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4)
他說的是勤親王設計将徒君然下獄之事。徒君然十二歲那年,徒明諺确實便提過要将徒君然扔到軍營裏去的事。只“慈母多敗兒”這話誰都知曉,林浣心裏也明白,可一到自己身上,哪有不疼惜的道理。況且,軍營何等兇殘之地。練兵可不比在自家的習武,苦上千百倍。十二歲?終究還是個孩子。徒明諺見林浣舍不得,又想着太平盛世間,也便罷了,只等再過兩年再說。
其實,林浣心裏面也知徒明諺說的在理,到底是自己婦人之仁,可這話聽在耳裏,卻又有些不舒服,撇過身去,賭氣道:“你這是在怪我了?”
徒明諺一噎,嘆氣道:“舟舟,玉不琢,不成器。”
林浣也知此理,願也是自己有些無理取鬧,正巧青瓊掀了簾子進來,道:“世子爺早到了,只是,恐王爺王妃還在休息,便在偏殿等着呢。”
林浣得了臺階,順着下了,笑與徒明諺說:“君兒可比你要積極。倒是咱們只顧着說話了。”
二人雖相攜着出去,徒君然與兩人請了安。林浣送了出門,又拉着徒君然囑咐了半晌,眼見着時辰不早了,這才放了二人走。
其實,林浣固然有幾分不舍徒君然去軍營受罪,卻也不至于一味攔着。林浣擔憂的不過是日後。進了京營,便要入軍籍。雖則如今太平盛世。可北戎野心不死,遲早會再度來犯。且福建倭寇雖大捷了兩次,卻始終不能斷絕。此大周兩大心頭大患,無可避免。徒君然今日踏入京營,日後出征便也在所難免。徒明諺打得什麽主意,她不是不知道。
子承父志。
只是,林浣到底不太願意。她不希望,日夜為徒明諺擔憂還不夠,還要再添上一個徒君然。古來征戰幾人回。雖說玉不琢,不成器。可是,林浣再明大理終究也是女子,也有私心。倘或真有個萬一。她寧可徒君然不成器,只願他平安喜樂。
可是,母親總拗不過兒子。看着徒君然眼裏的興奮以及躍躍欲試的歡喜,除了細細叮囑,其他的話再說不出來。況且,家國大事。若真到了那一步,她的私心卻也不再重要了。無國便無家。
十月初三。皇上下旨,封賈元春為賢德妃。恩準嫔妃回家省親。
賢德妃,雖占全了賢德二字,卻不再四妃之列。且得了皇上封旨,卻沒有金冊金印。林浣淡淡一笑,這此間的深意不言而喻了。只是賈家卻端的仍是歡天喜地,風光一時無兩。
四王八公,皆送了賀禮去。黛玉三兄妹也少不得去恭賀了一番。只是,回來之時,黛玉眉頭深鎖,面色并不太好看。只她不說,林浣又不便細問。便譴了鈴蘭來,鈴蘭只說,此番賈家并未有不當之舉。林浣便越發疑惑,只一再叮囑鈴蘭,好生看顧黛玉。
鈴蘭自正院回來,便看到黛玉拿了本詩經在瞧,只是眼睛雖盯着書本,卻是半天也不曾翻過一頁。鈴蘭倒了杯茶水遞過去,黛玉接過卻是一個失神,沒拿穩,潑灑在身上。鈴蘭驚得連連請罪。黛玉只是搖了搖頭。轉去內間另換了衣裳。
鈴蘭自到了黛玉身邊,很是得黛玉歡心,比黛玉從林家帶過來的人還要受用上幾分。見得黛玉這番情況,忍不住道:“姑娘可是有心事?”
黛玉只是搖頭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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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蘭哪裏看不出來,便道:“姑娘若是有事,不妨說出來。總比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裏好。姑娘若想不透,找個人說說,許是就想透了。便是這話不便與鈴蘭說。王妃是姑娘的親姑媽,素來喜愛姑娘,有什麽不可說的?且還有林大爺和林二爺呢?自家兄妹便更不需顧忌了。”
黛玉一愣,繼而一笑,道:“你去瞧瞧大哥二哥可在府裏不曾?若在,便請大哥二哥過來一趟。”
不一會,林翃林翔相攜而來,黛玉親自奉了茶,三人落了座。鈴蘭機靈地退了出去。黛玉這才道:“兩位哥哥猜,我今天在賈家看見誰了?”
林翃林翔只覺這話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一陣搖頭。
黛玉卻是眉宇緊皺,半分不曾錯開。
“今日帶了禮去見二舅母,卻不想二舅母院裏擺了好幾個箱子。我很是疑惑,只是,到底是二舅母的事,我也不好問。只得随姐妹們進了屋。可進屋前,我回頭瞧了一眼,瞅見二舅母身邊的王家姐姐正和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一塊清點箱子。”
賈家的事本不是他們可理會,且黛玉說的也并無出奇之處。除非,那婦人的身份……林翃皺眉,道:“妹妹可是見過那婦人?”
黛玉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也不敢肯定。三年前,揚州甄家辦過一次春宴。那時,揚州但凡有些臉面的人家都有去。爹爹雖與甄家不對付,可明面上卻還是要做足功夫的。我也便雖母親去赴了這春宴。”
聽得此處,林翃林翔心裏一個咯噔,林翔沒有林翃那般沉得住,不待黛玉說完,已問道:“妹妹是說,那婦人是甄家的人?”
“甄夫人身邊又一媽媽。很得甄夫人的心。宴會上,也是跟在甄夫人身邊,幫着招待客人,端茶遞水,很是能幹。我今日所見那婦人,與她很是相似。只是,咱們與甄家相交不深。那媽媽我也只那宴會上見過一面。今日這婦人也不過只是匆匆一瞥。所以……”
黛玉自小讀書習字,記性極強,不說過目不忘,比之旁人卻是已經能上許多。雖只一面,但無些許把握,自是不會說出來的。
甄家與林家事成水火,他們因何來的京城,遠離揚州,不說林翃林翔心知肚明,便是黛玉,雖不曾有人坦白與她言,可她心裏卻也是知曉的。林翃林翔正自心沉,只見黛玉又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來。
“我當時只是疑惑,後來越想越發覺得不對勁。出屋之後也試着去找那婦人,可院子裏早已沒了那人身影,那幾個大箱子也沒了。可是,我卻在地上角落裏發現了這個。”
帕子打開,裏面躺着幾點碎末,像是滴蠟,卻又不是滴蠟。
林翃拿過來一瞧,“是火漆!”
黛玉又道:“确實是火漆。我記得小時候我瞧着那各式各樣的模型好看。還讓哥哥尋了些火漆來印着玩兒。哥哥當時還說,火漆是由焦油,辰砂,蟲漆制成的。還說,因着各地習慣不同。北方火漆大多加以銀朱,呈紅色。江南火漆卻加燈煤,成黑色。”
三人再看那點點火漆碎末,雖只是微不可見的一點碎末,本自是什麽圖案,自是不能知曉的。只那烏壓壓的黑色卻半分做不得假。如此一來,那婦人十有八九與甄家脫不了幹系。
林翃想了一回,道:“我只怕甄家是有什麽動作。”
黛玉也是這般心思,急道:“咱們可如何是好?若與爹爹有關,那……”
林翃一笑,“妹妹莫急。這內裏的事情,咱們知道的不多。寧可一知半解再此猜測,不如告訴姑姑姑父。他們自有辦法。”
黛玉點頭一笑,“我也是此想法。只是因為心中沒有定論,并沒經過這些,這才叫哥哥來商量。”
三人議定。黛玉便去了正院,林浣聽了,笑着安慰了黛玉幾句。黛玉見林浣一副胸有成竹模樣,只覺自己是大題小做了。便也安了心。
只是待得黛玉走後,林浣面色立馬垮了下來,喚了青瓊去請徒明諺。
徒明諺聽後,并不見驚訝,反而有些恍然大悟道:“怪道前些日子揚州那邊的探子說,甄家整理了家財入京。我還只當不是入了甄太妃之手便是入了勤親王府。卻沒想到,竟是進的賈家。也是,倘或甄家出事,甄太妃和勤親王必定也是受牽累的。這家財也只有在旁人手裏或可保全。只是……”徒明諺冷笑,“他們便這般信賈家?這賈家也真是夠膽子,真就敢收了。”
林浣搖頭,那錢財如何,與她無關。
“我只是擔心,甄家既然連家財都收拾轉移了,只怕是做的釜底抽薪的準備。這番一來,破釜沉舟,不知哥哥那邊……”
徒明諺連連安慰,“藥華堂自有門路,便是不成,抱你哥哥嫂子無恙,卻還是可行的。你若還不放心。我便再遣了阿南阿北去一趟揚州,随身跟着如海。可好?”
阿南阿北皆是跟着徒明諺上過戰場的,不論武藝戰術都很不錯,林浣這才點了點頭。徒明諺又讓乳母抱了徒墨然與徒心然來,逗弄了好一會,林浣總算漸漸舒了幾分眉宇。
☆、80
雖則心裏擔憂,只面色卻仍是平靜無波。一則不能讓京裏的人瞧出來,二則也是為了安黛玉幾人的心。
十月初七,林翃休沐。與謝趙兩家約好的日子。林浣帶了衆小往京郊慈雲寺中去。要說,京城哪個寺廟最受世人敬重推崇,那自然是大雲寺。大雲寺乃皇家寺廟。除皇室宗親,不接外客,便是官至首輔也是亦然。但若說到香火最盛,卻不是大雲寺。而是慈雲寺。
慈雲寺與大雲寺同氣連枝,兩寺主持出自同門。是京中各大世家貴族女眷燒香拜佛,許願還願之第一選。
若只林浣一家,自是去得大雲寺無疑。清淨舒爽,皇家之地,也無許多香客擾心。可謝趙兩家卻不得入,因此,林浣只得選了慈雲寺。
因是一早便遣了人與主持說過。慈雲寺雖則香火鼎盛,卻鮮少接待皇室中人。而此時的忠順王早已今非昔比。新皇登基,忠順王府水漲船高,自是炙手可熱。聞得林浣要來。慈雲寺上下哪裏敢有半分怠慢。早早備好了休息的院落,小院內外遣散了閑雜之人。
雖說此行另有目的,但既來了這寺廟,少不得聽一回禪,拜一遍佛。該走的過場一一走過,便又小沙彌上前領了去後院休息。因寺廟後院多有女眷,徒君然與林翃林翔三人只得往外自去尋玩。
不過一會,謝趙兩家便也到了。按理說,林浣為尊,謝趙二人是不能讓林浣久等的,只商議的是兒女大事。謝趙兩家皆是女方,自是要擡擡架子,以顯示家中女兒金貴。
謝家幼女名婉,年方十四,雖則年小,卻不見小孩子家的嬌憨之态。神采飛揚,眉眼間自有一番不服輸的英氣。趙家長女名琴,年方十五。端方娴靜。與謝婉站在一處,一靜一動,兩相輝映。對于林浣赤裸裸的審視打量,二人皆是大方磊落,不見半分扭捏姿态。
林浣瞧得連連點頭。歡喜地拉了二人過來,一會兒問讀些什麽書?一會兒說白日在家裏都做些什麽。
謝趙二人一一作答。林浣又喚了徒笑然與黛玉過來,彼此行了禮。兩方正高高興興談得歡喜。便聽得門外丫頭道:“賈府老太君求見王妃。”
林浣一愣,怎地賈家也來了?
青瓊自是将林浣神色瞧了個分明,忙道:“說是宮裏頭賢德妃讓來打三日的平安醮,知曉王妃也在,便想着來拜見。”
此前一直未曾聽聞賈家要來打什麽平安醮,如今,她前腳剛到,那邊後腳便來了。哪裏來的這許多巧合。瞥眼瞧了瞧身邊也是一頭霧水的謝趙兩位夫人,林浣笑着道:“讓她們進來的。”
賈母居前,身邊還跟了五位姑娘。打眼的不過十多歲,穿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頭上一枝金步搖,再無修飾,便是如此也掩飾不住那等如花之貌,瑩潤肌骨。與左手攙扶着賈母,低眉碎步,莊重穩妥,眼不斜視。随後四位,一人着一身海棠紅的八福裙,嬌憨可愛。餘者三人衣飾相似。娴靜,疏朗,清冷,各有其色。
林浣眼珠兒一轉,想來便是三春與薛寶釵和史湘雲了。賈母使了幾人與林浣跪見,又有黛玉出來行禮。卻是一一驗證了林浣心中所想。
林浣這才又轉頭去瞧薛寶釵與史湘雲。薛寶釵客居賈府也便罷了。只這史湘雲,紅樓裏頭似乎卻有一段賈府打平安醮的劇情,可自是沒有史湘雲的。況且,賈家自有家廟,不然也是相熟的庵堂。如何便來了這慈雲寺?林浣嘴角一抽,不由冷笑,只怕是不知自哪裏得來她與謝趙二家議親之事,心裏便也活絡了起來。
只是,這賈家,迎春,探春,惜春皆是庶出。不說徒君然與林翃,便是一般高官家的嫡子也是不會娶的。而那薛寶釵雖是嫡出,卻是商戶出生,便是占了個“皇商”二字又如何?終究比不得清貴之家。史家倒是一門兩侯,可史湘雲卻是孤女。且史家空有侯爵,卻無任何實權。史鼎史鼐兩兄弟皆不在朝為官。而這侯爵也顯見得不知能維持多久了。
徒君然乃皇室貴胄,今日的世子,便是以後的忠順王。又與太子徒朗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旁人如何能比?林翃探花出身,從六品編修。林家書香清貴大族,林如海官居高位,任在要職,又有林浣王妃身份護持。不論是賈家,還是薛家史家,自然都是不可肖想的。
不過,林浣突而想到賈家一向的傳統。目中無人,自視甚高。且莫說如今賈元春還得了賢德妃的封號。賈家只怕已是自比皇親國戚,高人一等了。她這便自是看不上賈家,任何他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可賈家說不定還覺得能娶到她家的姑娘是莫大的榮幸呢!
林浣心中翻了翻白眼。面上卻半分不顯,笑着與衆人說話。賈母連道:“因娘娘讓來打幾日平安醮,不想卻這般巧遇着了王妃。卻是不知原來王妃有客,倒是我等叨擾了。”
謝趙二人忙道:“老太君說得哪裏話,我們不過也是碰巧罷了。”
太後孝期未過,議親之事便是私底下有些動作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自然只能說是碰巧。
賈母也未曾在意,又道:“說來還當好好謝謝王妃才是。此前寶玉遭了罪,好在王妃相助,這才幸免于難。”
林浣扯了扯嘴角,她倒是将這事忘得一幹二淨了。這般說來,這賈家也着實無禮。得了王府的名帖請道了了空大師,事成之後卻一直聲響。這會過了好幾個月卻來說謝,豈不可笑?不過,這事本也是林浣設計讓賈家做了回棋子,因而也并不在意,嘴上客氣道:“不過舉手之勞,哪當得老太太如此。”
謝夫人奇道:“老太太說的寶玉可是你家裏銜玉而生的那位哥兒?”
提到寶玉,賈母滿臉堆笑,“正是。”
“早便聽聞老太太這位孫兒最是聰明靈秀。只瞧這天底下能銜玉而生的有幾人,端看着點,自也是超凡脫俗的。”
“當不得夫人誇。”賈母嘴上雖謙遜着,可面上喜笑顏開,略略還有幾分得意之色。
謝趙二人對視一眼,皆是扯了扯嘴角,僵硬得很。這般誇獎,不過是面子上的客套,只這賈母卻當真的很。賈家什麽樣的人家,京裏的人誰不知道一二?
這廂,林浣等人無奈寒暄,各自披着面具笑得一臉真誠。那廂,幾位姑娘也是說笑起來。
黛玉去過幾趟賈府,自然與賈府幾位姑娘相識,只都未曾多留,與史湘雲卻并不曾見過。史湘雲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道:“一直聽二哥哥提起林姐姐,說是神仙般的人,樣樣都将我們比下去了。我可是不服。不知林姐姐哪樣強過我們,咱們不如比上一比。”
史湘雲經常來往賈家,與賈家各位姑娘交好。得知黛玉也不出奇,可為何不是與之相好的幾位姑娘提起,而是“二哥哥”提起?這話若是說出去,還當是黛玉與那寶玉私交甚深呢!
黛玉如何聽不出史湘雲言語間的不善,心中疑惑,自己未曾得罪過她,她如何便對自己有敵意。身子稍稍一偏,往徒笑然處挪了挪,不留痕跡的與史湘雲扯出了一些距離,笑道:“史妹妹說笑了。我與二表哥雖見過幾面,只卻都是在姐妹們及各位長輩跟前,算起來,二人說過的話恐怕還不到十句。我的長處短處,他哪裏便知道。怕是姐妹們談起,史妹妹又相問與他,他念着彼此親戚,這才謬贊了一句。倒是讓史妹妹當了真了。”
一番話既表明自己與寶玉無甚關聯,将自己撇了出去,還指出史湘雲與寶玉非比一般的關系。“相問與寶玉”,不問賈家姐妹,偏問外男,是何道理?
“不!不是我……是二哥哥……”
這兩句史湘雲說的不清不楚。不是什麽?不是自己問的,而是“二哥哥”提的。二哥哥外間男子如何偏對她提起?不論如何說,都是錯了。史湘雲已是辯解不得。因是她此前所言,聽“二哥哥提起”,此話一出,本是想設計黛玉,卻也将自己扯了進去。
徒笑然眼珠兒一轉,噗嗤一笑,道“我聽得史妹妹這話,二哥哥二哥哥,卻是饒舌的緊,只不知到底是二哥哥,還是愛哥哥?”
史湘雲瞬間鬧了個大紅臉,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
林浣雖與賈母幾人說話,這邊動靜卻是分毫不錯。聽得徒笑然此話,笑着拉過徒笑然,道:“你也莫笑別人。你小時候學說話那會,直将哥哥說成蝈蝈,可讓你哥哥惱得很,整日裏逗你說哥哥,想将你改過來,誰知你還是日日蝈蝈蝈蝈地叫。你哥哥那會一聽便綠了臉,只說自己不是蟲子呢!
史家與賈家姻親之家。史姑娘與賈二公子自小相識,兩小無猜,一同長大。這話只怕還是小時候學舌那會叫的。叫的不清不楚。可這些年過去,人雖是長大了,可卻也叫習慣了呢。好在兩人自小的情分,不論是二哥哥,還是愛哥哥,也便都無甚關隘了。”
自小相識本沒什麽,可偏加上“兩小無猜,一同長大”,豈非是青梅竹馬?又有“不論是二哥哥,還是愛哥哥,也便都無甚關隘了”,雖不曾直白說明,可其言外之音,還有誰不明白。謝趙二位夫人相視一眼,皆都眼觀鼻,鼻觀心。兩家的姑娘也是恭恭敬敬站在母親身後,低眉垂首,仿佛都沒聽到。
林浣瞥眼去瞧賈家衆人,史湘雲低着頭,面色緋紅,直紅到耳根後去。神色間卻又一絲女兒家的羞态。薛寶釵面色蒼白,雙手緊握微微顫抖,眼神不時瞥向史湘雲,神色莫名。三春卻是一臉不知所措。賈母面色不變,惱怒之色顯而易見。
林浣冷笑,她可沒有錯過,史湘雲設計黛玉之時,賈母眼中的笑意與薛寶釵那看戲的表情。前者只怕是樂得鬧出事來,更有機會成就雙玉之好。後者自是打着坐山觀虎鬥的表情,想着坐收漁翁之利。
瞧着如今個人姿态,尤其賈母那有怒而不敢言,林浣心裏一陣樂呵。氣氛瞬間微妙起來,過了好一會,仍是不見半分松動。趙夫人少不得硬着眉頭出來打圓場,卻是半分不提此前之事,而道:“咱們在這說話。幾個孩子只怕都悶得慌,不如叫她們自去玩耍。慈雲寺後山的梅林可是京城一景。難得正是梅開時節,也好讓她們松乏松乏。”
徒笑然一聽,來了興致,拉了拉林浣的衣角,撒嬌道:“母親!”
林浣失笑,想着女兒家出來一趟不容易,瞧着黛玉眼中也有幾分好奇,只得應了。卻轉頭一再吩咐青瓊,有囑咐徒笑然,不可走得遠了,需得丫鬟下人們都跟着,且只能再寺院住持一早清理過的地方,免得去了別處有閑雜人等。
說到閑雜人等之時,林浣又有意無意地瞧了眼賈母。賈家幾位姑娘,便是連史湘雲都來了。那位整日裏離不得姐姐妹妹的鳳凰蛋如何會呆得住?只怕也是跟來了的。也算賈母還沒有太糊塗壞了腦子,不曾将賈寶玉帶到林浣跟前來。後院女眷之處,如何能進外男?
徒笑然與黛玉二人連連點頭應了。随了衆人出去。這頭林浣又拉着謝趙二位夫人自顧自說話,卻是将賈母撇在了一邊,三人仿佛都似忘了這個人,當沒她的存在一般。賈母幾度想要插嘴,卻總也找不到機會開口。坐在一邊,顯得莫名地寥落,心中惱意越發甚了幾分,林浣三人的笑聲聽在耳裏,着實刺耳。
四人便這般僵持着,三人歡笑,一人獨坐。也不知多了多久,賈母端着茶水的蓋碗抖動着,顯見得對三人的無視已有些坐不住,方巧外頭便有賈府的下人來尋,一路跌跌撞撞,口中直道:“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寶玉從樹上摔下來了!”
☆、81
林浣等人趕到之時,梅林之中一片慌亂。一十一二歲的男子癱坐在地上,一手捂着額頭,一手握着左腿,腿上衣物除被枝丫刮破了些,倒是不曾見有何血跡,因而不知傷的如何。可額上卻是鮮紅一片,順着男子捂着的指縫泯泯流出。即便如此,那男子嘴裏哎呦哎呦地叫個不停,卻也仍是不忘不時蹦出句姐姐妹妹來。
男子周身,除了三春寶釵及史湘雲外,還另有不少十多歲大小的丫頭,裏裏外外,直将男子圍了個水洩不通,你一句我一句的問着:“寶玉,可傷得厲害?”
黛玉徒笑然與謝趙二人站在一旁,距離人群不遠不近。林浣望過去,黛玉尚好,只徒笑然眼神閃爍,與林浣的視線一碰便轉了開去。林浣不由瞪了一眼。徒笑然吐了吐舌頭,笑着上前挽了林浣的手。林浣雖有話想問,當着衆人卻也不便說,只得作罷。
賈母瞧着寶玉面上血跡,已是唬了一大跳,斥道:“都圍着做什麽,還不去請大夫!”
衆人見得賈母,得了訓斥,忙散了開去。賈母這才近的寶玉之身,直摟了在懷裏,“我可憐的寶玉啊!這才一會兒不見,怎地便成這番模樣!你可別吓祖母啊!”轉而又去問跟着的都是誰,皆都發賣出去。
一邊的丫頭心頭一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連跪下請罪。賈寶玉聽得這話,也是急了,只被賈母抱得太緊,又兼額頭腿上疼痛得緊,無法開口。薛寶釵掃了眼寶玉,上前扶了賈母,道:“老太太莫急。寶玉頭上這傷并不深,不過流了些血,看着唬人。只這腿上的傷卻不知如何了。好在方才世子爺已經遣人拿了名帖去請太醫了。老太太莫慌。”說着不往給賈寶玉遞了個眼色。賈寶玉瞧見,自然明白寶釵之意,連連說無事,安撫賈母。
賈母只是因寶玉傷着,瞧着那滿臉是血的模樣,一時氣急,這才有了說要發賣了身邊伺候的人的說法。本也并無多少真意。如今被薛寶釵與賈寶玉岔開,便也丢下不再提。
聽得薛寶釵說及“世子爺”,林浣微微怔愣了一會,擡頭望去,果便瞧見了徒君然與林翃林翔。只是三人立于林中,相距稍遠,又有梅樹遮掩,倒是一時不曾發現。想來也是有避嫌之意。
三人瞧得林浣,又見幾方長輩皆都已在場,不好在躲藏。自林中出來,先與林浣行了禮,又拜見了一旁的謝趙二位夫人。卻是一直低着頭,并不與一旁的謝趙兩位姑娘相面。
因有長輩在場,又無出格之舉,便也不算違了大防。
“怎麽回事?”林浣瞧着賈府亂七八糟烏壓壓一群人,直犯頭痛。
徒君然忙道:“我與表哥表弟本在後山亭子裏擺了酒,賞梅。只聽得這方動靜頗大,似是出了事,擔心……一時間顧不得許多,這才趕了過來。”
林浣點了點頭。慈雲寺梅林乃是京城一景,便是不為拜佛,每到冬日也有不少有閑情之人來此賞景。且寺院之中也是男女香客都有。為男女香客賞景方便,寺院雖不曾設護欄,卻也在中間圈了線。外圍男子自然不可進。徒君然擔心出事的是她們。這才闖了進來。
不一會,終于有賈家的小厮過來,擡寶玉上了藤椅,衆人簇擁着往山下去。林浣等人倒是盡皆被撇在了一邊。謝趙二人連翻白眼,兩家與賈府均無甚交情,往日裏聽得有關賈府的只言片語,也是一笑而過,如今親眼瞧見,才知,這家子人着實太不靠譜。那些個年輕姑娘也便罷了,賈母活了一把年紀,卻是連起碼的人情世故也不明白不成?
莫說林浣是王妃,還是如今京裏“天下第一王妃”,除卻皇後,只怕再無人能及得上她。便是因着賈寶玉出了事,心裏擔憂,離去之時,總也得來與林浣辭別才是。且方才那薛寶釵也說,徒君然還遣人拿了名帖去請了太醫。總是有助于賈府。可賈家卻是一個謝字也無。
二人正腹诽着,誰知那薛寶釵行了兩步,腳步卻是放緩了下來,待得與前方衆人離了些距離,這才又回過身來,福身于林浣行了禮,又朝徒君然虛拜了拜,道:“多謝王妃世子相助。老太太年紀大了,又因心念孫兒,不免有些着急。王妃莫怪!”
若這話是出自三春之口,只怕謝趙二位夫人心裏還會念上一句,總算還有些禮數。只是,方才在廂房之中,各方私相見過之時都已明了,這位并非賈家的姑娘,而是出身皇商,不過在賈府借居罷了。
雖說與賈家有些姨表之親,但總歸是外人。如何能代賈家來回謝?且這話雖是為賈母開脫,卻也有置喙賈母之意。再者……最最重要的。薛寶釵雖是句句與林浣說,徒君然不過是順帶一句,但那眼神一直小心地往徒君然身上瞄。
頭微微一低,便露出白如冬雪的脖頸,眼神再一上揚,水光流轉,端的是妩媚多姿,顧盼生輝。
謝夫人臉色瞬間垮了下來,今日與林浣相談甚歡,徒君然有八成會是她女婿,如今這女子這般狐媚勾引,讓她臉面如何擱得下。待再轉頭去瞧徒君然,只見其微微側身,避過薛寶釵虛拜,并不受這禮,微低着頭,眼睛朝下,并不瞧薛寶釵。面色這才又好了些。
謝夫人便是心有怒意,因着林浣也不好當衆發作,可林浣卻不必顧忌。薛寶釵這般,不僅是打了謝家的臉,更是打了她的臉,若謝家有個什麽誤會,可如何是好?謝夫人不便出手,忍得這一時,她卻必須得擺出姿态來。
林浣直恨不得上前将薛寶釵掐死了才好,那般波光潋滟的眼神,當她們都是瞎子不成?還自認為自己做的高明?瞧着薛寶釵脖頸間那隐約可見的一點赤金鏈子,眼珠兒一轉,虛扶了薛寶釵起身,柔聲道:“我也是做人母親的。老太太疼愛孫兒,我如何會不明白。自然不會計較。”話音未落,又是一轉,道:“聽聞薛姑娘小時候自胎裏帶了些熱症,瞧了許多大夫也不見好。後來遇上了個癞頭和尚,給了個方子,這才好了?”
見得林浣柔聲細語,笑顏如花與她攀談,薛寶釵哪有不喜,點頭作答,“确有此事,那方子也是奇怪,需得用……”
林浣可不在意什麽方子,不等她作答,又道:“聽聞那癞頭和尚還讓制了把金鎖,刻了八個字,說整日裏帶着,便可保平安?我倒是好奇地很,不知是怎樣的金鎖,又是哪八個字。薛姑娘可能讓我瞧瞧?”
薛寶釵面色微微一變,手帕攢在手心裏,擰成了團,嘴上卻仍是笑着道:“王妃見笑了,不過是……”本是要拒絕,可話還未曾說出口,只覺脖頸上一涼。林浣說話時,本就與薛寶釵極進,不過伸手一扯,那項圈便已端在了手裏。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端得是好句!”林浣贊了一場,又皺眉道,“只這話卻怎地有些個熟悉?呦,我想起來了。方才傷了的賈家二公子,銜玉而生,那所銜之玉上可不也刻了八個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這般一瞧,與這八字,倒真是一對呢!”
對于林浣舉動,謝趙二位夫人初時還有些不明所以,只如今聽得這話哪裏還有不明白。那謝夫人忙順着林浣的話接道:“正是呢!剛巧,薛姑娘與賈二公子還是姨表親戚。豈不是緣分。”
林浣放了項圈,丢開薛寶釵,拉了謝夫人的手道:“卻是緣分!兒女間的緣分便是如此奇妙,誰知不是老天一早定了的?”
這話一是說薛寶釵,二便是說謝婉與徒君然了。謝夫人聽得林浣之意,連連附和。薛寶釵站在一邊,身子已是微微顫抖,只恨自己今日明知是來寺院,明知林浣有意與徒君然說親,明知徒君然也會在此,她做足了準備,卻是忘了這項圈。薛寶釵雙手成拳,懊悔不已。她故意将此間聲響弄大引起徒君然的注意,又假裝驚慌誤跑出林,果真便見着了因心中擔憂趕來的徒君然,她再順勢求助徒君然,給他留下印象。此時又代賈家相謝。一切本在她的計算之中,只可項圈,誰知,竟是這項圈讓自己功虧一篑。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莫失莫忘,仙壽恒昌。本是為了寶玉設的局。可寶玉雖好,如何及得上忠順王府世子?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她薛寶釵從來不比人差,差的只是一個出身,一個機會。想到此處,薛寶釵看謝婉的趙琴的眼神不由多了絲憤恨嫉妒。只這情緒終究不過一瞬,又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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