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83章
趙統眼看行軍艱難,為了早日攻陷洛陽,與不少夷族部落聯合,又煽動了造反的庶民,因此攻打成安郡的,除了一半豫王叛軍外,許多都是粗野的外族與怨氣滔天的庶人。所到之處燒殺劫掠,不分老弱,男子殺盡,女子受辱。
士庶之間的天差萬別,早已讓被欺壓已久的庶人不滿,因此被他們俘獲的士族,無論好壞,多是被斬首示衆,将人頭當做旗幟高舉着,以此宣洩他們的怒火。
成安郡的百姓們人心惶惶,當地郡望更是如此,求神拜佛祈求魏玠能守住成安郡,然而由于他的計謀出了錯,讓齊軍元氣大傷,軍中也不乏有對他的奚落與懷疑,卻又無人敢承擔起魏玠此刻的職責。
魏玠領兵擊退叛軍三萬人,城中将士卻僅剩八千。倘若等到敵軍增兵圍困,只怕是要陷入絕境。
他發覺薛鹂在顫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動搖。薛鹂倘若随着薛珂走了,會被薛珂毫不猶疑獻給趙統,然而如今他将薛鹂帶在身邊,又因他照料不周而寝食難安。
興許薛鹂也在害怕,她或許心中有怨,後悔沒有随着梁晏離開。的确是他自私自利,寧死也要将她綁在自己身邊。
魏玠将薛鹂抱在懷裏,聽到她逐漸微弱的抽泣聲,便寬慰道:“你不會有事。”
薛鹂已經好些日沒有理會魏玠了,直到此刻才愁悶道:“此刻無事罷了。”
來到成安至今,魏玠手下未嘗敗績,軍中人心暫穩,只是堆積如山的死屍讓人不得不心生畏懼。
魏玠摸了摸薛鹂的頰側,安撫道:“若不出亂子,半月以內便能逼退敵軍,我與你北上,去看朔州的蒼茫天地。”
他不知如何安慰薛鹂,也不知梁晏是如何哄她心情愉悅。若是拙劣地模仿梁晏,或許反讓她念起梁晏的好,心中便對他更為怨恨。
魏玠喜愛的事物不多,一切事都無趣至極,他想了想,似乎也只有漠北的風景值得一看,薛鹂會唱吳地的歌謠,興許也會願意去看一看不同的天地,去聽朔州人士的敕勒歌。
噩夢帶來的恐懼被魏玠三言兩語驅散,她不自在道:“你忽地說這些做什麽?”
魏玠抿唇不語,一雙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魏玠從未在人面前露出挫敗的神情,即便是薛鹂也難以窺見,然而此刻她卻覺得,魏玠應當是有幾分無措的。
Advertisement
他似乎是想說些好話安撫她。
意識到這一點,薛鹂的刻薄話語到了嘴邊,又成了一句輕飄飄的:“你莫不是诓我的……”
“不會”,他面色緩和了幾分,攬着薛鹂躺下。“若是害怕,城門便不要去了,留在此處等我回來。”
他雖說将薛鹂看得緊,卻很少再拘着她的自由,而是給她添置了更多的護衛。薛鹂自途中便不願理會他,更不必說主動尋他,因此他并未想過薛鹂會到城門去,望見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骸。
薛鹂想起來仍是一陣後怕,只是她沒有告訴魏玠,她之所以從噩夢中驚醒,是因為在夢中的一堆屍骸中看到了魏玠的臉。
夢裏的一切都變得扭曲起來,恐懼像是扼住她的喉嚨,連尖叫聲都堵住了。她滿面淚痕地醒過來,下意識去摸身側,只摸到一片冰冷,這才哭出聲将他驚動。
只是在魏玠面前,她又覺得難以啓齒了起來。好一會兒了,才低聲問他:“你若死了該如何?”
他輕笑一聲,不加掩飾道:“你若還活着,我便不舍得去死。”
至少沒有再說什麽帶她一道去死這樣的話,她心中多少有了一點安慰,往他的懷裏又鑽了鑽。
叛軍人馬衆多,在戰事上卻不占上風。起初城中軍民對魏玠的質疑也漸漸地去了,即便是夜間領兵他也從未出過岔子。
然而人算總是抵不住天命,正值暑熱,城中的青壯大都在守城,婦孺也在後方操勞着雜事,而死去的屍體堆積如山,很快便開始發出腐臭,引來許多蟲蟻。偏生在此刻降了大雨,暴雨不停歇地下了兩日,莊稼被淹死了大片,農戶跪在七歪八倒的莊稼邊上哭嚎,百姓在屋子裏怨聲載道地淌過積水。
堆積的死者尚未處置妥當,屍身被泡到發白,血水則蔓延到街市上。雨過天晴後,災禍卻遠沒有結束。日光曝曬後的血水散發着一股難聞的腥臭,潮濕的屍身腐爛的越發厲害,多看一眼便讓人惡心欲嘔。
薛鹂僅僅是聽着侍者的描述,便覺着仿佛能聞到那街上散發的腥臭氣。
莊稼遭水淹了,軍中的糧食及時救回了不少,加上魏玠逼着郡望打開府中糧倉,勉強能接濟百姓。然而遇上這樣的事,水淹了糧食反而不是最緊要的。
不過十日,城中的牲畜便接連死去,很快便輪到了人。
城中發了疫病,百姓們咳嗽不止,高熱不退,到最後甚至開始咳血。郡望們紛紛站出來,命族中醫師一同前去救人。成安郡人心惶惶,一股焦躁而絕望的暗流在城中彌漫。連軍中将士們都開始慌亂,甚至有人生出了投降的心思。
漸漸的也有不少将士染了疫病,此事便更為棘手了。成安郡的醫師不乏有見多識廣者,彼此争論過後找尋出了治病救人的法子,然而疫病有藥可解,難的卻是染病者衆多,城中能用以入藥的藥材卻稀罕。
城外是殺人如麻的叛軍,城內是饑餓與疫病,好在魏恒的兵馬與此處不算太遠,平遠侯的兵馬若快些,五日內便能趕到增援。
城中的人接連染病,薛鹂也不敢輕易出府,以免自己給魏玠添了亂子。
幾個士族與豪紳将治病的藥材收集起來,一是想高價賣給百姓,二是為了自保,很快便引起了衆怒,魏玠強行命他們交了藥材,又殺了幾人以儆效尤,卻仍是沒能平息衆人的恐懼與怒火。
在絕望之時,人似乎總要去責怪些什麽,為自己的不幸找到了一個緣由,好發洩自己的怨氣,讓自己能獲得些許寬慰。如此一來,被貶到成安郡抗敵,出身高門又深陷醜事的魏玠便成了衆矢之的,一時之間他的雀目也成了災禍的象征,似乎成安郡今日種種,皆是由他一手所致。
魏玠在百姓口中,也從聖人成了罪人。
很快城中的能用的草藥都用盡了,剩下的人只能硬扛着,倘若身子骨健朗便能挺過去,貧弱些的便無異于等死。兵馬被折損了不少,抵禦敵軍也漸漸變得吃力。
魏玠已命人送去書信,增援五日便到,城中的人都盼着等援兵到了擊退敵軍,送來救命的藥。
薛鹂也逐漸不安起來,也不知是否是憂思過度,竟也覺得食難下咽,渾身都變得乏力。
一直到晨光熹微,魏玠才領兵擊退了敵軍,迎着清晨的寒露,疲憊不堪地回府。他在薛鹂的房門前站了片刻,想到自己身上的血氣會令她不喜,還是決定先去換下衣物。然而才轉過身,便聽到房中傳來幾聲微弱的咳嗽。
他腳步一滞,回過身去推門而入,連腳步聲都顯得急切。
魏玠傾身去撫摸薛鹂的臉頰,肌膚下所透出的熱度好似熱炭将他灼傷了一般,讓他的手竟微微地顫動了一下。接連面對重重禍事不曾皺眉的魏玠,竟在此刻面色蒼白,再掩飾不住語氣中的慌亂。
“鹂娘。”他喚了一聲,薛鹂沒有動靜,于是他一聲比一聲急促,越發顯得不安焦躁,薛鹂終于睜開了眼。
然而見她睜眼,他仍是沒有松懈,仍是緊繃着,連面色都顯得冷硬了起來。
薛鹂扶着他的胳膊,掩着臉咳嗽了幾聲,而後啞着嗓子說道:“表哥的‘對不住’說早了。”
她每一聲咳嗽,都好似有一根弦在他心上扯動。
魏玠遂低了頭,話語似乎也變得滞澀。“對不住,我沒有照看好你。”
薛鹂躺回榻上,幽幽道:“你既這般愛我,若是我死了,總該要殉情才是。”
他竟沒有反駁,順從地說:“好。”
見魏玠答得爽快,反而是她有些說不出話了,背過身去咳了幾聲,憋悶道:“興許只是風寒,我不曾出府,又怎會染上疫病……”
然而不過半個時辰,罪魁禍首便被魏玠查了出來。薛鹂病恹恹地倚着床榻,聽着那個每日裏灑掃院子的樸實婦人哭喊。
“奴婢也是沒了法子,請郎君救救我家小郎,郎君殺了我也無所謂,只求郎君可憐可憐小郎,他還這樣小,不能染上時疫啊……”
那婦人自己的孩子染了疫病,城中早已沒了草藥給她的孩子。她便覺着魏玠這樣的貴人定是私藏了救命的藥,不肯輕易拿出來救他們這樣的庶人。于是才故意令薛鹂染上時疫,等着替煎藥過後将藥渣帶走,好借此救她孩兒的命。
那婦人一邊哭喊着,一邊用力地磕頭,砸在青磚上的悶響聲薛鹂在屋子裏都能聽見。
她心中本來有些怨憤和委屈,然而聽她哭得凄慘,竟也生出了一絲憐憫,于是讓魏玠放走了她。
魏玠沒有阻攔薛鹂的意思,只是問道:“不怨嗎?”
薛鹂想到自己在魏玠心裏應當是個睚眦必報,極其小心眼的人,她冷笑一聲,說道:“要怨也該怨你。”
魏玠垂下眼,應了一聲,說道:“我會陪着你。”
薛鹂隐約覺着,魏玠說的陪着她,更像是要與她合葬一處的意思。
她虛弱地倚在榻上,輕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便當我是人之将死,想要心善一回。”
魏玠皺起眉,語氣難得嚴肅了起來。“不可胡言。”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