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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四周都是舉着火把來來往往的人,薛鹂裹緊鬥篷,遮住被又髒又破的衣裳,仰頭朝着光影攢動的方向看了過去。

她沒能看到梁晏,倒是發現了遠處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似乎正在打量她。

那人坐在馬上,又是背對着火光,面容隐在陰影中,薛鹂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卻分明感受到他在盯着自己。直覺告訴她,那然應該就是鈞山王,

她不适地皺起眉,對銀燈說:“此處太亂了,我想早些回去歇息。”

薛鹂本想回到營帳,等即将走到的時候才被告知,夜裏有人縱火燒了魏玠的營帳,連同魏氏幾個離得近的營帳都遭殃了,如今只能等着馬車備好後先送她們回去。她想起什麽,心下一動,又找來一個兵衛塞了銀錢,小聲吩咐了他幾句話。

皇上喜愛春獵,突然冒出來的刺客擾了他的興致,他自是怒不可遏。薛鹂夜裏沒地方去,便坐在火堆邊與衆人等候馬車來。身旁有幾個魏氏的女郎也坐在附近,都知曉了魏玠與薛鹂一同被找回來的事,此刻看她的臉色可謂十分複雜,有鄙夷有感慨,更有甚者看她的目光稱得上是憎惡。

薛鹂并不覺得奇怪,也不大在乎這些。魏玠在魏氏不僅僅是血肉之軀的人,更是一樽被用來膜拜觀賞的玉碑,而她薛鹂只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姑娘,無論家世還是才情都與他毫不相配,倘若她敢接近魏玠,那便不是企圖引誘他,而是企圖玷污他了。

薛鹂心中鄙夷,她才不會喜愛魏玠這樣的人。倘若遠觀自是賞心悅目,離得近了便覺得他毫無人氣,像一座精致無暇的石雕。太過循規蹈矩的人往往枯燥無趣,連喜怒哀樂都要壓抑在心中,恪守所謂的禮法,沒有絲毫出格的地方,與這樣的人相處久了遲早要發瘋。

火光躍動,薛鹂坐在一邊,心中仍在疑惑鈞山王是何人。雖說她的确做過攀權附貴的事,可位列王侯的人并非她能輕易靠近,對方又何故向她示好?她自知方才灰頭土臉的模樣算不上傾國傾城,哪裏會美得叫人對她一見鐘情?

薛鹂越想心中便愈發不安,正出神的時候,鼻間忽地聞到一股怪異的臭氣,此時銀燈也小聲嘟囔道:“什麽味兒,好生古怪。”

她擡起頭,魏氏的幾位貴女顯然也聞到了,紛紛探尋這氣味的源頭,忽地有個女郎開口道:“似乎是南邊在燒什麽東西?”

薛鹂朝那處看去,遠遠能看到火光沖天,濃霧在夜裏也如同一朵騰空而起的黑雲。

魏蘊的妹妹魏翎對侍女吩咐了幾句,很快侍女便點點頭朝着火源去了。等了沒多久那侍女便回來了,步子匆忙得像是身後有野獸追趕。

等她走得近了,魏翎疑惑道:“撞見什麽了,将你吓成這樣?”

那侍女吓得目光都有幾分呆滞,磕磕巴巴地說:“燒的是……是人,是抓到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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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衆人的臉色都極為難看。

好在這些人大都是魏氏的子孫,多少也是見過世面的,不至于被吓得儀度全無。

魏翎沉着臉又問:“是何人下令焚燒,你可打聽清楚了?”

侍女方才走近還能聞到空氣裏的焦臭,險些惡心地吐出來,此刻還要忍着胃內翻湧,說道:“是皇後下的令,刺客傷了皇後的愛馬,還讓陛下扭傷了腳。皇後下令不論刺客死活,都要燒幹淨以儆效尤。”

薛鹂聽到周圍人倒抽冷氣的聲音,莫名在此刻想到了魏玠,他應當也在不遠處,也不知如他這般的人望見眼前一幕該作何感想。

魏府上下連歇息的時辰都要管,薛鹂這樣的表姑娘倒是無所謂,其餘人都是從小教養,如今時辰到了都困得睜不開眼。好在接應的馬車備好了,她們才挨個起身準備趁夜回府去。

最後才輪到薛鹂,銀燈小聲抱怨了一句,她倒是無所謂,笑道:“本就該如此,不過是多坐一會兒。”

一直到馬車都陸陸續續走了,薛鹂才裹緊披風跟着離開,誰知此時背後有人出聲叫住了她。

“鹂娘。”

叫住她的人是魏禮,與他同行的還有魏玠與二房長君魏植。

魏植面色嚴肅,快步朝薛鹂走去,目光打量過她面上的傷口,語氣也軟了下來:“怪舅父這兩日匆忙,讓你受委屈了。”

薛鹂從小到大受過許多委屈,鮮少有人願意安撫她兩句,即便是母親也不曾。想到此處,她鼻子一酸,眼淚裏也多了三分真情實意。

“舅父待我已經很好了,是我不好,總是給舅父惹出禍端。”

魏植安慰道:“我既說了要照顧你們母女,斷不會有讓你受委屈的道理。”

說完這句,魏植轉過身,冷冷地瞥了眼魏禮身後的人。

夏侯信身旁跟着幾個侍從,皆是面如金紙,一言不發,連擡眼都不敢。夏侯信同樣陰着臉,沒好氣地瞪了薛鹂一眼。

薛鹂露出一副惶惶不安的神色,魏植溫聲道:“不必怕,舅父與你兩位兄長都在此處,不會讓他欺辱你。如今他來是要向你賠罪,盡管上前應着。”

薛鹂猶豫着上前,與夏侯信滿是戾氣的臉對上,又停住腳步,縮在魏玠身後不敢再動,只怯怯地朝他看了一眼。她眼角還噙着未幹的淚,蹙眉也似海棠凝露,嬌美萬千,好不惹人憐愛。

夏侯信對上薛鹂的目光,心上像是被細軟的鳥羽搔了一下,嗓子也莫名有些發幹,他舔了舔唇,目光直白而灼熱地盯着薛鹂,語氣裏沒有絲毫歉意。“冒犯了小娘子,是我夏侯信有錯在先,這幾個侍從不聽話擅自去替我出氣,怪我管教不嚴,我這便教訓他們一頓,讓小娘子消消氣如何?”

夏侯信話音未落,手便先一步抽出了腰間的馬鞭,極兇狠地朝着一個侍從打了下去。鞭子抽在人身上,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響聲,凄厲的慘叫聲立刻響起。他一鞭接着一鞭,手上沒有半點停頓,仿佛打得不是他的人一般。

薛鹂聽得害怕,急忙扯了扯魏玠的衣裳,小聲喚他:“表哥。”

“夏侯信,适可而止。”魏玠目光凜然,冷聲勸止他的動作。

夏侯信斜睨了他一眼,不情不願道:“不是你叫我來賠罪,怎得又反悔了?”

“我消氣,你收手吧。”薛鹂從魏玠身後走出來,只想快些了解這件事,以免再遇這瘋子糾纏不清。

夏侯信踢了一腳地上哀嚎的侍從,洋洋得意道:“聽到了嗎?小娘子消氣了,恩怨一筆勾銷。”他扭過頭對薛鹂嬉笑道:“既如此,我們日後再見。”

薛鹂壓下眼底的嫌惡,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憂懼不安的神情,然而她側過臉,卻發現魏玠正垂着眼看她。

“表哥……怎麽了?”

他淡淡收回目光。“無事。”

魏植也聽說了兩人一同遇險的事,魏玠已同他解釋過,而他清楚魏玠的為人,并未懷疑兩人之間有什麽旁的心思。又安撫了薛鹂幾句,便讓人護送她回去了。

薛鹂坐上馬車後不久,便與駕車的侍從攀談起來,而後狀似無意地提起鈞山王。“方才聽好幾人說起鈞山王,只是我見識淺薄,不知這鈞山王是何人……”

路途又黑又長,侍從也是個閑不下的性子,便積極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了她。

鈞山王是當朝聖上的叔父,封地在山南一帶,前段時日才回到洛陽複命。鈞山王骁勇善戰,鮮少與世家重臣往來,為人嚴肅不茍言笑,連皇上都不大待見他。與此同時,他還是是梁晏的姨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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