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3)
浣輕拍着肚子,安撫一陣亂動的胎兒,冷笑道:“真是愧疚自盡而亡?”雖是問句,但語氣間卻可聽出,早已篤定。
因林浣有孕,恐屋中置了冰不妥,徒明諺索性吩咐人免了,自拿了扇子為林浣取風,嘴邊笑道:“不是寫了遺書在嗎?既有遺書,那便是自盡。”
“呸!”林浣滿臉不信,啐了他一口。
徒明諺聽了扇子,抱住她,道:“你既知道還問?”
人若一日不死,勤親王心中始終不安,生怕會被供出,人死了,便是死無對證,這事便也了了。只是,勤親王出首親子為替罪羊,本就無奈。不是子亡,便是他亡。無可抉擇之下,只得如此。可雖讓自己免了罪責,卻也失了衆心。如今,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勤親王怎會在此時毒殺親兒,為自己那不忠不孝,不慈不仁的罪名上再添上一筆?
只是,勤親王不會,并不代表別人不會。素聞勤親王寵愛次子,而不喜長子。當初更是有意立次子為世子。皆因長子雖也是嫡出,卻與次子不同母。次子的母親,如今的勤親王妃乃是繼室。可是,長子并無罪過,又因嫡庶長幼之制,勤親王不得不歇了心思。
不過,勤親王的态度偏愛擺在那裏,長子心裏如何會沒有半分察覺?又怎會甘心?且,聽聞此次為找替罪之人,勤親王本是想将長子推出去而保全次子的。只後來不知怎生原因,竟是沒有得逞。只是,這般一來,那長子便越發留不得次子在世了。
能夠在繼母與偏心的父親,争鬥不休的勤親王府長到如今,娶妻生子,又能在這般危急時刻保住自身,免于禍端,又讓備受寵愛的弟弟入了大牢,定了死罪。這勤親王長子也可謂有些手段。只是,再如何手段,到底年紀上差上一輪,姜總還是老的辣,便是如今見得死罪已下一時歇了心思,可長年積怨,如何受得了旁人百般教唆算計?
林浣笑眯眯瞧着徒明諺,只瞧得他全身發麻,索性冷笑道:“你猜得不錯,正是我在此間離間挑撥。他既敢拿君兒下手,試探離間我與三哥。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他好好嘗嘗,失去愛兒是個什麽滋味!出賣了自己一個兒子,卻又被自己另一個兒子深恨着,父皇對他死了心,百姓對他不恥,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些什麽手段,能撐到幾時?”
林浣想到此前因受冤在大牢關了今日的徒君然,雖最終毫發無傷回來了,可每每想起,竟都是後怕連連,心疼不已。聽得徒明諺這般一說,面上也跟着冷厲了起來。突覺肚子一痛,林浣輕呼出來。徒明諺吓了一跳,忙道:“怎麽了?不舒服嗎?”
林浣瞧着他緊張模樣,噗嗤一笑,道:“孩子頑皮,踢了我一腳。”
徒明諺這才松了面色,喜氣洋洋地撫上林浣的肚子。夏日穿的衣服本就輕薄,且又是夜間屋內只有二人,林浣只着了一件裏衣,圓滾滾的肚皮隐約可見。徒明諺這一觸摸,腹中孩子竟是察覺得了一般,也動了動手腳附和,圓潤的肚皮之上忽見一點凸起,小小的拳頭大小。雖不是第一次見林浣這般情況,徒明諺卻還是高興地險些跳起來,歡喜地戳着林浣的肚皮與腹中胎兒做起游戲來。看得林浣連連發笑。
不過一會,到底只是胎兒,動了幾下,便沒了聲響,徒明諺雖不盡心,卻也無法。林浣這才又問道:“父皇如何了?太醫怎麽說?”
徒明諺頓了頓,幾次抿唇,半晌,嘆了口氣,眼神望向窗外皇宮方向,道:“父皇身子一早便有些不好。只是秘而不宣。這次一半是因為氣着了,另一半卻是因着以往的病症。”
“可是兇險?”若不兇險,如何此前要秘而不宣?而倘或當真兇險,只怕便又是一場雷霆風暴。只是,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徒明諺神情有些複雜,林浣嘆了口氣,自知因着寧妃之死,皇上之前的絕情,之後又對他兄弟二人不管不顧,徒明諺始終存有心結,難以纾解,可又到底是親生父親,哪裏會不曾有半點期待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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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浣朱唇輕啓,道:“時候不早了。我有些累了。”
徒明諺一笑,望着林浣眼中關切之情,哪裏會不明白,她本想說卻不曾說的話?
皇上可能是當真病了,卻也可能是假裝,以此試探而已。皇上病重,有野心的只怕都會有幾分沉不住氣了。
此後數日,徒明諺與忠平王每日一早便入宮,卻只詢問皇上病情,陪侍床側,并不言其他。而勤親王,卻是每日纡尊降貴,親自熬藥,侍候君父。徒明諺與忠平王瞧在眼裏,不嫉不妒。
孝心要表,但皆是皇室貴胄,親王之爵,做的太過,便引人深思了。且,徒明諺與忠平王心中有結,皇上如何會看不出來。備獻殷勤,反倒不美。
十日後,皇上病愈。可到底年邁,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身子大不如以前。皇上直嘆老矣。衆人不過也只聽聽,全一笑而過。可讓大家,甚至是忠平王自己都想不到的是:六月初九,皇上下旨,立忠平王為太子。着欽天監選黃道吉日,禪位命忠平王登基為帝,自己退居為太上皇。
群臣皆驚。忠平王也吓了一跳,忙跪下請辭。只皇上此舉卻并非試探,而是鐵了心,只得接了旨。
林浣一嘆。皇上只怕也是想斷了某些人的心思。自古以來,皇室奪嫡之争從來便沒有避免過。皇上能坐上這個位子,也是用了一些手段,經了不少腥風血雨。只是,人到老了,便于少年時不同。雖自己也是争過來的皇位,卻不想自己的兒子們再這般不死不休下去。見如今除了早年死了的義忠親王,其餘諸子不論如何,總還安然無恙,不如早些定了。且如今自己還未死,也可親眼瞧瞧忠平王是否有治國之才,是否當真能做到兄友弟恭,而不是狠心決絕,一個不放。
不論怎樣,這對于忠平王與徒明諺來說,總歸是件幸事。
因有皇上督促着,欽天監及六部的手腳都利落得很,七月初一。在太上皇相攜,衆臣歡呼之下,榮登帝位。
七月初三,皇上思慮多時,終禀明太上皇,立嫡長子徒朗然為太子,徒明諺進掌銮儀衛事大臣,加封太子太師。着複皇六子親王爵位,封號依舊為恭。次日,太上皇加印,晉封陳貴人為太妃。卻是沒有在立封號。只做“陳太妃”。七月初七,陳家消除賤籍,等同平民,陳家流放諸人,皆可回京。
七月初九,林浣産下一對雙生龍鳳,徒明諺喜不自禁。龍鳳素來被認定為祥瑞之象,龍鳳之人也被認定是福澤綿延,祥瑞之人,且逢皇上初登大寶,便有此等幸事,豈不是對新帝的另一番認可?皇上自是倍感歡喜。太上皇也是喜笑顏開,朱批賜了名,男為徒墨然,女為徒心然。又賜了一大堆的東西入府。府中衆人盡都與有榮焉。
至得八月出了月子,便是中秋佳節。宮中喜逢新皇登基,自是要慶祝一番的。且太上皇也樂得熱鬧。
林浣本不欲帶龍鳳胎進宮,只大周建國至今,皇室宗親之中,雙生極少,而龍鳳又只林浣一家。太上皇下了令,想見見這對孫子孫女。林浣無法。只得一再囑咐了跟着的人,抱了子女進宮。
許是物以稀為貴,又兼之徒墨然,徒心然兩個雖都只是滿月的嬰兒,可着實白白嫩嫩,好看得緊。賢妃太上皇抱在懷裏,連連逗弄,歡喜不已。兩個小家夥也不哭,一個勁地笑,便讓太上皇越發高興了。
至得開了宴席,兩個孩子皆都困頓地耷拉了眼皮,太上皇這才意猶未盡的将孩子還給了林浣。
這頭林浣剛巧接過孩子哄睡着了,皇後命人抱至鳳儀殿內休息,拉了林浣,貼耳道:“父皇對皇上說,過了中秋,要搬到陪都去!”
林浣大驚,錯愕地看着皇後。皇後搖了搖頭,也是不知太上皇這話是真是假。
國不可二主。太上皇在京城,皇上行事始終小心翼翼,有所掣肘。太上皇這是表明,自己禪位是真心,此後國家大事,全由皇上做主了。
八月二十一,皇上皇後懇求了許久,終是留不住太上皇。只得安排了車馬侍衛,護送太上皇及衆太妃往陪都去。
☆、77
皇上雖已登基,但甫登帝位,根基并不穩固。不說勤親王雖空有爵位,失了聖心,但到底手頭的人脈資源還在。太上皇雖去了陪都,可餘威仍在,不少老臣對于新皇,總帶了幾分觀望之态。為了穩定局勢,鞏固帝位,徒明諺也越發的忙碌了起來。
送了太上皇及衆位太妃,徒明諺便随皇上一道回了宮。林浣獨自回了王府,進門第一件自然是去瞧那一對雙生子。見得兩個孩子皆睡得香甜,輕輕掖了掖被角,轉身出去,便見雙兒探頭探腦的進來,皺眉道:“王妃,芳菲院的陳姑娘又使人來了。”
林浣仿佛未曾聽聞,也未曾看見一般,從雙兒身邊走過,自去了裏間換衣。雙兒一時不知所措,為難的瞧着青瓊。青瓊嘆了口氣,這丫頭,到底少了些靈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雙兒的額角,道:“她使了人來說要見王妃,王妃便得見嗎?”
雙兒但覺委屈,“可是,這已經是第十一次了。”
青瓊氣得連連跺腳,哼道:“她當初既使了那等心思手段,怎地便沒想到今日這般後果?如今,惹惱了王爺,被禁了足,才來求見王妃嗎?”
此話卻還要自一個多月前說起。皇上登基,應了對太後的承諾,陳家脫了賤籍,陳芷心自然水漲船高,心思便也越發活絡了起來。此前本下了好一番苦工想要籠絡徒君然與徒笑然,只徒君然是男子,住在外院。陳芷心雖沒有确實的名分,但說到底還是徒明諺的女人,倘或一再取悅徒君然,不免便會使人多想幾分。屆時。只怕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可是,徒笑然随着年齡漸大,除了詩書女紅之外,還有管家理事等許多功課。偶有閑暇,也自與黛玉一塊玩耍,不然便是再林浣跟前湊趣。陳芷心本來信心滿滿的算計,卻是半點機會也沒有。
雖說在忠順王府衣食無憂,可是,此時的陳芷心能不計較,樂得清閑,可是以後呢?難道便一輩子這般下去?陳芷心越想越發心急,新皇登基,陳家起複。她再也按捺不住。借故引了徒明諺進芳菲院。她還以為,總算不枉自己一手好琴藝。林浣懷孕,不便伺候,徒明諺血氣方剛,忍了這幾個月,哪裏還能耐得住。對于自己的姿色才情,陳芷心向來自信,甚至自信到自負。
明前龍井,水光碧綠,茶香淡雅,是徒明諺喜歡的。只是,徒明諺喜歡是因為這茶,林浣總為他泡。有些人,便是給你端的僅僅只是一杯淡水,也覺得香甜無比。而有些人,便是所沏的茶再好,也沒有半分品嘗的心思。
陳芷心跪着奉茶,柔軟的酥胸貼着徒明諺的大腿,慢慢磨蹭,嬌豔如花。她以為,沒有哪個男人此時會不動心。
可,她萬萬沒有料到,她等來的只是一腳。那一腳極重,踢在胸口,茶水被打翻。徒明諺是習武之人,力氣比旁人大。又是盛怒之時,陳芷心立時便吐出一口鮮血來。腦子裏嗡嗡一片,還沒能回過神來,便聽得徒明諺甩袖摔門而去,只徒留下一句:“你既喜靜,這芳菲院卻是正好,日後便呆在此處,也不必往府裏各處湊熱鬧了。只是,習字看書下棋都随你,只這琴卻還是不彈的好。王妃身子重,夜間淺眠。莫擾了她休息。”
陳芷心這才明白,徒明諺來到芳菲院,不是因為她的琴藝多少,也不是她的手段引來,而是為了林浣,只為和她說一句,“王妃身子重,夜間淺眠,莫擾了她休息。”
進的王府許久,陳芷心一直不曾見過徒明諺。她以為,徒明諺無視她,是因着太後已死,陳家敗落,她這個陳家女自然不比兄長為衆臣的林浣重要。她以為,她自小被人誇獎,生就一副好皮囊,沒有哪個男子會不動心。便是素來聽聞徒明諺與林浣鹣鲽情深又如何。這些不過都是因為徒明諺不曾見到她,如果徒明諺見到她,一切都會不一樣。
每個男人都無法拒絕絕色佳人,而且還是主動投懷送抱的絕色佳人。可是,陳芷心所有的自以為都只換來了那無情的一腳。
此後,徒明諺一句話,陳芷心被禁了足。
青瓊心中冷笑,陳芷心果然是自視甚高。只是,王爺何等人,早年可是在風月場間日夜混跡的,如何美貌不曾見過,何等手段不曾經過?她那點小手段怎能瞞得過王爺?青瓊瞧了瞧一邊的雙兒,又嘆了口氣,“王妃這般擡舉你,想着栽培你。你卻半分不開竅!枉費王妃一番心思。王妃對此事雖從沒開口提過,可想來也知道,心裏如何也會有幾分不舒服。偏你哪壺不開提哪壺!這話只是出自你的嘴便也罷了。若是旁人,我倒要懷疑她是不是收了好處,來幫人求情說話呢!”
雙兒唬了一跳,慌忙跪下,哭道:“青瓊姑姑,我……我沒有。我是王妃的人,哪裏敢收旁人的東西!”
見得雙兒這般模樣,青瓊又氣又笑,“你……我不過一句玩笑話,你也當真?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什麽性子,我能不知道。若你有鬼心思,王妃又怎會将你放在身邊。”說着又戳了戳雙兒,接着道,“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我伺候王妃這麽多年,帶過的小丫頭都有好幾撥了,就沒見過你這麽笨的。”
雙兒得知并不曾疑她,舒了口氣,耷拉這腦袋聽訓。林浣換了衣服出來,見得此景,撲哧一笑,拉了青瓊,道:“好了好了。你道人人都如你一般聰明不成?這事兒急不來。左右,我便是看重她這份心實。”
青瓊這才作罷。林浣扶了雙兒起來,道:“說吧。芳菲院怎麽了?”
雙兒雖然人不夠機靈,可也不至于笨到她一回來,便在她面前提陳芷心。只怕那邊有事發生。
雙兒回道:“陳姑娘已經兩日不曾用飯了。今日更是在芳菲院裏跪了半日,說,王妃若不見她,她便長跪不起。”
林浣皺眉,“如今可還跪着?”
“方才受不住,暈過去了。”
青瓊也是犯起難來,詢問道:“王妃?”
“她這是在逼我呢!不過是掐着我如何也不能看着她死在這府裏。”林浣冷笑一聲,道,“讓大夫去瞧瞧。病了可拖不得。只是府裏人多雜亂,怕是不好靜養。且這養病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也免得府裏衆人染了病氣去。雙兒,你去吩咐王總管,找幾個人,護送陳姑娘去莊子上養病吧!”
林浣何須人也?怎會這麽容易被人要挾?拿自己的命去要挾別人,當真是愚蠢至極。徒明諺那一腳本就不輕,如今只怕還沒好利索,卻又自個兒又是絕食,又是長跪不起的。也不怕有個萬一。
青瓊一笑,只聽得林浣嘆了口氣,又道:“我雖見着她心裏總有幾分不舒坦。卻也不想為難她。到底入了這王府也非她所願。只是……”話未說完,只聽得嬰兒啼哭之聲。林浣慌忙起身去得側間,一手抱着徒心然,一手輕搖着徒墨然的搖籃,将兩個孩子重哄睡了,這才交給一邊的乳娘。
方巧,雙兒便進了來,抿了抿唇,道:“陳姑娘本醒過來,身邊的嬷嬷伺候着用了些吃食。可聽說要去莊子上,又吐了血,暈了過去。”
林浣瞥眼瞧了瞧身邊的兩個孩子,嘆息一聲,道:“走吧!去瞧瞧!”
陳芷心心中不甘,手段算計,不過是不想一輩子獨守空房,孤苦終老。而經了這一事,如何還會不明白,徒明諺,她算計不了。林浣,她同樣算計不了。忠順王府,以前,現在,甚至是将來,都不可能有她的位置。在這裏,她永遠只能是一個陳姑娘,不是主人,不是客居,甚至連下人都不如。去了莊子,便越發無路可走了。逃走?談何容易,沒有戶籍,她一個女子,能去哪裏?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林浣居然願意為她解決這個問題。她還有大好的年華,陳家人的身份如今并不能帶給她優越感,不能擡高她的身價。既然如此,舍棄了,換個新的又如何?
只要不是實在蠢得可以,便是此前許還有些心思,可到得如今,自然都會明白,怎麽抉擇才是最正确的。
八月二十五日,忠順王府的下人都聽聞,芳菲院的陳姑娘再次暈倒,本以為,不過是上次的傷還沒好全,誰知,大夫一瞧,竟是染上了怪疾。且此疾還會傳染。衆人避之惟恐不及,皆離芳菲院遠遠的。
八月二十六日,陳芷心被遷去了京郊莊子養病,又譴了許多大夫看診,只是,不知是何等怪病,竟都束手無策。
九月初三。陳芷心終是沒有敵得過病魔,芳年早逝了。從此以後,這世上,再沒有陳芷心,陳芷心已經死了。而活着的不過是一個自幼失怙失恃的小小農家女子。
只是,這一日注定不是個好日子。晚間,林浣這與青瓊說話,得知陳芷心已離開了京城,正感嘆間,便又得了一個消息。原來今日,還有另外一位妙齡佳人也沒了。只是,陳芷心是假死,這位卻是真亡。
林浣初初一聽,愣了半晌,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原來是她!
☆、78
秦可卿的喪事辦得很是隆重。寧國府上下懸白。千年沉香木的棺材,浩浩蕩蕩的送喪隊伍。四王八公,無一不送了奠儀去。便是林翃林翔也備了禮,卻不過只是走了個親戚間的過場。只回來時,面色卻端的有些不太好看。
要說寧國府若是賈代化還在世那會也便罷了。只如今的賈珍卻只得了個三品爵威烈将軍。且死的還不是賈珍,不過是賈蓉的媳婦。賈蓉也是才捐了個五品龍禁衛的頭銜在身,不過是想要秦可卿死後得個皓命,面子上不至于太難看。
可是,一個自養善堂抱回來的女嬰,娘家不顯,夫君不過五品龍禁衛的虛銜,無甚實權。怎麽看,這場喪事都是逾矩了的。
林翃林翔對視一眼,皆嘆了口氣。進京也将近一年。賈家的事兒聽了不少,也見了不少,着實已非“荒唐”二字可言。再加上這一筆,卻也見怪不怪了。
林浣一邊兒替徒明諺更衣,一邊兒道:“皇上可有什麽打算?”
“不說如今局勢,便是大哥還在世,她也不過只是一個外室所生。如何能上的了臺面。也算僥幸,便是如此,才躲掉了當初那一劫。”說道此處,徒明諺嘴角冷笑,“便在京城這眼皮子底下,她們還真當我和三哥一無所知不成?不過只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掀不起風浪來,且她的身份也是見不得天日的。這才罷了,沒想到,卻是讓賈家拿來做了棋子。真正是自作聰明,以為這樣便能讨了三哥的歡心不成?”說着又嘆了口氣,眼神閃了閃,接着道:“不論她生母如何卑賤,外室之子的身份如何不堪,總歸還有着一絲皇家血脈。這般鋪排大葬也便罷了。”
林浣輕笑,“皇上大人大量。”
徒明諺聽出林浣言中之意,說的自然不是喪事逾制的事,而是那賈元春。遂笑道:“要治一個賈家有何難?三哥要的是四王八公。”
四王八公幾大家族,素來關系匪淺,盤根錯節。祖上早年随皇家打江山,卻有不少功勞。只是至得如今,卻已成大周一大蛀蟲。可是,百年大家,想要連根拔除,卻也非一日之功。
徒明諺笑着轉了話題,道:“三哥有意讓宮裏頭的嫔妃們回家省親。”
省親,可是一筆不菲的開支。只是,皇上顧念衆妃人倫親情,天大的榮耀,如何能抗旨?
林浣噗嗤一笑,賈家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卻又自恃甚高。省親一事,只怕是樣樣件件都不肯落于人後的。如此一來,沒了原著裏貪墨的林家巨財,她倒要看看賈家拿什麽來造這大觀園。
這般想着,林浣心情好了不少,看戲的姿态又被吊了起來。只聽得徒明諺又道:“太後孝期一過,明年開春。三哥必定是要選秀的。”
選秀可不只是為了充盈後宮,更是必不可少的一種籠絡朝臣的手段。皇上新皇登基,正是需要大臣支持臣服的時候。選秀自然免不了。而徒朗然,徒君然也都到了成婚的年齡。通過聯姻得到大臣支持,可不僅僅只能是皇上。徒明諺這般與她說,便是皇上有在明年選秀時為徒君然指婚的意思。
林浣心一沉,卻也明白。以徒明諺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徒君然的婚姻大事,絕不可能單純,也非她個人所能定的了。
“還有好幾個月呢。你多瞧瞧。若有如意的,便告訴我,我去和三哥說。”
林浣一怔。徒明諺笑道:“咱們雖也是利益結合。可旁人卻不見得有咱們這般幸運。咱們走後,君兒的媳婦便是名正言順的王妃,眼界手段必不可少。但,也總要與君兒脾性相投才好。否則,彼此相敬如賓,又有什麽意思。”
林浣突然想到了一句話,縱使相敬如賓,到底意難平。為徒明諺扣上最後一粒盤扣,整理了衣服袖口下擺,林浣擡起頭來,笑道:“你看謝大學士家如何?”
徒明諺曾帶林翃去拜謝大學士為座師,謝家自是去過的,也算有所了解,更是心裏看重。不然,如何能讓林翃拜為座師?還親自同往?
只是,謝家孫輩女孩兒并無适婚之人。謝大學士倒是有個女兒,今年也有十四歲,與徒君然年歲上倒是相當。只是……
林浣見徒明諺略微皺眉,哪裏不知她心中所想,道:“謝大學士四十多歲上才得了這麽一個女兒,嫡女中獨這一人,又是老來得之。你可是擔心謝家寵溺太過?這位謝姑娘我倒是見過幾回,水靈端秀的很。也怪道家中父母兄長寵愛,便是我,也喜歡的很。”
徒明諺一笑,“這是你們內宅之事,你既見過了,必然便是好的。謝家家風嚴謹。謝家調教出來的女子,自然不能養就驕橫的性子來。倒是我多慮了。”
“那姑娘言談舉止落落大方,相比之平常家小姐少了幾分嬌做扭捏,多了一絲灑脫。驕縱任性嘛,我卻是沒瞧出來。”
“這麽說來,你卻是滿意得很!”
林浣凝眉,“總得再好好瞧瞧。見過幾回,俱在宴會之上,公衆場合。這般下了定論,到底偏頗。”
徒明諺點頭:“這事半點馬虎不得。你多費些心。待看好了。再告訴我。我自去與三哥說。只要家世得當,三哥自然樂得給我這份情面。翃哥兒與謝大人有師生之誼。便是與謝姑娘一個內宅一個外男,無甚瓜葛,卻也好借着這份關系與謝家幾位兄長多了解了解。明日,我去和翃哥兒說說。”
說到林翃,徒明諺又想起一事來,“我見你這些日子一直與青瓊評論各家姑娘。翃哥兒的事,可有着落了?說起來,他倒是比君兒還長上兩歲。”
林浣媚眼一瞪,嗔道:“哥哥嫂子交給我的事,我能不放在心裏不成?”
“瞧你這般模樣,倒是已經定了人選了。”
“燕山書院山長的嫡長女。你覺得如何?”
“燕山書院?”
京城兩大教學府邸。一為國子監,一為燕山書院。國子監乃朝廷所辦,公立最高學府。本應是各大學子向往之所,只是,多年下來,國子監監生成績都不大如人意。且,礙着許多京官權勢臉面,将自家子弟遣送進去。而這些富二代,官二代們又有不少權貴家的習氣。倒越發弄得國子監烏煙瘴氣起來。便是太上皇也每每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擁有者全國一流的教學資源。且,進入國子監的,幾乎都衣食無憂,無需為生活奔波,可一心向學。卻反倒不如寒門子弟。
而燕山書院。提起此名,只怕學士之間,無人不曉。說起來,林家與燕山書院,倒還有些淵源。燕山書院最初是開國之時,林浣的母族顧家所建。北顧南李,視為大周朝兩大鴻儒之家。
只是,顧家素來低調。林浣的外祖父又只得了林浣母親與顧姨媽兩個女兒。顧家無後男。顧老爺死後,燕山書院便也跟着消弱了下去。直道趙碧懷接任山長。
說道趙碧懷,此人也是出自燕山書院,後又曾拜于林浣姨父張老門下。曾是金科一甲榜眼。只是,對于官場潛規則,不是不能,而是不願。心裏總有些憤憤難平。朝中只任了三年,便請了辭。後經張老推薦,在燕山書院教職。
這教書先生的工作顯見得比官場要适合趙碧懷,也更得他自己的心意。自此後,趙碧懷兢兢業業,教書育人,可謂是肝腦塗地。閑暇時整理些著作。過得是如魚得水。沒幾年,便得了上任欣賞,接了山長一職。此後更是将燕山書院發揚光大。最近三屆科考。燕山書院中第之人數乃全國頭一份,更是将國子監遠遠的甩在了後面。燕山書院如今在趙碧懷手裏卻是比在顧家手裏還要風光。
可是,趙碧懷有一點,卻是像極了當年的顧老爺。那便是無子。趙碧懷有五個女兒,四位嫡出,一位庶出。卻沒有兒子。這或許也是命中注定。
燕山書院聲名鵲起,趙碧懷在學子心中地位如今也早勝過建國初年的北顧南李。以趙家如今的地位,趙碧懷的名聲,與林家結親,也算合适。只是,趙碧懷并無官職,趙家也無後男可入朝為官。士林中的聲名到底比不過在官場上的護持。林翃是要入仕的。
可是,有利便有弊。林浣看重的卻正是這一點。
皇上與徒明諺是同母兄弟,又共度患難,自幼年相互扶持一路相攜。皇上心念兄弟之情,或許不會懷疑徒明諺,卻并不代表也會一般對待林家。
林如海占據揚州要位。甄家已見敗落之事,揚州早已成林如海的囊中之物。便是日後調入京城,憑着林如海在揚州十多年的經營。對于揚州的影響也不可小觑。且林家還有她這位深受徒明諺寵愛,十多年無納一妾室的王妃在。倘或林翃所娶之妻子娘家也是朝中重臣。便是皇上如今待林家如初,難保日後帝位穩固之後不會多做他想。
趙碧懷空有士林之名氣,卻無官場之實權。趙家無男,便是此時風光,日後也難保不會如顧家一般。畢竟江山代有才人出。趙家也将會消退在歷史的洪流裏。因而,對于此間的名氣風光,皇上也樂得一笑而過。
林翃身為長子,妻子便是長媳。一要能有掌家理事之能,獨當一面之勢。二要能性情溫和,與林翃舉案齊眉。三便是娘家之勢,不能太過給林家埋下危機。卻也不能不顯。否則如何配得上林家門楣。
趙家雖無權勢,可趙碧懷所教學子無數,有大建樹者未可知。趙家無男子承後。可林浣素來相信,女子不輸于男。趙碧懷女兒衆多,只需嫁得好,未必抵不過男子。
選中這門親事,林浣可謂是千挑萬選,方方面面俱都考慮到了。
徒明諺心知肚明,淡淡點頭。語中疑惑卻并非是林浣選了趙家,而是,燕山書院雖早年是顧家所建,但是,這些年,趙碧懷與他們可說是沒有半分交集。林浣怎地便想到了他。
要說此事,林浣本也沒想到趙碧懷的身上。也是湊巧,林翃與其同科韋仲年交好。韋仲年外放之前,曾與韋仲年一道去拜會過燕山書院這位山長,回來時,與林浣說了一句。林浣這才想到了此人,心念轉了轉,便想到了林翃的親事之上。也可算是冥冥中自有主宰,林翃的婚事,倒也可算是自己牽的線。
“我到底只是他姑姑。哥哥嫂嫂雖将這事交給我。卻也總需他們點頭了才好。好在,太後孝期未過,也不好明着談論這些。我也想尋個機會,問問翃哥兒自己的意思。正巧,五日後,是翃哥兒休沐。我約了趙家謝家去寺裏禮佛。”
徒明諺一愣,笑道:“原來你竟是早就計劃好了!”
☆、79
見林浣心中早有成算,徒明諺也不再多言。禮了衣服望了望角落裏的更漏,不免皺眉,道:“君兒怎地還沒來?”
“時辰倒也還來得及。他今日第一回去京營裏頭,心裏總會有幾分緊張害怕。你別老對他擔着這副主帥将軍的模樣,省得吓着他。”林浣一面說着,一面去喚青瓊進來問話。
徒明諺抿了抿嘴,京畿大營裏頭,他本就是主帥,那地方可比不得在家裏。心知林浣對徒君然太過疼愛,想要說上幾句,終是嘆了口氣,只道:“若依着我的意思,早幾年便将他扔進去,如今也不至于這般容易變被人算計了去。”
林浣一愣,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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