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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趙芸一見到趙郢便跑過來抱住他,想到當下的處境,兄妹二人悲從中來,面上也不禁流露出悲憤之色。
“芸娘。”趙芸的未婚夫上前一步,說道:“你知曉我不會害你,以鈞山王今日的處境,你若回去,颠沛流離不說,倘若伯父始終不能昭雪,日後戰敗你與趙郢便是逆賊之後。”
趙芸抱緊趙郢的手臂,目光如炬瞪着他,斥責他:“那又如何,難道要我一直茍且偷生,躲在蕭氏永遠見不得光。出了這樣的事,你擁護昏庸的朝廷我不管,可我只能站在我阿爹身邊。繼續留在此處你還能娶我不成?你我之間注定只能一拍兩散,我願與阿爹共生死。”
趙芸這番話說得慷慨果斷,絲毫沒有扭捏,薛鹂不禁多瞧了她幾眼,那蕭氏的小郎君像是真心喜歡趙芸,仍在努力想要說服她,直到趙郢帶着趙芸離開他還追了上去。
趙郢扶着趙芸上馬車後,趙芸才發現了一直跟在趙郢身後的侍女是薛鹂,驚疑道:“薛娘子,你為何在此處,你不是……”
薛鹂無奈道:“此事說來話長,待日後我再與你細說。”
趙郢停下動作,皺眉道:“你如今有如何打算?”
畢竟他阿爹如今成了反賊,倘若此刻他再勸着薛鹂投奔他阿爹,豈不是将她拉進了另一個火堆裏。然而一路上兩人也算是共患難過,此刻分道揚镳,日後恐是再難相見。薛鹂如今的處境不比他們好上多少,魏玠雖是人人稱道的君子,卻不是個軟弱溫良的人,魏氏的嫡長子,手段定是果斷狠絕的,在薛鹂身上吃了虧必定會找法子讨回來。
薛鹂沒想好,她不舍得與梁晏匆匆一見便離去。
正要回答時,她看到了趙芸欲言又止的目光,遂問道:“芸娘,你若有事但說無妨。”
趙芸眉頭緊擰着,疑惑道:“你是不是還不知曉蕭氏與梁樂安正在議親?”
此話一出,趙郢與薛鹂皆是僵住了身子,直愣愣地望着她。
薛鹂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說什麽?”
她的聲音很輕,小心翼翼的,像是一種試探,手指卻攥緊了袖子,像是要将衣料撕碎。
趙芸被薛鹂的目光吓到了,半晌沒敢繼續說,趙郢催促道:“你快些說清,興許其中有什麽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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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芸忙點頭道:“我猜也是有誤會,如今你回來了,樂安定是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她頓了頓,又寬慰道:“平遠侯府如今被牽連到了造反一事,平遠侯為證忠君,被迫領兵去平定叛亂,如今朝中多猜忌平遠侯,撥給他的兵馬不夠,梁氏各支也受到了排擠。眼下若不與望族聯手,侯府敗落已是定局。”
薛鹂喧嚣的怒火像是被澆上了一盆涼水,瞬間便被平息了。
趙芸瞥了眼薛鹂,小聲道:“梁晏定是喜歡你的……只是他才做了郡守,立刻便被望族打壓,何況他父親……”
薛鹂忽的也不惱火了,她只感到了悲哀。世上本就沒那麽多稱心如意的事,她想要與梁晏好,又豈是那麽輕易的事。
只是她還是覺得不甘心,分明梁晏很快就屬于她了,好像只是一步走岔了,便讓他們之間多了一道天塹。
當真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薛鹂平靜下來,緩緩道:“我回去問問宴郎,我信他不會辜負我。”
他如此愛她,又怎會辜負她?
他不會這樣做的。
梁晏忙于政務,幾乎不得停歇。遠方戰事傳來消息,他父親所帶領的兵馬糧草告急,朝中彼此推诿,而他還要從上郡撥去糧草支援,以免被人暗中算計耽誤了戰機。
趙暨昏庸無能不理朝政,魏氏為了保全這百年的榮華,也不惜與夏侯氏聯手除去鈞山王。而以鈞山王的威望,他想要造反,楚地也是從者如雲。
梁晏也不知事态怎得到了今日的地步,魏恒不放心将兵權交予夏侯氏,必定也會派魏氏的人去平亂,各大士族無法避免會被牽扯其中。
梁晏幾乎是精疲力竭,以至于當初在三公曹的事務都變得輕易了起來。
薛鹂提着裙角飛快地奔進庭中,他聽到腳步聲才擱下了筆,門被推開,冷風飕飕地灌進屋子裏。
“鹂娘,你回來了,快來暖暖手。”
薛鹂喘着氣,口中的熱氣散出來,像是一朵小小的雲霧。
“你與蕭氏議親了,是與不是?”薛鹂直直地望着梁晏,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坦蕩無愧。
“我并未點頭。”他別開了眼,低聲回答了她。
薛鹂臉色發白,她憤怒到想要破口大罵,想要上去厮打他,質問他是不是要抛下自己。然而她也僅僅是在腦子裏想了想,她不能這麽做,她不能和阿娘一般,讓自己淪為一個凄慘的怨婦,事情總會有轉機。
“你知曉我為了來尋你,路上受了多少苦嗎?”薛鹂攥緊了拳頭,竭力克制自己。這一刻她竟發現自己的語氣像極了魏玠,這個念頭讓她不禁皺起眉。“你當初是如何告訴我的,你說你不會負我,說你心裏只有我一人。”
梁晏因公事疲憊不堪,他可以抽出心神安撫薛鹂,卻不想在此刻與她争論這些無用之事。他也皺起了眉,強調道:“鹂娘,我并未同意。”
“那往後呢?若是日後平遠侯府腹背受敵,你會不會為了侯府娶其他的貴女,若是平遠侯身陷險境,你想如何救他。若魏玠不肯放過我,你想如何護着我……”薛鹂知曉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在強人所難,梁晏沒有解答之法,他待她一片真心,可一片真心抵不住世道澆漓,他還有壯志未酬,還有侯府與梁氏都要靠着他。
薛鹂每一句都問得尖銳,讓他無法避而不答,每一句話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好似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沒有任何人能拉他一把。
梁晏五指收緊,冷靜地望着她,問道:“鹂娘,你如今太急躁了,此事我們最好日後再談。”
“我不急躁,我只想知曉,你會不會另娶他人?”
薛鹂看出了梁晏面上的猶豫,一瞬間便有了答案,她像是失去了所有氣力,忽然變得無措起來。
“鹂娘,那你心中是如何想我。”梁晏站起身,語氣中滿是被逼無奈的痛苦,還有幾分呼之欲出的憤怒。“你一早便是為了我才接近魏玠,因為我在吳郡救了你,是不是?”
薛鹂心中一震,卻仍是沒有說話,只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地望着他。
梁晏繼續說:“我在三公曹之時審問過沈吉,他告訴過我你的生平,我後來還曾命人去吳郡查了一番……你利用魏玠來接近我,當初的尋死是假,喜愛我的舊詩也是假,你利用了魏玠,才導致今日引火燒身……”
薛鹂聽着梁晏将她所做的樁樁件件悉數說出,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委屈與羞惱讓她啞口無言,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似胸腔破了一個大洞,冷風從中穿過,能聽到寂冷而空洞的風聲。
她緩緩扯出一個苦笑,問道:“是又如何?你今日才發現我不好,我對你早有企圖,你喜歡我也不過是因為我步步算計。梁晏,我待你如何你該清楚,若我不是真心喜愛你,為何要千裏迢迢尋你,連魏玠我都瞧不上,依然要同你好,難道你都瞎了嗎?我只是想要你喜愛我,我何處辜負過你?你現在說的話是何意,我淪落到今日的局面,你覺得我活該是不是?”
梁晏聽到魏玠二字,呼吸驟然一滞,言辭尖銳道:“我只問你,倘若魏玠從一開始便願意娶你,你可還會一心要嫁我。”
薛鹂忽然便沉默了,梁晏卻以為她的沉默是因為心虛,不由地更為惱火。
然而不等他開口再說,卻聽薛鹂道:“你說的對,我正是這樣的人,我愛慕權勢,自私自利,我對你的喜愛都是算計,原是一錢不值。倘若這樣想,你再抛下我與蕭氏議親,心中是否會好受些?”
薛鹂滿臉淚痕地望着他,氣到幾乎發抖,她高估了梁晏,也高估了她自己。他疲憊不堪之下急需發洩,眼下的不如意逼得他們都郁結着一股怨氣。即便今日不說,日後也無法避免要為此争吵。
薛鹂忽地想起來,從一開始,梁晏便是為了她才放棄三公曹到上郡來做一個小小的郡守。
梁晏還有許多事要做,他怎麽能為了她将整個侯府棄之不顧,為了她抛棄自己的前程。
她根本不值得梁晏這麽做,他在心底已經衡量過了,他們總要對彼此失望的。日後梁晏會怪她,都是為了她,才害得他要承受這麽多磨難。
他說的話又有幾分是假,倘若他家道中落,日後再無法給她榮華富貴,她是否還能始終如一。
梁晏發覺自己說的太過,不禁懊悔地低了低頭,走近想要給薛鹂擦眼淚,她卻後退一步避開他。
薛鹂不想再哭了,卻怎麽都忍不住,只能背過身去掩飾自己的狼狽。
“你莫要把我想得如此不堪,梁晏,我的确是真心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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