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見家長？！ (1)

第二天起床時，白樓羽的感冒已經好了。

“……”

腿……好酸。

雖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不過霍霆雲那天做得太過，主要是姿勢太刁鑽，做完以後白樓羽都覺得自己腿要廢了。

說起來，昨天我好像和霍霆雲說了什麽……說了什麽來着？

白樓羽試着去回想，果然什麽都記不起來，畢竟他喝了酒還發燒，能記得自己有說過什麽的行為就很不錯了。

“醒了？”

霍霆雲剛好端着食物走進來。

白樓羽吃的時候霍霆雲一直盯着他看，他也察覺到霍霆雲有話想說，吃得快了一些。果然等白樓羽吃後，霍霆雲就開口了：“白樓羽。”

“怎麽了？”

“以後別喝酒。”

“我也不喜歡喝酒……不過社交酒必須要喝的吧。”

“喝多了你會胃出血，吐得滿桌子都是紅色。”霍霆雲顯然沒有耐心和白樓羽在這個問題上過多争辯，“就這麽和他們說，我看還有誰敢讓你喝。”

“呃……”

胃出血倒也沒說錯，不過以白樓羽的酒量還沒喝到那個程度就不省人事了，也不可能那麽誇張。

“而且我剛剛已經和他們說過別給你塞酒了。”

白樓羽臉頰一紅，且不提走關系本身就不太好，而且還是為了這點小事走關系……雖然複職的時候應該他們就知道自己和霍霆雲有關系了。

“還有，這周末我要帶你回家看看。”

“……！！”白樓羽險些嗆到，“帶、帶回家是指……呃，是見你的哥哥嗎？”

“還有我的雙親。”

“以什麽身份？”

“你是什麽身份就以什麽身份。”

“這麽……突然。”

“不願意？”

“并、并不是……就是稍微有點吓到了。”白樓羽臉色有點發白，扯了扯嘴角笑着問，“他們……他們知道你變成男同性戀了嗎？”

“知道。”

“什麽時候……？”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你……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麽樣？有沒有打你？”

“我說過沒有。”

“啊……對，上次說過……”

霍霆雲握住白樓羽懸在半空中的手，涼得像塊冰，白樓羽的話語也微微發顫：“他、他們……還願意見你嗎……？”

“都接受了。”霍霆雲吻了吻白樓羽的額頭，“沒有問題，不用擔心。”

“……嗯。”

被霍霆雲握着手，白樓羽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不管霍霆雲的家人實際上對他是什麽想法，但至少他們很重視霍霆雲。就是不知道在霍霆雲不在場時，他們會是什麽反應……

“你的雙親和哥哥喜歡什麽？我要帶什麽禮物？”白樓羽從霍霆雲的懷抱裏掙開去打開放到一旁的背包，拿出紙筆，“你們家有沒有什麽規矩或者說忌諱？打招呼的時候要說英語還是漢語？他們——”

“冷靜點，白樓羽。”霍霆雲按下白樓羽的手，“普通地對待就好。”

雖然霍霆雲這麽說了，但白樓羽還是冷靜不下來。所以為了讓白樓羽安心，霍霆雲還是把家裏人的事情更詳細地告訴給白樓羽聽。

霍霆雲的爺爺是乘着Z國發展的順風白手起家起飛的，爬上了富豪榜，現在已經過世力氣；霍霆雲的奶奶是外國的某名望貴族大小姐，本人也是有名的藝術家，常年居住在外；霍霆雲的父親是商業奇才，有着獨到的嗅覺，繼承發揚了爺爺留下來的公司，還涉及了更多的領域，也上了榜；霍霆雲的母親是一名業內有名的高級律師，收入也很高；霍霆雲的哥哥繼承了家業，青出于藍；霍霆雲的嫂子是一位大學教授，年紀輕輕但在本專業富有盛名，兩個人生下了一個孩子，成績很好，就是有點調皮。

總之，一家人都很傳奇，所以很多人在知道霍霆雲從事的行業以後都會表示驚訝，不過白樓羽覺得霍霆雲在漫畫家裏明明也是出類拔萃的那一個，作為新人卻能力壓老前輩一頭。

中學時期霍霆雲沒有刻意隐瞞有關自己家人的事情，當然同樣也沒有刻意宣揚，只是這些問題總會有人問。霍霆雲雖然不喜歡被打聽，但還是會姑且應付幾句，不想說的就不予理會，最後只是零零碎碎地傳了出去一些信息，有真有假，但只有一點毫無疑問：霍霆雲家裏絕對很有錢。

白樓羽也聽說過那些傳言，雖然霍霆雲說得很平淡，可說出口的內容比傳言還誇張，他的緊張感簡直是呈指數型增長。

于是當天晚上白樓羽果然失眠了。

因為身邊還躺着霍霆雲，白樓羽沒辦法亂動。他睜着眼睛看天花板，滿腦子都是各種或普通或戲劇性的推想。白樓羽自以為自己很安靜，實際上他的呼吸時不時就因為糟糕的設想變得急促，然後又随着他的自我安慰而平複。

再這樣下去要沒完沒了了，霍霆雲把背對着自己的白樓羽翻過來。

“睡不着？”

“……嗯。”

“別想了。”霍霆雲将白樓羽的頭往自己胸口摁，“睡覺。”

“真沒情趣呢，霆雲～你應該說，做點什麽就睡得着了。”

“別鬧。”霍霆雲抓住白樓羽不安分地向下的手。

白樓羽掙紮了幾下，但霍霆雲握得太緊，他又擔心胡亂掙紮會打到霍霆雲，于是吞了口口水，伸出了腿。

“……喂。”

白樓羽用大腿貼着霍霆雲的下身，很快就感覺到了一片灼熱，他輕輕摩擦着着那片鼓鼓囊囊的區域，輕聲問：“不行的話……換個地方？”

“什麽？”

“因為霍先生喜歡吧？”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之前的三次都……”

“……”

霍霆雲一時語塞，這麽說來也是，三次性愛都不太普通，有兩次都沒好好在床上做，沒想到居然會讓白樓羽産生這種誤解。

“我并沒有特殊的要求。”

“那就——”

“不行。”

“為什麽？”

“之前才做過，而且這周周末還要帶你回家。”霍霆雲把白樓羽往後推了推，“以後有的是時間。”

“可是我現在就想……”白樓羽咬咬牙，又貼了上去，這次還主動用自己的胸口貼霍霆雲的手，敏感而柔軟的乳頭被壓得改變了形狀，“不行嗎？”

“……不行。”

白樓羽翻身把霍霆雲壓在床上，霍霆雲直直躺着沒動，白樓羽很順利地壓住了霍霆雲。

“霆雲……”

霍霆雲看着白樓羽跪在他的身上，兩條腿岔開放在他的腿的兩側，小腿貼着他大腿，膝蓋貼着他肋骨。

“你……”

“霆雲……”白樓羽用那緊張得發顫的手指脫下褲子，用赤裸的大腿隔着褲子摩擦霍霆雲已經勃起的性器，“我想睡……讓我發洩一下精力，好不好？”

“……躺下。”

白樓羽松了口氣，順從地躺倒在床上，自己脫下內褲。霍霆雲反過來壓住白樓羽，伸手握住白樓羽性器的根部，低下頭——

“等等……”白樓羽捂住霍霆雲的嘴，“你想做什麽……？”

“口交。”霍霆雲的表情像是他剛剛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手拿開。”

“不、不行！”太髒了吧……！

“不是說想發洩嗎？”

“不要了……”白樓羽往後退，“我……我這就睡。”

“你這麽抗拒反而會讓我更想做。”

“真的不用……！”

“那就睡。”

這麽折騰了一番，白樓羽終于安分了下來。

盡管随着時間流逝白樓羽越發緊張，但時間是不會因此而停下來的。

終于，約好的那一天，到了。

坐車過去的一路上白樓羽塞了好幾顆巧克力，把帶過來的都吃光了，只能咬嘴唇。

“霍先生，我的衣服有沒有亂？”

“沒有。”

白樓羽跟着霍霆雲走到家門口，霍霆雲剛張開嘴就被白樓羽拉了衣服：“等等……！再、再等等……”

“等多久？”

“一……一分鐘吧。”

霍霆雲當真等了一分鐘，也只等了一分鐘，就敲門推開。

白樓羽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裏坐着的那兩個人。一位是坐姿端莊的女性，就像是一朵富貴秀麗的牡丹，又像是亭亭玉立的白荷花；另一位看起來五官和霍霆雲有七分像，不怒自威，但神情又不像霍霆雲那樣冷肅，看起來很溫和，還帶着圓角眼鏡，更加沖淡了那種威嚴的感覺。

而這個家，處處寫滿了兩個字：有錢。

仔細一看，還寫了三個字：有品位。

再定睛一看，原來還是兩個字：上流。

“爸，媽。”一坐下來霍霆雲就直接開門見山，“這是我的伴侶，白樓羽。白色的白，樓房的樓，羽毛的羽。”

“您……好。”

白樓羽幾乎是拼盡全力才讓自己的話只是有奇怪的停頓而沒有吞吐，但聲音還是因為緊繃控制不住地變得幹澀。

“樓羽是嗎？霆雲已經和我說過你了。我叫蕭靈，是霆雲的媽媽。”蕭靈溫和地笑着，擺了擺手示意白樓羽坐下，“霆雲的爸爸叫霍建章。建章，和這孩子打個招呼吧？”

霍建章意外地平和，很有圓滑的生意人的感覺，不過他說了幾句以後就把話拋給了蕭靈，可見的确不太想管這方面的事。

“樓羽是做什麽的？”

“漫畫編輯……”

“那和霆雲應該很合得來吧。”

“是的……我們在工作上……基本能夠互相理解。”

明明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不凡的氣場，可蕭靈問的問題就和普通的母親見到女婿或者兒媳時的問題沒什麽區別……即使如此，白樓羽也緊張得一手冷汗，或許只是因為霍霆雲在場所以不好當面問太尖銳的問題而已。

“你和霆雲是怎麽認識的？”

怎麽認識……難道要說是偷窺認識的？或者自己被性騷擾霍霆雲來救結果他反騷擾回去？

白樓羽的胃開始犯疼了，他壓根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和霍霆雲認識交往的過程太不正常了，是沒辦法光明正大地說出去的那種不正常。他突然察覺到要是以後如果有誰問霍霆雲他的愛人是誰，他是怎麽和愛人相識相知的，霍霆雲都要面對這樣的困擾：怎麽說？

原本是直男，被一個男同性戀看上并被性騷擾，結果還看對眼了？

“我和他是同學。”霍霆雲接過這個問題，“自然而然認識。最初不太了解，但依舊被吸引，了解後交往。”

“霆雲這孩子，從小就太有主見。”蕭靈笑了笑，“麻煩你多擔待一下。”

“不……”白樓羽誠惶誠恐地搖頭，“h……霆雲很溫柔……是他擔待我。”

“溫柔？”蕭靈的笑意越發濃厚，“你第一個這麽說的孩子。”

“……什麽？”白樓羽愕然，下意識轉過頭向霍霆雲求證，“霍先生，真的嗎？”

“是。”

“怎麽可能……”騙人的吧。

“有人說過我是個不錯的家夥，也有人說過我大度，不過确實沒人說過我溫柔，說我太不溫柔的倒是不少。”

“就連我也沒有這麽說過。”

“啊……”白樓羽意識到自己把霍霆雲的雙親扔在一旁了，連忙道歉，“對、對不起……”

完蛋了，不僅扔在一旁，還用“霍先生”叫霍霆雲。要是他是霍霆雲的雙親的話絕對會生氣的，明明霍霆雲都提前出櫃還主動把他帶回家，自己卻……

這時霍霆軍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從摟上下來了。他看到白樓羽，笑着揚了揚手打招呼：“又見面了，沒想到霆雲真把你帶回家了。”

“……”

“別瞪我啊霆雲，我可沒什麽意見，只是你的動作覺得比預料中的快一點而已。”

“已經很慢了。”

“這還慢？”霍霆軍失笑，“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起想這事的。”

“正式交往之後的第二天。”

“喂喂，早過頭了吧。”

白樓羽也有些驚訝，正式交往指的大概是霍霆雲跑到老房子找上門來問筆說開之後……那的确是很早。

“是那次約會過後……？”

“嗯。”

“哦？約會啊～你們做什麽了？”

“呃……一起吃和一起玩。”白樓羽不太清楚要講到多少，大致概括了一下。

“就這個？沒有更深入的嗎。”

“更深入？”好像的确有點太簡略了，白樓羽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說，“還談了談心事。”

“不是那種。”霍霆軍拉了拉領口，“懂嗎？”

“……！”

白樓羽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蕭靈對他溫和地笑了笑，霍建章正在看報紙一副“聊天就交給小輩了”的樣子，霍霆雲神色如常。

就、就只有我覺得不适合嗎……？

不過，既然是霍霆雲的哥哥的問題……而且性生活對于情侶來說也的确很重要。

“沒有。”白樓羽耳朵微紅，“不過，接吻了。”

因為霍霆軍突然問這種問題，白樓羽的緊張心情都被沖淡了一點，注意力開始分散——他忍不住瞄了霍霆軍的胸口一眼。

其實第一次和霍霆軍見面時白樓羽就注意到霍霆軍的身材很好了，只是那時他顧不上思考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而且，霍霆軍打扮的風格和霍霆雲不一樣，霍霆雲是極簡實用主義者，要求只有舒适和整潔，不喜歡太花哨的款式和圖案，即使是休閑裝看起來也很幹淨利落。霍霆軍不一樣，他明顯刻意地有在服裝上下心思，白樓羽三次看見他他穿的衣服都非常地……強調男性的身體魅力。除了這些外在因素，霍霆軍本人的眉眼也比霍霆雲更自在飛揚，不像是霍霆雲那麽銳利嚴肅。

如果用不太禮貌的詞來形容，那就是感覺像開屏的公孔雀。

其實白樓羽也不想盯着人看，尤其是他作為男同性戀，看男人的胸口的性騷擾性質更重了。可是霍霆軍這身衣服領口本來就低，一拉起來就能看到清晰的肌肉線條，太惹眼了，白樓羽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胸肌霍霆雲也有，要是霍霆雲也穿這種類型的衣服的話，一定很……

白樓羽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臉上泛起一層薄紅。

“噗。”

霍霆軍突然笑了。

白樓羽回過神來心裏咯噔一下，被霍霆軍發現自己在偷看他了？

“小羽，”霍霆軍突然親昵地這麽叫，“你覺得我怎麽樣？”

“霍先生的話……”

那聲小羽聽得白樓羽都快坐不住了，就連李岳陽那種可以毫不在意地找陌生人度過一夜的人都沒這麽叫過他。雖然霍霆軍大概只是用在叫鄰居家小孩的感覺來說出口的，不過白樓羽只有種被調戲了的不自在感。而且白樓羽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太像是男性的名字，小羽之類的昵稱，他實際上有些抗拒。

“是個好男人。”這麽誇應該沒錯吧。

“就這樣嗎？”霍霆軍有些誇張地嘆了口氣，“好敷敷衍啊。”

白樓羽抓不準霍霆軍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聞言連忙補充了幾句：“霍先生很英俊，身材很好，一定很受歡迎吧。”

白樓羽說的也是實話，語氣很真誠。霍霆雲這一家子的外貌都很出挑，而且和霍霆雲相比霍霆軍無論是着裝還是氣質都可謂是荷爾蒙外溢，讓人忍不住感慨不愧是霍霆雲的哥哥，回頭率百分百。不過說實在話，要不是霍霆軍是霍霆雲的哥哥，這種穿着炫耀肉體似的着裝的、肆無忌憚地散發荷爾蒙的、給人感覺特別開放的類型，白樓羽一般是避之不及的，最多因為身材看幾眼。

霍霆軍越聽臉上的笑容越大，白樓羽不明所以，霍霆軍便指了指白樓羽的旁邊，白樓羽順着望過去，才發現霍霆雲的表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嘴角下撇，不太明顯地散發着低氣壓。

“霆雲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是雙性戀？我不僅是雙性戀，而且被不少人看上過，特別是愛當零號的。”

雙、雙性戀？！

霍霆軍居然是雙性戀！！

所以……霍霆雲的家人才比較開明嗎？

如果霍霆軍是雙性戀，說不定霍霆雲的家人是真的不介意霍霆雲……不，不一樣的，霍霆軍是雙性戀，可他有妻子。

話說回來——

“那和霆雲有什麽關系嗎？”

“你不是男同性戀？”

……什麽意思？是在懷疑我嗎？

不，當着霍霆雲的面說這種話，是在提點霍霆雲？

白樓羽也理解，自己确實看起來不像是個正經人，實際上也幹過偷拿霍霆雲的東西之類法律道德擦邊球，而且上一次和霍霆軍接觸他也沒有好好和霍霆軍對話，滿口都是輕浮的胡言亂語，當時霍霆軍似乎也對他的言行舉止有點想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必沒有留下什麽好印象。

“……我只喜歡霆雲。”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是說，我的男性魅力在你那裏是通用的吧？”

“……嗯。”雖然說出這種話的瞬間就貶值了。

“所以霆雲不喜歡你用欣賞的目光看我啊。”霍霆軍朝霍霆雲擠眉弄眼，“我沒說錯吧？”

霍霆雲抿着唇不回答。

“而且，你喜歡我的身體吧？”

果、果然被發現了……！

“哈哈，別緊張，喜歡是正常的。”霍霆軍有些得意地說，“我可是花了很多精力在這上面的。”

……好自信，不過說的也的确是實話。看來霍霆軍不僅長相比霍霆雲張揚，本人的性格也是如此。

白樓羽看着霍霆雲抿着的嘴唇，又瞄了霍霆雲的家人一眼。

應該沒問題……吧？

就算有問題，現在霍霆雲在場應該也不方便計較……

白樓羽咬咬牙，飛速地親了親霍霆雲的嘴角，一觸即離，快得像是在偷偷摸摸地做虧心事。吻完以後白樓羽也意識到好像退得太快了，搞得霍霆雲很不見得人一樣，又快速地補了一下，還有點吻歪了。

他輕咳一聲，在霍霆雲耳邊用只有霍霆雲才能聽到的音量吐息一樣輕聲說：“我覺得沒人比你好……”

霍霆雲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

差不多到飯點時白樓羽有些猶豫地悄悄問晚飯誰來做，聽到霍霆雲說家裏有鐘點工以後又問自己幹坐着等是不是不太好，就算霍霆雲說他是客人還是有點坐立不安，最後還是去廚房幫忙打下手了。

上飯桌前白樓羽本能地感到緊張——記憶中飯桌不是冷冰冰的獨自一人就是夏彬蓮對生活的抱怨和對他的批評，吵鬧而嘶啞，還有很多時候沒有飯桌。在夏彬蓮離婚後，飯桌對白樓羽而言就更可怕了，每一道菜都是潛在的危險，他必須做好防備被掀翻的飯菜的準備。

平時和霍霆雲一起吃的時候，因為信任霍霆雲所以白樓羽沒什麽反應，可其實白樓羽是害怕和別人一起在家庭住宅裏吃飯的。

“白樓羽？”

“我有點緊張……”

白樓羽握上霍霆雲的手。他的手冷的像塊冰，還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微微顫抖着。

“……”

霍霆雲也沒說什麽，反過來握緊。

餐桌上氣氛很好，霍建章和蕭靈都長于交流，白樓羽第一次和霍霆雲以外的人聊天聊得這麽順利這麽愉快，幾個人圍着桌子坐在一起，沒有銳利的指責怒罵，只有普通的談話和偶爾響起的笑聲。

說着說着，又聊到霍霆雲帶他回家這件事。

“霆雲這孩子明明從小到大都沒有表現出把男性作為對象的征兆，突然就冷不丁地告訴我自己可能是雙性戀，然後又突然告訴我自己交了個男朋友。”

這是質問……？

白樓羽放松了一些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飯桌上的質問讓他胃一抽一抽地疼，即使蕭靈看起來非常溫和，可他實在對此沒什麽好記憶。

“是我帶歪了他，但……他現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想要這麽做。”恍惚中白樓羽好像又變回了十幾年前那個無力自保無法獨立的孩子，在家長面前反省自己的過錯，也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是我的錯，還請您……不要責怪霆雲。”

“白樓羽！”

……啊。

糟糕，不能在霍霆雲面前說這種話。

反應過來時，飯桌上的氣氛已經變得很奇怪。

搞砸了。

而聽了這一席話的蕭靈慢慢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沒有接白樓羽的話，而是繼續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話，好像白樓羽什麽都沒說一樣。

“那時霆雲還在苦惱，所以我沒有打擾他。等到他穩定下來之後，我問他‘你的男朋友是什麽樣的人’，你知道霆雲說了什麽嗎？”

“說了……什麽？”

“他說你是‘一個讓人不知所措的人’。”

“不知所措……”

“接着他用困擾的語氣說，‘那麽讓人想要緊緊抱在懷裏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聽到了這句話，還有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我其實就已經認同你了。”

蕭靈一聽就知道白樓羽在自己兒子心中的分量，那句話蘊含的東西太多了，霍霆雲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對白樓羽的情感，那是連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的濃濃憐惜、愛戀、占有欲與保護欲。

“那孩子難得有了在意的東西，我又怎麽忍心逼他放手呢。而且霆雲從小就倔強，逼也不逼不來啊。”

實際上蕭靈還幫着霍霆雲勸了其他的家人接受白樓羽，甚至主動告訴霍霆雲要是有什麽不懂的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自己。

“所以，全部都承認了……？”

“嗯。”

全部……真的嗎？騙人的吧，全部？真的是全部？

就這麽簡單……？

完全沒有被為難……這太奇怪了，絕對不對勁啊，這絕對不對勁，輕松過頭了，很奇怪啊。怎麽可能就這麽被承認了？

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松……

我……

我被承認了嗎？

被霍霆雲以外的人嗎？

被霍霆雲的家人嗎？

糟糕，我現在臉上有露出什麽奇怪的表情嗎？

白樓羽心跳快到停不下來，胃不疼了頭不暈了，就連腦袋也變得輕飄飄的，腦子裏一行大字閃着金光：我被承認了。他原以為自己是不會被承認的，畢竟就連虛構的存在都不願意接受他和霍霆雲，摩天輪接吻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沒做好。

落差太大了，白樓羽明明已經做好了像當年一樣被撕開傷痕直面陰影然後被正對傷口再割入一刀恐懼的準備，甚至自己袒露出弱點想着早死早超生再痛也有霍霆雲的胸口可以靠，咬咬牙熬過去就好，只要霍霆雲不會可最因為他出事就沒問題。

可最後，只是被摸了摸頭，然後告訴他：“別怕，我承認你了。”

也就是說，在霍霆雲家裏，即使和霍霆雲牽手接吻，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嗎？當着人光明正大地表現出情侶的樣子也可以嗎？

不是只有兩個人了……有別人承認了……

“所以，你是怎麽看待霆雲的？”

蕭靈沒有給白樓羽時間去整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而是乘勝追擊。白樓羽腦袋還沒轉過彎來，一開口說的全都是未經修飾的心裏話：“很棒的人。哪裏都很棒。每次都忍不住想……這樣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嗎。”

“聽起來有點像是崇拜。”

“是的，實際上您的兒子是帶着光環出現在我的世界裏的。”白樓羽一開口就有些停不下來了，“在我快要對一切都不喜歡不起來的時候，是他一直在提醒我這個世界還有很好的地方，雖然我不一定碰的到。實不相瞞，如果不是您的兒子，您可能現在就見不到我了。”

畢竟那可是在最多愁善感思想最易走向偏激的青春期恰巧産生了變故，這變故又恰巧引爆了之前所有自我懷疑着的一切。白樓羽害怕自己死了反而會讓別人高興所以不願意就這麽出事，可白樓羽毫不懷疑如果不是因為霍霆雲讓他仍然留有眷念，這種害怕最終會因為越積越多最終演變成破罐破摔——他是真的買過一大罐安眠藥的，在雙親離婚的那一天，還有搬到老房子住的那一天，他都買過。反倒是霍霆雲說他惡心的那一次他雖然也痛苦得胃抽搐了吐了點帶血絲的膽汁，卻沒有動一點尋死的念頭，只覺得萬念俱灰，心想果然如此而已。

“我對他的迷戀一開始是帶着憧憬和崇拜的，這一點我也向他坦白過。後來我關注得多了，發現他其實也有很多小毛病，但也多了很多我以前沒有注意到的優點……所以他從男神降級成了男人，但在我心中也升級了……他是越了解越是會喜歡的那種類型。”

以霍霆雲的條件，就算是普通人和他在一起都很難不會産生自漸形穢的感覺，更不用說是白樓羽了。即使霍霆雲的愛欲和贊揚給了白樓羽信心，讓他覺得自己其實也不那麽糟糕，但這也不影響霍霆雲本身依舊是一個讓人迷戀的好男人。

“要是因為我，他被家人讨厭的話……我、我……”

“……你以為會發展成什麽樣？”

霍霆雲忍不住發問了。

“……你和家裏人的關系很好吧，看得出來是被愛着長大的。所以我想大概不會發生暴力沖突……但也說不好。”

夏彬蓮因為白樓羽“收藏”的東西而痛斥白樓羽變态的時候，他想說的話有好多好多。他想說他不是他只是想要碰碰那個人他只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玷污那個人卻又忍不住接近他沒有打擾那個人的生活，可所有的話都哽在喉嚨裏——他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之後那幾刀，更是透過身體直接割入深處，刺破胸口，割入心髒。白樓羽在思考關于死亡的事情的同時，也無比直觀地感受到了他人對同性戀的厭惡，居然能讓人到捅刀子的地步。

再回想起同學的話語時，那種刻入骨髓幾乎要化作本能的恐懼，又深了幾分。

一旦回想起來，心髒那個經年難愈的陳舊的傷口，就會緩緩地往外滲血。霍霆雲的舔舐讓那道傷口愈合，但那道傷疤，至今也還依舊微微泛着涼。

白樓羽拉緊了一點衣服。

“你知道的……那時夏彬蓮發現以後做了什麽。然後也有很多新聞說平時溺愛孩子的父母對出櫃的兒女下重手……”白樓羽轉而對蕭靈說，“只是被打的話霍先生肯定不會改變主意，他會繼續堅持下去，然後原本完滿的家庭說不定就因為我……又或者我想過您或者您的丈夫會不會來找我，說為了他好讓我離開他，別糟蹋他了，放過他吧之類的話。要是您對我這麽說，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白樓羽的确是心虛的，是他無法徹底放棄所以用奇怪的方式接近霍霆雲，最後讓霍霆雲的人生偏斜了。他這輩子是只能接受男人了，沒有任何退路，可霍霆雲是可以和女人在一起的，他原本就是直男。

霍霆雲不會因為被反對而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那麽白樓羽就不得不要眼睜睜看着霍霆雲因為自己受到原本不該有的傷害。而且霍霆雲和他不一樣，他和家庭的關系不緊密，失去了家庭也只是失去了自己一直以來的一個虛無缥缈的念想，可霍霆雲那可是會真真切切地失去一批愛着霍霆雲霍霆雲也愛着的家人。

“那樣……太難受了，我不想讓霍霆雲那樣。”

如果在霍霆雲選擇繼續下去的時候他選擇放棄，不僅放棄霍霆雲本身是對霍霆雲的傷害，而且這同時也是在背叛因為他而承受這一切的霍霆雲，又是一種傷害，雙重傷害；但要是選擇不放棄，那也是在選擇繼續讓霍霆雲受傷害，讓霍霆雲的家人受傷害，讓霍霆雲承受不孝的罵名，是在破壞又一個家庭，是在間接傷害霍霆雲。做什麽都是錯。

但這些全都沒有發生。

因為自己被承認了。

白樓羽設想并演練過無數次被反對之後的說辭，唯獨沒有想被承認之後該說些什麽。

蕭靈輕嘆一口氣，推了推湯碗。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可白樓羽終于忍不住哽咽出聲。

“我以為會被讨厭……”

但沒有，白樓羽一直防備的東西一樣都沒有出現。他坐在亮堂堂的房間下，吃着熱騰騰的菜，作為霍霆雲的伴侶，和霍霆雲的家人聊着天，沒有譏諷挖苦，沒有抱怨職責。

“很好的一個家……很棒。”

霍霆軍會捉弄霍霆雲，霍霆雲也會損霍霆軍，可是兩個人關系很好；霍建章雖然是放養，但也并非完全不在意，而是交給了霍霆雲極大的信任，放任霍霆雲自由生長，霍霆雲也沒有辜負這份信任，順利成長為一個好男人；蕭靈雖然護短，而且從交流中也透露出她對霍霆雲較為溺愛，但并非毫無底線。

白樓羽喝下一口湯，胃裏一陣接一陣的暖意，難以想象不久前這裏還抽着疼。

“人都很好。”

“菜很好吃。”

“很暖。”

所以說我才讨厭這對眼睛啊，明明只是有點感慨而已，明明只是因為太溫暖了有點不知所措而已。可是為什麽？眼淚……眼淚它、停不下來。

我明明是在高興才對。

“沒有被打，也沒有被罵。”

手心都是暖烘烘的。

“還對着我笑了。”

我也想要這樣的家人啊。

明明我很聽話很聽話了，我比大家都要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