。

甄妃賢妃德妃及林浣等孫媳婦輩面面相觑,皆知已是回光返照之景,淑妃,哦,不!應當說是陳貴人。淑妃因陳家事被拖累,又牽扯出宮闱舊事,早已沒了淑妃的封號,本入了冷宮。可後來,皇上到底念着淑妃生了皇六子,又有太後一邊周旋,又放了出來,卻不過只得了一個貴人的頭銜。淑妃卻是不能再叫了。

陳貴人早已哽咽不能,只看着太後面上歡喜,這等最後時刻,如何忍黯然以對,自是勉力扯出幾分笑容來,附和着太後左右招呼陳家人。

林浣等人也自在一旁伺候幫忙。

許是見了親人,了了心願,這日夜裏,皇宮內便傳出了鐘聲,卻是太後薨了!

不論皇親宗室,還是官人家眷,但凡有皓命在身的,都免不了入宮哀喪。這一連串跪哭的儀式,卻是累苦了不少人。

林浣身子雖算不得十分健壯,卻也并不羸弱,但卻于第一日跪至一半便暈倒了過去。好在忠平王妃便在一旁,鎮定指揮擡入了賢妃宮中休息。徒明諺聞訊趕來,心急不已。遣了太醫來診脈,卻說是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雖說已做了兩回父親,但今次事件,卻是徒明諺不曾想到的,聽得此話,倒是驚住了,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喜上眉梢。又想着林浣這段日子天天宮裏王府兩頭跑,日日侍疾,今兒又跪了半日,暈倒過去。忙不疊的詢問林浣可好?腹中胎兒可好?可有動了胎氣?聽得太醫言道一切都好,只需吃幾副安胎藥這才放了心。圍着林浣轉了幾圈,若不是看着賢妃忠平王妃都在,只怕便要抱住林浣,狠狠親上一口。

賢妃忠平王妃見狀,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林浣與徒明諺之間轉來轉去,只捂了嘴,一個勁兒偷笑。眼中那不加掩飾的狡黠戲谑之意,便是如今已是三十許的林浣也依舊如少女般紅了眼,又氣惱地瞪了徒明諺一眼。誰知,賢妃忠平王妃二人卻是笑得越發起勁了。

因着這一插曲。徒明諺子嗣本就稀薄,至今只得一子一女。林浣這胎不僅徒明諺,便是聖上也看重的很,自然不敢再叫林浣日日哭靈。林浣倒是母憑子貴,借着腹中胎兒得了特許。每日裏入宮也不過是點個卯,偶爾與衆人一道哭一哭做做樣子,大多時候确實窩在憩息室內打盹。

太後新喪,全國同悲,禁止一應娛樂活動。這個年節自然也是不能大辦了。可祭竈,祭祖等許多祖制傳下來的禮制還是一一進行,只是,各府的拜訪,宴會,卻都取消了。便是偶有串門,也不過是走得近的親戚之間,或是通好之家。也不過是三兩人彼此圍坐一塊,說些閑話。

如此一來,卻也省了不少事兒,免了許多心思。徒明諺也樂得林浣靜下來養胎。徒笑然與徒君然自從知曉林浣再度有孕之時,也是歡喜不能。徒笑然每日裏與黛玉一同圍着林浣,好奇詢問腹中胎兒情況,面對徒笑然倒是還好。只徒君然也有十五歲,這般的年紀,在大周朝,不少也都已成家。林浣對着徒君然每日的請安,總有幾分尴尬。孩子都這般大了,都能做父親了,自己還有了孕,這算不算是老蚌懷珠?

只又想着自己也才過了三十不久,一時尴尬總敵不過腹中胎兒帶來的歡喜,這等心思一晃,也便丢了去。

二月,科舉并沒有受到太後薨逝的影響,照常進行。一共三場,每場三天,共九天。這九天裏,林翔與徒君然每日在貢院門外等候,便是知曉,林進去了一時便出不來,卻日日風雨無阻。

而林浣黛玉徒笑然三人在家中也是安不下心來。只是,她們擔心,并不是名次,而是林。科舉規矩森嚴,多少學子行着進了貢院卻被擡着出來?

三場考試皆過,林雖已疲憊得很,衣飾滿是褶皺,可雙眼神采卻還算好。林浣這才放了心。也不追問考的如何,只讓下人伺候林梳洗,用了膳食,好生回屋休息。

三月放榜,林浣早早命人等在張貼皇榜的公告之處,過了晌午,便有小厮一路快跑着來報,“林大爺得了一甲探花咧!”

☆、71

林浣自是歡喜不能。滿口吩咐,但凡府裏當差的,不論哪處皆賞兩個月月錢。又指外院伺候林的,包括跟着的長随和一應小厮,再多得一個月。前來報喜的竟是得了一顆銀錠子。那小厮笑得直眯了眼。

三月殿試,因朝中有人,林浣倒是比別人早一刻知曉消息。皇上欽點林為探花。林浣眼前忽而便閃過當年林如海得探花之名時的光景。如今一晃眼,已有二十年了。

林浣搖頭輕輕一笑。林此番中第卻是比當年的林如海還要年幼,卻是盡得乃父之風。林浣心裏雖然高興,但也怕林得意忘形,因此驕傲自滿起來。免不了要端着長輩的架子訓上兩句。只林浣話還未出口,林已道:“侄兒這探花得的着實有些僥幸,也是憑着父親幾分威名。不說那狀元榜眼,便是二甲之中也有不少才學不遜侄兒之人。尤其那傳胪韋仲年,雖則不曾進入一甲,但才學比之一甲也是毫不遜色的。

侄兒這探花,想來皇上也有些想起父親,随手點了,也好湊個一門雙進士,父子兩探花的妙名來!”

科考取天下學子,能在芸芸衆生之中脫穎而出,才學自然不一般。雖有狀元榜眼探花與傳胪之分,名次有高低,但才學卻不見得誰弱于誰。

而這些名字最終落在誰的身上,卻不僅僅看得是才學了。對于此間的彎彎繞繞,林浣雖心裏清楚,也深以為然,可這般聽林說出來,卻又有幾分不樂意。她林家的孩子,如何便比別人差了?之前想着的要勸說幾句,不可驕傲自滿的話,早已忘得一幹二淨。嘴上略有些不悅,面上仍是笑着,道:“何必妄自菲薄。便是皇上有心給咱們林家這等父子兩探花的風光,那也得要你有這本事能承擔得了才行?皇上是賢明之君,你若無力壓群雄的才學,皇上是斷不會給你這榮耀的。”

林心下一暖,低聲應是。

林浣突而似是想起什麽,又道:“你方才說,此屆科舉二甲傳胪名叫韋仲年?”

林一愣,不知林浣如何對這傳胪有了興趣,卻仍是恭敬答道:“是!韋兄單名一個竟字,表字仲年。”

“韋竟?原來是韋家!”林浣恍然大悟。

林卻更是疑惑,“姑姑認得韋兄?”

林浣搖頭:“我怎會認得他?不過是與他姐姐有些淵源。”林浣眼前忽而閃過十幾年前,擊打天門鼓的那個女子,不由莞爾一笑。當初她便知此女不凡,由她教導的弟弟自也不會是池中之物,定當有一飛沖天之日。只是韋家自韋大人死後,已經敗落,雖然韋家姑娘終身未嫁,有孝義的名聲護持,可終究抵不過權貴。而此屆科舉前三名,包括林在內,誰不是權臣清貴之後?這般算來,倒是只有這韋竟憑的當真是實打實的才學了。

林浣莞爾一笑,不再多言。

林與韋竟可謂氣味相投,一見如故。彼此早已表字呼之,見林浣言中未盡之意,似是與韋家有不同尋常的關系,心中十分好奇,只瞧着林浣無深說之意,也便只得作罷。

瓊林宴之日,林跨馬游街。面容清隽,相貌堂堂。探花郎風姿不知讓多少茶樓雅間觀望的內宅少女迷傻了眼。

林浣本也想去瞧瞧這等風采,只身子逐漸笨重,五個月的身孕,徒明諺如何肯答應,只得坐在府裏聽那能說會道的小厮描述外間情景。雖那小厮巧舌如簧,說的繪聲繪色,不曾親見,林浣到底有些遺憾。

徒明諺安慰道:“你若想看,以後也有得機會,三年後,我陪你去便是了。只是如今,你的身子卻是不方便。”

往後便是再有科舉,再有探花游街,也不是林了,哪裏能一樣。只是,徒明諺的心意,林浣微微一笑,轉而又道:“我聽哥兒說,這屆科舉二甲傳胪,乃是韋大人之子?”

徒明諺輕輕點頭。

林浣皺眉道:“當年韋大人被迫為陳家出首認罪,而之後韋姑娘又出來喊冤。陳家呼啦啦如大廈傾,落得如今這般田地,可說韋家是關鍵。如今,陳家雖為回朝,但卻已回京。韋竟于此時嶄露頭角,不免是将其置于陳家眉眼之下。陳家如何咽得下這口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陳家不甘心,韋家只怕又是一場風波。我瞧着哥兒似與韋竟十分交好。若韋家有難,只怕哥兒不願袖手旁觀。到時候……”說道此處,林浣免不了嘆息一聲。

徒明諺卻半分不以為然,道:“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算計哥兒?”

林浣瞧着他這般不可一世的模樣,眉眼一瞪。

徒明諺并不惱,反笑嘻嘻道:“一個是已經失勢的百年大族,一個是年少英雄的才俊新貴,若是你,你選誰?”

林浣低頭不語,心裏卻是敞亮。陳家雖此時在奪嫡之争中能助忠平王一臂之力,但日後治國需要的卻不是一個沒落貴族的微末之力,而是有才能的新貴。新貴能夠依靠的只有皇上,皇上也更好掌控。而将韋竟在十多年後的今日推入衆人視野,只怕還有一層意思。陳家回京,太後薨逝,皇上念着所剩幾分的母子親情,心中到底有一絲愧疚,已有擢升陳貴人位分,複恭親王王爵之意。

只是旨意還不曾下,便是下了,陳家也再無當年之勢。恭親王也不過是一閑散王爺。一個對自己已無威脅之力的人,忠平王也非那般心胸狹窄半分容不下。況且,有與太後的協議在前,忠平王只怕還會上書為陳家求這一份恩典,此事經忠平王之口提出,正中皇上下懷,不但解了皇上欲為之卻有怕自打嘴臉的尴尬,又應了當日對太後的承諾。且,陳家也會記住這份情。

只是,忠平王卻不會任由陳家有了再度嚣張的底氣。将韋家人推出去。衆人看得到韋家人,自然也便會想起當年陳家之事。忠平王不過是想将陳家當年所作所為再度浮出人們的腦海。如此一來,陳家想粉飾太平,想洗白自身,便再沒了機會。

徒明諺又道:“你放心。韋竟若是出事,只怕不論誰都要細想一番陳家。陳家如今是半分不敢輕舉妄動的。況且,翰林雖好,卻只能作為往後入閣拜相的跳板,磨練終須要外放的。”

林浣擡眼道:“你是說,三哥想要韋竟外放?”

徒明諺點頭,“如無意外,怕是福建之地。”

大周朝并無閉關鎖國之舉,更無禁海之說。福建沿海,地理位置優越,各處客商胡商皆大多在此貿易往來。因而魚龍混雜,易滋生事端,海上又有倭寇。在旁人看來,雖然地界富裕,卻不是個好去處。

可一旦你治理有方,卻是大功績。倭寇雖讓人望而卻步,也能成為你力争上游,勇奪帝心的籌碼。且,忠平王想扶植韋竟,卻也要看韋竟自己的本事。無能之輩如何配得上這般帝王心術?

只是,韋竟并不是林浣擔憂之源,林浣所慮的不過是林。

“那麽哥兒?”

徒明諺搖頭,“哥兒只怕還會在翰林熬上幾年。”

依徒明諺所說,“翰林雖好,卻只能作為往後入閣拜相的跳板,磨練終須要外放的。”可聽得林不會外放,林浣非但無不喜,反舒了口氣。林如海占據揚州要地。不論是皇上,還是忠平王大概都不會将林再派去之地。而外放之地若是不如意,她卻也不願林去受這個罪。翰林雖沒有太多職權,卻又名聲。受世人敬仰。且,不入翰林,不可為閣臣。古往今來,哪朝哪代的閣老不曾在翰林院苦熬過?

林浣輕笑,媚眼瞧着徒明諺,道:“這‘一門雙進士,父子兩探花’可是你的手筆?”

徒明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尴尬。因林失了外放的機會,他才設計了這一出,有了皇上親口說的這一句,誰人也不會笑看了林家。後人每逢科舉,見得探花之時,只怕也都會想起來當年被聖上金口預言此句的林家。

只是,這句話原話不過是林浣在徒笑然幼時,将《小李飛刀》大加改動作為哄小孩的故事時所說。若非徒明諺在此間助力,皇上又豈能知道此話?

二人正說笑,只見一丫頭在屋外鬼鬼祟祟,不時往屋內張望。林浣斥道:“鬼鬼祟祟成什麽樣子?”

那丫頭忙不疊進屋跪地,向二人請安。只神色間總瞧着徒明諺。

林浣問道:“何事?”

“王總管說有要事求見王爺。”

徒明諺一愣,“什麽事這般急切?”王總管是王府裏的總管事,也是徒明諺的心腹。徒明諺與林浣二人在屋裏的時候,是不許外人進入的。若非王總管急切,怎會讓這丫頭來做此等鬼祟之舉?

那丫頭直搖頭,“奴婢不知。只是,王總管似是很急。百般交代奴婢,定要将王爺請去。”

徒明諺越發皺眉,林浣道:“王爺趕快去吧!莫是外頭的要事,耽擱了可不得了!”

徒明諺心中也是既狐疑又焦急,起身便往外大跨步而去,便是連外衫也忘了拿。林浣笑了笑,取了衣服交予那丫頭,囑咐其給徒明諺送去。只是,回轉過來,卻突覺心中一痛,說不清道不明,似是心房之間突然被人剜了一下。可待林浣捂着胸口回過神來,卻又恢複如初,半點異象也無。

☆、72

林浣不自覺一笑,恍惚只是自己的錯覺,便也丢了開去。頭一低,望向凸起的腹部,面上一片柔和。撇頭瞧了瞧一邊的更漏,時辰尚早,只她身子重,卻是已經有些乏了。正欲卧床歇上一會。徒明諺已掀了簾子進來。

林浣一驚,疑惑道:“怎地便回來了?王總管找你有何事?”

徒明諺眼神躲閃,輕撫着林浣的肚子,笑道:“我出去一趟,晚上許是回得晚,你先歇着,不必等我了!”

“可是出了什麽事?”

徒明諺張了張嘴,最終仍是扯出一絲笑意,說了聲無事,便轉了話題,道:“今日孩子可有鬧騰你?”

說及孩子,果然是慈母心思,林浣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開去,笑道:“這孩子可比長樂當初聽話多了。你既有事,便快些去吧。莫要誤了正事。我正好也有些倦了,正想着先歇上一覺。”

徒明諺望着林浣的肚子,比之林浣以往懷孕,卻是要大上一些,不過三個月上,便已顯懷,如今五個月卻如同六個月一般。徒明諺還以為是太醫弄錯了日子,只太醫卻百般确定,日子定不會錯。只是,這樣的情況,徒明諺到底看得驚心,扶了林浣進屋休息。這才轉出來,又喚了外間的青瓊上前,囑咐了幾句,這才急匆匆地往府外去。

二人成親十數年,彼此相守幾千個日夜,徒明諺雖口中說無事,可自他神情之間,林浣又怎會看不出半分端倪?只是,徒明諺不欲她知曉,怕是顧慮着她腹中的孩子,不願此時來擾她的心。左右孩子最為,外間的事兒,總還有徒明諺,她便是知曉,能幫的也無幾。這才順着徒明諺的意思,當做什麽都不知罷了。

只是,躺在床上,林浣左右輾轉,卻是如何也睡不着,心中的不安之感越來越重。那份心絞之痛重新襲來,讓林浣突然大汗淋漓。林浣唬了一跳,慌忙卷了帳簾,喚了青瓊進來,“倒杯水來給我?”

孕婦不可飲茶,青瓊倒了杯溫水過來,扶着林浣在床頭坐了,伺候其飲水。只左手觸及林浣背脊,卻是一身的汗漬,大駭,道:“王妃怎地出了這許多汗?可是哪裏不舒服?”

林浣擰了擰眉,那份心絞不過一瞬,又沒了。只心裏卻越發的慌亂起來,對上青瓊關切的眼神,道:“不過是太熱了。”

三月春日,正是冷暖适宜的季節,最是溫和。哪裏便熱了?只青瓊自個兒心裏也藏着事,如今見得林浣這般說,似是并不曾知曉,舒了口氣,笑着道:“奴婢讓小丫頭打了熱水來。王妃好好洗浴了,将身上衣物換下才好。”

說完便起身下去吩咐。林浣說熱本不過是敷衍青瓊的話,可青瓊在她身邊多年,若是平時,聽得此話,便是不得反駁她,也端會說她幾句,只不過也都是為着她與孩子想,林浣素來也是聽着,并不惱的。只今日,青瓊卻是半句也沒有,讓心中本就狐疑不安的林浣心裏不由得打了個突。

眼前不斷浮現出徒明諺怪異的舉止和那明顯有事隐瞞,左右躲閃的眼神。莫不是當真出了事?又想起徒明諺走時于外間對青瓊低語,雖隔着距離,又有門窗相阻,她聽不清切,卻也朦胧聞得“好好照顧王妃,切不可讓王妃知道”之言。一時心如擂鼓,雙手緊攢着衣角,卻是已經濕透了去。

京裏的事,萬不會逃得過她去。幾個孩子更是日日在她身邊的。這般一想,便只有揚州……揚州……揚州……

林浣突然想起,若是如那《紅樓》書中所言,賈敏林如海都是要早死的。這些年,林家兒女雙全,早已擺脫了林如海子嗣不豐,只得一女的命運,而更有自己這個作為王妃的姑奶奶在。林浣總想着,這世道劇情是早已被她蝴蝶地面目全非了,那麽賈敏林如海所既定的命運也便不存在了。只是,難道……

林浣但覺腹間一沉,吓了一跳,事情不明,許是當真無事,只是自己孕期胡思亂想也說不定?若因自己這等糊塗心思害了孩子,卻是後悔不及的。慌忙深呼吸了幾口,待得心緒稍稍平複,查看了一下孩子,只覺他于腹中動了動,并不不妥,這才會心一笑。

府裏的丫頭效率素來高,不過一會,淨房裏一應物品都已準備周全。青瓊這才進內扶了林浣前往淨室。往日裏沐浴這等事,林浣是絕不讓外人伺候的,只此番身子笨重,恐有萬一,也便罷了。

只是,林浣并不說話。青瓊也便只盡心伺候着,給林浣擦身,也不多言。眼角不時小心地查看林浣面色。這等舉止實在太過反常。急切,慌亂,不安,在林浣心裏一點點蔓延。從淨室出來,林浣左右打量了青瓊許久,直盯得青瓊心虛地低下了頭,這才試探道:“青瓊,王爺可回來了不曾?”

青瓊笑道:“王爺不是說有事晚歸嗎?此時還早呢!”

“王爺出府前可與你交代了什麽?”

青瓊仍是半分不亂陣腳,依舊笑臉迎人,道:“不過是囑咐奴婢照顧好王妃罷了。王妃今日是怎麽了?”

林浣搖了搖頭,又喚了雙兒進來,卻并提此話,反問道:“算着日子,揚州那邊也該來信了吧?哥哥今日可有家書來?”

二月放榜後,林浣不及殿試完畢便給林如海賈敏去了信。其實,放榜之後,殿試已不過只是一個過場,所謂狀元榜眼探花等名,早已确定,不會有太大變動。林如海接了信,必定會回。算着時候,應是到了。

雙兒擡頭瞧了瞧林浣,又望向一邊的青瓊,見得青瓊微微點頭,這才道:“已是到了。今日剛收的信。王總管早已送進來了。只是王妃在休息,不敢打擾王妃。奴婢這就去拿過來。”

不過一會,雙兒便又進來。林浣展開書信。确實是林如海的字跡,做不得假。她雖與林如海多年不見,但彼此嫡親兄妹,書法之上又皆都學自父親,如何會認不出來?只看信中滿是對林中第的歡喜,對她再孕的關心,并不見異狀。又有賈敏私信托于林浣,不過是言及林親事。想林浣在京中相看合适女子。林浣不由一笑。此事她也早有心思,只是太後薨逝不到一年,不可言嫁娶。只是暗地裏相看卻是犯不着律法的。待得國孝一過,便可走過場了。

放了書信,林浣神情恍惚。若不是揚州,那是……林浣突而站了起來,道:“幾個孩子都在府裏?”

青瓊一笑,“王妃忘了,今日瓊林宴呢,林大爺怎會這麽早回來,宴後必定還要和至交好友暢談一番的。林二爺倒是在屋裏與白先生論題。只說,日後也要考個探花回來呢!郡主和林姑娘在屋裏玩。”

各人都說到了,卻不提徒君然,林浣盯着青瓊,道:“君兒呢?”

青瓊面上閃過一絲猶豫,瞬間又散了開去,笑着道:“世子爺今日早約了忠平王府的四爺,早上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和王妃說過了嗎?”

忠平王與忠平王妃的嫡長子,宗室排行第四,素來與徒君然交好,彼此常來常往,不足為奇。且今日晨省時也确實與她報備過。只是,青瓊此前不言及,待得她問了才說。而又加之今日種種異樣,林浣如何會這般容易被騙過。

林浣轉頭去瞧雙兒,“君兒可回來了不曾?”

雙兒到底年小,不比青瓊沉着冷靜,寵辱不驚,見得林浣眼神淩厲,早已失了僞裝,只低了頭,輕聲道:“不曾。”

林浣雙手在袖中顫抖起來。這便是大夥都知道,獨獨瞞着她了。徒君然,那是她的命,林浣一把将桌上杯盞全數掃落在地,怒而斥道:“說!”

青瓊和雙兒皆被林浣這突然的一下唬了一跳,慌忙跪在,卻是半個字也不敢言。林浣又氣又急,全身顫抖起來,努力邁了兩步,上前望着青瓊,道:“你知曉我當日在宮中如何艱險生下的君兒。青瓊,你告訴我,君兒是不是出事了?”

青瓊只道:“王妃莫要亂想,世子爺不過是赴約去了。王妃……”青瓊話未說完,只覺右臉火辣一片,嘴角早已被林浣扇出了一絲血跡。擡頭再去瞧林浣,只見其手指顫抖指着自己,又轉頭與雙兒道:“去将王總管叫過來!”

青瓊在林浣跟前素來有臉面,府裏便是世子郡主見了,也會擡舉稱上一聲“姑姑”,林浣對其更是看重得緊,如今見得便是青瓊也被掌掴,雙兒早已呆愣住,不知是該動還是不該動,只得支支吾吾道:“王總管與王爺一塊出去了。”

林浣身子一顫,擡步便往門口去,只是,本就是身子不便的孕婦,又加之急怒交加,走得踉踉跄跄,看得青瓊心驚膽戰,慌忙起身去扶,卻被林浣一把推開。林浣連道了三聲“好”,言:“你們既都瞞着我,都不肯說,那我便自個兒去忠平王府問個清楚明白!”

徒君然既是與忠平王長子一道出去了,那麽忠平王府自然清楚事件始末。

只是,林浣才轉身邁出一步,身子便是一晃,顯見得站立不穩,堪堪便要倒下之時,卻見門簾一動,一個人影閃進屋裏,自後扶住了林浣。

☆、73

“讓你照顧好王妃,都怎麽做事的?”

青瓊雙兒慌忙跪在請罪。林浣早已不耐煩聽他訓斥下人,朝四下觀望,卻是只見徒明諺一人,仍是不見徒君然身影。

如今忠平王在京中聲勢不弱,徒明諺自然也水漲船高,且還有早年的軍功在,這些年又一直負責訓練京畿大營,軍人的氣度磁場以及徒明諺那經常不按常理出牌,若是惹怒了他,不論你是誰,向來翻臉不認人,京中不管皇室宗親還是達官貴人,都不敢輕易得罪。

徒君然是徒明諺的嫡長子,又是一早便請封的世子?在這京中之中,又是與忠平王長子一處,誰人敢冒犯算計?且,徒明諺急匆匆出去一趟,卻未帶得徒君然回來,那麽,徒君然……

林浣一晃,驀然想到勤親王與甄妃。除了這二位,還能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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