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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薛鹂回到桃绮院的時候還早,往日裏這個時辰,姚靈慧應當還未起身。只是不想這次,她一進院門便看見了姚靈慧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她身上披着一件外衫,手裏還拿着柄團扇,面色陰沉到能滴出水來。
聽到薛鹂回來的動靜,她立刻擡起頭來,面帶愠色地朝她走來,直接拿着團扇打在薛鹂頭頂,壓低聲斥責道:“你個沒規矩的!昨夜究竟跑哪兒去厮混了,休要與我裝模作樣,還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品性不成?倒是好手段,叫魏蘊也甘願護着你……”
姚靈慧雖然被薛鹂氣得不輕,指責中卻也帶了幾分關切。“我同你說過多少次了,此處可不是吳郡,洛陽權貴都不是好欺瞞的,你若得罪他們了,沒人能護着你。魏氏長房的人并非善類,你往後離他們遠些,越遠越好,休要自以為是,仗着自己有幾分美貌和手段,便忘了自己的斤兩。”
薛鹂到底是年紀小,年幼時總受人欺負,習慣了如何讨人歡心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卻從未有人教過她該如何做,只有受到教訓才知道進退取舍。如今眼看着連魏玠都能成為她的裙下臣,難免會生出點驕傲自滿來。今早所見所聞,加上姚靈慧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像是給她潑了一頭冷水,讓她嚣張的氣焰熄滅了不少,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阿娘是否知道些什麽?”
姚靈慧對她與魏玠往來的事表現得格外不滿,即便是當真覺得她與魏玠有雲泥之別,也不至于要如此羞辱責罵她才是。
姚靈慧瞪了薛鹂一眼,拉着她快步朝屋裏走去,而後将門仔細關上,壓着她坐到榻邊,低聲詢問:“我問你,昨夜你究竟宿在何處?”
薛鹂知道她已經猜到了,索性不再隐瞞。“在玉衡居。”
得到答案,姚靈慧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又問她:“你們可有逾矩……”
“阿娘且放心,女兒還不至于如此蠢笨。”只是哄男子歡心,說上幾句好聽話便是,讓他碰了身子可就不值當了。
姚靈慧松了一口氣,而後悶悶道:“我當真是管不住你了,與你說了這麽些話,你竟死性不改,還要與魏恒的兒子糾纏。魏氏長房規矩重重,禮法太過森嚴,且不說你與魏玠雲泥之別,便說日後以你的性子,要如何在此處立足,魏氏大夫人,不過是聽着風光,你以為是什麽好事不成。”
見阿娘沒有說下去的意思,薛鹂回答道:“有所得必有所失,想要榮華富貴,循規蹈矩些也沒什麽。”
姚靈慧聽到她的話,眼神像是冒着火,咬牙切齒道:“我看你是睡昏了頭,魏恒在王氏繁盛之時與大夫人結了姻親。不過三年的光景,王氏卷入宗室争鬥,魏恒立刻與王氏撇清幹系,任由王氏沒落,沒有絲毫幫襯的意思。現如今呢,你來魏氏這般久,可還有見過什麽大夫人。什麽禮法規矩,倒是半點沒誤了男子的薄情寡義,與你那混賬父親又有何異?何況……”
她說到此處,又猛地沒了下文。
“何況什麽?”薛鹂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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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靈慧抿了抿唇,終究是沒忍住說道:“你且給我記清楚了,他們魏氏長房明面上高潔正派,背地裏的龃龉不比薛氏少,你若不想攪進這趟渾水,日後便離魏玠越遠越好,否則日後莫怪我當娘的不曾勸過你。”
姚靈慧顯然知道些其中內情,卻不願意說出口,薛鹂見此也不好繼續問下去。倘若是從前姚靈慧說了這話,她只怕會在心中懷疑是否又是她捕風捉影,用不知從何處聽來的謠傳告誡她。然而今早窺見的那一幕,卻讓她不得不信了。
如今梁晏已經知曉了魏玠對她的情意,她便不必要再繼續費力讨好魏玠,是時候該慢慢抽身,将心思放在梁晏身上了。魏氏長房如何,與她實在沒有多少幹系。
她滿不在乎道:“阿娘的話我記在心裏了,女兒不會對魏玠再有情意。”
翌日清早,梁晏醒來後呆呆地望着帳頂,夢裏的畫面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只是女子的笑顏依舊清晰,叫他想忘都忘不掉。
好端端的,他竟夢到了薛鹂。
還是昨天那身羅裙,她低下頭,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荊棘,憂心地問他:“山裏會不會有蛇?”
她問完後便扭到了腳,險些摔倒在地,好在被他伸手扶住了。
薛鹂迅速地推開了他,紅着臉往後退了一步,羞赧到不敢與他說話。
梁晏心中并無多少觸動,只是覺着薛鹂這般文雅怯弱,如何會鼓起勇氣接近魏玠這樣目空一切的人,豈不是時常受到冷落。不知怎得,他想到了魏玠唇上的傷口,腦子裏便不禁浮現了魏玠與薛鹂親吻的模樣,臉上迅速地開始發燙,心中更是說不出的古怪。
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來便久久揮散不去,一直到與薛鹂分別後,他仍是會忍不住去想這個畫面,以至于夜裏的夢也亂七八糟。
他本意是想安慰薛鹂,卻不成想經此一夜,心中竟莫名有了幾分心虛。
魏翎與魏弛鬧出了這樣大的事,魏府上下卻沒有絲毫動靜,好似在玉衡居的那場鬧劇,不過是一粒石子落入深潭,只驚起了一片微弱的波瀾,很快便沉寂了下去,連一絲痕跡也不曾留下。
薛鹂仍記得清楚,魏恒的暴怒并非是從進門便開始的,而是在聽到魏翎的胡言亂語後,才忽然暴戾地打斷了她。連她一個外人都忍不住為此好奇,魏玠身為被指着鼻子罵的那個人,卻表現得這般淡然,實在是古怪至極。
魏玠仍在禁足中,姚靈慧也對薛鹂看得更緊了,正好她這幾日也不想去見魏玠,便留在府中好好看書。只是往日裏魏缙總是尋了機會便來找她,這兩日卻罕見地沒有來過。
薛鹂望見窗臺的瓷瓶中逐漸泛黃的的栀子,才忽地想到了魏缙,搖着蒲扇的手也漸漸慢了下來。魏蘊問道:“你在想什麽?”
“這幾日似乎不曾見過魏缙。”
魏蘊愣了一下,說道:“你不說我都要忘了,三日前魏缙被送回了廣陵,聽聞是堂兄的意思,廣陵有一位大儒與堂兄結識,似是有意教養魏缙,堂兄将此事轉告給了魏缙的父親,他們便急着将魏缙帶了回去。”
“帶回去了?”薛鹂有些驚訝,魏缙走的這般匆忙,連來見她一面也來不及,多半是魏玠刻意為之,不想讓她與魏缙有什麽幹系。
薛鹂的心忽地一沉,緩緩生出一股不耐來。倘若她到最後也不能讓梁晏甘心為她退了與周氏的婚約,魏缙便是她給自己留的另一條後路。她從前以為魏玠只是品性正直,為人疏離不愛與人往來,如今卻覺得他未免太過冷情冷性,将魏缙送走的事上也實在算不得寬厚。
魏蘊睨了薛鹂一眼,心底也有種不清不楚的煩躁。
“莫怪我不曾告訴過你,以堂兄的身份,便是你與他兩情相悅,叔父與族中幾位長輩也必不會允許你們有什麽結果。”她并不厭惡薛鹂,甚至有些喜愛她的嬌俏,喜愛她笑盈盈的喚她姐姐。然而一想到她一心想着魏玠,便令她心中生出些說不出的惱火。
薛鹂若無其事地笑笑,說道:“能好上一日便算一日,往後的事誰又說的準呢?”
魏蘊不想理會她這番話,又聽她問:“我還想同姐姐打聽一個人。”
她不耐道:“什麽人?”
“前幾日我在府中見到了一位扮成女人模樣的郎君,看着實在是怪異,聽他話裏的意思是要去找表哥,姐姐可知曉他是何人?”
魏蘊聽到薛鹂的描述,也不知想起了什麽,面上浮現出一股隐隐的嫌棄。
“你可有得罪他?”
薛鹂想了想,搖頭道:“應當不曾。”
“他是宮裏的皇上,瘋癫不似常人,旁的便也算了,只是他的那位皇後夏侯婧,實在是暴戾殘酷,殺了不知多少妃嫔,招攬面首做盡惡事。前兩月王氏的一個庶女,不過在宮宴上被皇上撞見,說了幾句話。此事被她知曉了,竟将那王氏女處以醉骨的極刑。你若與皇上多說幾句話,傳到夏侯婧耳中必定會惹出禍事。”魏蘊說着便面露厭惡。“夏侯婧也算名門出身,自幼習得聖賢書,一朝得勢便狠毒至此,當真不給自己留半點後路。”
齊國上下都知曉夏侯氏野心勃勃,妄圖拉攏幾大望族,除去宗室幾位封王後獨攬大權。以他們這半點不留後路的殘暴作風,一旦夏侯氏敗了,自有千萬人等着将他們食肉寝皮。
魏蘊的表情上既是對夏侯氏的憎惡,也有對齊國朝政的無奈,這樣的神色,薛鹂前不久在梁晏的臉上看到過。
再次來到玉衡居,梁晏的心情卻大不如從前。一見到魏玠,腦子裏便冒出與薛鹂有關的事。
他對薛鹂并未有任何逾矩的舉動,卻遲遲不願将他與薛鹂出行的事說與魏玠聽。甚至隐隐地希望薛鹂也将此事藏在心中,當做他們二人之間的秘密保守。
那一夜流螢飛散如星火,涼風習習吹得梁晏衣衫飄動。他站在小丘上,笑道:“鹂娘日後倘若傷心難過,不妨來此處看看。”
“世子若是心煩也會來此處嗎?”
“流螢不算常有,心中的憂慮卻怎麽也消解不完。”梁晏的嗓音比起魏玠,要多了幾分少年的稚氣。魏玠即便是笑着,也始終像是尊冷冰冰的石像,有着揮之不去的漠然。
“世子在憂心什麽?”薛鹂忍不住問他。
或許是風景太好,薛鹂的語氣也溫柔,他便下意識回答了她的話。
“社稷已是危如累卵,可惜我并無韓王之才,卻妄圖如他一般建伊呂之業,弘不世之功。如今連三公曹都無法勝任,若換做蘭璋,定能功載國史。”梁晏說完後才覺得自己的話無異于是自取其辱,薛鹂如此喜愛魏玠,定會在內心譏諷他的不自量力。他不禁別過臉,不去看她臉上的表情。
然而許久後,他才聽到薛鹂說:“世子正值年少,何必妄自菲薄。”
薛鹂身後是漫天飛舞的流螢,月光映照在她衣衫上,讓她連發絲都蒙了一層清輝,襯得她如同神女一般。
“往後如何又有幾人說的準,世子但求無愧于心,是非成敗不必過問。”
這種話梁晏聽得着實不少,只是從魏玠的心上人口中說出,總歸是多了幾分不同的意味。
他嗓子莫名有些發堵,艱澀地開口道:“你不認為我與蘭璋相差甚遠嗎?”
“燭火有燭火的光,流螢卻也有流螢的光,彼此都無法比拟,至少此刻,我認為流螢的光更得我心。”
夜風吹得梁晏眼睛幹澀,他眨了眨眼,良久後才說:“多謝。”
梁晏與父親争執了許久,最終卻是因魏恒舉薦而得了三公曹的差事。此次來見魏玠,是魏恒要他來勸魏玠與薛鹂斷絕往來。
這件事梁晏開不了口,一直在玉衡居拖到了天黑,也沒能說出幾句薛鹂的不好來。
他坐在廊前納涼,碟子裏盛着切好的甜瓜,蚊蟲叮咬得他無心去碰那瓜果,只幽幽地嘆氣。
春獵皇上遇刺一事尚未了結,本是将過錯推給了鈞山王,誰知最後還是讓秦王與河間王知曉了此事,二人憤慨至極,生怕日後會被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抄家滅族,一氣之下索性聯合淮陰王起兵造反,以清君側為名想要誅殺夏侯氏滿門。魏玠因為頗有威望,如今被要求去寫讨伐叛軍的檄文。
梁晏想等他寫完了,再問一問他對薛鹂的心思,誰知一等竟等到了天黑。
他正在心中思慮着如何開口,不曾注意到身後小心翼翼,輕得像只貓似的腳步聲。
忽地有什麽撞上了梁晏的後背,不等他做出反應,一雙細弱的手臂從後伸過來,如同靈活的蛇般迅速而柔軟地纏上了他的腰腹。女子的身體溫熱而柔軟,緊密地貼着他的後背,發髻上冰涼的珠翠觸到了他的後頸,叫他一瞬間渾身僵直,竟忘了該如何動作。
“表哥,”她歡喜地出聲。“你是在這兒等鹂娘嗎?”
梁晏聽到聲音後迅速冷靜下來,猶豫了片刻後,他略顯羞窘地小聲開口:“薛娘子,我并非蘭璋,你認錯人了。”
薛鹂立刻松開手臂往後退開,連忙羞愧地賠罪:“是我昏了眼,竟冒犯了世子,還望世子莫要怪罪……”
“不打緊。”梁晏嗓子發緊,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正好此時,廊道另一端響起了腳步聲。
天色昏暗,魏玠勉強辨識出薛鹂模糊的身影。
“鹂娘?”
薛鹂驚喜地朝他跑了過去,直直地撲進他懷裏,柔聲道:“幾日不見,表哥不想我嗎?”
梁晏的眼睛也不知該看哪兒好,起身的動作顯得慌亂無措。
魏玠任由她抱着,毫無羞澀地點了點頭,淡聲道:“樂安還在此處。”
聽到魏玠叫自己的名字,梁晏更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薛鹂瞥了梁晏一眼,默默站到了魏玠身後。
“檄文已經寫好了,你既有事想要找我,但說無妨。”
梁晏方才想好的話都叫薛鹂這一抱給忘了個精光,此刻她又站在眼前,叫他如何能開口。
他頗為無奈地朝着魏玠看過去,視線卻忍不住移向躲在他身後的薛鹂。她揪着魏玠的衣裳,正面帶羞澀地偷偷看他。目光交彙的一瞬,她又立刻別開了眼,彼此都對方才的事心照不宣。
梁晏的心忽然狂跳不止,一聲一聲如同有人在敲打他的胸腔,震得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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