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2)

浣心中一滞,死拽着徒明諺的衣角,“君兒人呢?徒明諺,你莫要再瞞我,若是……若是……若是君兒有個好歹。我……我……”

徒明諺心一沉,知曉他不能安然帶徒君然回來,林浣今日見不着人,自是瞞不過了。只得柔聲道:“你先別急,我不瞞你,我告訴你便是。君兒……”話至一半,但覺懷中一沉,林浣已攤在自己懷裏,面色蒼白。徒明諺大駭,一邊囑咐青瓊趕快去尋大夫,一邊抱了林浣便往主卧去。但将林浣安置在床上,這才發現,林浣春裝裙底已染了點點鮮紅,忙扯了被子為林浣蓋住,半點不敢叫林浣知曉。

又安撫林浣道:“舟舟,你放心。萬事都有我在,無人敢動君兒半分。君兒如今還好好的,只是一時不得歸家罷了。你莫要擔心。君兒一定會沒事了。你也會沒事的。”說至最後,卻是連自己也開始無語倫次起來,生徒笑然那會時的種種危險歷歷在目。徒明諺攢緊了林浣的手,一絲一毫也不願松開,心裏卻彷如墜入冰窖一般,他害怕,害怕當年之事重演,害怕如今沒有當年的幸運,倘或林浣……徒明諺不敢再往下想,朝外間吼道:“來人!”

青瓊應聲進來。

“讓王總管來我的名帖去請龔太醫!不!你去告訴阿南,讓他快馬急去,便是綁也得給我将龔太醫綁過來!”

徒明諺脾氣不算好。只是在林浣跟前,便是氣急,也甚少這般大聲說話。如今這般倉惶架勢,卻是青瓊到得王府十多年未曾見到的。不由心驚,瞧着面色蒼白的林浣,忙領了命,也顧不得許多,直往外院奔去。

林浣看着這一幕,自是也回過神來。只覺腹中疼痛,端的吓了一跳,被這番一驚,竟是又沁出了一身的汗。只是,不論是腹中胎兒,還是徒君然皆是她的骨肉。且徒君然乃她十月懷胎,十五年來,日日夜夜看着長大,便是自身危急之時,又如何能放得下他?

徒明諺自知林浣心思,為安其心,忙道:“君兒不過是被人設計打死了人,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抓了。如今在刑部呆着,不過住個兩日,你放心。刑部尚書是三哥的人,不敢将君兒怎麽樣?”

皇上賢明,秉承“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是,權貴之間總有手段可以調息。不過,倘或有人抓着不放,便是致命之傷。徒明諺便是有百般手段也不能公然挑釁國法國威。只是,打死了人,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抓了,此後又去了刑部?此事只怕蹊跷不少。只卻不是林浣如今擔心的。

聽得徒君然暫時無事,林浣心中落了大半。不論如何,人還好,他們便有機會,便能想法子。如今腹中胎兒才是她迫在眉睫需要靜心保住的。

也只怪她關心則亂,母子連心,知曉徒君然或是出了事,便慌了神,這才害了腹中胎兒。林浣努力讓自己呼吸平穩,手撫上腹部,大夫未來之前,她什麽都不能做,只能這般給自己力量,也給孩子安慰。

好在阿南早年随徒明諺出征,又是馬上高手,也顧不得京畿重地,不得策馬狂奔,一路将龔太醫壓了過來。龔太醫在太醫院的地位不低,便是宮中貴人見了,也會給幾分薄面,何時受過這般待遇。自是氣得吹胡子瞪眼。只嘴上雖嘟嘟囔囔罵了一通,阿南似是半點未聞,直壓着進了內院交給青瓊,方一進屋,瞧着徒明諺陰沉的臉色,此前還準備着說上幾句的架勢一時便恹了下來。

龔太醫心中雖有些怒氣,只是,到底醫者之心,診脈之時卻是一如既往,将之前不快都甩至了一邊。

徒明諺與林浣雖都心急,卻都是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打擾了太醫診脈。待得龔太醫收回手來,徒明諺這才按捺不住,道:“如何?”

龔太醫不言病情,卻是拱手道:“恭喜王爺王妃!”

徒明諺微微皺眉,心下滿是狐疑,林浣胎象不穩,居然還說恭喜?這話讓人聽着只怕都會怒上眉梢。可那龔太醫也是乖覺,眼見着徒明諺便要發氣之時,又道:“王爺,王妃此次為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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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明諺與林浣皆是一愣。林浣但覺自身心緒平穩之後,腹痛也漸漸消了去,只到底不放心,連連問道:“太醫,我腹中胎兒可好?”

龔太醫居在京中,今日忠順王世子被抓,城中這般大的事,如何會半點無所聽聞,自然也知,林浣今日胎象乃是因此事了,遂道:“王妃懷的乃是雙胎,本就不易。如今心緒不穩,大悲大急之下,才會腹痛見紅。只是好在并不嚴重。服上幾副湯藥便好。不過,王妃切記,不可再過于激動,傷及胎兒。”

林浣聽得胎兒無礙,連連應了,又歉疚道:“多謝龔太醫。今日事出緊急,多有得罪,還望龔太醫大人大量,不要怪罪才好。”

聽得林浣之言,又因得知林浣與胎兒皆都無礙,徒明諺安了心,也是抱歉起來。請了一回罪,又道:“既是雙胎,此前為何沒能診出來?”

“王妃如今孕期也不過五月,上次診脈還是一個月前了。月份尚小,脈象不準。老臣雖有一二分懷疑,卻不敢斷定,這才沒有告知。如今卻是已能斷診了。”

徒明諺點了點頭,安撫了林浣一番,又親自送了太醫出去。

若是平日,得知一胎雙生,自是喜不自禁了。只是,今日徒君然出事,人雖暫時無憂,卻仍是在牢獄之中,林浣與徒明諺心裏又如何能喜得出來?

待得喝過了藥,見紅止了,林浣這才與徒明諺問及事件情況。

“君兒和朗兒本是在賽馬,小厮們自在涼亭裏候着,也便沒有貼身跟随。只不知如何,那陳家公子闖了出來。君兒的馬掃了他一下。那陳家公子氣不過,且陳家之事到底與我們有些關聯。陳家公子也不知聽誰說了些什麽,與君兒朗兒争執起來,陳家公子氣不過,又是家中幼子。因着年幼,陳家特意上了書,當初随着陳家各位老爺一起回京的。只是,自回京後一直鮮少出門,無人得知罷了。此番卻是讓他與君兒朗兒撞了個正着。

那公子自幼得寵,與人情世故上卻是并不通達,只怕還對陳家敗落之時耿耿于懷,這才一時沖動,動起手來。君兒自然是護着朗兒,推了他一把。這便倒地不起了。”

徒明諺鼻子一哼,“五城兵馬司也是閑得慌,平時正經時候不見如此速度,這會不該他管的事,倒是手腳利落。那指揮使張俊将君兒逮了個正着。又有陳家的下人作證。君兒怕扯出朗兒來,這才一人頂了罪。

只那張俊也是精明,抓了人倒不自專,只往刑部送。誰人不知刑部在三哥手裏,他們這是等着看咱們的好戲呢!”

殺人償命。且,徒君然之事,看起來似是人證俱在,百口莫辯。如今林浣腹中雖有一胎兒,可男女未知。徒君然是獨子,倘或刑部判了徒君然的罪,不免離間忠平王與徒明諺。且,能對親侄兒下手,便是國法所致,到底叫人置喙。忠平王此前所展現出的兄友弟恭的慈和面貌便要被撕扯下來。而倘或放了徒君然,忠平王便得背上徇私枉法之名。

卻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然而不說此等為難之舉,還有一點。死的是陳家幼子。陳家年輕一輩均在外地未歸,只這一子被衆人力保可得上京機會,可見陳家人對其寵愛,如今死于非命。陳家人哪裏還會心平氣和?若是處置不當,兩方同盟便岌岌可危了。

“能否讓人頂罪?”此話方一出口,林浣便後悔了。不論讓誰去頂,便是下人,只怕都是有去無回。若當真沒了辦法,犧牲下人,換回徒君然,林浣也是要做的。

只是,此事有多方人證,那陳家公子又确實是被徒君然馬匹所傷之後遭其推扯致死。便是謀劃得當,讓人頂罪,成功救出徒君然,可如何堵得住這天天悠悠之口?那時,徒君然在背上殺人的罪名之外,還得日日被人戳指,為一己性命,而置他人與死地了。

這般一來,便是救出了徒君然,此後前程也是盡數毀了。

林浣轉而又搖了搖頭。徒明諺也是如此想法,不願毀了徒君然一生,才寧可他如今在牢獄中受些苦。

“君兒日日金尊玉貴的養着,大牢那等地方,如何受得住。”

徒明諺嘆道:“便是不曾歷過艱難,才這般輕易中了人的計。讓他吃吃苦也好。你放心,我去刑部瞧過了。君兒還好。刑部的人便是不好明着将君兒供起來,卻也不會太委屈了他。”

林浣微微點了點頭。只是,此事證據确鑿,卻是不好解決。

☆、74

“陳家公子沒死!”

林浣一愣,自床上坐了起來,“當真?”

“你先別激動。”徒明諺又将林浣按回了桌上,道,“不過,情況不太好。還好陳家人發現的早,有一息尚存。只是,恐怕……我已遣了大夫過去,是藥華堂留在京裏的人,也是得自當年華醫師真傳的。只,能不能挺過去,便要看天意了。此事如今卻是不宜聲張。

陳家也不是傻子。方巧三哥打算上書為六哥請封爵位,免陳家賤籍之時出了這等事,且跟着陳家公子的有個小厮失蹤了。陳家人如何能不在心裏思量一番此間首尾?”

按理說,陳家如今還未全然脫出賤籍,是不得有小厮下人服侍的。只太後喪時,也不知與皇上說了何等遺言,對于陳家本就有了幾分恻隐之心的皇上對此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左右,讓陳家再享富貴不過也是早晚的事,也無須在此時計較。只是,富貴能再有,權勢卻不能為了。

“這般一來,若是找到那小厮,咱們便有機會?”林浣一喜,轉而又憂心起來,勤親王一黨想要設計他們,如何會留下這等漏洞,只怕那小厮如今已是被滅口了。

因怕傷着孩子,徒明諺只輕輕攬着林浣,道:“便是如此,咱們總還會有其他法子。只要做了,便會留下痕跡。不怕他不露出馬腳。你安心養胎,莫要再急。倘或你有個好歹,君兒知曉,豈不更是傷心自責。”

林浣一笑,點頭應下。雙胎本就比單胎兇險,經了今日,她如何敢再稍動半分?

次日,林浣本想去刑部大牢探望徒君然,只徒明諺下了死令,不叫林浣出正院。林浣無奈,只得作罷,只是,心裏難免牽挂。好在,徒笑然與黛玉貼心,一早便來得正院,尋了許久理由留下與林浣說笑解悶。一會兒論詩,一會兒說詞,也百般翻找出往日從書中或是幾位哥哥口中得知的外間的趣事來哄林浣,卻是半字不提徒君然。

兩個半大的孩子,哪裏經過這些,只會心裏比她還要慌亂無助,面上卻還得做出一副無事模樣,費盡心思來讓她歡心。

林浣不由一笑,摟着黛玉與徒笑然,心中寬慰,對徒君然的擔憂瞬時減了不少。

晚間徒明諺回來,那失蹤的小厮并未找到,陳家小公子也依舊昏迷不醒,只得用參附湯吊着。唯有一樣,總算有點進展。大夫為陳家小公子診治之時發現,陳家公子曾服用了過量的五石散。

陳家自是萬分震驚,五石散雖可入藥,但毒性頗大,朝廷名文禁止。可黑市之中依舊可見,不過為了滿足有些貴族的一時歡樂,只是,貨源短缺,售價也是高的吓人。

陳家雖留有家財,可在流放之地是被看管的,如何能得這種東西?且大夫也說,陳家公子染上這種東西不過也就是這段時日,顯見得是在入京之後了。這般一來,便是之處對徒明諺徒君然心中有些怨怒,對此事是否有人作祟還有些懷疑,如今卻是可見真相之不尋常了。

如此也可解釋,為何那日陳家公子定要尋徒君然與徒朗然的麻煩,甚至沖出去攔馬。想必也有幾分是受了這等五石散的影響。

只是,待得陳家人尋了小公子貼身跟随的小厮詢問,竟是全然不知曉。五石散如何得來,又是何人引得陳公子服食皆都查不清了。可蛛絲馬跡,樁樁件件卻都指向那失蹤之人。

“這般說來,那失蹤了的小厮還是關鍵!只是,從昨日到今日,已過了許久,我只怕他……”

徒明諺掌着京畿大營,忠平王又有刑部在手,且還有陳家撒網,這般都尋不到那小厮,只能說是兇多吉少。

徒明諺卻不以為然,“甄妃與老四也在找他。”

林浣一愣。徒明諺又道:“老四府裏的探子來報的。說,老四正急着尋一個人。只是,老四也不是無能之輩,這些年來,我遣了人無數,但入得他府裏的不多,便是勉強進了府,也不過是不得用的閑差之人。只這一個探子尚算能探到些消息,卻也并不得老四重用。因為,只知他在尋人,卻不知是在尋誰。我猜想,怕便是這小厮了。不然,如何會有這般湊巧?”

林浣心中微動,只要不死,他們便有機會。如今不過是比他們與勤親王,誰的腳步快罷了。

“那小厮可有父母妻兒?”

是人總有弱點,只要抓住了他的弱點,便不怕他不現身。只是,林浣想得到的,徒明諺以及勤親王都不可能想不到。林浣也不過是因着擔心,忍不住要問上一句。答案預料之中,此人孑然一身,無妻無子,更無高堂在世。

林浣不由皺眉,“若非有至親握于他人之人,如何會做這等叛主之事?一旦事發便是掉腦袋的事。”

徒明諺嗤鼻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四定然許了他不少好處。”

“他可是貪財之輩?”

“此人慣常愛貪小便宜,且混跡賭坊,我查到,他半個月前,還因欠了賭坊一千兩銀子被人追債。只後來這債卻是莫名其妙的還上了。。”

一個小厮,如何愛賭,都不可能會欠上這等巨款來。一千兩,對于林浣與徒明諺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可對于一個小厮來說,便是幾輩子也賺不着的天文數字。想來,這出局,勤親王是早有準備,可謂“用心良苦”啊!

林浣冷笑一聲,“事出之後,出城便都嚴查了。在你手裏,他一個小厮,斷然不可能混出城去。料來應當還在京城裏頭。只是,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咱們也不可大肆搜索,驚擾民生。查起來總有妨礙。與其毫無頭緒亂找,不如灑了網,等着他自己鑽進來。他既然愛財,便不會放棄任何發財的機會。”

徒明諺眼睛一亮,顯然也是想到了這層,與林浣不謀而合了。遂笑道:“雖是好法子,可是,也得看時機。此事卻是不宜由我們來辦。”

自然不能有他們來辦。徒君然出事,京裏多少雙眼睛盯着忠順忠平二府。且,若是由他們出面,那小厮便是愛財,只怕也因心中有鬼,會有所躊躇。

林浣嘆了口氣,只聽得徒明諺又道:“聽說賈家府裏那位心肝寶貝被人下了魔障,很是不好呢!”

林浣端感莫名其妙,如何突然便又說起賈家之事?那賈寶玉是死是活,與她何幹?轉念一想,林浣即刻坐了起來,“我讓青瓊去請玉兒過來!”

徒明諺不免好笑,“今日天晚了,左右明早,玉兒會過來給你請安,那時,你與她說說便是。我明日一早便出城去趟大雲寺,與了空大師定好說法。”

次日一早,二人便分兩頭。徒明諺騎馬出城。這廂,林浣拉着黛玉坐了,又與徒笑然道:“聽說你前兩日做了雙繡鞋,可是已經做好了。不如拿過來我瞧瞧?”

徒笑然一時有些赧然,林浣懷了身子,雙腳略有些開始浮腫了,往日的繡鞋穿着已不太合适,府裏雖有針線上的人備了許多,可徒笑然總想自己再做一雙。只她卻并不曾得林浣那般雙面繡的巧手。又因想着五月裏便是林浣的生辰,剛巧可作為誕禮,便越發謹慎嚴格了起來。總覺得這樣繡的不行,那般繡的不好,如此來來回回,改動了許多次,也沒能如心意。只也是想着距離五月尚有時間,便也不急。如今,林浣這般提出來,那繡了一半還不到的繡鞋如何便能來過來?心下不免有些為難。

黛玉與徒笑然處了幾個月,彼此交情愈深,見得徒笑然神情,如何不明?站起身解圍道:“玉兒在家時便見過姑姑的雙面繡藝,且常聽母親贊嘆,豔羨不已。玉兒這兩日也做了柄纨扇,雖學藝不精,也想叫姑姑指點一番。”說着便福身要回去拿那纨扇,卻被林浣一把拉住,“如何便急在今日,你先留下陪我說說話。”

黛玉一愣,與徒笑然對視一眼,二人這才明白,讓徒笑然去取繡鞋是假,不過是想借故支開她罷了。徒笑然聽得并不是定要拿那繡鞋來,心下一松,端了桌上茶壺道:“茶涼了,我這幾日學了新的煮茶的法子,去煮一壺給母親試試。”

林浣孕期并不飲茶,且那茶壺是青瓊才沏好了送進來為黛玉和徒笑然兩個預備的,如何會涼?只彼此會意,也都不再多言。

待得徒笑然離去,林浣才道:“你那賈家表哥近日裏遭了罪,你可知曉?”

黛玉有些莫名,林浣不太喜賈家她是知道的。便是沒有這一層,賈家即便是外家,賈寶玉也終究是外男,林浣哪裏會這般對她說出口,一時竟不解林浣何意。

“到底是親戚,賈家既出了事,面子上總需去慰問一番,也算是盡了親戚間的情分。”

黛玉面色為難,對于賈寶玉,油然而生一種厭惡不喜。

林浣拉了黛玉的手,有些哽咽道:“好玉兒。姑姑有件事,需得你幫忙。你表哥身在牢獄,能不能出來,只怕便看你了!只當是姑姑求你這一回!”

黛玉吓了一跳,如何見過林浣這般模樣,聯系林浣此前言語,只怕這幫忙還與那賈家有關,遂壓下心中那點對賈寶玉的微詞,道:“姑姑何必如此,若有用得着玉兒之處,姑姑只管說便是,如何說‘求’字?”

得了黛玉此言,林浣拭了眼淚,與黛玉細細分說起來。

☆、75

二人議畢,也不待擇日,林浣立即吩咐人套了馬車,送黛玉往賈府去,又一早便遣人去外院知會了林翃林翔。

望着馬車漸行漸遠,林浣嘆了口氣。她素來不喜歡賈家,卻不想,竟還有用得着賈家的一日。只是,賈府無立世之男,賈赦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不管府中之事,又如何會在意二房的寶玉?而賈政不通俗務,終是與清客言笑晏晏,又對寶玉諸多不喜,自也靠不住。林翃林翔是讀書人,如何讓他們去與賈赦賈政說那內院之中怪力亂神之事?且便是說了,賈赦賈政也不知是否會放在心上。

賈府中最能做主的便是賈老太太,而林翃林翔是外男,去賈府也不過是面上慰問,不便在內院多留。此事終須黛玉出面才能穩妥。

賈府。

賈寶玉與王熙鳳二人置于一室,一人在內間,一人在外間,皆都閉目躺着,面色蒼白,不省人事。賈府內眷哭作一團。

黛玉又是為賈母擦淚,又是接了鴛鴦遞過來的茶水為賈母順氣,只撿了好聽的話來寬慰賈母,“老太太也別太擔心了。表哥既生來不凡,又哪裏是那等小人作祟可以得逞的。老太太只管把心放肚子裏去。表哥吉人天相,自是無礙的。只老太太若因此吃不好睡不好,豈不是平添表哥的罪過?”

轉頭又吩咐鴛鴦道:“勞煩鴛鴦姐姐去廚房尋些易消化的粥食來。老太太守了表哥這許久,定是餓了。”

鴛鴦見賈母不曾拒絕,笑道:“還是林姑娘有法子。我們勸了許久只不頂用。林姑娘一說,老太太便應了。”

賈母啐了鴛鴦一口,輕拍着黛玉的手。黛玉順勢扶了賈母,道:“左右表哥這兒許多人守着呢。老太太只放心該睡的時候睡,該吃的時候吃便好。玉兒扶老太太回去休息。”

賈母笑着應了,與黛玉至了榮禧堂。黛玉撿了牡丹花開的大紅迎枕墊在榻上,扶了賈母上前歇着,這才道:“老太太,今日見着表哥,倒是讓玉兒想起一件事來?”

賈母躺在榻上,仿佛當真睡着了一般,對黛玉所說不問不言。黛玉卻半點不在意,接着道:“玉兒在揚州時,揚州一戶鄉紳之家,府中公子也是如同表哥這般,突而便瘋魔了。鬧了一陣,便昏迷不醒。家中尋了不少大夫,也不見好轉。”

賈母聽了,眼睛一睜,瞬間來了精神,問道:“後來如何?”

“後來,說是不知自哪裏請來的游方高僧,言需得尋生辰時日與公子有福之人為公子親自點上一盞荷花燈流放,可解公子不困。只是,那高僧所批命算出的生辰之人,剛巧我們府裏有一位下人便是,特意去領了賞錢,做了這等善事,回來當做趣事說給母親聽。玉兒這才知曉。玉兒本也沒有在意,只是,如今見得表哥這般情景,倒是與那日下人所言那鄉紳家公子的狀況頗多相似。”

怪力亂神,外宅男子大多避諱,可內宅婦人卻深信不疑。且事關寶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賈母忙使人喚了王夫人來,又問黛玉,你所說那鄉紳府中公子究竟是怎生回事?”

黛玉臉一紅,撇過身去,細聲道:“玉兒也不過是聽那領了賞錢回來的下人說了兩句,如何會知實情?”

不論如何,那鄉紳公子究竟是外男。賈母自覺失言,也便不再問。轉頭與王夫人商量道:“如今寶玉這般模樣,咱們也只能如此辦了。只這批命的高僧卻是難尋。倘若沒能找對人,批錯了卻是大礙。”

王夫人接道:“素聞大雲寺的了空大師有神算斷命之能,只可惜,大雲寺只為皇家事,咱們卻是難以請得動。”

婆媳二人一問一答,眼神卻不時往黛玉身上瞄。黛玉心下更是沉重,雖則本就是與林浣算計好的,可賈母王夫人這般舉止,仍舊讓其心寒不已。斂了心思,笑道:“二舅母不必擔心。咱們雖不行,可舅母忘了,我如今住在王府裏頭。姑父是正經的皇室貴胄,只需拿了王府的名帖去,又加以厚禮,料來那了空大師便是再傲氣,也不會不給姑父這個面子。”

王夫人一喜,忙拉了黛玉的手,道:“還望侄女在王妃跟前好好說說。若得王妃相助,咱們皆念侄女的恩情。”

黛玉不動聲色抽出王夫人握着的手,福身言道:“侄女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罷了。姑姑最是心善的人,又素來疼愛我,必定會應允了。舅母不必太過擔心。”

王夫人心焦寶玉,也不再與黛玉客套,連忙吩咐人送黛玉回王府去。坐在回府的馬車之上,黛玉重重舒了口氣,這才發現手中攢着的帕子早已濕透了去。好在,總算不負衆望,她的這一步已是走出去了。下了車,林浣早于二門外相迎,見得黛玉颔首輕笑,喜上眉梢,忙吩咐一旁的青瓊,拿了王府的名帖去給賈家。

次日,便見賈家張了告示,尋某年某月某日所生之人,來賈府親手點荷花燈流放,煩符合條件之人,皆可得銀一百兩。

林浣聽聞,面上淡笑,心裏擔憂卻半分不減,但願他們此舉有用。

派人在賈府門口蹲點等了三日,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那廂,徒明諺帶着小厮去了刑部。林浣得知消息,忙命人去刑部守着。一有消息便來禀報。

雖則找到了那小厮,卻不知道這小厮是否會合盤脫出所有真相。且那陳家公子至今未曾蘇醒,半死不活。這一局仍舊艱險。

金烏一點點墜落,從當空逐漸偏西,天色也随之暗了下來。林浣在黛玉徒笑然的勸慰下進了半碗粳米粥,本念着腹中胎兒想要再吃一些,只如何能再咽得下去,勉強又吃了一點,竟是都吐了出來。如今,黛玉二人也便不敢再勸了。

三人坐等到了天黑,便有小厮一路跑來報說:“王爺和世子回府了!”

林浣一喜,掀了簾子一瞧,只見徒明諺打頭,正往屋裏來,那身後跟着的,不是徒君然又是哪個?

林浣站在那兒,竟是再擡不開一步,面上濕涼一片。待得徒君然至了眼前,撩了衣袍,跪下道:“孩兒不孝,讓母親擔心了!”

林浣這才回過神來,摟了徒君然,本有萬語千言,此時都不知如何說起,只一個勁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青瓊喜道:“王妃可是高興壞了。世子才剛回來,必定又累又餓。奴婢早讓廚房備了吃食,又準備了辟邪的湯欲。王妃也放世子好好去休整一番,歇上一覺才是。”

林浣連連道:“是!想來那牢裏不好過。君兒在那呆了幾日,只怕沒一日睡過好覺。還是你想得周道。”

林浣又左右打量了徒君然一番,見其面色上好,身上也無傷痕,這才放了他離去。徒笑然與黛玉見得徒君然已回,也是喜不自禁,又見徒明諺在一旁,不便多留,請了安,也是退了下去。

林浣拉着青瓊的手,幾度張了張嘴,竟是不知如何開口。那日打了那一巴掌之後,林浣便後悔了,只是,坐在王妃位置上十多年,上位者的氣度,頤指氣使早已習慣,便是有心,總放不下臉面去與青瓊說道。

只青瓊怎會不知林浣這幾日的尴尬,她本就是奴婢,打罵自由主人。林浣這般已是極為瞧得起她了。心中一暖,淡笑道:“奴婢去廚房吩咐多做些世子喜吃的東西。”

有些話不必出口,只要心裏領會了便好,林浣知青瓊并未在意,點頭應了。待得房間只剩了與徒明諺二人,這才問道:“可是都解決了?”

徒明諺攬了林浣一邊兒往裏間走,一邊兒道:“咱們只等着看明日四哥怎生應對了。”

林浣一愣,轉而輕笑着随徒明諺一道往內走,也不多問。

次日,便又消息傳來。勤親王府嫡次子因之前孫子輩在皇上跟前考校文武之學不敵徒君然,反被其所傷,心中怨恨,顧利用陳家公子設計徒君然,灌陳家公子過量五石散,致使其命危,反嫁禍于徒君然殺人之罪,已被刑部關押候審。

林浣聽聞,冷冷一笑。棄車保帥。又是這招。當年揚州之事,甄家便是用的此招,舍棄了甄家三爺。如今瞧來,不愧是一夥。所思所想,便連手段心計也是一般的。

只是,如此算計,皆因嫉妒?小孩子家的打鬧?幾人會信?大家雖明面上不說,當是認了這結局,可誰心裏不是明鏡似的明白?勤親王罔顧人倫,出首親子以作替罪羔羊的行為算是深入人心了。

三月二十日,陳家小公子終究沒能撐過去,沒了。

三月二十一,刑部上書,請問皇上如何處置勤親王府二公子。皇上閉目不答,反問勤親王,當如何?勤親王言:“當按律法處置。”

衆位朝臣都知曉的事,皇上心裏如何會不明白?做下這等事的,本就是勤親王自己,他兒子最多不過是一幫兇。皇上問出此言,不過也是想最後給勤親王一次機會。只認下了便是死罪,為保全自身,勤親王如何會認?皇上一時氣怒交加,抓了禦案上的折子便往勤親王身上砸。轉而拂袖而去。

次日,刑部得朱筆禦批:斬!

其子未死,便還有機會,雖認下是死罪,可若對皇父不認,視為不忠不孝;出首親子,視為不慈不仁;這般不忠不孝,不慈不仁之人,便是勉強躲過了這一關,茍活下來,卻也失了聖心,失了民心,與上位無緣了。

☆、76

大周朝行刑講究天時,順應自然。春夏乃萬事增長之期,秋冬乃草木凋零之時。因而,皇上雖批了“斬”字,但犯得若非謀反等大逆之罪,行刑都當押在霜降之後,冬至以前。此前,勤親王嫡次子都會在刑部關押。

五月初五,端陽節。雖是死刑犯,但天倫親情,如何撇去,又在此喜慶之日,勤親王府着人端了酒菜來瞧,刑部自然樂于行個方便,不至于這般沒有眼色。只是,這日夜裏,獄卒便發現,已被判了死刑的勤親王二公子死在了牢房裏。

雖是犯人,卻仍是皇室血脈。刑部逐級官員,但凡挨着邊兒的,都忙不疊上了請罪折子,自請看管不力之罪。皇上得知,拿起案上鎮紙直往勤親王身上摔。勤親王自知此事非他所為,可衆人雖沒有明着指責,心中卻已認定。若非勤親王相逼,而是他人迫害,這二公子又如何會自願寫下遺書攬了所有罪責?只既有遺書在,不論實情如何,也只能斷為畏罪自盡了。可皇上哪裏忍得住,一時氣怒,便是一鎮紙。勤親王雖心中委屈,卻也不敢躲避。那厚重的玉鎮紙砸在額頭,立馬便見了血,沿着臉頰一路流下來,可怖得很。

衆臣皆都跪下請罪。皇上經了這一下,許是急怒攻心,竟是忽而倒了下去。

晚間,忠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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