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現代修真(3)

殷淩輕看着沈轶與父親、寧星予講話。

他依然對沈轶懷有警惕,但父親好像已經全然相信他,把他當成救命稻草。

殷淩輕有心相勸。要張口,才發現自己竟被定住,動彈不得,遑論講話。

有這麽一遭,他更覺得沈轶圖謀不軌。正心急如焚,殷家主已經斷然道:“當然是我來!”

——沈轶的修為高不可測,而殷家已經是窮途末路。這樣的關頭,如果再表現出懷疑,讓高人不喜,豈不是害了兒子?

倒不如果斷些,反倒能讓高人開懷。

殷淩輕想明這些,心頭更加酸澀,眼眶也跟着發酸。

屋中氣氛漸沉,沈轶倒是半點不受影響,誇道:“好!有魄力,不愧是一家之主。”

殷家主嘆道:“我一把老骨頭,沒了丹田,照樣能管着家裏大事小事。星予卻不同,他還年輕。”

随着他的話,寧星予面色逐漸舒緩。

但他并不贊同殷家主的決定:“殷叔,你可別沖動!這位前輩……”

寧星予轉向沈轶,像模像樣地拱手行禮,“還沒問過,您是哪派修士?”

随着他的話,沈轶看向他。

他神色并不兇戾,平平淡淡的一眼,卻讓寧星予有種自己從頭到腳都被看穿的感覺。

寧星予面頰發僵,勉強繼續講話:“互換丹田一事,實在聞所未聞。”

聲音越來越小。說到後面,後背冰涼,竟是被冷汗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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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轶笑道:“你現在聽說過了。這法子最麻煩的一點,就是互換過程中,要消耗一枚聚靈珠。恰好,我聽你們的意思,殷家是有一枚,這不就全了?”

寧星予瞳孔一縮。

他心中大叫:不行!如果聚靈珠沒了,程師兄要怎麽辦?

再說,這人來歷成謎,不知是善是惡,殷叔竟然信他信口開河?

他還要再說什麽,可殷家主叫住他:“星予……”

寧星予一頓:“殷叔?”

殷家主想到兒子此前與寧星予的對話,眼神複雜,但不至于和一個小輩計較。

殷家主溫聲道:“前輩的話,你也聽到了。這聚靈珠,是真的沒法給程家。”

寧星予急聲道:“殷叔!可是——”

殷家主說:“星予。淩輕想要修行,前輩可以讓淩輕繼續修行。既然有了治好淩輕的機會,總要試一試。”

寧星予聽到這裏,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了。

他看一眼殷家父子,再看沈轶,心頭發慌。

到最後,還是吐出一口氣:“殷叔,我知道了。”

殷家主又說:“程家主那邊,應該還在等消息。程小友的傷勢耽誤不得,你還是盡快回去回話。”

話說得委婉,意思卻是明晃晃的逐客。

寧星予心頭愈涼。他原本的打算,是再在殷家留上兩天,好歹看看沈轶是不是真能治好淩輕。

至于回話,傳信符不能說嗎?再不濟,不能打個電話回去嗎?

可殷家主是不打算留他了。

寧星予也沒法死皮賴臉地待下去。他抿一抿唇,說:“殷叔說的是,我這就回海城……”

殷家主客氣道:“那我和淩輕就不送你了。”

寧星予深呼吸,點頭。

走前,他站在殷淩輕床邊,說:“淩輕,你要保重身體。”

殷淩輕冷冷地瞥他一眼,沒有回應。

寧星予不知道,這是因為殷淩輕還被定着,沒法講話。

他只覺得殷淩輕是真的對自己生氣。

寧星予心如刀絞,閉了閉眼睛,起身離開。

他出了門,屋中只剩下殷家父子和沈轶。

殷家主迫不及待詢問:“前輩!除了聚靈珠外,還需要準備其他什麽嗎?”

沈轶看着他,慢吞吞地笑了聲:“哦,前面那些話,是我騙你們的。”

殷家主一愣。

他面上血色盡失,眨眼工夫,就從天堂掉到地獄。

這種時候,哪怕明知道眼前人修為高深,非自己能及,殷家主還是幾乎發作。

可不等他再開口,沈轶話鋒一轉:“等到殷少主傷愈,我可以傳授他一門徹底煉化聚靈珠的法門。到時候,聚靈珠就是他的新丹田。”

殷家主聽着這話,眼睛一點點睜大。

沈轶笑道:“我看你們父慈子孝,該是好人家,這才願意出手相助。前面說的,不過是試探。”

殷家主心服口服,剩下一點猶豫:“可是,淩輕的傷……”

要是殷家能治好兒子的傷,哪會拖到現在?

話音未落,就見到沈轶手腕一翻。

沈轶掌心上,懸浮着一枚白色丹丸。

濃郁的靈氣藥香從丹丸上溢出,上面華美的丹紋看得殷家父子頭暈目眩,幾臨仙境,耳邊仿佛有袅袅仙樂。

這是一枚極品回春丹。

同樣的回春丹,沈轶芥子袋中還有幾十瓶。

光團見他拿出靈丹,提醒道:“宿主。本世界中,靈丹的藥效一樣會受到壓制。”

沈轶輕輕「哦」了聲,尾音上揚,用神識問:“那被壓制後的藥效,夠治好殷淩輕嗎?”

光團回答:“不夠……”

沈轶:“……”

光團建議:“宿主可以用這個世界的靈植、丹爐,重新煉一次回春丹。”

這麽一來,靈丹的效用就能完全發揮。

沈轶聽到這裏,點頭。

殷家父子眼看着他把那枚看起來就很了不得的靈丹收回去。

沈轶面不改色:“殷少主的傷,我是能治。只是,要你們準備一些東西。”

殷家主恍然:原來前輩剛剛拿出靈丹,只是展示實力。靈丹有千種萬種,哪能一丹治百病?

他忙不疊地答應下來:“前輩請說!”

沈轶将回春丹煉制需要的靈植一一告知,殷家主記下,點頭。

就這樣,沈轶留了下來。

從殷家離開後,寧星予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程家主。

他十分愧疚,“程叔,殷叔沒有答應,出了一點意外。”

程家主聽了前半句,正要冷笑,覺得殷家人不知好歹。可緊接着,他的面色一點點沉重。

來歷不明、自稱可以互換丹田的修士……

程家主的眉尖一點點攏起。

等到寧星予詳細說完自己對沈轶的印象,程家主思忖片刻,吩咐:“星予,你買回海城的機票了嗎?”

寧星予:“還沒有……”

程家主:“這樣,你就留在西城,等家裏人過去。”

寧星予聽着,知道程家主還是沒有放棄殷家的聚靈珠。

他心頭稍安,轉而問:“程叔,程師兄怎麽樣了?”

程家主溫聲回答:“斯彥已經能下床走動了。”一頓,“只是沒有聚靈珠,他皮肉傷恢複得再好,都沒有用處。”

寧星予抽一口冷氣。

他憂心忡忡,一直到電話挂斷,都顯得失魂落魄。

程家人來的速度很快。

當天下午,他們就與寧星予會和。

幾人在酒店裏,取出法器,讓寧星予回憶沈轶樣貌。

寧星予回憶的同時,沈轶的模樣出現在法器上。

程家人看着法器中的男人,讨論片刻,得出結論:還真沒人認識他。

這按說是不可能的事。

建國以來,所有修士都會在政府登記。稍微有點實力的,無論是世家子弟還是散修,都逃不過各個家族的關注。

如果沈轶修為平平,也還算了。可按照寧星予的話,這人的修為至少要高于殷家主。

到最後,程家人面前得出一個結論:“難道是從山裏下來的老前輩?”

“有可能!”

如今靈氣衰微,修士實力提不上去,再沒有一閉關就是一兩百年的事。可往前百千年,卻并非如此。

可這麽一來,程家人無從追溯沈轶身份。更沒法知道,他是不是真能給人換丹田。

寧星予滿心忐忑,聽程家人讨論。

說來說去,為首之人沉吟道:“總該試探一下。”

話音落下,他看向寧星予。

寧星予會意,找了個借口,離開房間。

接下來幾天,程家人四處聯絡。殷家那些「債主」重新聚在西城,準備二度上門催債。

與此同時,程家人也聽到一些消息。

殷家主竟然在到處買藥?甚至買下了一個丹爐?

程家人聽在耳中,冷笑連連。私下讨論,也都在說殷家主自不量力。

誰不知道,只有程家得到了丹道傳承?為此,其他修真家族平日裏做事,總要問一句程家是什麽意見。

可現在看,姓殷的是想自己煉丹?

荒謬!不知所謂!

寧星予聽他們說起這些,心頭卻有隐約不安。

他是這些人裏唯一一個和沈轶打過照面的。殷家主不通丹道,可沈轶呢?

寧星予心頭惴惴,私下和程斯彥視頻時,不時透露一些。

程斯彥聽了寧星予的擔憂,反過來安慰他:“小寧,你這就是鑽牛角尖了。如果那位前輩真的有這個本事,不是好事一樁嗎?”

寧星予愣住,“好事?”

程斯彥:“他能救淩輕,當然也能救我。”

寧星予一想,的确是這個道理。

他恍然:“程師兄,你說得對!”

程斯彥微笑,轉眼,見寧星予又露愁色。

“小寧?”

寧星予嘆道:“淩輕好像誤會了我和你的關系。”

程斯彥意外:“什麽意思?”

寧星予解釋:“那天在殷家,我和淩輕說起程叔的建議,淩輕很生氣,問我,是不是在你和他之前偏心你。”

程斯彥不動聲色:“你是怎麽回答的?”

寧星予說:“當然是反駁啊!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他在魔修手中選了程斯彥時,其他人回過神來,都誇他深明大義,不因為和殷淩輕的私情忘記大局。

只有選擇程斯彥,才能讓兩個人都活着。

在這些話中,寧星予對殷淩輕的愧疚越來越少。

到現在,他一樣覺得自己是做了「公正」的選擇。

丹修煉丹,不可以沒有靈氣。從處理藥材,到操控靈火,每一步都是高強度的神識活動。

可劍修不同,他這個被認定沒有操控靈氣天分的人都可以學劍,殷淩輕有什麽不可以?

可殷淩輕居然懷疑起他對程斯彥的感情!

想到這裏,寧星予最後的一點愧疚也沒了。

他難過道:“我和他在一起那麽多年,他竟然不相信我。”

程斯彥安慰他:“小寧,你不要這麽想。淩輕他受了傷,當然難受。”

寧星予嘆道:“師兄,你真好。這個時候,還幫他說話。”

程斯彥笑道:“你不是說了?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我也一樣,希望你和淩輕好好過。”

兩人聊了一通,結束視頻。

寧星予心頭的郁躁被安撫很多,開始期待程家人「試探」的結果。

寧星予離開一周後,殷家迎來一波客人。

這次要債,人來得比以往都全。就連遠在東北的禦獸家族周家,也派了代表。

一群人坐在殷家會客室裏,交換眼神。

按照程家的說法,如果殷家主這會兒已經是凡人了,就說明殷淩輕被治好。反之,則說明殷淩輕一人躺在床上。

現在看,情況是後者。

想到這裏,趙家代表不客氣地開口,問:“殷家主,我這次來,是聽人說起,這些天,殷家買了不少東西?”

殷家主承認:“對。我找到一個古方,可以治好淩輕。”

趙家代表聲音和軟一點,但還是一針見血,問:“殷家主能肯定嗎?”

要是真能治好,也還罷了。可要是治不好,那他們家豈不是再沒了要回賬的可能?

殷家主抿一抿唇:“肯定……”

趙家代表問:“好!只要殷少主能好起來,那我們家的賬,推上一年半載,也不是問題。”

就算殷家沒法償還,不還可以直接讓殷家劍修替他們做事嗎?

“不過……”趙家代表話鋒一轉,“殷家主還是要說清楚,我們到底要等多久。”

殷家主微微一笑,“最遲就是這個月底了。”

趙家代表:“這個月底?十天之後?”

殷家主:“正是……”

趙家代表笑道:“那我便再等十天。”

有了殷家主這句話,一行要賬者暫時被安撫、離去。

程家人隐在暗處,心頭焦灼。寧星予更是嘴巴上起了一串燎泡,生怕耽誤了程斯彥的傷。

好在以程家的家底,各樣天材地寶灌下去,程斯彥的狀況還算穩定。

可到底不能拖太久。

程家人與各家代表約定了十日之期。十日之後,如果殷家主依然完好無損,就說明沈轶是個騙子,根本沒法治好殷淩輕!

說不定,當初寧星予看到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殷家人拖延時間的一場戲。

這說法出來,連寧星予也有動搖。

惴惴不安中,時間轉眼過去。

十日之後,各家代表再上門。

這一次,他們撕下了和氣的僞裝,咄咄逼人:“殷家主,這就是你說的治好殷少主?”

說話的依然是趙家代表。

趙家是符修世家,平日與程家關系十分緊密。

他得了程家主的授意,知道自己這次過來,另有一番任務:給殷家主施壓,要他交出聚靈珠。

殷家主聽着,皺眉:“趙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光道:“你當我不知道?那個號稱能治好殷淩輕的「前輩高人」。”

他古怪地笑了下,嘲諷意味十足,“不是說了,要以殷家主的丹田來和殷少主交換?我們上次過來,殷家主可是自己告訴我們,距離殷少主被治好,還要十天。

可現在,十天過去了,殷家主完好無損。方才我們進門的時候,殷夫人也一樣好好的當着修士。”

他這句話後,其他幾家人七嘴八舌開口。

器修李家:“原來是這麽回事!殷家主,你是被騙了嗎?”

樂修孫家:“我倒是聽說,那日殷家主情真意切,請「前輩高人」将自己的丹田還給殷少主。唉,可惜縱觀古今,又有哪門哪派能做到這種事?”

當日在場的只有殷家父子和寧星予,他是從哪裏「聽說」這些話的,不言自明。

會客廳愈發嘈雜,趙光咳嗽一聲,周圍的聲音輕了下去。

趙光嗤笑:“殷家主倒是一心為了兒子考慮。可要我說,殷少主但凡多考慮一下家中情況,就不會這麽不懂事,霸着聚靈珠不放,連帶着我們各家都受拖累。”

殷家主聽着這些話,怒從心起,面色脹紅,斥道:“趙光!你這話太過分了!”

在殷淩輕還沒重傷的時候,旁人知道殷家出了這麽一個天才,知道殷淩輕很有可能會成為未來的修真界第一人,哪個人在殷家主面前說話,不是客客氣氣?

可現在,趙光竟然直接頂了上來:“我這話哪裏錯了?諸位師兄……”拱手一圈,“你們說說,我這話,是不是極對?”

他話音落下,周圍人卻安安靜靜。

趙光一愣,還要再開口催促。可這時候,一股冷意從他背心蔓延開來。

有危險!

下一秒,只聽「轟」的一聲,一把劍憑空飛來,插在會客廳的茶幾上,将茶幾劈成兩半!

趙光的冷汗驟然滴下。

靈劍赤霄,只認殷淩輕一個主人。

殷淩輕重傷的時候,這就是一把普通的劍,靜靜躺在鞘中。

可現在,雪亮的劍鋒一點點擡起,指着趙光。

一道嗓音從他身後傳來。

“趙師兄說得不錯,是我「不懂事」了。”

趙光僵硬地轉身,望着身後青年。

殷淩輕!

修為之高,讓他無法望其項背的殷淩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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