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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等人的笑聲驚醒過來。

薛寶釵咬了咬牙,今日事敗,且林浣這番話傳出去,自己便只得嫁于寶玉一條路了。偷雞不成蝕把米,讓她如何甘心?只是,又能如何?薛寶釵深吸了口氣,笑着言道賈母已走遠,自己也不便多留。福身與林浣告退。

該見的見了,該說的說了,時候漸晚。謝趙二位夫人也便相繼告辭。只三人互望一眼,不言而喻。林浣轉頭望着薛寶釵離去的方向微微冷笑。說什麽端方知禮,聰慧沉穩。若真知禮,如何會坐在男子床前為外男繡肚兜?若真聰慧,怎會整日帶着那項圈滿賈府跑,任由他人傳出流言?

賈薛兩家的小心思本與她無關,可若有人将這心思打到了她的身上,她可不是那泥做的人!

☆、82

回了府。林浣遣退了衆人,獨留了徒笑然,道:“跪下!”

打一出生便得了“長樂郡主”的名號,長到如今,不論宮裏宮外,誰人不是捧在手心裏護着寵着。便是林浣也多有疼愛,雖偶有生氣之時,也不過一會兒,哪裏真舍得打罵,因而徒笑然第一回見得林浣這般冷面,吓了大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偷瞄了眼跟在林浣身邊的青瓊,只見得青瓊微微搖頭,又轉頭去瞧林浣,只見其面沉如水,沒有一絲緩和,小心翼翼地上前,喚了聲“娘!”

林浣卻半分不買她的賬,哼道:“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

原來不過是問的這個。自知林浣也是并不如何待見賈家,徒笑然提着的心不由落了下來,撅嘴道:“咱們女子在那賞花,偏他硬闖了進來。還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更是圍着玉兒妹妹團團轉。玉兒妹妹都有心躲着了,只他似是半分瞧不出來一般。要說,他也有十多歲了,哪能真不明白!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當咱們好欺負呢!

只這也怨不得我。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不過是自與謝趙兩家的姐姐去賞梅做詩。只那賈家幾人偏也要跟了來,那叫史湘雲更是指着梅林裏的梅花說這枝好看,那枝更好看。那叫什麽寶玉的便自告奮勇去摘梅花。那梅枝太高了,他自個兒不注意跌了下來,怨得了誰!”

林浣只冷眼盯着徒笑然,不言不語。只看得徒笑然頭皮陣陣發麻,心底發虛,低了頭,小聲道:“我……我只是……只是拿……砸了他一下。”末了又擡起頭來,“娘,我注意着,沒人瞧見的。”

林浣擡手恨不得給她一巴掌,只又舍不得落下,無奈“啪”地一聲拍在桌案上,桌上茶水受了力,淌了出來。

“沒人瞧見!還敢說沒人瞧見!你當我是瞎子不成!回來的時候,那謝家小姐塞給你什麽!”

徒笑然大驚,面色一變,只覺踹在腰間的金裸子似是燒紅的鐵鉗,燙得緊。她瞧不慣那寶玉,故意接了賞梅将賈家人的興致帶了起來。這才引得寶玉去摘梅。也是她拿金裸子砸了他一下,這一下雖沒對他造成什麽傷害,卻讓他受驚,從樹上跌了下來。

她本以為,沒人注意,沒人瞧見,誰知竟是讓那謝家小姐看了個真真切切。臨行前,還特意喚了她,将那金裸子塞回給了她。怪道她後來要去尋那金裸子,已是不見了。

徒笑然以為既然金裸子回來了,謝家小姐又不會将這事說出來,便也無礙了。不在場的林浣如何也不會知曉。只知女莫若母,瞧着徒笑然面色神情,林浣早已猜到了幾分,又見得臨行前與那謝家小姐鬼鬼祟祟的動作,哪裏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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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浣指着徒笑然,氣得連連發抖,“你倒是才大氣粗。這一粒金裸子,常人家中一年辛苦也攢不出來這許多。偏你拿它當彈丸來打!那賈寶玉便是再叫人生氣,你只管來告訴我,或是告訴你哥哥,還怕沒機會收拾他不成!用得着你出手!你若要出手,那也無妨。只手段也高明些!別叫人抓住把柄。可你偏偏便要留下這把柄,還拿了王府的金裸子去砸人,你當生怕讓人不知道這是咱們王府做的不成?”

徒笑然被說的一陣羞紅,懦懦道:“我……我沒想到這些,只身上就這些玩意兒,我瞧着順手,便拽了出來。我……”

“好一個瞧着順手!若這東西不是謝家小姐撿起來,而是讓旁人撿了去,我看你怎麽辦?”

徒笑然低頭閉了嘴,再不敢開口,只一味聽訓。

青瓊見了,連連勸道:“王妃也不必氣。這不是沒事了嗎?何況,便是那賈家知曉,也不能将咱們王府如何。”

林浣鼻子一哼,“他們也要有這個本事!只我擔心的,若是叫人傳出,是長樂對那寶玉有心,借此引賈寶玉注意。她可怎麽辦?流言這等事,如何厲害,你我還不知曉不成?”

“哪裏便如王妃說的這般嚴重了。這等流言,設計咱們府裏,也得有人有這個膽兒,這個本事來傳才是。且,我去問過林姑娘和今日跟着的丫頭了,都不清楚呢。我瞧着,賈家也是不知道的。不過是謝家姑娘離得郡主近,又是心思細膩的人,這才有所察覺罷了。”

林浣輕嗯了一聲,皺眉道:“我本也很喜歡這謝家姑娘,只如今……”說着又瞪了徒笑然一眼。

青瓊哪裏不知林浣憂心,道:“王妃是擔心,如今叫謝家姑娘抓住了郡主的把柄,往後過門,以此相攜?”

林浣凝眉不語。

青瓊笑道:“王妃是碰上郡主的事,太過緊張了。那謝家小姐若有心将這把柄攥在手裏,如何能将‘金裸子’這等證物還給郡主?她既将證物還了,也瞞着衆人,便是有與郡主交好之心。且,沒了證物,往後便也由不得她胡說。無憑無據的,便是知曉是真的,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不然,便是捏造事實,故意敗壞小姑子的名聲。謝家小姐機敏,哪裏會做這般蠢笨之事。”

林浣點了點頭,嘆了一聲,瞧着耷拉着腦袋的徒笑然,“你瞧瞧,這事兒裏裏外外多少彎兒道兒,偏她這般随心所欲,當是小孩子過家家,打打鬧鬧常有的。”

青瓊一笑,“郡主還小呢!”

“她都十一了,過兩年便該定親了,哪裏還小?這性子,在府裏有我,有她父兄擔着也便罷了。去了別人家可如何是好?”

見林浣神色柔緩了不少,青瓊立馬向徒笑然使了個眼色,徒笑然會意,忙道:“那我便一輩子呆在家裏,總有母親護着我!”

林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還能護你一輩子不成!我若不在了,你當如何?”

“娘自是長命百歲的,定能護我一輩子!”說着,又左右扭動着身子,小心地拉了拉林浣的衣角,道:“娘,我知道錯了。你讓我起來好不好!我跪得好痛!”

林浣瞧着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是好氣好是好笑,“這才跪了多久。”

徒笑然連連點頭,“是真的好疼!”說着鼻子一吸,眼裏便沁出點點淚光來。林浣明知是假的,卻也忍不住心疼。點頭算是許了。徒笑然嘩啦一下站起來,一把撲進林浣懷裏,道:“娘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娘教的東西,我一定好好學!再不叫娘擔心,還思來想去地給我善後。”

林浣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額頭。徒笑然只道:“我是說真的。娘這般聰明厲害,我是娘的女兒,怎麽會是那麽蠢笨的人。以往不過是沒放在心上罷了。娘,長樂知道厲害了。往後一定用心的。”

“你要真知道才好!”

母女二人又說了會貼心話,待得徒笑然走了。林浣這才又與青瓊商量道:“聽長樂這般說,倒是史家姑娘仗着與賈寶玉自小的情分,揣掇了賈寶玉去摘梅,這才摔了下來了。”

便是賈家當真不知,又或者知曉了,也沒能力翻出大浪來,可未雨綢缪,且先下手以作預防便是最好。

青瓊會意,笑道:“王妃說的很是。只不知道,一面是青梅竹馬,一面是金玉良緣,這賈二公子究竟該選誰?”

林浣聽了,也是一笑。那史湘雲當真給黛玉下絆子,薛寶釵又将算盤打到她王府來了,她怎麽也得給點顏色才行。別的也很不必。只将這“青梅竹馬”“金玉良緣”的戲碼給她唱足了,害怕賈薛史三家鬧不起來不成!

這話傳了下去,進行的如何,林浣卻也沒過問。因而也沒有時間再過問。不過兩日,陪都那邊便傳來消息,說太上皇病了。皇上要坐鎮京師,不過緊趕着去瞧了一回,又趕了回來。徒明諺與林浣卻少不得收拾了東西去侍疾。好在,不過是年紀大了,總有些病痛,倒也并不很重要。休養了一個多月,總算清爽了。

自陪都回來不久便至了臘月,過了臘八,便又是太後一年的死祭。太上皇大病初愈,無法主持。只得叫皇上攜了文武大臣,皇後領了宗室命婦拜祭了。這才算是除了服。

孝期一過。京裏往日藏在私底下的娛樂宴會之事便也堂堂正正的擺在了明面上。因與謝趙兩家已是見過。彼此有了底。徒君然與林翃也未曾有意義。其實,要說,這二人與謝趙也不過一面之緣,哪裏便能有什麽感情。一見鐘情說的好聽,又怎敵得過長期相處?只是,這個時代,但凡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不能叫他們去自有戀愛吧!這世間對女子的苛刻,那也沒機會能戀得起來啊!若真戀起來了,那麽這女子也便更不能娶了。

只見過一面,第一印象尚算可以,往後二人相處,用心經營,倒也不會太差。忙裏忙外過了年。林浣收到了自揚州來的書信,林如海與賈敏也對林翃這婚事很是同意。因着林如海夫妻二人不得回京,便交給了林浣全權處理。

三書六聘。可不是簡單的事。但得徒君然林翃兩方都納了吉。已至了林浣的生辰。林浣本不欲大辦,只徒君然不肯,應将事兒都攬了去。既有人想要盡孝,林浣倒是樂得撒了手。

只宴席卻沒有大擺,林浣倒不是不願意,只是也不是整壽,若大擺,必定熟的不熟的都會送份賀禮來。烏壓壓一堆人,沒得好好兒一個生辰,反倒瞧見鬧心。如此,徒君然也不好再說,只請了相熟的幾家。左右不過是與之有幾分親戚關系的張家,崔家。還有與林浣交好的幾處。

席間,徒君然又備了說書的,唱曲的,好不熱鬧。林浣本對戲曲沒什麽興趣,只這玩意兒在大周朝風行,少不得也聽過不少場。只這回,有個唱小旦的,很是有幾分功力。不似旁人唱的那般枯燥,聲音柔轉,很是好聽。林浣聽出幾分味來,便與一旁的張晗說道。張晗道:“這是長春園的‘琪官’呢!京裏如今可火了去了。我也聽過他幾場戲,很是不錯。只是……他人生的俊俏,妩媚溫柔,很有幾分嬌态。到讓旁人喜歡的緊,北靜王那幾家,三不五日的便喚了去唱曲呢!”

林浣一聽便明白了。“旁人喜歡”,又只北靜王幾家。還不就是那些個好男風的。撲哧一笑,心領神會,對這琪官的興致便減了下來。左右他們不過是聽個熱鬧。只是,林浣瞧着臺上的琪官,卻總覺得又幾分不對來。總覺得這名兒耳熟得很,只如何也想不起來,想了兩回,見一個戲子,左右無關她的事兒,便也丢了開去。又自去與張晗說笑。

張晗抿了嘴,左右上下瞧了瞧林浣,笑道:“你可知道,如今這滿京裏都在傳些什麽?那賈家二房的公子雖小小年紀,倒還真是風流倜傥。與史家的姑娘青梅竹馬,還因其喜歡梅花,特意爬了樹去摘,便是摔了下來,也顧不得頭,只念着懷裏的梅花呢!自小相識,玩鬧一處,兩小無猜,卻也算不錯。只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那賈家公子的姨表姐姐,自來了京裏,倒是日日與他一處,哪能處不出情分來。且他有一個玉,她便又個金。金玉金玉,果真良緣,便是連上頭的字也剛巧湊成一對。你說豈非是天賜良緣?”

林浣一笑,只張晗早已猜到此事有她的首尾,不過故意在她跟前說出來,打趣她罷了,啐了她一口,嘴上道:“這與我何幹?只是,若是你,你選這青梅竹馬好,還是金玉良緣好?”

張晗一瞪眼,“我又不是那賈家公子,我選什麽!”

說完,二人皆自相識大笑。

傳了這等事兒出來,賈寶玉便是男子,名聲上也多少有些損害。且如此一來,街知巷聞,薛寶釵與史湘雲,除卻賈寶玉,便再不能有旁的選擇了。而薛史二人又都是不甘為妾的,這便只看兩家的手段了。

☆、83

看了戲,聽了說書,吃過了晚宴。因林浣終究心念着才數個月大的徒墨然與徒心然。衆人見得神情,自也不會那般沒眼色的多留。告了辭,各自回家去。

待得将兩個小家夥哄睡着了,方放在了嬰兒床裏,便覺腰間被人一抱。林浣沒好氣地推開,嗔道:“一邊去,今兒個整日不見人影,這會倒來做什麽!”

徒明諺嬉笑着拿了一只白玉海棠花樣周邊嵌了金絲的簪子插在林浣的鬓角,道:“我說過的,定給你做一只更好的。”林浣自知他說的是多年前她及笄之時所贈玉簪之事,那時,他不過一時起興,搗鼓了一回,做工粗糙,本也沒當一回事。不過貴在用心罷了。只後來二人這些年來琴瑟和鳴,恩愛非常,每每閑暇時談起,林浣總拿此擠兌他。他這才發了話,說勢必再做一只好的。

林浣輕笑,拿在手裏瞧了半日,确實有了幾分功底,心裏歡喜,只嘴上仍舊道:“我還道你忘了今日什麽日子了呢!”

徒明諺見她沒半分惱色,又伸手環住了她的腰,道:“你的生辰,我如何會忘?這簪子可花了我不少功夫。知你喜歡海棠,特意做的。你可歡喜?”

林浣斜睨了他一眼,“堂堂王爺,可是想要改行去當玉匠不成?”

“只為你做,旁人也配我動手不成?”

林浣頓時眉開眼笑起來,瞪了他一眼,“你一整日都不見人影,去哪裏了?可別想用着一只簪子就能哄了我去。”

徒明諺收回手,瞧着林浣,半晌道:“總瞞不過你!你且随我來!”

今日是她生辰,若非是緊要之事,徒明諺斷不會一整日不見人,只她也不過這麽一問。徒明諺此番神色,倒叫林浣的心也跟着提了上去,點頭随着他一路往外走。

經抄手游廊,轉過粉油大影壁,穿過花園子,便至了芳菲院。芳菲院自陳芷心走後,便冷清了,除了負責打掃的下人,少有人來。而此時,院外倒如往常一般的清淨,內院表面也瞧不出什麽來,只廊上卻占了幾個小厮,林浣自然認得,是往日裏常跟在徒明諺身邊的,心底越發狐疑,待到了閣樓,竟是阿南阿東都守在門外,林浣一怔。

只見得徒明諺揮手讓阿南阿東去了外門守着,在門扉上敲了幾下,三長兩短。房門開啓,林浣瞧着那人身子一顫,竟是半日沒回過神來。、

來人正是林浣的哥哥,黛玉等人的父親,本該身在揚州的林如海。

“舟舟!”

這一聲呼喚,隔了十多年,如此再次聽得,林浣早已是落下淚來。只她已非十多歲仍在家中不曾出閣的少女,再不能如當年那般撲進林如海懷裏,只眼睛酸澀,喉頭發緊,哽咽半日,才喚道:“哥哥!”

林如海一笑,“妹子快別這樣。兒女都這般的大,怎地還如小時候一般,小心叫侄兒侄女看笑話。王爺在一旁看着了。”

林浣撲哧一聲,擡手抹掉臉上的淚,瞪了徒明諺一眼,便将其晾在了一邊,顧自拉了林如海裏面去。兄妹二人十來年不見,自有許多話要說。林浣一時問完了他,又問賈敏。後來又問起揚州風土來。叽叽喳喳的,呱噪地緊,哪裏還有半分王府主事的沉穩氣度。

林如海也不惱,都一一答了。

末了,林浣才突然想起來,京官無诏不得回京,否則便是大罪!背上驚出一身汗來,道:“哥哥怎地來京裏了?”

“今日可是你生辰,哥哥來給你過生辰,怎地你好似不高興!”

當她是三歲小孩子不成?這也會信?林浣也不再與林如海拉扯,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徒明諺,“怎麽回事?”

“你放心。如海進京是奉了皇兄密旨的,不是無诏。至于秘而不宣,不過是防着甄家罷了。”

林浣這才落了心,又道:“那哥哥何時面聖?”

“已是面見過了。只還得見一回太上皇。甄家之事,幹系重大,總得太上皇點頭。”

徒明諺又道:“甄家老祖宗曾是父皇的乳娘。又有甄太妃在父皇身側,父皇對甄家恐有幾分恻隐之心。不過,此番你哥哥握着的證據,不容他們抵賴,若攤在父皇面前,只怕也容不得他們了。便是父皇有心,也保不住他們。大周自有律令在!結黨營私,勾結鹽枭,包攬訴訟,借國銀而不還,與江南一地稱霸,一手遮天,如今還暗殺朝廷命官,不論哪一項抖出來都是死罪!我這會讓他們萬劫不複!”

這話說的義憤填膺,林浣卻只抓住了六個字,“暗殺朝廷命官?”

徒明諺一愣,自知失言,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解釋,眼神躲閃。

林浣哼了一聲,不願再理他,焦急地拉着林如海道:“哥哥可有傷着?”

林如海失笑,道:“舟舟!你放心。我沒事!”

“沒事?怎會沒事?甄家在江南盤踞百年,豈是那麽好惹的?若非它根基深厚,我們何須苦苦籌謀十幾年?他們難道不知道刺殺朝廷命官,若是東窗事發,罪有多大?所以,如果他們出手,便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

“舟舟,你不是瞧見了嗎?我可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

林如海與徒明諺統一口徑,皆是半個字也不漏,林浣氣得咬牙切齒,甩袖道:“好!你們既不說,那也罷了。我自有辦法知道!”

林如海一急慌忙拉了她回來,見實在再瞞不下去,嘆了口氣,無奈道:“是受了些輕傷,已經沒什麽事了!”

“輕傷?”

徒明諺上前攬了林浣,“你別急,我找大夫瞧過了,只是皮外傷,并不曾傷筋動骨。”林浣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他的話,伸手便将他推到一邊去。

林如海皺眉,“舟舟!此事與王爺無關。若不是王爺派下來的那兩個人,我只怕難以脫身。”

林浣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只輕輕應了,又道:“哥哥也太大意了些。便是要做戲,也不能拿自己去當誘餌。倘或有個萬一,你叫嫂子怎麽辦?叫玉兒三兄妹怎麽辦?叫我……”

徒明諺與林如海瞧了,少不得又好好寬慰了一番。因還未曾見過太上皇,此事不能叫甄家的人知曉,二人不便多留,只囑咐了院裏的守衛,又令阿南與阿東警醒着,這才出了來。

只這一晚,林浣翻來覆去,再睡不着。身旁之人悉悉索索不停地響動,自然也擾得徒明諺沒法入眠,嘆了口氣,攬了林浣,道:“我和皇兄已安排好了。明日我約了人去雲山狩獵。最少兩日,最多不過三日便回來。”

雲山離陪都極近,這好可尋個借口往陪都去一趟,也不會叫人起疑心。

“舟舟!我并沒有想到如海會設這個局,讓甄家狗急跳牆,自亂陣腳。我……”

“我知道!只是,哥哥雖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哥哥來了京裏。揚州那邊便只有嫂子一個人。甄家那一大群,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只怕嫂子撐不住。”

徒明諺皺眉想了一回,“咱們這邊動作要快些!只需父皇點了頭,甄家再不能如何了。”

林浣輕輕點頭,如今也只得如此了。

好在此後一切進行的都很是順利。

不過兩日,徒明諺與林如海回府,這次自是光明正大,自正門而入,手裏還握着加蓋了皇上玉玺及太上皇印鑒的旨意。念着甄家往日的功勞,甄家家主判了絞刑,留了全屍。甄家男子發往邊陲服苦役,女眷沒入賤籍,為奴為婢,更有年小的,進了教坊。甄家一門,正如徒明諺所說,再無翻身之日。卻是比當年的陳家還尤甚三分。

一場雷霆風暴,至得七月才消停下來。同月,林如海任滿回京,考核為優。皇上擢其任翰林院大學士,加封內閣行走。

翰林院大學士之銜,雖瞧着好聽,但無甚實職。只皇上又特意欽賜了“內閣行走”,且好巧不巧,內閣有一徐姓閣老,年近六十,不出一年便會歸田。皇上此番用意,還有誰會不明白?翰林院大學士不過是暫且擔個名頭,但得徐閣老歸田,這位子自然便是林如海的。只是,年僅四十的閣臣,大周朝自開國之初,這還是第二位。第一位自然是随太祖征戰,出謀劃策的英雄。

可誰人都知,官場一道,看的從來不是資歷,而是能力和聖心。因而,林家一時門庭若市。便是連林翃的納徽也跟着風光不少,林浣瞧了,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的帶了些酸味,道:“我這忙前忙後的,到叫你得了好!卻是把我們家君兒的過禮也給壓下去了!”

賈敏也知她不過是随口一說,笑道:“你待翃哥兒他們好,他們哪裏會不知。他這媳婦還得多虧了你呢!你只放寬心,少不得你的好!”

納徽之後便是請期。徒君然與林翃的婚事定的相近,日子也隔得不久。林翃與趙家姑娘在二月。徒君然與謝家在三月。

娶媳婦與嫁女兒不同。嫁女兒只需備妥了嫁妝等物。娶媳婦卻是裏裏外外,從彩禮到大宴賓朋,林浣與賈敏身為當家主母,自然都少不得事事把關,眼都不敢錯一下,生怕哪個環節出個事,這臉面可就丢光了。

風風火火地将兩家親事辦了,林浣得了空閑,正與徒心然與徒墨然逗樂,便聽得青瓊禀報說:“薛家大爺數年前打死人的事給翻出來了!”

☆、84

林浣嘴角一彎,史湘雲雖沒了父母,但總歸還有兩位叔叔在,又都是有爵位的。即便這爵位只是面上看着富貴的頭銜,那也是薛家一介商戶所不能比。雖則史湘雲的叔叔嬸嬸不見得有多待見史湘雲,只看在他叔叔承繼的乃是史湘雲父親的爵位,不論如何,面上也得做足了功夫,不得叫人拿着史湘雲做文章來。

況且,史湘雲與賈寶玉傳出去的事,關系女子名譽,這便不僅僅只是史湘雲了。史家的各位姑娘多少也會受牽累。倘或史湘雲與寶玉事成,再好好用心策劃一番,這等青梅竹馬的流言日後也便只能成為一雙璧人的佳話,而倘或不成……史家可丢得起這個人?

因而,史家終歸是要替史湘雲謀劃一番的。總不可能叫一介商戶欺負到自家頭上,還帶累自家姑娘的聲名去!且要對付薛家,那也不必尋其他的。薛蟠便是那再好不過的突破口。

薛蟠打死了人,雖則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可賈家史家以及王家,同氣連枝,哪有不知道之理?這時候翻出來,可見史家是要一擊必中了。

林浣搖了搖頭。也是賈雨村當年辦事不牢靠。好巧不巧,什麽法子不用,偏得說薛蟠是被馮淵的冤魂索了命去,匆匆将這場官司了了。什麽冤魂索命?要真被冤魂索了命去,如今哪裏還有活生生的薛蟠在?

其實,林浣很是不明白,要說這賈雨村也并非那般蠢笨之人,只如何便這般草率判了案。若因着那“護官符”,要偏袒薛蟠,只需将薛家下人拉出來一兩個頂了罪,那馮家早已沒了主子,不過幾個奴才,哪裏還能翻出什麽大浪來?便是有不少知道實情的,薛家旁的沒有,倒還是有幾個錢財,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若不是有多大仇怨,誰人會與錢財過不去,非和你揪着不放?便是偶有談論者,那也無妨,只叫薛蟠出去避避風頭,過了兩三年,再回來,誰還記得那點子事?

可是,這冤魂索命的戲碼嘛?要知道,大周人口都有定數,官府都有戶籍可查的。薛蟠已死,這戶籍上自會注明。不注明,如何銷案,如何論證這個“冤魂索命”?若注明,那麽薛蟠已死,如今活的好好的薛蟠又自何處來?當然,薛家也可拖關系另辦戶籍,這對有錢有勢的人家也并非難事,只是,另辦的戶籍,那還是薛蟠嗎?

林浣揉了揉額角,心裏雖覺疑團重重,只都與她無關,倒也不在多生別論,索性端了架子,全做看戲。

可是,事件的發展卻遠遠超出林浣的預料,其實,說是意料之外,仔細想來,卻又覺是在意料之中。

因着薛家到底還有幾分錢財關系,便是事情被捅出,那也是幾年前的事兒。薛蟠雖則人被關押,但上頭因着薛家的疏通,便是遲遲沒有判決,只說派人去金陵核實。可金陵與京城相隔千裏。一來一回本就非三五日之中,又要多方查證。且馮家如今未必見得還有人在,便是有,也不定便是當日在場之人。況那前往金陵的官員有得了好處,自是能拖則拖。這般一來,倒拖了兩個多月。

七月,徒墨然與徒心然方滿了兩周歲,那邊廂這才出了消息。果不其然,是拿的薛家的下人做的替罪羊。薛蟠不過得了個管治不嚴的罪名。可是,這法子若是當年用也變罷了,只如今,卻是大大的不妥。薛家在此項上花的錢財只怕不可以千萬計。且,便是有了錢財,還需得有人才是。

不出意料,又過了兩日,林浣便聽得人談論,薛寶釵被一頂翠帏轎子接進了北靜王的府邸。

彼時,林浣正邀了賈敏在王府賞花,談到此事。賈敏抿了唇笑,“這薛寶釵倒還有幾分本事,還沒進府呢,便讓北靜王爺給了這麽大的體面,出手攬了薛蟠的事兒去。只是,到底又能有幾分真心,終究不過是瞧着還有幾分顏色,又對了胃口罷了。要說這北靜王,卻也并非良配,誰不知,京裏出了名的葷素不忌,男女通吃。”

說道此處,賈敏頓了頓,自知失言。四王如今雖不被看重,但卻也還不曾落難,到底是正經的王爵。且四王之中,其他三王都已漸漸敗了去,只北靜王一支尚算穩當,便可瞧出,北靜王雖荒唐,倒還有幾分能耐。卻也不能太過妄言,轉而又道,“進了府又如何,不過一個侍妾,也值得她費這麽大的心思。”

林浣顧自端着青瓷蓋碗品茶,卻是連頭也沒有擡,“不說她本就心比天高,不甘平庸。便是為了救她哥哥,那也無法。”

賈敏聽了,點了點頭,雖是當然之事,可因着她本就與其二嫂王氏不太和睦,連帶着對薛家也不甚待見,皺了皺眉頭,又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來。只想到賈府如今的境況,比之薛家也差不離了,這笑容便也僵在了臉上,略有些尴尬地垂下了頭來。

正巧,趙琴與謝婉一人抱着徒墨然,一人抱着徒心然聯袂而來。林浣笑着上前拽了二人下人,怨道:“可是又去吵你兩個嫂嫂了?”又轉頭與趙謝二人道,“你們別看他們人小,可沉着呢。”

謝婉抿了嘴笑,“三弟和四妹不過多大,便是再沉,又重的到哪裏去。”

林浣笑而不語。因被岔了思緒,倒是解了賈敏的半分愁思,一時倒也撂了開去,只招手喚了徒墨然與徒心然過來,拿了點心去哄。

林浣見了,忙道:“嫂子可別總慣着他們。”

賈敏瞪了她一眼,“他們才多大,正是愛吃甜食的時候呢,偏你就攔着。說什麽吃多了不好。他們不過丁點大,便是再吃又能吃上多少。我雖回了京,卻一直忙亂着,如今好容易有空逗逗他們,你倒還不叫我親近親近了不成。”

林浣一時苦笑不得,無奈搖了搖頭。

徒墨然與徒心然最是機靈,見林浣沒了話,忙一人塞了塊糕點在嘴裏,不住地叫着,“舅母!”倒讓衆人一陣失笑。

“慢點吃,沒人與你們搶。只今日我在這裏,你母親也不敢阻你們麽的。放心吃吧!”賈敏用帕子替二人擦了嘴角碎屑,将糕點盤子推到二人面前,二人瞧了瞧賈敏,又瞥了眼林浣,端了盤子便往一邊去。

林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又有丫頭添了新茶水果上來,趙謝二人親捧了遞給賈敏與林浣。賈敏接過,示意二人尋位子坐了,又與林浣道,“聽說太上皇最近身子又不好了?”

“自當年勤親王次子一事,病了一場,之後雖好了,只這身子卻也大不如從前。如今又逢甄家之事。想太上皇當年如何重視甄家,四下江南都是甄家接駕。若說那時,甄家可謂風光無限。只卻誰知,竟落得如此下場。說到底終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上頭給幾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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