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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薛鹂對再見的這一刻已經期盼了太久,倘若沒有魏玠,她現在已經是梁晏的妻子。

一路上的奔波與在寒風中的等待,讓薛鹂真正見到梁晏的這一刻,反而消減了她心中的狂喜,更多的是疲倦後的心安,因為她知曉這一切遠沒有結束,往後等着她的麻煩只怕還有更多。而見到梁晏仍給了她一種鼓舞,似乎所受的苦都在此刻變得輕如鴻毛。。

薛鹂被他箍得很緊,不禁暗自冒出一種“終于結束了”的感慨,即便她還有許多麻煩尚未有應對之法。

梁晏覺得有些恍惚,他捧着薛鹂的臉,面上帶着失而複得的狂喜與不安。“鹂娘,真的是你,我不是做夢,你真的回來了。”

說完後他又自責道:“我不該抛下你,讓你千裏迢迢來尋我,這一路上讓你受苦了……”

梁晏的手還在發抖,嗓音微微顫着,再見到薛鹂這件事沖昏了他的理智,想要說的話都在真正見到她的此刻消失的一幹二淨。所有情緒都彙聚成了欣喜,薛鹂沒有死,她好好地站在他面前。那些日夜糾纏他的夢魇并未成真。

薛鹂安撫過他後,趙郢才站到他面前來。

“趙郢?”

兩人雖是表兄弟,卻因趙郢常年在洛陽外的書院求學,與梁晏并不算親近,如今趙統淪為反賊,更是拖累了平遠侯一族,趙郢再見梁晏,不免有幾分忐忑。

梁晏将披風蓋在了薛鹂身上,将她遮蓋得嚴嚴實實,勉強露出了鞋尖,而他的手卻一直抓着她不放。

趙郢也不扭捏,上前與他行了一禮,直言道:“今夕不同往昔,樂安若感到為難,我也不會強求。只是芸娘身處上郡,我沒了她的消息,只求你告訴我如今她是否平安。”

梁晏看到眼前風塵仆仆的趙郢,也回了他一禮,說道:“我相信姑父的為人,必不可能有篡權謀逆之心。何況鹂娘這一路上多虧有你護着,否則我與她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如今侯府身處風波中,上郡恐有不少夏侯氏的耳目,你若要進城,定要多加小心。”

聽到梁晏沒有要與他斷絕幹系的意思,趙郢也松了口氣。

“至于芸娘的事,前些時日我便在打聽了,蕭氏聲稱芸娘得到風聲早些便帶人逃走了,蕭氏也退了親事與鈞山王府劃清界限。”

“逃走了?”趙郢不大相信,又問:“她逃去哪了,可有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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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晏寬慰道:“蕭氏的嫡次子待她一往情深,定不會看着她受難,只怕是故意傳出這種話給給朝中一個交代。我命人去查過,并未查到她的蹤跡,人必定還在上郡。”

言畢,梁晏的侍從牽來馬車,護送他們進城。

薛鹂窩在梁晏懷裏,被凍僵的身軀逐漸回暖,心中思忖着如何将自己與魏玠的事告知他。然而梁晏并沒有要過問的意思,仿佛對此毫不在乎。他只為了薛鹂回來的事歡喜,探過身子将她抱到懷裏,低頭親吻她的眉眼,再輾轉她唇角,一聲聲地喚她名字。

此處正是平遠侯封地以內,梁晏名正言順做了上郡的郡守,如今來上郡不久,上一任郡守所留下的麻煩還要他去處理,因此他不得不去與人請教。而往日有各地的郡望做支撐,如今鈞山王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反賊,身為他的侄子,梁晏便過得更不舒坦了。

郡守府中的侍者并不算多,除了府中的兵衛外便只有三十來人。他們都在府中走動,修建花枝亦或者是閑談說笑,讓此處并不顯得空曠孤寂。

而魏氏單是侍奉衣食住行的家仆便各有數十人的分支,更不提那些府中豢養的門客與仆從,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千人之多,卻依舊顯得冷清,連那恢宏氣派的魏氏正門,奢靡與威嚴之下是嚴苛的禮法規訓。

梁晏時常不在府中,且後院空置着,吃穿上并不算豪奢,與薛鹂一樣都是好侍奉的主子,府裏有家仆将自己的稚子帶到府中玩樂他也不管。

梁晏為了不引人注意,帶着薛鹂與趙郢從後門進了府,家仆們着手去備好熱水與衣食,時不時打量幾眼薛鹂,當着她的面竊竊私語。

薛鹂沐浴過後換上裏衣,裹着被褥坐在火爐邊取暖。

提心吊膽了好幾日,不是躲追兵便是想法子避開吃人的流民,她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一時間竟不知是在玉衡居的日子難捱,還是在逃亡的路上更難捱。

然而偶爾幾次的心悸虛汗,非但沒有讓她憶起魏玠的好,反而讓她更怨恨魏玠将她擄走。若不然她既不必在玉衡居受到羞辱,更不必在這一路上吃盡苦頭。

她想忘掉魏玠,偏偏又無法克制地想起他。渾身像是有蟲蟻啃噬,讓她急切地想找到一個出口去消解這些不适感,她從前不曾有過這些怪異的感受,持續了這麽些日,即便再愚鈍她也能猜到是魏玠做了什麽手腳。

火爐的昏黃光暈映在薛鹂身上,她撐着腦袋思索日後應對魏玠的法子,忽地聽見了些動靜,扭頭去看才發現是梁晏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薛鹂坐直起身子,疑惑道:“宴郎,你怎得不過來?”

梁晏聽到她的聲音後快步走向她,又一次将她擁到懷裏。

“那婦人來府中傳話,我還當又是有人騙我。總怕一切都是假的,我走近些你便不見了。”

聽到梁晏這樣說,她竟可恥地想到了魏玠,想起與他同榻而眠的情景,那些日夜的親密相處,都讓此時此刻的她不由心虛。

她以為自己會如同面對趙郢時那般坦蕩,卻不想到底是有所不同,正因為在乎梁晏,她才更覺得難以啓齒。

然而總要說出口,她避不開。

薛鹂緩緩推開梁晏,語氣平靜,眼中卻有幾分忐忑。“你不問我為何消失,這些時日身在何處……做了什麽嗎?”

她臨走前給魏蘊與阿娘都寫了信,但她知道有魏玠在,這些信多半是傳不到她們手裏的。無論對誰,她都不屑于遮掩自己受過的屈辱,她要讓人看到魏玠是何等卑鄙下作,而她只是一個可憐無辜的弱女子。

然而面對梁晏,她什麽都不想說,她希望自己在梁晏心中是無暇的美玉。

梁晏沉默片刻,才緩緩問道:“鹂娘心中可還有我?”

薛鹂毫不遲疑道:“我心中從來只有你一人。”

“那我便不問,倘若你不想說,我也無須知曉。能與你再見于我而言已經是天大的幸事,旁的我都不必計較,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梁晏的确有許多話想問,可那些事倘若會刺傷鹂娘,反讓他們來之不易的重逢之喜被毀去,那還不如不去問。

薛鹂愣了一下,眼眶也跟着發酸,不知不覺眼眸一片濕潤,她悶聲道:“是魏玠,他對你我的事懷恨在心,将我囚在了玉衡居,我假意逢迎尋到機會逃了出來,求趙郢帶我來上郡找你……。”

梁晏以為自己聽錯了,僵直了身軀一動不動,魏玠的名字如同一記驚雷打在了他身上,将他的理智擊了個粉碎。比起趙郢的難以置信,梁晏要更為錯愕。好一會了他才皺眉道:“蘭璋?其間是否有什麽誤會……當真是他?可他……”

對上薛鹂堅定的一雙淚眼,梁晏再說不出否定的話,他的神情忽地無措起來,緊接着是憤怒悲痛,到最後又歸于無措。

薛鹂不會借清白诋毀魏玠,只是……偏偏是魏玠,為何會是魏玠?

梁晏聽到魏玠的名字,幾乎是兩眼發昏,腦子裏仿佛有根繃弦斷了,正在發出細微的翁鳴。

他與魏玠相識多年,他是世人争相效仿的佳公子,是連先帝都稱贊的奇才,他嫉妒魏玠,卻也豔羨魏玠,因此薛鹂失去蹤跡,他尋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想過會與魏玠有關。

憤怒與失望淹沒了梁晏,而更令他無法接受的,是夾雜在怒火中的一絲卑劣。

魏玠當真愛慘了薛鹂,為了她不惜自毀名聲,所謂的君子端方都在此刻化為泡影,他不過是個強奪人|妻的無恥小人。魏玠在他面前合該擡不起頭來,他怎敢再高傲,又怎敢被稱為天下士人之楷模。

即便這念頭只有一瞬,卻也立刻讓梁晏感到羞愧,此事于薛鹂而言必定極為痛苦,她擔驚受怕了這樣久,他又怎敢因找出了魏玠的瑕疵而自得。

薛鹂察覺不到梁晏心中的異樣,她低頭小聲說着自己內心的煎熬,告訴他自己每日每夜都想着早日回到他身邊,而這些話讓梁晏愈發憤怒,也愈發感到羞愧。

“是我沒有護好你……倘若當日我與你一同去淨檀寺,也不至于害得你落到魏蘭璋手上。”

梁晏溫聲細語地安慰她,漸漸地薛鹂也不覺得委屈了,那些擔憂都在他的安撫下煙消雲散。

一直哄到了薛鹂回到榻上就寝,梁晏默不作聲地注視着她的睡顏,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離去。

半夜的時候他披衣起身,在薛鹂的房門外轉了一圈,詢問侍女:“娘子可是在房中安睡?”

侍女答了是,他這才安心離去。

而後次日清早,他不等洗漱便去看薛鹂,見到被她的身體拱起一個輪廓的被褥,這才安心回到自己房中。

薛鹂醒了以後才從侍女口中知曉這些事。

梁晏忙于政務,還要幫着趙郢去蕭氏試探趙芸的行蹤,薛鹂留在府中反而叫人懷疑,也喬裝了一番跟過去,對外則自稱是府中的侍女。

果不其然,趙芸的确仍在蕭氏府中,所謂的逃走不過是掩人耳目。

蕭氏被迫與鈞山王劃清界限,卻沒有要為難趙郢的意思,畢竟誰也不知趙統是否會如三王一般被還一個清白身。更何況趙統實力雄厚,在楚地一呼百應,得罪了他日後必定死無全屍。趙芸的存在于他們而言如同掌中熱炭,正迫切地想要丢掉。

趙郢一來,他們便急忙将人送上前,只有趙芸的未婚夫将她擋在身後,不許趙郢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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