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現代修真(2)
沈轶不僅嘴巴上問,還一直用自己的神識在光團上戳來戳去。
光團完全沒有脾氣。無論沈轶怎麽揉揉捏捏,都在盡職盡責地回答問題。
“沒有錯。殷淩輕和寧星予雖然還沒有舉辦合籍大典,但在東方修真界看來,他們已經是道侶關系。”
沈轶:“你說「東方」,難道還有「西方」、「北方」、「南方」?”
他打岔,光團也不在意:“是的。考宿主剛剛開始任務,所以我選擇了一個包含修真體系的現代異能世界……”
東方有修士妖獸靈植靈草,西方則有神父狼人吸血鬼,“完成任務的過程中,宿主可以探索、學習。”
沈轶若有所思。
他的神識從周遭花木之上掃過,聚攏在那些沈轶此前也留意到,只是不曾細看的東西上面。
路邊的細柱,左右都綴着三個頂戴,往下又各有一團水滴似的琉璃;
神識不能及,目力依然至的高樓……
沈轶的神色靜下。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羅盤,指尖引動靈氣,羅盤上的指針開始亂顫。
進入這個世界至今,一炷香時間裏,沈轶一直在殷家園林中轉悠。到這會兒,總算有心分辨方向,準備接觸任務對象。
他找出殷淩輕與寧星予當下方位,從袖中取出一張符紙。
沈轶三下兩下,将符紙折成一個小人。
注入靈氣之後,小紙人開始在沈轶指尖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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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轶敲了敲小紙人腦袋,吩咐:“去吧……”
有他這句話,原本抱住頭的小紙人站起來,兩條短腿一前一後超前邁出,轉瞬消失在沈轶面前。
紙人相當于沈轶的半個分魂。因身子小,承載的力量便小。
這麽派出去幹活兒,不會損傷沈轶的實力,也能承擔一些簡單工作。只是作用有限,又容易被人識破。
不過這個世界的修士實在太弱,沈轶自覺無需擔心。
他讓紙人盯着寧星予那邊的狀況,自己則殷淩輕的住處去。
離得近了,沈轶先聞到濃濃藥味。
殷淩輕的确傷重,全靠聚靈珠和靈藥吊命。
不巧殷家是劍修家族。
衆所周知,劍修,窮。
他們不像陣修寧家,可以入世為富賈聚靈養氣。也不像丹修程家,一爐靈丹,就引得所有修真家族争相追逐。
新世紀以來,殷家幾乎沒有攢下家底。
他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和政府合作,斬殺影響人民生活的妖獸。再要不然,就是出幾個人,在重要場合充當保镖。
前者不賺錢,後者太丢份兒。其他家族出去,是給人當座上賓。他們出去,卻要成為馬前卒。
殷家子弟做了幾次之後,沒人願意再接類似的活。
程家能借寧星予的口提出這筆交易,就是看準殷淩輕的傷能把殷家耗空。
想着這些,沈轶身形一晃,出現在殷淩輕床邊。
他突然現身,殷淩輕被吓得不輕。
重傷的劍修身體不動,手臂卻悄然往旁側挪去。
沈轶也不着急。等殷淩輕面上流露焦灼,他終于含笑開口,問:“你在找這個嗎?”
說着,沈轶攤開手,掌心裏露出一張黃符。
原來早在殷淩輕開始摸索時,沈轶已經先一步用神識探去,将這張符紙拿到手。
黃符是一張單向傳信符。不止符紙粗制濫造,畫符之人一樣水平不佳,上面的靈氣完全鎖不住。像是一臺沙漏,每時每刻都在往散去。
在沈轶眼裏,完全是張廢品。
他只看了一眼,就失去興趣,就将其捏成一團,扔到一邊。
黃符滾到角落,殷淩輕原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更加蒼白。
沈轶知道他怕自己,卻不在意。
他只是來幫殷淩輕擺脫命運、與天相鬥,不必多做其他。
既要改命,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明白殷淩輕原本的命運。
想到這裏,沈轶一心二用,一面端詳殷淩輕的傷情,一面聯通紙人耳目,聽起寧星予處的動靜。
紙人從門縫鑽進屋中時,殷家主正難以置信,不明白寧星予為
什麽會為程家傳這種話。
可随着寧星予條條分說,殷家主逐漸沉默。
到最後,他問寧星予:“只要将聚靈珠交給程家,程家就會給淩輕治傷……”
這個「治傷」,是指放棄為殷淩輕修複經脈,只專注治療皮肉傷口。
能保住殷淩輕的命,也只能保住殷淩輕的命。
寧星予聽了這話,斷然回答:“正是……”
殷家主目露痛苦,喃喃說:“這……唉!還是要讓淩輕來決定。”
沈轶聽到這裏,心頭了然,低頭詢問:“你道侶要把你這顆聚靈珠拿走,你不願意?”
殷淩輕錯愕,過了好一會兒,才克制地說:“尊者一定搞錯了。”
星予怎麽可能把聚靈珠拿走?
倒是眼前這個人,來歷不明,開口就是挑撥,十分可疑!
沈轶淡淡道:“一盞茶工夫後,你爹和寧星予會來告訴你這件事。”
殷淩輕聽到這裏,怒不可遏,斥道:“你在說什麽?莫非你是那魔修同黨,要來離間我和星予的關系?!”
沈轶看他,皺眉。
他又在識海中揉搓光團,詢問:“他怎麽好像完全不知道我要來?”
光團被沈轶的神識完全壓住,像是一張圓圓的餅,攤在沈轶的靈臺之上。
哪怕被這麽對待,光團依然不生氣,用一貫的平靜嗓音告訴沈轶:“總部與殷淩輕建立聯系的前提是他擺脫天道控制,現在殷淩輕并未達到标準。”
言下之意,沈轶這個幫手純粹是「不請自來」,人家不一定領情。
沈轶聽着,眉頭沒有并未展開,神識卻挪去一些,餅一樣的光團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像是明耀金輪,從他的靈臺上升起。
沈轶決定更改自己的策略。
對于殷淩輕而言,他只是一個忽然出現、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沈轶十分寬容,想:換做是當年的我,有人對我直言此類事,我亦不會相信。
總歸殷家主與寧星予已經在來的路上。要他們親口對殷淩輕說出打算,對沈轶而言事半功倍。
想通此節,他身形又是一晃,消失在殷淩輕面前。
來無影,去無蹤。
殷淩輕看着沈轶消失的方向,驚疑不定。
他心中焦急,想要提醒家人防備。
傳信符被那人毀去,可他的手機還在枕頭旁邊。
殷淩輕艱難地側過身,握住手機,想要撥出電話。
奈何電話撥出去,很快傳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殷淩輕看着空格的信號,額頭突突。
好在不久之後,外間傳來人聲。
殷淩輕驚喜,張口就要喊話。可話到喉嚨口了,他忽而停下。
剛剛那個怪人說了,一盞茶工夫後,爸和星予會來這裏。
現在的确差不多過去十五分鐘,而外間講話的,的确是他們兩個。
殷淩輕面色變化,閉上嘴巴。
他自忖:如果爸和星予不曾說起聚靈珠,就是我聽信他人讒言,實屬不該。
可如果他們說起……
不可能!
眼看殷家主和寧星予進門,殷淩輕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叫道:“爸,星予。”
殷家主看着兒子的狀态,心緒沉沉。
寧星予跟在殷家主身側,眼神複雜,輕聲說:“淩輕,我聽叔叔說了,你的傷……”
殷淩輕努力擡手。
寧星予會意,在床邊坐下,握住殷淩輕的手。
殷淩輕安慰男友:“我沒事……”
寧星予心疼道:“還說沒事!你這樣……唉!”
殷淩輕道:“星予,你不必多想。便是那魔修問我,我也會讓他先放了程斯彥。”
雖然寧星予做出選擇的時候,殷淩輕腦子的确「嗡」了一聲。但他被救回來以後,日思夜想,還是逐漸想通。
誰都知道丹修脆弱。寧星予的選擇,并非偏心程斯彥,只是讓他們兩個人都活着。
只是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感情上,想到此處,殷淩輕心頭總是一陣發苦。
寧星予聽在耳中,動容:“淩輕……”
殷淩輕說:“若有人在你耳邊嚼舌根,你莫要相信。”
寧星予聽在耳中,咬咬牙,下定決心。
寧星予:“我此前外出尋藥,找來找去,是找到一些靈植靈草,只是杯水車薪。
還是程叔叔請我去他家,才算有了眉目!淩輕,程叔說了,他願意幫殷叔還債,也願意幫你治傷。”
說話的時候,他兩只手一起握在殷淩輕手上。
殷淩輕瞳仁一顫,盡量穩住語氣,含笑問:“程家主當真這麽說?”
寧星予露出一個笑容,說:“正是!只是——”
殷淩輕心頭冰涼,問:“什麽?”
寧星予斟酌,回答:“程師兄傷重,需用聚靈珠穩住體內暴動的靈氣。”
時隔多日,殷淩輕腦子又「嗡」了一聲。
他難以置信,澀聲問自己認定的道侶:“你覺得我應該答應嗎?”
寧星予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殷淩輕說:“你這是要直接燒了我的「青山」!”他終于無法忍受,甩開與寧星予相握的手,在寧星予震驚、受傷的表情中再問下去,“你告訴我,程斯彥這會兒沒有聚靈珠,那他的丹田還在不在?”
寧星予很是受傷,勉強回答:“在是在,只是……”
千瘡百孔,岌岌可危。
殷淩輕痛聲道:“程家主要救程斯彥,于是要用我的道途換程斯彥的道途。人心都是偏的,他偏自己兒子,是天經地義。
可你呢,星予,你是我的道侶!你在我和程斯彥之間,難道也偏心程斯彥?”
寧星予反駁:“怎會如此!”
殷淩輕直直看他。
寧星予深呼吸,眼中含淚,說:“淩輕,你怎麽可以這麽想我!我只是想讓你和他都好好的……”
殷淩輕不語。寧星予見狀,又道:“你沒了丹田,一樣能繼續練劍,只是不能再用靈氣。程師兄卻不同,他沒了丹田,就再也無法煉丹!這哪裏一樣了?”
殷淩輕無言相對,一陣茫然,覺得自己仿佛從未真正認識眼前青年。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他被魔修抓走以來,殷家主像是蒼老了二十歲。
大約是因為被寧星予傷得太深,這一刻,殷淩輕竟然心平氣和,問殷家主,“爸,你也覺得咱們家應該把聚靈珠交出去嗎?”
殷家主咬牙道:“淩輕,你若還想修行,那咱們家就是上天下地,也一定要想辦法治好你。”
殷淩輕心頭發酸。
他小聲叫了一句「爸」,殷家主看着兒子,嘆一口氣,再看向寧星予,說:“星予,你就拿這話告訴程家主。程小友那邊,總能有其他辦法。淩輕這裏,卻萬萬缺不了聚靈珠!”
寧星予還想再說什麽,就在這會兒,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不過是丹田受損,哈,我當是什麽大事,值得你們在這兒哭天搶地。”
殷家主、寧星予立刻警惕四顧:“誰?!”
“我……”
沈轶道……
話音落下,他顯出身形。
沈轶坐在屋子裏的小桌旁邊,自來熟地端來茶壺,沖泡靈茶。
随着他的動作,漫漫茶香在屋中散開,靈氣湧動,讓屋中三人靈臺一清。
這麽一個一個泡茶動作,已經讓殷家主看出,此人修為遠在自己之上。
殷家主不敢怠慢,往前一步,拱手道:“敢問前輩方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沈轶瞥他一眼,笑道:“不急,喝茶。”
說着,他往前一推,面前兩杯茶飄到殷家主和寧星予面前。
殷家主當即拿起茶杯,不顧茶水滾燙,就要入口。
寧星予看着殷家主的動作,一樣端起茶盞。
兩人正要低頭抿茶,卻聽沈轶再開口:“修補丹田本身不難。只是本世界靈氣衰微,有些法門,恐怕難以用出。”
殷家主又擡頭,急切道:“這?前輩,求你救救我們家的淩輕!”
沈轶看着他:“我還有個更簡單的法子。只要尋一個與殷少主有因果羁絆之人,此人又心甘情願将自己的丹田讓給殷少主,我便出一次手,為他和殷少主互換丹田。”
說着,他的視線在殷家主與寧星予之間打轉。
沈轶:“我聽你們的說法,你是殷少主的父親,你是殷少主的道侶。這就好了,你們誰來?”
殷家主聽到這裏,目錄喜色。
寧星予的手卻是一抖,險些拿不穩手上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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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