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魔教篇(番外兩則)

#番外一:滾滾長江東逝水

時光如流水, 一轉眼,自大慶朝清和三年, 一道天雷覆滅魔教之後,已經過去了二十年。

這二十年來,自然有不少事情發生,并不是少了魔教這個壞事做盡的攪屎棍,武林就能太平多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就有紛争。

川蜀最高的一座山脈上, 一個長胡子、頭發不整的青衫中年男子坐在樹下休息,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碎金般灑在他不再年輕的臉龐和拉渣胡子上, 他垂眸靠着樹幹, 翹起一只腳,左手轉着一頂布帛頭冠,右手按在腰間的大葫蘆上。

樹林中的草葉無風自動, 一支獵人自己做的長箭飛來,中年男人熟練地閉眼就地一滾, 将衣服弄得更加淩亂了些,他拍了拍袖子, 将頭發上的幾片枯葉摘下來。

“老混蛋,我家的母雞是不是你偷的?”一張被太陽曬得黝黑的小臉拿着弓從草叢中站出來, 氣得咬牙切齒,“那是我家唯一的母雞!”

“你說是老夫吃的, 那就是老夫了嗎?”雖然才四十出頭, 但這個年紀的男人已經可以用“老夫”自稱, 畢竟大慶朝平均男性壽命也就五十歲左右。

男人擺明了耍無賴的模樣, 獵戶家的少年氣急了,卻又拿他沒辦法。放箭吓唬吓唬人也就罷了,真要他殺人可是萬萬不敢,他若是被官府拿了去,家裏的老母親不得哭死?

“還說不是你,我在母雞身上灑了牛糞和藥草,只有你身上帶這股味道。”

“我說昨天那只雞怎麽聞起來那麽怪呢。”男人恍然大悟般颔首,依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含着笑意,趁着少年跳腳的時候,用三根手指按住了他那弓的手。

獵戶少年一驚,自從父親從山上摔下來去世後,他就承擔起了家庭的重任,也在山裏打獵兩年多了,天生力氣就大,尋常野獸不是對手,可對方就用了幾根手指,他卻覺得重于千斤,舉都舉不起來。

“嚯,好大的力氣。”中年男人還連聲贊嘆,“小子,這都日上三竿了,老夫還有事要忙。吃你的母雞等我下山來賠?”

“我呸,鬼才信你,你去哪裏,我跟你一起去。”少年梗起脖子。

“也行吧。”男人颔首,松開手,背對着少年繼續往山上走。

看着這個奇怪的偷雞賊還在繼續往上走,獵戶少年有幾分疑惑,蹦跶着追上去,好奇道:“你要去做什麽呢,上面什麽都沒有,值錢的東西好些年前就都被拿走了,就剩兩塊青石磚了。”

“我聽說,那裏以前有好大一座宮殿,住着不少有錢人,出入都有侍從。”

“你不是本地人?”男人含笑聽着,随口問道。

“不是,我阿爹十幾年前才來這山上的,早前這山腳下都沒人住的,也不知道為什麽,阿爹也不告訴我,山下的叔叔伯伯也不說。”

男人收斂了點笑意,輕聲道:“都二十年了,魔教餘威還在,可見當年多能禍害村民了。”

“什麽教什麽威?”

“沒什麽,我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去山上看風景。”

“山上有什麽風景好看,不就是一片楓樹林呢,據說早年被雷劈過,就只剩那麽一點重新發芽長大,否則滿山紅葉才好看……現在也不是秋天啊。”

“你不懂,我們看的風景,和你看到的,不一樣。”

獵戶少年有幾分不服氣,卻又不肯讓這個可惡的偷雞賊跑掉,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爬到山頂。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少年覺得這個男人看向那一片斷壁殘垣時,嘴角一直含着的笑意都變了模樣,變成他說不清的樣子。

就像在阿爹死後,他母親擦拭阿爹用的那把長弓時一樣,帶着笑,卻不是純然的高興。

山上果然什麽都沒有,連個坐的凳子都找不到,男人看着就不講幹淨,找了棵楓樹下的石頭,掀起青衫下擺就沒樣子地坐上去,又将手按在了大葫蘆上。

沒多久,獵戶少年就看到了幾個人也走了過來——先到的是個道士,面容清冷淡然,腰間一柄長劍一塊銅牌,他看了少年和石頭上的青衣男人一樣,開口自然問道:“他欠了你多少錢?”

少年愣了愣,才意識到這是和自己說話,連忙把偷雞的事情說了。

男人的表情有了變化,但終究沒說什麽,從身邊拿了一塊碎銀子給少年:“夠嗎?”

足夠了,一只老母雞也賣不到多少錢呢。

既然拿到了賠償,獵戶少年也沒了留在這裏的理由,他雖然好奇,但終究知道有些事不該管的別管,只能頗為留戀地看了男人一樣,轉頭下山了。

走的時候,就看到打扮怪模怪樣的一男一女走來,穿的衣服全然不像中原來的客人,也一點不像川蜀人,倒是有些像傳說中的南疆人。

為首的女人長相偏向胡人,看着三十左右,既有雪山神女般的清靈,又帶着成年女性的妩媚,眼眸淡淡黛藍,身上誇張的銀飾叮當作響,搖曳生姿。跟着的男人四十歲上下,脖子和手腕上也有會發聲的銀飾,肩膀上還停着一只少年并不認識的猛禽,眼神銳利兇猛。

真真是一群怪人。

“有趣的小孩子,等我下山的時候去找他,問他要不要帶母親去蜀山派。”任東來哈哈笑道,遮掩自己又惹事的事實。

“你又打算收徒?你收下的徒弟,都是司馬給你帶。”于道子平靜道。

“誰讓他是下一代的蜀山大師兄呢?再說,師兄你又不肯收徒,為了咱們師父的傳承不斷絕,師弟只能代為效力。”

“找到合适的,我自會收徒的。”

……你說的合适,指的是和你一樣天生道體嗎?那可能你一百年都收不到了。

師兄弟兩個正在說笑,便看到南疆人打扮的男女走來。雲心鳶盈盈一拜,沒有了早年的清冷高傲,因這滿身銀飾的豪華打扮,平添幾分常年身居高位的從容老練。

“萬蠱門,南疆蠱母,失敬失敬。”任東來眼眸含笑道,又看向一旁的雲随鶴,颔首,“萬蠱門,五毒散人。”

要是再帶上他們門派中的大司命和少司命,南疆第一勢力的扛把子就來齊了。

當年,雲心鳶看到天雷後,按照薩寧的吩咐返回,看到了整片焦黑的土地,還有大片着火的宮殿。幾個魔教弟子看到他們就持劍砍來,于道子和聖女也不含糊,直接把剩下十幾個人殺了個幹淨,把昏迷的雲随鶴救出去。

他們到山下與右護法丁遙彙合,又殺了幾個雲中山安排在丁遙身邊的細作,便商量着跟着地圖去南疆。畢竟,魔教雖然覆滅,但正派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最終,雲心鳶帶着雲随鶴,還有剩下僅存的魔教弟子,去往了遙遠的南疆,途中又倒下了好幾個,最終在垂死之前,遇到了南疆萬蠱門弟子,也魔教老祖原本的師門。

和魔教壞事做絕不同,萬蠱門雖然聽着吓人,門派中也有類似的萬蠱坑,但他們不會把無辜的平民扔下去喂蟲子。他們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苗族人,且是白苗,放蠱除了保護自己,也多是為了治病救人和生存。

雲心鳶把魔教的情況告訴了萬蠱門門主,後者收留了他們幾個。又因為雲心鳶在蠱術上天資奇絕,還是個女子,七年後,就接任了老門主的位置,接了新的萬蠱之蠱,成了新一任的南疆蠱母,是的,這個門派的門主必須是女人。

他們用蠱術庇護南疆子民,和南疆蠻王世代交好通婚,生下的男孩兒是下一代南疆世子,生下女孩兒就是下一代南疆蠱母。

嗯,倒不用擔心近親結婚的麻煩,因為蠱母種蠱王的原因,她們的身體只能支撐生育一個孩子。上一代老門主就生了個兒子,所以才把門主之位留給雲心鳶。

不過奇怪的是,雲心鳶都快四十了,當年的南疆王世子都繼位娶妻了,她都咬死了不曾成親。後來因為她為南疆做了不少事,也收了女徒弟,人們這才算了。

他們回到了萬蠱門,自然也知道了回雪心法更詳細的情況。老門主翻了百年前的記錄,倒有看過這套功夫的記錄,創造這套心法的弟子很固執,哪怕他師父告訴他,練這種武功一定會被反噬,他也根本沒聽,和師父吵翻之後,就離開了南疆,再沒回來過。

而雲随鶴知道這一切之後,毫不猶豫地就讓萬蠱門廢了自己武功,将回雪心法的毒剝下來,跟着門中長老修煉蠱術和禦獸,身上總帶着各種蝮蛇、蠍子等生物。後來,他成了萬蠱門的長老,人稱“五毒散人”。

本事上去了,脾氣也變大了,哦,不對,他大少爺脾氣從小就都這樣。聽到任東來的陰陽怪氣後,眼皮都不擡一下,怼回去道:“彼此彼此,怎麽比得過蜀山派的‘逍遙劍仙’于道子和……‘天機算盡’任東來。”

大家都在江湖混了二十多年,誰沒有個見鬼了的江湖稱號。

“算盡天機,與天試比高,任某可不敢當,畢竟人算不如天算。若我真的能算盡天機,我們又怎麽會是如今的模樣?”說話間,他看了雲心鳶一樣,接着又很快把視線移開。

雲心鳶無視了這個眼神,淡漠地打算了兩個幼稚老男人的言語互怼:“可惜,你我二十年後相聚于此,媛媛卻不能來了。”

任東來“啧”了一聲:“沒有辦法,不像你們那裏的南疆王,我們大慶這位新皇的心胸可不算開闊,薛家小姐,啊不對,如今是薛貴妃娘娘,別說遠來川蜀了,就是皇宮都出不去。”

雲随鶴笑了起來,又嘲諷道:“那可不是,‘千金不換’薛媛媛當年和顯王殿下珠聯璧合,把雲來商行當作嫁妝,才有了側室之位,後又為顯王出謀劃策,拉了太子下馬,還生育了如今深得新皇寵愛的二皇子,又怎麽會屈尊來這破山頂呢?”

“師兄。”雲心鳶喊道。

不說留點口德的問題,如今薛媛媛為當今貴妃,膝下還有受寵的二皇子,他們兩個又和南疆王關系密切,有些話任東來罵得,他們罵不得。

“我自然知道厲害,師妹,但當年是誰先找到想複仇的王不救,給他提供各種珍奇藥材的,不正是在江南的顯王嗎?從那時候起,顯王殿下就容不下偌大的中原武林了。”雲随鶴冷笑。

當年一系列的事情,歸根到底,都是從王不救開始的,可王不救為什麽堅定複仇的念頭,為什麽在沒有任何人協助的情況下,就能成功騙到林琦,他又是如何瞞着林老王八救下那些試藥的童男童女?

當時,連任東來都只是懷疑,但多年之後,事情就慢慢浮了上來。江南,原本就是顯王的封地,更是他從此發家,拉下太子,最終發兵直指京師的源地。

“是又如何?二十年了,難道你要沖到皇宮,讓大慶的新皇償命嗎?”雲心鳶冷聲道,“當年,無非是大家各取所需。因此而死的林琦、雲中山,哪個不是活該?就算他是你父親,你也該知道孰是孰非。”

都四十歲的人了,是非曲折、利益糾葛,作為萬蠱門長老,雲随鶴早學明白了,他只是忍不住叨逼叨兩聲而已:“其他人都該死,薩寧也該死嗎……”

聽到這個名字,衆人沉默了下來。

薩寧,二十年了,世人都已經忘記了這個名字,但他們都還記得:那個總是裝得深沉可靠,實際上又憨又愛笑鬧的年輕人。

是啊,年輕人,在他們這群四十歲的老人家眼中,生命被永遠停留在二十多歲的夥伴,不就是一個年輕人嗎?

“今天是來祭拜薩兄弟的,誰提醒我一聲,他埋在哪裏來着?”任東來最看得開,很快又笑起來,拍了拍腰間一直舍不得喝的酒葫蘆,“當年,他請我喝一頓酒,欠了二十年,我正好回給他一頓,省得說我小氣。”

“雷劈過了,又燒了幾天幾夜的山火,還有個屁的骸骨。”雲随鶴幽幽道,指了指那篇楓樹林,“最後,只能在盒子裏放一張紙條,寫着那倒黴蛋的名字,就當作他的墳了。”

被雷劈個正着,還不是倒黴蛋嗎?

“不過,薩寧師父的骸骨确實就在旁邊。”

“丁遙是自盡的,對吧?”

“嗯,你們不會放過笑面羅剎,他又不肯和我們去南疆。”

任東來摸了摸鼻子,沒說什麽,他心裏倒是想說“丁遙殺的人可不少,他不也算死有餘辜那一類的嗎?”但想想,還是沒必要惹心鳶發怒了。

四個人走到了做着記號的楓樹下,沒弄成正兒八經的墳墓,就怕仇家挖墳。薩寧倒是有裴笑保證,人們知道他是棄暗投明的,但笑面羅剎的仇人可不少。

“薩寧兄弟,哥幾個來看你了啊~”任東來笑着将一葫蘆酒澆在濕潤的泥土上,“上一次喝酒時,你我說,咱們江湖不見,如今真的是一別二十年,再也不見。”

“不過也別寂寞,再等我們五十年,我們在人間玩夠了,就下來陪你。”

“哈哈,不過你這輩子也沒做什麽壞事,臨了還做了一件大好事,閻王肯定讓你投個好胎,說不定現在你都轉世成親,孩子都有一群了,哦,不對,轉世是佛家的說法。”

其他人沒有任東來如此不要臉,想說的話都含在心裏,摸一把地上濕潤的泥土,閉眼感受着掠過楓葉的風和頭頂陽光的暖意,心裏的話也就夠說完了。

“行了,祭拜過了,也該談談正事了。你們應該也聽說了:前年,那位被稱作‘乞丐皇帝’的聖人駕崩,留在京師的靖王奪位,當今聖上,也就是曾經的顯王從江南發兵,奪回了帝位。”

當然,到底是奪回,還是搶走,那就是見仁見智了,反正史書上必然會維護顯王正統,畢竟勝者為王敗者寇嘛。

“顯王回京,‘大慶磐石’蕭将軍曾奉靖王诏書,攔截過顯王的車駕,好在顯王并不在其中,這才得以在京中親信協助下,悄無聲息地帶人進宮中誅殺靖王。但事後,當今對蕭将軍十分不滿,幾年來仿佛下令訓斥邊關的蕭家軍,如今更是下令要他回京述職,江湖傳言,這位新皇削了江湖勢力,又看到邊關匈奴近些年求和,想要和蕭将軍算總賬。”

任東來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如今江湖上風起雲湧、衆說紛纭,年輕一代的俠士熱血滿腔,若他們真的出手去救蕭将軍,我恐怕要出大事,當今怕是就要借這個機會,徹底鏟除武林勢力。”

雲心鳶擡眸看他,雲随鶴也不做聲響。

任東來笑起來:“此事聽着和你們南疆無關,是吧?可若是朝廷有計劃發兵南下,殺蠻王,奪南疆,真正的一統天下呢?”

“他敢!”雲随鶴這個暴脾氣壓不住了。

“他是皇帝老兒,他又有何不敢,再說二十年前算計過一遭,二十年後再動手也順理成章。只是這一次,他別想那麽容易,擺布你我了。”

任東來撿起幾塊石子,在泥土上擺起來,多年之後,再次召集當年的人,拿出自己“天機算盡”的計劃來……

……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往來江湖心酸事,都付笑談中。

紛亂永不休,新日換舊歲,一壺濁酒敬故人。[1]

#番外二:紅梅映寒雪

“你知道,百年前盛極一時,傳說可‘活死人、肉白骨’的活神仙藥王宗是如何覆滅的嗎?”

“因為大夫終究只是人,并不是神仙,只治得了病,卻救不了世間諸苦。”

“人,不可與天鬥啊,寒雪。”

王寒雪知道,人性貪婪,否則,當年為了救治百姓疫病而全員出山的藥王宗,就不會因為“九轉回魂丹”和“長生不老丹”等配方,被朝廷、江湖和富商們聯手算計,最終盡數覆滅。

最終一個藥王宗的外門弟子,留下了幾卷醫書,就死在疫病橫行的城中。在臨死前幾日,他依舊嘔心瀝血,想要解救城中受疫情之苦的百姓;他斷氣前心心念念的,不僅僅是自己和同門的死,而是藥王宗多年傳承的救人之術斷絕傳承。

可他既救不了同門和醫術傳承,也救不了那一城百姓。

那些達官貴人為了起死回生,為了長生不老,是可以做任何事的。他們殺了那一城的百姓,就為了找到每一個藥王宗的“傳承”。

那兩卷醫書,最後被百姓家的放牛兒郎藏在牛糞堆裏,才幸免于難。

因為那個大夫臨死前,拉着那家人的手,告訴他們,這是可以救千萬人性命的東西。所以,那家目不識丁,一輩子在黃土上刨食的莊稼漢,寧可死也不肯透露一個字。

他們不懂什麽聖賢的大道理,他們只知要拼死保護這些能阻止疫病、能救千萬百姓的東西。

這兩卷醫書,成了藥王宗所剩唯一的傳承,時間流傳,到了他師父手裏,他師父又将本事教給了他,稱贊他是平生所見最有學醫天賦的人。

王寒雪并不覺得有多高興,就像他不覺得那兩卷古書有什麽難的。如果有哪個大夫看不懂,只能證明他們都是蠢貨罷了。

他并不稀罕自己的“天賦”,他寧可用自己這天賦換兩條能走路的腿。他是先天殘疾,父母因此在寒冬臘月的天氣,将他抛棄在官道上,幸虧師父及時撿了去,才保下一條命。

正因如此,師父給他取名“寒雪”。

“雖然天冷了些,但我撿到你的地方,長了一株很漂亮的野梅,紅梅映寒雪,好看得緊,可見人這一輩子,雖然苦痛,卻也沒那麽糟糕。”

師父大概覺得他為人過于冷漠,即便治病救人時,也不帶絲毫暖意,平日裏更是連笑都不笑。

為什麽要笑?這世間又沒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他知道,師父一直在背後嘆氣擔憂,怕自己死了之後,他會更加難過,也沒有人來照顧他。王寒雪覺得他師父想多了,他十幾歲醫術就揚名江南,聞名天下是遲早的事情,有這一身醫術,難道還擔心無人伺候生活起居嗎?

人的壽數皆有盡時,時間到了,師父還是走了。

王寒雪在師父靈前冷笑,越發覺得藥王宗的傳承無聊可笑。再如何鑽研醫術,該死的還是會死,就像那一城百姓,就算今日救下,他們也會在之後十年內在各種勞作和意外中死去。

死皮賴臉也要多活幾年有什麽意思呢?這人間又沒什麽值得留念。

師父走後,王寒雪依舊保持着之前的生活——給富貴人看病、彈琴、讀書。除了出診之外,從不曾與人交往。

直到任東來這個厚臉皮的家夥,某一天翻牆闖入他家躲仇敵,王不救坐在輪椅上,手拿一本古卷,擡頭瞥了一眼,就繼續看手裏的書了。

“唉,不就是拿了他們老頭靈堂上的水果,老頭又不可能坐起來和我搶,何苦浪費呢?”任東來十分欠揍地說道。

王寒雪:……你被打死也是活該吧。

任東來是個自信心和臉皮厚度都超标的人,他硬是三天兩頭來找人玩耍,王寒雪慢慢地也就習慣這家夥自說自話地闖進來,偷拿他家的好酒喝,給他帶來天南地北的各種禮物,甚至從蜀山派藏書庫偷來的各種古書。

“老王,出去走走呗,悶在莊子裏不難受嗎?”

“松手,那糕點下了藥。”

“老王,你真會開玩笑……嘔,你來真的……嘔。”

看到任東來蹲在牆角跟嘔吐不已的狼狽模樣,王不救難得彎起嘴角笑起來。

出去走走嗎?也許會遇到像任東來一樣有趣的人,他心想,也好,那就走走吧。

然後,他就遇到了那個一身紅裙似火的明豔少女——

他們見到的第一次,就是在賭場裏。

別誤會,王寒雪并不愛賭,純粹是不長眼的夥計看他腿瘸了好欺負,這才半強迫把他帶來的。真覺得他身邊沒有護衛,就可以任人拿捏了?

王寒雪冷笑,手指間夾着一包粉末。

然後,那個像風一樣的女子,就一邊往懷裏揣銀兩,一邊推着他的輪椅奔跑而出,後面跟着一群拿刀狂喊的賭場漢子。

王寒雪:确實和任東來一樣有趣……個屁!

少女叫紅梅,江紅梅,是個從湖南來江南闖蕩的俠女,之所以砸賭場的場子,是因為這群人強拉了她小師弟騙錢。

“以牙還牙,有什麽不對,我一看他們帶你過來,就知道你也是被騙來的……吧?”少女眼眸如星辰,穿着紅裙,就像一朵綻放在雪地中的紅梅。

王不救因眼前這抹鮮活的紅而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無語道:“那也不是你推着我的輪椅擋刀的理由。”

“你這輪椅背不是精鐵做的嗎?瓷實。”

“……”

“喏,拿到的錢分你一半。”少女不由分說地把一半的銀兩推進他懷裏。

從那之後,她成了他如寒雪般白茫茫的生命中盛放的一朵紅梅。

她為他留在了江南,從此,他的醫館裏就多了不少無錢醫治的百姓。紅梅向來是女俠仗義脾氣,且從小舞刀弄槍卻不會做飯,卻為了這些窮苦人學會煎藥和煮湯做餅。

就像他不能理解百年前藥王谷為疫情全員而出的選擇,他也不太理解,為什麽紅梅會為了不相幹的百姓之事而憤怒、憂愁、高興,為他們做餅磨藥而把手都磨破了。

但他喜歡看紅梅鮮活地忙碌于眼前,帶着明媚的笑容,好像這世間一下子就沒那麽糟糕了。

紅梅留在江南的第二年,他在院子裏種了一棵梅花,就像他被父母遺棄那年,在官道上為他的襁褓擋住漫天風雪的那一棵。

“什麽時候請吃喜酒啊?老王,這回可別再在我糕點裏下/藥了,不然我就去找嫂子告狀。”任東來不要臉皮地打趣道。

“滾吧,你!”王不救哭笑不得,臉上帶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溫柔笑意。

然後,一切都在這裏截然而至。

那朵梅花落下了,被人強行摘下,揉捏過之後,随意地扔在了污濁的泥水中。

他的紅梅,他那蒼茫如寒雪般的生命中,唯一綻放的紅。他的世界,又剩下了一片幹淨而淡漠的白茫茫。

顯王的人找上門,告知他真相的時候,王寒雪沒有猶豫太久,就同意了計劃,沒幾天,就靠着那位貴人的安排,順利地和林琦搭上線。

他的演技并不卓越,但沒關系,他素有天賦,而且還有顯王的人幫襯。

他不僅要林琦和林宏死,不,那太簡單了,他要林氏嫡系全滅,要林家斷子絕孫!

他最終如願了,也倒在了林琦的手裏。林琦不相信他,給這老頭吃的東西,他自己也吃了。但沒關系,活着本來也沒多大趣味,無聊得緊。

他的眼前逐漸黑沉。

也不知道他死了後,院子裏那棵紅梅又有誰照顧呢?

君自故鄉來,可知故鄉事。

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2]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