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翌日八點。

稍顯淩亂的床上, 伸出一截白皙細膩的手臂。

蔚亦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緩緩地坐起身。

思緒頓了片刻便記起了昨晚的事情。

她揉了揉太陽穴,身體除了有些許疲乏外, 并沒有其他的不适。

應該是退燒了。

她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當看見上面的信息後,瞳孔微微緊縮了幾分。

蔚亦茗思忖了片刻便下了床,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步履輕緩地走向衣帽間。

珠寶臺上那枚璀璨奪目的皇冠在探射燈的照耀下,越發的閃亮貴氣。

她伸出蔥白的手指,從玻璃櫃中拿出盒子,将它裝了進去。

半個小時後, 蔚亦茗從房間裏出來。

看見江岑然從廚房裏出來, 她微愕了下。

江岑然将早餐端到餐桌上, 拿起耳溫槍走向她。

蔚亦茗由着他給自己測量體溫,“叮”地一聲後,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沒燒了。”

“我昨天就說了沒什麽要緊。”

頓了幾秒, 江岑然聲線微啞地問道:“你時常會因為情緒波動而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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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亦茗的眼睫輕顫了兩下, 答得有些散漫:“有時候吧。”

畢竟發燒過, 她的面色還是有些蒼白。

江岑然看着, 眸底有幾許波瀾,他低柔地說道:“先過去吃早餐。”

蔚亦茗就着江岑然拉開的椅子坐了下來, “謝謝。”

“你要跟我這麽客套?”

蔚亦茗輕擡眼睑, 朝他笑了笑:“之前是我不懂事。”

江岑然的下颌線繃緊, 指骨也微微泛白。

蔚亦茗朝他笑過後,便若無其事地開始用餐。

“我昨天問過漾漾, 你跟古宛吟之間發生過什麽。”

聽到江岑然的話, 蔚亦茗的動作微頓, 掀起眼睑看向他。

江岑然:“但她沒說。”

“哦。”蔚亦茗姿态懶散地應了聲,又開始舀起眼前的魚片粥。

這粥做得不僅鮮香美味,而且一點魚骨都沒有,可以看出處理魚片時的細致。

她雖對蝦蟹一類的殼類海鮮過敏,但吃魚卻沒事。

“岑然哥哥做的?”蔚亦茗問道。

“合胃口嗎?”

“嗯。很好吃。”

“你以後想吃就跟我說。”

溫熱軟糯的粥滑進胃中,蔚亦茗感覺身體舒服了許多。

仿佛将缺失的能量都補了回來般。

“對了,那枚皇冠我裝好了,本來想送還給你的,既然你在,那麽走的時候一起帶走吧。”

蔚亦茗這種要跟他一步步劃清界限的态度,讓江岑然的神色冷沉了幾許。

他将餐具輕緩地放下,壓着嗓子道:“然後呢?”

蔚亦茗似乎不解江岑然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卷翹的黑睫眨了眨。

江岑然:“然後就解除婚約嗎?”

蔚亦茗的嘴唇輕抿,雖然沒做聲,可江岑然一眼就看穿她有這打算。

也不知道怎麽就被氣笑了:“你講點良心,我除了這件事情處理得讓你受了些委屈,哪件事不向着你?”

“那麽謝謝岑然哥哥?”蔚亦茗揚起甜膩的笑靥,“以後做牛做馬,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萬死不辭。”

“蔚亦茗!”

因為突然提高的音量,蔚亦茗整個人戰栗了下。

江岑然見狀,又硬生生壓下無名之火。

他繞過餐桌,走到蔚亦茗面前,将她的椅子推出來,幾乎不假思索,整個人就半跪了下來。

他執起蔚亦茗蔥白的手指,動作輕柔地摩挲着,溢出來的嗓音卻是喑啞沉悶:“是不是吓到了?”

“你兇都兇了,現在才問,難道不覺得晚了?”蔚亦茗的聲音本就偏軟,此刻受了驚吓的狀态,委屈意味更濃。

“是我不對。”

倨傲矜貴的天之驕子,此刻宛若臣服在她的面前,蔚亦茗的心弦還是被撥動了幾分,态度也緩和了些許:“我實話跟你說吧,我非常讨厭古宛吟,非常非常讨厭,所以她在我生日那天故意給我難堪添堵這道坎,我是過不去的,你既然幫着她,我跟你也過不去。”

“我怎麽可能幫她?”

“這還叫沒幫?”蔚亦茗嗔怒地瞪向他。

她這眼帶着明顯的嬌意,江岑然見了,英俊的臉龐掠過一絲笑意。

蔚亦茗捕捉到了,有些氣急敗壞,作勢就想抽回自己的手。

江岑然自然不讓她如願,修長的指節插入她的指縫,十指緊扣在了一起。

“你幹嘛?”蔚亦茗見手被他控制住了,就拿腳去踢他。

江岑然生生受了她兩腳,“再踢的話,小心我撓你——”

“腳丫子。”

蔚亦茗氣呼呼地哼了聲:“你別以為随随便便跪一會兒,又讓我踢兩腳,這件事就這麽揭過了。”

“聲明跟熱搜的事情就讓它過了行嗎?我讓古宛吟親自向你賠罪認錯?”

“聲明跟熱搜都過了最佳時機了,我想不過又有什麽用。”

“小公主最明事理,最善良大方了。”

“你別給我灌迷魂湯,我被你騙過一次了。”蔚亦茗不介意提醒江岑然是有前科在的,前一晚還哄着她接吻,早上等她清醒了又告訴她事情有變,這種渣男行為,跟白|嫖她有什麽區別。

“這次誰的情面都不講。”

蔚亦茗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嘴唇輕輕抿動,似在考量他話裏的真實性。

江岑然也沉得住氣,就這麽靜靜地等着她的宣判。

“你之前是看誰的情面放過古宛吟的?”靜谧了片刻,蔚亦茗出聲問道。

江岑然在商場殺伐決斷,手腕強硬,向來是他算計別人,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小姑娘套路。

蔚亦茗低眸睨他一眼,諄諄善誘道:“你要說出來,我就不計較你幫她這件事了。”

江岑然緩緩起身,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殘羹餐盤。

“什麽人面子這麽大?”蔚亦茗不依不饒。

江岑然有些頭疼:“我答應你雖然這次只是讓古宛吟跟你賠罪道歉,但如果她再冒犯你,你想怎麽處理都行好不好?”

“我今天會改門禁密碼,你以後別随便進我屋。”對于江岑然這副油鹽不進的态度,蔚亦茗漂亮精致的臉蛋瞬間冷淡了下來。

江岑然:“……”

午後兩點。

坐落在鬧區夾縫裏一間小資情調的咖啡館。

蔚亦茗推開門,一道清脆的風鈴聲便響了起來,靜下來後,整間咖啡館又透露出雅致清靜的氣息。

她稍微環顧了下,便看見了江妤漾跟蔣桑洛。

“問出來了嗎?”蔣桑洛問道。

“沒有,我威逼利誘了,他都不肯說。”

蔣桑洛的雙眸盛滿傷感落寞:“不肯說不更說明問題嗎?除了喬景業,誰有這麽大的面子?”

蔚亦茗的猜測其實跟蔣桑洛差不多。

今早她在手機上收到了蔣桑洛的信息,懷疑喬景業出面讓江岑然保古宛吟,于是讓她試探下他的态度。

那年被綁架的不僅是江岑然,還有喬景業。

窮兇極惡的匪徒在面臨生死攸關的時刻時,對肉票自然不會心慈手軟。

喬景業為了幫江岑然逃脫,一只耳朵就此失聰。

能讓江岑然如此偏頗的,除了他,的确找不出還有誰。

蔣桑洛灌了口黑咖啡,苦澀的滋味迅速在口腔中蔓延開來,“這麽多年了,他還惦念着古宛吟。我知道是我們蔣家先對不起他,當初我爸嫌棄他耳朵失聰,在喬家不得寵,在拒絕他提出的聯姻要求後,還選擇了他大哥,讓他淪為笑話。偏偏後來他得勢,而我們蔣家漸漸式微,我爸又将聯姻主意打到了他頭上。”

“這點你們家的确挺理虧的。”江妤漾實話實說。

“那之後他帶着古宛吟高調地出入各種場合,甚至将她帶到他們的小圈子,不要錢似的往她身上砸資源,硬是捧出了一個天才設計師。如果不是她出走國外,他們現在恐怕連孩子都會叫爸爸媽媽了。”

蔚亦茗跟江妤漾對視一眼,那些虛假的安慰不過是往傷口撒鹽罷了,解決問題才是正道:“那你準備怎麽辦?”

“這樁婚姻本來就是強求來的,既然他還這麽舍不得古宛吟,我又何必鸠占鵲巢?”

“你要離婚?”蔚亦茗有些錯愕,“你從小到大就只喜歡他的。”

蔣家是書香門第,良好的修養造就了蔣桑洛即便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也學不會歇斯底裏。

只是眉眼間有些許愁苦。

“還是別這麽沖動吧?”江妤漾也有些着急,“景業哥跟古宛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不會搞藕斷絲連那套的。”

蔣桑洛用纖細的手指擦拭了下眼角,露出一抹溫婉優雅的笑意:“我這次沖動回北城,何嘗不是自欺欺人?想着說不定是我多疑了,但現在死心了。我可以容忍他們有過去,但無法容忍婚姻有污點,精神出軌讓我更膈應。”

只要代入蔣桑洛的角色,共情她的經歷,蔚亦茗她們就說不出聖母的話。

繁星高懸,點綴着如同潑了墨的夜空,偶爾發光發亮。

江妤漾将江家老宅酒窖裏最有年份的幾瓶酒都帶到了濱水灣。

只是一行三人剛到門口,便看見了兩道颀長挺括的身影。

蔣桑洛看見喬景業,指尖微微泛白。

喬景業邁開步子,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要是想回北城可以跟我說,下次別這樣甩開保镖偷跑出來了,今天也跟她們倆小聚了,現在回家吧。”

口吻宛若已經讓愛寵放風過了。

蔣桑洛擡起眼睑,望着那張愛之入骨的容顏,思緒還是會紊亂,她沉默了片刻,等收斂好波動的情緒,淡淡道:“喬景業,我們離婚吧。”

喬景業聽後依然是不動聲色,只是轉過身跟江岑然說了句:“岑然,我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聚。”

蔚亦茗不放心蔣桑洛就這麽被喬景業帶走,但還沒來得及出聲,江岑然已經攥住了她的手,“他們夫妻倆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你別摻和了。”

“岑然哥哥還真懂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

江岑然對于自己被遷怒一副照單全收的樣子,微垂眉眼,同她說道:“你想古宛吟什麽時候給你賠罪認錯?”

這個話題讓蔚亦茗心情好了些許,微微思忖了一會兒,軟聲回應:“就明天吧,免得夜長夢多。”

瞟向他的那一眼內涵意味明顯。

江岑然倒是一臉若無其事,“那我讓人去安排。”

江妤漾:“大哥,上回蕭思茵口無遮攔,你對她算是小懲大誡,可這次古宛吟這麽過分,不能輕飄飄揭過哦,她的賠罪态度一定要好。”

蔚亦茗也看向江岑然,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隐約可見委屈,但随着濃翹的黑睫垂下,情緒也被掩蓋住了。

江岑然見狀,心驀地揪了下,沉聲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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