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的開始
如鏡般平靜的水面被微風吹起一圈一圈的波紋,由內而外慢慢蕩漾開來,而後,又恢複之前的平靜,呈青黛色連綿起伏的遠山一直延伸到天際,與湛藍的天空連成一片,仿佛一幅朦胧、虛幻的水墨畫,肅靜中卻不乏靈動。一葉扁舟在這寧靜的山水中孤獨的前行,小舟上紫衫少年長身而立,微風把他的衣袂輕輕捧起,但卻撫不平他眼中的悲恸和眉間憂愁。
離河岸越來越遠,潤福的心也越發的沉重起來。看着模糊的河岸輪廓,他呢喃道:永福哥,潤福走了,如果不是我,哥你就不會被趕出圖畫署,也就不會丢下潤福一個人離開了,哥,說好的你要成為我們朝鮮第一的調色師,你怎麽能就這樣離開呢。
說到這兒,潤福哽咽了,看着永福為之而獻出生命的那盒朱砂顏料,擡頭望着湛藍的天空,幾朵雲悠閑的在空中散着步,閉上眼,潤福清晰的感覺到,帶着水的濕潤氣息的微風輕撫着他的臉,嘴角微微上揚,他笑了,再次睜開眼,空中出現了永福的臉,“哥,你放心”潤福說,“我會很開心的生活下去,替哥在這片天空下開心的笑的。”天空中的永福笑了,一如當年因手影一起被父親責罰時的開心。
船槳緩慢的撥開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凝視着船槳,潤福淡淡一笑,輕垂眼睑,他想到了那個有着如父親一般寬厚脊背的人。原來我就是師父您找了那麽多年的那個人啊,可即使您最終找到了潤福,我也不能再恢複徐潤的身份了。劃動的船槳把潤福帶回到過去的回憶中,他想起了圖畫署考試結束前的最後一個夜晚,為了讓我能繼續作畫,這個人,卻一度不惜犧牲他那同樣珍貴的右手。還記得和師父一起畫群仙圖的時候,在明亮燭火的照耀下,我卻在師父身上看到了父親的樣子。師父,您要好好的保護自己啊,這樣才能幫助祖上殿下,我想這也是父親當年想做的事。
潤福的目光越過船槳,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遠山的倒影随着水面的蕩漾變得虛幻、遙遠,但就在這遠山的影子中,他看到了那個讓他思念的女子。
丁香,忍不住叫出了那個讓他心疼萬分的名字。記憶如開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尤記第一次見到你時,那個黃衣翩翩的女子,一下子便吸引了我的目光,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們命運的輪盤就這樣啓動了,在布匹店裏,我說,你是一朵美麗的花,一朵與衆不同的花。
那一晚,你為我彈奏了整晚的琴,即使,我只有可憐的五兩錢,我知道,你是為我即将失去的右手而奏響伽倻琴。你究竟是怎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子啊,縱我的畫筆再怎麽有神,也只能勾勒出山脈的輪廓,描繪出那些平凡人的神情,但卻畫不出你的勇敢與超凡。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當我聽到你即将被金朝年買走的時候,我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亂起來,當我踉跄的跑到桂月坊後,當你無比堅定的告訴我,你要把自己給我時,我就知道,我會傷害你。即使再怎麽不舍,也知道可能會失去你,可我也不想欺騙你,所以,我選擇告訴你真相。
而知道了父親被殺的事,我就再也不能變成從前的那個畫工了,你知道嗎,在看到金朝年彎腰為你撣去腳上的灰塵時,我以為你是幸福的,能像這樣遠遠的看着你,就足夠了。但我沒想到的是,在我作畫諷刺金朝年後,你不顧自身安危,在第一時間來到我身邊。“我只是怕畫工受傷,真的害怕,畫工對于我來說,依然是畫工,還不如,我們一起,逃到什麽地方,您願意嗎?我什麽都願意做。”看着你擔憂、焦急的樣子,我的心裏卻前所未有的安定和溫暖。我一定要護你周全,即使付出自己的一切,我對自己說。可是,丁香,我只能讓你一個人離開。離別的那天,你問,你和我的緣分就到這裏了嗎?我沒有回答,因為連我也不知道,或者說,我舍不得,舍不得你,舍不得我們之間的羁絆。丁香,你在哪兒啊。那個笑靥如花的女子,讓潤福的心驀地一痛,他把手伸入懷中,拿出丁香的頭發,攥緊了放在胸口,緩緩的阖上雙眼,晶瑩的淚水卻再也無法抑制,滑過他的臉頰,滴入水中,落在丁香的臉上。
“少爺,到平壤府了.”劃船的老伯溫和的對徐潤福說到,在船上的這幾天,潤福福慢慢的讓自己平靜下來,以前的名字是不能再用了,也不能恢複自己的女兒身了,既然祖上殿下和父親大人都不願意自己恢複真實的身份,那麽自己就換一個身份,為自己活吧 。“老伯,感謝您這些天的照顧。”“少爺,不瞞您說,老漢我這幾天看您總是很悲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您還是要開心一些才好,我先走了。”潤福只是笑笑,什麽都沒有說,轉身踏入了平壤的土地。
平壤城雖說沒有漢城那麽繁華,但由于較為靠近清國,街上的各種清國小商品比漢城更為豐富。這一點從潤福面前的小攤就可以看出,這個小小的攤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飾物,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這些精美的飾品,卻在看到蝴蝶墜子的時候為之一滞,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蝴蝶墜子,他陷入了沉思。
“公子”攤販的叫聲打斷了潤福的思緒,“您買一個送給您的情人吧,像您這樣俊俏的公子,等你的女子該有多美麗啊。”小販發自內心的贊嘆着,這些年他見過不少的人,英俊的公子哥不是沒有,但像今天這位公子一樣,俊俏中帶着幾分呃,怎麽說呢,小販正思忖着用什麽詞來形容心中所想時,潤福對他笑笑,“謝謝您,不用了。”
小販霎時回過神來,忙挽留到,“瞧我多笨,公子這麽年輕,一定還沒有遇到您要等的那個人吧,不過沒關系,您可以買一個吊墜,平日裏挂在脖子上,等您遇到了您要等的人,就再來小店買一個蝴蝶墜子湊成一對吧。”聽到這兒,潤福止住了即将離去的腳步,“遇到要等的人?”“是啊,緣分這種東西,老天早已注定了的,您就買去吧。”“那,就要這個吧。”付過錢,潤福鄭重的把蝴蝶吊墜系在脖子上,然後擡起頭來對小販微微一笑,轉身離去。小販楞了一下,然後回過頭整理他攤子上的東西,自言自語道,這位公子的眼神可真是清澈啊,不過,他笑起來真的好美啊。不對,他使勁搖搖頭,怎麽能用美來說一個男子呢,我今天這是怎麽了。
已經離開的潤福沒有聽見小販的話,此時,他的心裏一直在思考着小販的話,要等的人,這個人,到底是丁香還是師父呢?思忖了許久,潤福還是沒有得出答案,當他停下腳步時卻猛然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已來到了酒肆前。算了,不想了,還是先去酒肆休息一下,順便打聽一下有沒有可以工作的地方。打定主意,潤福踏入酒肆,好不容易尋到了個位置坐下,點了幾個小菜,潤福便打量着這間酒肆。
這間由茅草搭成屋頂的酒肆雖小,可卻幹淨整潔,布置有序—酒肆外種着一些白色的小花,這些小花在風的吹拂下送來陣陣清香,讓人心神得以平靜。小菜雖然很常見,卻清新爽口,讓人能從中嘗出家的味道。也許是因為這些原因,這間小小的酒肆幾乎滿座,而酒肆老板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大叔,他穿着套半舊卻幹淨的淺灰色短衫,正來回穿梭在酒肆之中,雖然很忙碌,但卻絲毫不見慌亂。
待他忙完後,潤福便向他打聽起工作的事了,仔細打聽後潤福得知,目前有兩個地方在招工,一個是去當地貴族尹大人的府上去做尹公子的圖畫師父。另一個是去碼頭清點貨物,人手不夠時還要幫忙卸貨。“您是要找活兒幹嗎?”酒肆老板面容和藹,微笑着回答潤福的問題。
不知為什麽,看着眼前微笑着的酒肆老板,潤福想到了父親,從前,父親也是這樣一邊畫着畫,一邊對着潤福微笑。要是父親和母親還在,他們也該和眼前的這位大叔一樣的慈祥吧。
想到這兒,潤福眼中的笑意更甚,他謙恭地回答,“是啊,大叔,我今天才從外地來到平壤的,想就此住下,所以才向打聽工作的事。”看着眼前這個俊朗年輕又謙虛有禮的年輕人,酒肆老板心中增添了幾分喜愛,這個孩子有幾分像女兒呢,女兒也是這樣的乖巧伶俐呢,“既然你剛來平壤,那一定還沒找到住處吧,如果不嫌棄,就來大叔家裏住下吧。”笑盈盈的看着潤福,酒肆老板邀請着潤福,“啊,大叔,這個,怎麽好叨擾您呢,我去住下,會給您的家人造成困擾的。”
聽了這話,酒肆老板咧開嘴爽朗的笑了,“怎麽會造成困擾呢,我的女兒比公子您還大上幾歲,嫁人都有幾年了,老伴早在生孩子時去世了,就剩下我孤老頭子一個人住,說實話,你真像我的那個女兒呢,這樣吧,房租一年一兩,你要是再不答應,我可生氣了。”
潤福知道大叔是照顧自己,便不再拒絕,他深深地沖酒肆老板鞠了一躬,“大叔,真的很感謝您,小侄徐潤福,那麽以後就要叨擾您了。”“唉唉唉,大叔我姓張,以後啊,咱們就是叔侄了,傻孩子,快起來。”張大叔急忙扶起潤福,招呼他先休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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