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在經歷過危險之後又放松下來,很容易在緊張的氛圍裏多想。

景岑一回過神來,就看到了村長渾濁的眼神。

季回挑了下眉,原本惡劣的咧開嘴角的村長忽然身體一僵,莫名的感覺有些冷。

“你到底是人是鬼?”

“這個村子怎麽回事?”景岑皺眉語氣不悅。

原本死死盯着他像是要索命一樣的村長這時候莫名的察覺到危險,收斂了一些,但是卻不說話。

景岑臉色更沉了。

季回卻道:“你告訴他要是不說。”

“就帶他回到你的院子,讓他自己親自揭開神像紅布。”

帶他回去?

景岑有些遲疑,不過還是按照季回的話說了。

果然,在聽見他說居然要押自己去院子之後,村長臉色沉了些。

那張黝黑蒼老的臉上不再像之前一樣無動于衷。

“不行!不能過去。”

“你要死不要拉上我。”

“不能揭開紅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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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岑沒想到短短一句話就炸出了這麽多信息,有些驚訝。

“你什麽意思?”

村長又冷哼一聲,閉上嘴不說話了。

季回站起身來,拍了拍景岑肩膀。

一絲冷意從肩頭侵入,景岑立馬站起身來,一把拉起地上的村長,準備真的冒雨拉對方去自己院子。

“這會兒那些搜查的應該已經走了,我們過去正好不會被撞上。”

門一打開,撲面而來的暴雨叫村長牙關緊咬了些。

景岑雖然在面對村長時表面上有幾分演技,但看着大雨其實也有些為難。趁着村長看不見,他煩躁的在黑暗裏做口型。

“我們真的要走?”

手機沒電,他不知道怎麽和背後靈溝通,只能試着這樣。

季回卻笑了一下。

“走吧。”

他自己先踏出屋子。

聽不見回應,景岑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村長見他來真的,這時候終于開口。

“停下!”

嘶啞的聲音被暴雨淹沒。

景岑原本都不抱希望了,沒想到這人居然還真的開口了。

季回倒是不意外,村長要是不惜命也不會活到現在。他停下腳步,挑眉看着景岑。

“還不回去?”

微微有些清冷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景岑從沒覺得這道聲音像天籁,他松了口氣,帶着村長往回走。

看着他剛才說走就走的動作,村長這次倒是老實了很多,在門關上之後主動開口。

“你們也看到了。”

“這個村子有些問題。”

只是有些問題這麽簡單?

季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沒有腿的村民,古怪的需要用養魂香上供的神像。還有……夜裏也能夠視物的村長自己。

這村子用有點問題來形容可太輕了。

不知道為什麽房子莫名冷了一瞬。

村長以為是這個明星瞪自己的緣故,有些讪讪的。

“這村子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們也是被逼的。”

“如果不上供貢品的話,我們都得死。”

“那位神像不會放過我們的。”

“你看我這雙眼睛,就是違背神像的懲罰。”

“啧,夜視能力這麽好,可不像是懲罰。”景岑忍不住反駁。

季回卻皺了下眉,和景岑只看表面不同,他确實早就發現了村長的眼睛。

那雙眼睛……不是他的。

應該說,他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眼前的眼睛是別人的,有人挖了村長的眼睛安了一雙新的給他。

不過……季回看了眼景岑,倒是難得良心發現地對主角受好了些,沒有把這是別人眼睛的事情告訴對方。

這個村子裏的人身上總有幾個部位有些異常。

季回這時候也懷疑那個沒有腿的村民,粗布褲子下的腿應該也是被什麽東西替換了。

村長這時候面無表情繼續道:“神像是我們五年前從地下挖出來的。剛開始以為是什麽好東西,還拿去城裏當古董鑒定了,但是鑒定的人都說這玩意兒不值錢,我們只好又拿回來了。”

“本來以為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

“但是沒想到……”

村長說到這兒,幹枯滿是溝壑的臉上閃過一絲莫名。

“有一天晚上我們都夢到了神像,那是人類根本無法想象的場景。”

“我們必須給它上供貢品。”

“如果不……就會發生極為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

季回有些好奇。

村長繼續道:“我從一開始也沒當回事,直到後來……”

“它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我家裏。”

“一直盯着我。”

他說到最後忽然笑了一下。

季回看了他一眼,知道村長的眼睛恐怕就是那時候被換了的。

表面上看,或許是他恐懼之後,害怕那個神像再來找他,所以才聯合村民騙外地人。不過這地方偏僻人少,恐怕很少有人來,所以才撞上了拍戲的劇組。

景岑已經見識過靈異事件了,這時候雖然聽着古怪,但也沒發現不對,只是不耐煩的問:“你們就不知道找個天師什麽的?”

村長卻看了他一眼,過了會兒古怪道:“天師收不了那位。”

他渾濁的眼中隐隐有一絲狂熱,不過很快的在黑暗中被掩藏了下去。

景岑沒看見,季回卻看的一清二楚。

遇見這種事情,整個村子的人都産生了異變。

但是卻還——信仰那個神像?

這麽一看,他們引誘路人進村子恐怕不是因為被逼無奈。

而是主動的……

這個村子裏的人和那個神像之間恐怕還有什麽勾當。

叫季回有些遺憾的是,以村長對那個神像的狂熱來說,恐怕不會說真話了。

不過倒是可以問問別的。

景岑聽着皺眉,這時候背後靈的聲音卻又響起。

“你問他那個神像是什麽樣子的?”

既然村長說神像是他們從地下挖出來的,那肯定見過這個神像的樣子。

季回眯了眯眼,眼神銳利的盯着地上的男人。

景岑如實問了之後。

村長卻沒有說話,過了會兒他才啞聲道:

“不知道。”

“你們沒有揭開過紅布?”

景岑緊接着問,只覺得古怪無比。

村長笑了一下:“揭開紅布的人已經死了。”

景岑閉上了嘴。

季回卻深深地看着村長,揭開神像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倒是對這個神像越來越好奇了。

該問的已經問了,季回走過去拍了拍景岑的肩。

“你告訴他,我們十分感謝他今晚的解答。”

“地窖裏有神祠,今晚就勞煩他在那兒休息一晚了。”

神祠?

他怎麽沒見?

景岑有些疑惑重複,然而原本神色平靜的村長在聽到神祠時卻臉色扭曲了起來。比之前被景岑拉着去他院子時還要厲害。

季回轉動了一下正堂的茶杯,緊接着,桌子下面就空了一塊兒。

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道出現在了眼前。像這種村子裏一般家家戶戶都有用來儲藏冬菜的地窖。

在剛進來沒有看到神像的時候,季回就猜到這下面應該還有一層,是用來供奉神像的。

剛才看到村長的表現更是确定了些,畢竟……一個虔誠的信徒怎麽可能不在家中擺放貢壇呢。

他示意景岑将村長放進地窖裏,景岑也知道他們要是放了村長這麽出去,還沒出房子就會被村民們圍堵了。

要是把人關在房間裏,如果有人半途來找村長也說不清,最好的辦法就是先隔離在地窖。

也幸好景岑雖然傲慢,但是對拍戲上心,也經常鍛煉,身體條件不算差,要不然也搬不動村長。

村長看出他的打算之後,睜大眼睛,但是卻掙紮不過,只得憋屈的被隔離在了地窖裏。

景岑擦了擦頭上的汗,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麽離譜過。不僅拍戲撞鬼,還和一個非人類的背後靈在一起行動。

他關上地窖的門,這時候就聽背後靈道:“走吧。”

“去哪兒?”

走出門後景岑才問。

季回笑了一下有些訝異。

“你真相信那個老村長的話?”

他這會兒一直在景岑心底對話,景岑也已經習慣了,陡然聽見他這麽說也不那麽害怕了,只是有些狐疑。

“什麽意思?”

季回搖了搖頭。

還真是天真小少爺,什麽人都相信。

“老村長是為虎作伥。”

“不是天師拿那位沒辦法,恐怕他們根本沒有請過天師。”

在背後靈話後,景岑愣了一下,想起剛才那個老人的表情不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季回輕笑了一下:“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因為你是背後靈?

景岑有些想反駁,但是忍住了。

兩人出了村長屋子之後,雨勢漸漸已經小了些,一晚上過去,這時候已經早上六點了。不過因為陰雨天的原因,天氣還沒有晴。

季回這時候忽然道:“幸好你手機沒電了,不然我還要提醒你,這種時候誰聯系你都不要說位置。”

景岑這時候倒是明白了過來,劇組其他人可能會被村民利用來找他們。

不,是他。

在村民眼中,看不見自己的背後靈,只能看見他一個人行動。

景岑眼皮跳了一下,咬牙問:“我現在怎麽辦?”

他昨晚被吓了一晚上,稀裏糊塗的就跟着這個背後靈一起行動,現在被整個岷山村的村民都記住了。

這會兒怎麽辦?

看着雨勢越來越小,村民找人應該越來越容易,季回卻道:“你不餓嗎?”

景岑:……?

“什麽?”他以為自己沒聽清。

季回又再說了一遍。

“找個地方吃飯。”

景岑:……

他一句話憋住,最終想起對方昨晚一直在幫自己,還是聽了他的話,只是他忍不住提醒背後靈。

“沒地方吃。”

季回對神像很感興趣,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和景岑住的院子裏神像與衆不同之後。

畢竟其他神像那兒根本沒有供奉養魂香。

他現在好奇心十足,面上卻很冷靜,甚至還有些溫和。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想不到你白天還敢回來。”

“我們回去吧。”

是這樣嗎?好像有些道理。

景岑被忽悠的相信了,只猶豫了一下,就跟着背後靈回去了。

然而還真被背後靈說中了,院子裏并沒有人。

那些搜查的村民昨晚找遍了整個村子都沒有找到人,以為景岑跑到山裏去了,白天天亮之後就沒有來找過這裏。

“還真沒有人。”景岑眼睛一亮。

季回沒有理他。

在進來之後,他就将目光放在了正堂的神像上。

神像在白天的時候十足的安靜,被紅布一蓋,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樣,根本看不出昨晚的動靜。

季回走過去站在神像面前看了會兒,在景岑吃完面包之後,也一直十分的縱容。

甚至還貼心的告訴他哪裏的水可以喝。

昨天被村民送的食物弄的有陰影的景岑眉頭終于松了下來。

季回昨天晚上吃飽了,這時候并不需要進食。從神像上收回目光之後,只是一直看着景岑,微微眨了眨眼。

景岑恍然不覺自己被人盯着,只是感覺周圍有些冷。

一直到對方最後一口面包咽下去,季回才開口:“吃飽了嗎?”

“飽了。”景岑下意識回答之後擡起頭來。

季回微微笑了笑。

“飽了就過來,走到神像跟前來。”

“還記得今天村長的話嗎?”

“什麽意思?”

景岑有些疑惑。

季回卻鼓勵地看向他,語不驚人死不休。

“揭開它。”

什麽?

景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背後靈是在說什麽。

“等等,你是說讓我揭開神像紅布?”

他聲音提高,覺得背後靈是不是瘋了。

季回早料到他是這種反應。

“村長騙你的。”

“揭開紅布不會死。”

“你要相信我。”

“我不會害你。”

清冷的聲音在心底響起,景岑眉頭緊皺着,遲疑不定。

景岑:“你怎麽知道?”

季回:“他不是說神像一直盯着他嗎?如果沒有直視神像,只隔着一層紅布,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的話裏漏洞很多。”

“而且……我會保護你。”

“你看所有人都出事了,就你沒有,不是嗎?”

“我一直在保護你,景岑。”

他叫出了景岑的名字。

古宅裏靜靜的,景岑死死握着手,轉頭看向神像。他現在已經和村民撕破臉,要想出去只能聽這個背後靈的。

即使知道對方可能也不是那麽無害。但是至少目前确實像對方所說的那樣,他還沒有出事。

他眉梢煩躁不已,不知道放在旁邊已經因為沒電而關機的手機被人打了很多個電話。

經紀人不知道景岑失蹤的事情。只是在報道上看到岷山那邊昨晚有暴雨,想要打電話提醒這位祖宗小心一點,但是沒想到電話卻沒有打通。

以為景岑是和之前一樣嫌她們煩,所以才關了手機,經紀人最後就也沒有再多問。

不知道連同整個劇組一起,昨天晚上都出了事。

景岑此時深吸了一口氣,想着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走到跟前之後收緊手。

閉着眼幹脆揭開了紅布。

深色的紅布被揭開,卻并沒有發生什麽事。

宅子裏的溫度也沒有降低。

季回只是猜測這個神像白天被打開沒事,沒想到果然是這樣。他一進來就發現宅子裏的陰氣昨晚十分濃郁,幾乎到了化怨的程度,但是今天白天過來卻只有殘餘的冷意。

如果不是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恐怕都會讓人懷疑這只是個普通的古宅而已。

所以季回才讓景岑摘掉紅布。

果然,神像沒有變化。

不過在看到神像真面目時,季回倒是挑了一下眉。

這端坐在堂前,所謂的神像居然——半邊臉是人,半邊臉是狐貍。

泥瓷之下,狐貍與人面結合在一起,獸瞳微眯,直視之時透出一股恐怖詭異的感覺,叫看到的人身體發麻。

季回一瞬間感覺,那人狐神像好像盯上了他。耳邊狐貍陰森地“吱”了一聲,緊接着,看不見的怨氣從神像下泛出,彌漫了整個神堂。

季回手腕被怨氣纏繞,黑色帶着詛咒的怨氣蔓延上蒼白修長的手指,像是要.捆.縛住他一樣。

他輕輕挑了挑眉,任由怨氣侵襲。

在怨氣沾染紅色嫁衣時,季回鴉色長發微微垂下,漫不經心輕聲開口:

“只能,做到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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