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

“在這等。”

白樓羽沒去過游樂園，因此也沒有什麽異議地站在原地。等霍霆雲回來的時候，他手上已經拿着兩張票了。

白樓羽不是沒看到檢票口，他只是沒想到霍霆雲直接去買票了——畢竟兩個人的票，不是應該兩個人一起去買然後各買各的嗎？

其實上一次去火鍋的時候也是，霍霆雲很自然地結賬了，白樓羽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要是刻意去找霍霆雲還的話，白樓羽覺得霍霆雲可能會不滿……而且也很尴尬，最後沒有找到時機，不了了之。

白樓羽看了看價格，兩百一十元，姑且把這個數字記在心裏。

“有什麽想坐的？或者不想坐的？”

說到游樂園的話，白樓羽知道的也就過山車、摩天輪和旋轉木馬三樣東西。過山車聽說有些人了會身體不适甚至嘔吐，白樓羽不确定自己的反應到底會不會那麽嚴重，但考慮到有這個可能性，還是果斷地排除了。至于旋轉木馬……白樓羽覺得那個有點可怕。

摩天輪……聽說很适合情侶。

而且還有一種說法是，如果在升到最高的時候接吻，那麽這對情侶會得到祝福。

白樓羽覺得會祝福自己和霍霆雲的，或許只有這種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了。雖然不存在，但……

“想坐……摩天輪。太刺激的不太想坐。”

總覺得……冷靜不下來。

游樂園人這麽多，霍霆雲又很顯眼……而且就算在人不多的時候牽手，白樓羽也一樣不知所措。

霍霆雲的手指很長，而且還很暖，幾乎整只手都被結結實實地包住了，特別地讓人安心。

太舒服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霍霆雲看了地圖以後很快就選了一條路拉着白樓羽走過去，白樓羽也沒什麽意見，他知道霍霆雲不問自己不是因為不尊重，只是因為他做事習慣這樣而已，沒有人比霍霆雲更尊重他了，甚至連自己都比不過霍霆雲。

手開始暖起來，白樓羽逐漸放松，開始看周圍的東西。游樂園果然人很多，白樓羽明明是害怕人多的地方的，他總覺得自己和人群格格不入，但是不知道是因為霍霆雲在還是因為游樂園的氣氛，這次他不但沒有覺得害怕，還覺得很熱鬧，就連自己也被感染得心情有些飛揚起來。

印象中這麽多人的地方，他就去過三個。第一個是學校飯堂，第二個是gay吧，第三個是醫院。學校飯堂都是同學，他很害怕那些同學；gay吧光線又暗又暧昧，人的視線也很露骨，只會讓人覺得身處狼群中；醫院氣氛壓抑得要命，還夾雜着哭聲……

突然白樓羽看到了有個地方聚集了一小堆人，他一看，原來是有人在賣棉花糖。

那三個字讓白樓羽心頭一跳，立刻想起自己在高中的時候悄悄地聽別人讨論時的聽到的話。

——霍霆雲應該會喜歡棉花糖型的人，像棉花糖的味道和口感一樣，又軟又甜又黏又棉的那種。

因為太抽象了，白樓羽至今還是不懂到底什麽叫又軟又甜又黏又棉。他猜想應該是那種長相可愛，很會撒嬌，稍微微有些黏人，但又很乖巧的女孩子，頭發很柔軟，身高不太高，身型很纖細，聲音很甜美，小鳥依人。

“喜歡？”

“……不知道，我只是想試試棉花糖什麽味道，是不是真的又甜又軟又綿又黏……”

棉花糖輕得沒有重量，的确像是棉花一樣。白樓羽咬了一口，不小心碰到了鼻子，移開以後能夠感覺到上面有糖的殘留——的确是蠻黏人的。和硬糖軟糖廚房用糖的口感都不一樣，很綿密，很甜，但是甜得沒有侵略性，不會留味道在舌頭上。

“……霍先生吃過嗎？”喜歡嗎？

“沒有興趣。”

也就是沒有吃過？

“現在有了。”

……好自然。

豆腐那次也是。

“那要不要試試看？”

霍霆雲點點頭，白樓羽以為霍霆雲會去買一個，剛好那裏也做好了一個套上袋子綁好了。但沒想到霍霆雲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往上一拉，自己低下頭，一口咬了上去，而且還特意對着白樓羽咬過的地方，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焦糖色。

“你……你怎麽不再買一個？”

“只是試一試而已。”

“……那，味道？”

“的确又甜又軟又綿又黏。”

“……那你喜歡嗎？”

“算不上。”

白樓羽覺得自己也成為不了棉花糖型的人，這麽輕軟清甜的東西，和他完全沾不上邊。霍霆雲對棉花糖沒什麽感覺，但霍霆雲不一定不喜歡棉花糖型的人。那些人讨論得有理有據的，白樓羽覺得……蠻有說服力的。

“……”

“你想問什麽？”

“……以前有人讨論過……讨論過你可能喜歡的類型。讨論了挺久的，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棉花糖型的。”

“原來如此。”

剛剛那樣，算是間接接吻嗎？

接吻……他現在和霍霆雲是情侶，可以接吻嗎？

按道理來說是可以的，而且男人的嘴唇和女人的嘴唇是差不多的，就算霍霆雲的原本是異性戀，閉上眼睛一吻，應該也可以接受……

而且，霍霆雲也不讨厭他吃過的東西……

白樓羽有些出神，繼續咬了一口棉花糖，結果碰到了什麽一點也不綿的東西。他回過神來，一看現在的狀況，頓時恨不得沒回過神來——他居然舔到了霍霆雲的手指了！

霍霆雲看起來很不自然，果然有些不能接受嗎？

……是讨厭嗎？

不，霍霆雲還握着他的手……應該只是單純地不喜歡被舔而已，霍霆雲好像本來就不太喜歡肢體接觸。

霍霆雲把手指收了回去，看了一眼手指，是因為舔了之後有點濕嗎？而且和糖混在一起，感覺可能不太舒服吧，還好幹濕紙巾都有帶。

“霍先生——”

還沒等白樓羽說完話，霍霆雲就自行處理了。

是用舔的。

這下是真的間接接吻了。

“你、你……”

糖和唾液，都、都……都被舔掉了……

霍霆雲的舌頭上，現在應該留着自己的唾液……白樓羽手心冒汗，霍霆雲這個行為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

“我舔掉了。”

“那、那裏……”

“被你舔過。”

這不是都知道嗎。明明知道……

“你不讨厭嗎……？”

“不覺得。”

這樣的間接接吻不讨厭，那……真正的接吻呢？

“白樓羽，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什麽……？”

“也就是說，我覺得可以考慮不是用手指而是用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什麽東西？

霍霆雲的動作和話語都太暧昧了，白樓羽跟不上發展。霍霆雲的四指撫摸的動作很溫柔，但按着嘴唇的拇指卻有點用力，要是按在唇縫上，現在應該已經插進去碰到牙齒了。

別的東西……

東西……

難、難道是口交？！

霍霆雲想要他口交？！！

霍霆雲……會想那種東西嗎？不過有種說法是被口交是男人的夢想，而且這樣戳感覺也有點暗示的意味……完全想象不出霍霆雲請求口交的樣子。但是，說不定呢？要是真的想呢？而且他還對霍霆雲說過什麽口交內射都沒問題之類的話……內射倒是真沒問題，不戴套就好了。可是口交他不會啊！現在開始學還來得及嗎？要怎麽學？

不，不對……回來回來，別亂想。霍霆雲這樣……應該是不反感接吻的吧？那可以在摩天輪升到最高處的時候接吻嗎？他也知道祝福什麽的肯定是假的，可是他想要……

我要求不高的，貼一貼就夠了。

所以，可以嗎？

“霍霆雲，你覺得自己是真心想要和我交往嗎？”

“是。”

“……确定？我……可能和你現在看到的不一樣。和之前的……有點像。”我可是會幻想着你自己用手指插後面的家夥。

“我确定。”

“……我明白了。”

那我就稍微放肆一點了……？

實在不行，吻手指額頭之類的也可以……

白樓羽抱上霍霆雲，他可以肯定霍霆雲不讨厭這個，之前霍霆雲還主動抱過他。貼這麽近的話，他的頭大概到霍霆雲的嘴左右，要是低下頭就會到霍霆雲的下巴……要是霍霆雲沒有動作的話，大概可以那樣吻上去……或者那個姿勢也可以？兩個人對着坐的話……要是霍霆雲有動作，就可以那樣？感覺以兩個人的身高和體型上來說，霍霆雲的手可以很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背後，他的手的話，抱腰是不是會自然一點？

大概在心裏比了比，白樓羽得出了結論。不過他有些舍不得松手了，霍霆雲的身材很好，穿着寬松的衣服可能還不太明顯，但是一貼上去就能感受到他的肌肉。而且肩膀很寬，人也高大，這樣靠着霍霆雲的胸口，感覺就像是握手時一樣整個人都被霍霆雲的氣息包裹起來。這具身體健康又堅實，那有力的心跳滿滿的都是生命力，比蓋被子還要暖還要舒服。

……但是，還是松手吧。

兩個人繼續去摩天輪，路過一些不太激烈的，霍霆雲也會帶白樓羽去坐一坐。白樓羽有些忐忑不安試了試，意外地感覺不錯。也說不上哪裏好，就是莫名地快樂，特別放松。一開始是跟着霍霆雲去的，但是現在他自己也有點期待了。

就在這時，霍霆雲突然伸手摸了過來。被溫熱的手指碰到，白樓羽下意識地縮了縮，但察覺到是誰之後他按下收回去的沖動，有些僵硬地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沒想到霍霆雲的手指順着摸了上去，整只手包括掌心都貼到了白樓羽的手臂上。

白樓羽只覺得那只手燙得吓人，上一次被霍霆雲這麽整只手貼着皮膚摸還是為了抹藥，而且那個時候不知道霍霆雲無意中碰到了什麽地方讓白樓羽全身一個冷顫，甚至起了反應——白樓羽猜那可能是敏感點，就和他的腰一樣。

霍霆雲的動作不快，但是力道有點大。白樓羽認為那是敏感點的想法有些動搖了，因為霍霆雲摸哪裏他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想打冷顫。肌膚和肌膚之間摩擦着，白樓羽快要受不住了，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起反應了。那一次霍霆雲看到他只是被摸了摸就有反應很明顯是不太喜歡的，可能是覺得太浪蕩了……

要伸進衣袖裏了……！

“霍、霍先生……？”

“沒什麽。”

霍霆雲把手收了回去，可是白樓羽總覺得那種被觸碰的感覺沒有消失，還是溫熱的。

霍霆雲好像還想碰的樣子……霍霆雲為什麽想碰？不過什麽原因都好，他想滿足霍霆雲，也想霍霆雲碰自己。

白樓羽稍微往霍霆雲的方向挪了挪。他知道霍霆雲的手會貼上來，那種有什麽藥發生但是還沒有發生的感覺讓他緊張得要命。

鈴鈴鈴——

啊。

輪到我們了吧？

白樓羽冷靜了一點，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連忙把手收了回去，要是真起反應了怎麽辦？

……真可惜。

兩個人繼續走走停停地前進。越接近摩天輪，白樓羽就越不自在。他悄悄地看霍霆雲的嘴唇，想象親上去的時候的樣子，但看了幾眼又覺得自己這樣蠻變态迅速挪開目光。

要和和霍霆雲接吻了……也不是，沒有定下來。但是……很有可能要。

緊張得快要死掉了。這可怎麽辦？都還沒吻就這麽吓人，口交的時候那還得了？光去緊張都沒辦法動了吧……那樣的話肯定沒辦法讓霍霆雲舒服……

不不不，先別想那些限制級的東西……

白樓羽沒想到居然變成了那樣。

摩天輪開始下降，最高點……過去了。

所以就連那個虛妄的存在都不願意祝福嗎？

……也是啊，被摸了摸肚子就一副要死的樣子的家夥，麻煩得要死。正常人不會這樣，是我……我這樣，根本沒辦法和人交往……和任何人都不适合。

“你害怕的是什麽？”

害怕什麽？

我害怕的東西……太多了。

“我……”

“隐私的部分可以不說。我只需要知道你害怕的東西，這樣我才可以規避。”

霍霆雲這樣，讓白樓羽覺得自己藏着掖着很過分。

要說嗎？

但是要是說出來的話，解釋原因的時候會牽扯到那件事情……那件撕了他的嘴都說不出口的事。

“肚子……被碰到，會有點害怕。”

怕得根本動不了，什麽暧昧的想法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恐懼，還有幻覺中的痛和現實的胃疼混雜在一起的疼痛。

“不是因為你，和你沒關系……不是你的錯。”

“腹部是嗎？還有沒有別的地方？”

“沒有了。”

“我記住了。你原本想要幹什麽？”

“……就是你想的那樣。但是我以為你會按着肩膀或者摟腰……之類的。”

沒想到，會碰到肚子。

看霍霆雲這樣，應該沒有發現那裏的傷疤。

如果不是他沒有忍住的話，就能在摩天輪最頂端接吻了，真是太沒用了……！明明只要壓下去的話就沒問題了，明明只要忍一忍就好了……

對了，還沒有和霍霆雲解釋……

“之前抱你……是為了确認高度和體格的差距，到時候……比較方便。”

白樓羽擡起頭，卻發現霍霆雲露出了吃到苦瓜一樣的表情，顯然有些懊惱。白樓羽見不得霍霆雲這樣，趕緊笑了笑：“霍先生，你這是什麽表情啊？別這樣嘛，看起來很滑稽——”

“別笑。”

啊，對了……霍霆雲說過的。

不喜歡……我的笑。

“……一時沒忍住，忘記你不喜歡我笑了，哈哈。”不對不對，這聽起來也太陰陽怪氣了，簡直像是在埋怨，我在說什麽啊。

……或許的确是在埋怨吧。

為什麽不喜歡我的笑……之類的，一不小心說了任性的話啊。

“不是。我不會因為這一點事就讨厭一個人，因為很明顯有隐情。就像是餓了想要吃飯一樣，陰影一接觸到就會害怕，這非常自然，沒有什麽好讨厭的……”

霍霆雲突然又摸了上來，而且還按了按嘴角，用動作強調不要笑。

“是我沒說清楚，我讨厭的是你不自然的笑，不開心就不要笑，勉強什麽？”

是這樣的嗎？

霍霆雲不喜歡……只是因為不自然而已嗎？因為很勉強，所以……不希望自己勉強嗎？意思是在他面前，自己可以不用勉強，更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嗎？

什麽啊，不開心就不要笑，這還真是……提出了個很不得了的要求啊。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生活一定很充實滿足吧。

“……很溫柔呢，你。”

“溫柔？”

溫柔到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溫柔，因為對于你來說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和吃飯一樣平常。

但對于我來說，是會讓人落淚的溫柔。

“果然，你這種地方……我很喜歡。”

喜歡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越來越喜歡你了。

再這樣下去，要是離開的話，可能都沒辦法正常生活了。你好危險啊，霆雲。

“白樓羽，我想吻你。”

什麽？

“願意就閉上眼睛。”

霍霆雲想……吻我？

霍霆雲突然松了手，白樓羽反應過來了，他沒閉眼，霍霆雲以為不願意。所以霍霆雲就不吻了嗎？

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有些着急地拉住了霍霆雲，白樓羽連忙松手。

“我……”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想……看着。”

并不是不想，而是想得不得了。

“……不想閉眼？”

那是當然的吧？第一次接吻，也是第一次和你接吻，當然想要看看你的表情，想要看看這樣的超近距離裏你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啊。

要是最後霍霆雲還是不能接受和男人在一起的話，這就是最後一次，錯過了就沒有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白樓羽感覺到了霍霆雲有些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臉上，拇指比剛才按得還要用力。

“松嘴。”

要死。

霍霆雲的聲音……好性感。

和平時不一樣，和氣息一樣，非常灼熱。比平時要低，還稍微有些啞，簡單的兩個字說得像是命令，想要讓自己臣服。

最後白樓羽沒松嘴，但霍霆雲還是吻了上來。

其實只是兩塊肉貼一貼而已，可是白樓羽的心跳快得讓人擔心會不會衰竭。白樓羽手指顫了顫，有些發抖，太近了，兩個人呼吸交纏，身體也貼到了一起。

臉燙得要燒着，這就是和霍霆雲接吻的感覺嗎？

這也太好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好想繼續。

想直接跳到限制級，想讓霍霆雲插進來。

實在是太淫蕩了，明明只是被貼了貼嘴唇，後面居然縮了一下。

沒臉看人了，居然在霍霆雲眼皮子底下……

白樓羽花了最大的努力，才讓這個吻沒有在自己的影響下變味。

不過……霍霆雲的懷抱，好舒服。

他是一個可以讓人放心依靠的男人。

疏遠一個人的理由遠比親近一個人的理由要好找，白樓羽想做的原本只是在霍霆雲對他還在意的現在，從霍霆雲的青春歲月裏偷來一點歡快而已。

可是果然忍不住，在交往前就忍不住了，更不用說現在。就是因為知道會變成這樣，所以一時沖動答應了交往以後，他才會選擇不去和霍霆雲拉進距離。

一想到以後有可能會失去這樣的舒适，會回到之前的生活，要重新适應那樣的日子，白樓羽就害怕到胃疼得要吐。

由奢入儉，太難了。

從游樂園裏出來以後，兩個人又去了一次餐廳。

依舊是霍霆雲帶着白樓羽，依舊是自助餐，但和上次不一樣，這次的餐廳看起來價位很高，而且霍霆雲還定了一個感覺就貴得不行的包間。白樓羽不知道價格，也不知道該怎麽還，說實話今天一整天他也就花了個買棉花糖的錢。

白樓羽下定決心要放縱自己最後一次，順其自然。雖然放棄對霍霆雲來說絕對更好，可是他想尊重霍霆雲現在的想法，也想和霍霆雲在一起。

所以……就這樣吧。

霍霆雲吃東西的速度很快，白樓羽又沒有拿多少東西，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

“有什麽想說的？”

“沒有……我只是在想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你想說的不是這個。”

……之前明明還看不出來的。

不過白樓羽知道霍霆雲很敏銳，以前看不出來可能只是方向錯了而已。即使方向錯了，他也不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今天，一直都是你在花錢。”

“我的經濟條件很好。”

“我知道。同一個學校的學生誰不知道？‘那個叫霍霆雲的家夥超～有錢的’這種話我可是聽得耳朵生繭了啊。但是霍先生沒有必要這樣……我工資還是付得起的？啊，這種店大概不行……所以以後還要一起吃飯，就去普通一點的店吧？”

“不喜歡？”

“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雖然的确是交給霍先生全權準備了，但是那個準備不包括金錢啊？只是行程安排而已。既然是在……交往的話，兩個人都要付出一點東西才行吧？當然如果霍先生覺得沒什麽，我也無所謂。”私底下記好帳就行了，就是有可能還不起。

還有一點白樓羽沒說出口：這樣好像是在包養。

應了那句……他适合賣屁股拿錢。

而且他又不是會抱着胳膊撒嬌要這個要那個才會高興的那一類人，所以不需要這樣……只要人到了就好了。

白樓羽覺得這樣很浪費。

當然如果霍霆雲知道白樓羽覺得花在他身上很“浪費”，絕對會擰眉再浪費一把，不過霍霆雲不知道。他思索片刻，讀出了白樓羽沒有說出口的包養的意味。

“我知道了。是我考慮不當。”

“啊……不是的，我只是随口說說而已。霍先生也明白我這個人有時說話的時候就是這樣，沒什麽需要道歉的。霍先生沒有錯哦？”

“為什麽不接受道歉？”

“嗯？”白樓羽不太明白，“我并沒有不接受。還是說霍先生覺得需要補償？沒必要，我說了無所謂。”

“每次道歉你都說我沒有錯，那算是接受？”

不算嗎？

白樓羽沒明白霍霆雲在意的是什麽，他看出霍霆雲甚至有點生氣。總之先用輕松一點的語氣，看看能不能揭過去吧：“我覺得霍先生沒有必要為了沒犯下的錯誤道歉？”

“剛剛的話讓你的心情變差了，我不希望這樣，所以我認為那句話是不合适的，一定程度上是錯誤的。懂了嗎？”

“互相之間有不了解的地方很正常……只要沒有惡意就沒有錯。”白樓羽知道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來往總是會有一些對于一個人來說沒什麽但對另外一個人來說很重要的事情，“而且為了那種無所謂的小事道歉，我覺得沒有必要。就像是之前說的那樣……是我的問題。所以霍先生當然沒有道歉的必要，也沒有錯。”

“我不覺得那是小事。而且道歉才是小事，只是幾句話，甚至不需要做什麽，只是更正錯誤最基本的要求而已。這很廉價，我完全不會因為這個而感到不适。”霍霆雲嘆了口氣，“你還真是……這點小事都沒人願意對你做嗎？”

“……”

果然好敏銳。

明明只是說覺得沒有必要而已，到底是從哪裏讀出來自己覺得因為這點小事道歉委屈了他的呢？

“不要用你的标準來判斷我。”

“……對不起。”那的确有點傲慢。

“我想說的是，”霍霆雲的聲音放輕了一些，“你覺得我會讨厭的東西，我不一定會讨厭，明白？”

“……明白了。”

買單以後，霍霆雲把白樓羽送回家。白樓羽沒拒絕，一路無話，兩個人很快就到了白樓羽家所在的小區。霍霆雲也跟着白樓羽下了車，看來是打算送到家。果然霍霆雲跟着白樓羽一直走，一直跟到白樓羽家門前。

“……霍先生，”白樓羽背對着霍霆雲用好像開玩笑一樣輕松的語氣問，“我可以撒嬌嗎？‘人家想要那家店的那個限定甜品啦～’之類的？”

白樓羽摸到鑰匙，插進門鎖，只要輕輕一轉，不用兩秒就可以進屋。

霍霆雲沉默了幾秒鐘，白樓羽的心由等待審判般的緊張慢慢平靜下來。

啊，大概是被拒絕了吧。

奇怪的是自己并沒有因此覺得難受，畢竟這一天下來白樓羽也明白了，霍霆雲不僅不讨厭自己，而且還很在意自己……至少願意為了自己考慮很多。

那麽，稍微拒絕一些要求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是在讨厭自己。他這麽想着扭開了門，但門才打開到一半背後就伸出一只手按了上去。

“看着我說話，白樓羽。”

“沒必要吧？霍先生的耳朵很好啊。”

“你在向我提出一個請求，不管大小，想讓對方答應就要端正态度。”

“所以霍先生是拒絕了嗎？”

“看着我。”霍霆雲用力按着白樓羽試圖打開的門，“然後我才會給你回答。”

……對了，霍霆雲是讨厭這樣的态度的。

“……霍先生對聽故事有興趣嗎？”

“那要取決于是什麽故事。”

“……其實也算不上故事吧，頂多就是一件事情而已。霍先生知道，我的長相比較……中性。”白樓羽本來想說像個女人，甚至是蕩婦，但霍霆雲不愛聽這話，“我的雙親分別叫白平和夏彬蓮，然後他們的思想觀念也比較……封建，覺得我不太像是一個男性該有的樣子……嗯，好吧，說了這麽多，其實我就是想說一句話而已。”

白樓羽聳了聳肩膀。

“他們對我不太滿意。”

霍霆雲沉默了。

“白平還好，他兒子女兒多，不缺我這一個，而且他也不怎麽回家。夏彬蓮把我帶大，然後……她是一個總是憤憤不平的人，時常埋怨。因為長得漂亮，所以對于自己的長相比較有自信，然後對長相漂亮的人……也比較有意見。”

“……就算那個人是她的兒子？”

“兒子離得更近。其實小孩子看不出什麽來，不過不知道是誰說我長得比小時候的她還要漂亮，她找了照片，然後……然後對我更加不滿意了。畢竟我是男的，居然比不過男的，她不甘心。而且她年紀變大了，脾氣也不好，沒有積極向上的情緒，自然而然就顏老色衰得快，這方面的神經崩得就比較緊，然後她本來也不喜歡不夠陽剛的男性……其實在高中之前也還好，就是不怎麽誇人而已。”

“……”又是高中這個時間點。

“我小時候……總覺得自己做什麽都是錯的，做什麽她都不會誇我，做什麽她都不滿意。我小時候其實問過夏彬蓮暑假可不可以去游樂園。更小的時候我就問過她可不可以買零食，可不可以看動畫片之類的，因為小學同學都在談論那些東西，我什麽都不知道，感覺……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不過都被她拒絕了，之後我就不怎麽提要求了。但是因為語文課本裏課後的活動設計裏有提到可以去海邊，我那時大概是覺得找到了理由吧，這樣就不能說是不認真學習了，就去問她可不可以去海邊玩。”

“……然後？”

“夏彬蓮那天工作上遇到了麻煩心情很糟糕，說話不太好聽，然後還說我就知道玩，還找學習當借口，還說我再這樣下去長大以後只能去搬磚，說她辛辛苦苦工作養我供我學習，結果我只知道玩，太讓她失望了……意思差不多就是這樣。”

“……”

“我的确是拿學習當借口，聽了她的話，我那時候覺得蠻愧疚……因為我知道工作的确很辛苦。學校裏也有教這些，說爸爸媽媽怎麽怎麽含辛茹苦帶大孩子之類的事情……聽到她說‘失望’的時候，我覺得很恐怖……”白樓羽語調一轉，“……據說人在那個年齡段是尋求認同的年紀，所以聽到這種話就比較容易害怕，大了就好了。”

可是你大了還記得很清楚。

這話霍霆雲沒說出口。

“還有一次，是高二的時候。開學了要搬書箱，我一般都是自己搬的，不過到學校以後被人不小心撞到摔倒，正好砸了腳……試了幾次走了幾步，發現的确沒辦法再自己搬整個書箱，所以我找了個看起來比較面善的男同學問他可不可以幫幫我，不過他認識我這個蠻有名氣的同性戀，所以拒絕了……語氣也不太好。”

“最後是怎麽解決的？”霍霆雲眉頭越皺越深。

“一次不行，分多幾次不就好了？還不至于連一疊書都搬不動。慢慢搬，搬多幾次，總能搬完的。游樂園那次之後我就不太再向她提要求了，然後這件事以後，我比原來更加……不喜歡提要求了。”白樓羽輕笑一聲，“因為有種雪上加霜的預感，所以還是算了，有點可怕啊。我有點怕……被拒絕。”

更害怕被讨厭。

其實提出要求的時候，我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鼓起勇氣問的。所以最後被用那樣不好的語氣拒絕甚至辱罵以後，感覺真的……很難受。搬書的時候也很疼，一邊搬一邊沒用地直掉眼淚。

但是這種話，就沒必要和霍霆雲說了。

感覺像是在博同情，而且聽了也沒有什麽用，只會讓霍霆雲不舒服而已。

夏彬蓮那次，他其實有說過自己的想法，說了她總是說自己這裏不行那裏不行，那到底哪裏行？還說了自己不高興，但是夏彬蓮嗓門大還尖，而且也潑婦慣了，當即火冒三丈罵了整整半個小時。

長大以後白樓羽也很害怕別人說“你太讓我失望了”，他用了一種異常的方式去躲避：只要從一開始就對自己沒有任何期望就好了。

和別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要表現出真正的自己……那樣，或許就不會受傷了。

他其實很怕疼的。

“還沒張嘴，腦子裏就想一些亂七八糟的，然後話就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所以大學的時候，用那種方式說出自己的想法以後以後，白樓羽其實有種難以言喻的釋放感。

“……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可能有點亂七八糟的。總之就是就是……我……不太習慣。剛剛提出請求的時候，我也在想要怎麽問才好。”

“直接問就可以了。”

“我……已經不會了。”

“……”

“……在問出口之前，我總是會會想到以前的事情，或者不太好的結果，沒辦法控制，有點像是條件反射。所以我總覺得……很恐怖。”白樓羽輕聲說，“我忘記正常提出請求的方法了，很小的時候我還是會的，現在……我不太會。”

“……那種東西不需要學習。”

“或許吧。”白樓羽拿出鑰匙插到鎖是上，“如果不這樣問出來，那我大概就只能不吭聲了。但是我又想問……所以，我可以撒嬌嗎？”

“可以。”霍霆雲松開手，“我是你的交往對象，你當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