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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魏玠總有許多心思,薛鹂猜不到他究竟在算計什麽,以至于總是要膽戰心驚,不知魏玠哪一步會将她給害死。
趙統如今懷疑她的品性,卻依然能看在救命之恩與趙郢的情分上,将此事壓過去視而不見,往後卻未必會如此。
薛鹂被警告過後,不敢再有出格的舉動,然而一路上卻依舊沒能安心。鎮守弘農郡的是關寧将軍夏歡,與夏侯氏一族乃是世交。如今朝中派兵增援,為的就是守住關要。
豪族守的是他們的安樂,而不是齊國百姓,更不是朝堂之上的君王。皇室可以消亡,他們的門閥卻不可被動搖,因此也只有等到了趙統與蠻夷兵臨城下,他們才肯出兵抗敵。
兵馬到了弘農之時,薛鹂已經五日不曾與趙郢相見。
由于軍中糧草不足,擄掠百姓充當軍糧已經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有夷族将領殺了齊軍先鋒後,将對方的頭顱割下來烹煮以示軍威。
這些事薛鹂僅僅是聽着侍者轉述,胃裏便一陣翻湧。以至于見到軍中有炊煙升起,她便下意識心中發寒,扭過頭去不敢多看,連着許多日不敢碰任何葷腥,生怕其中摻雜了什麽令她作嘔的東西。
這兩年間戰亂不平,又有饑荒大旱,薛鹂在來到洛陽的時候便知曉。只是如今身在軍中才讓她真正的大開眼界,知曉了何謂豺狼當道,禽獸食祿。
趙統造反一事也早有端倪,顯然不僅僅是被逼無奈,他任由手下搶奪婦女犒勞将士,為了早日結束戰事,不惜引來邊關的災禍,讓百姓承擔屠城的慘劇。亂世之中雄主輩出,卻無一人為天下百姓計。
薛鹂想到了從前在吳地的歲月,她在書中看到了記載戰亂之時救世的雄主,有齊國的開國名将,亦有血腥可怖的人間煉獄。那時候她也僅僅是感嘆,不曾想過自己會陷入戰亂中,竟被迫跟着叛賊颠沛流離。
連着好幾日,她食欲不佳,精神萎靡,大都時候恹恹地坐在馬車中,等着趙芸來與她說些什麽。
然而趙芸敬愛自己的父親,堅信趙統是一統天下平定亂世的雄主,日後會取代昏庸的趙暨,肅清混亂的朝堂。
薛鹂也僅僅是一笑置之,連魏氏這樣算得上清流的豪族都無法做到為天下公,依然會玩弄權勢,其他士族便更不必說了,這樣的爛攤子又豈是趙暨一個傀儡能夠扭轉的,除非齊國上下屍位素餐的士族都死光了,否則便是趙統上位,也遲早要被士族所裹挾。
趙芸與鹂娘提起最多的便是洛陽,洛陽是她的家鄉,只是她被迫離開洛陽,往後再想回去,卻要頂着一個逆賊的身份。
“鈞山王府中有兩棵石榴樹,長得比屋頂還要高些,夏日裏紅花翠葉美不勝收。往年這個時候,兄長會搭梯子帶我爬到屋頂去摘石榴,石榴比街市上叫賣的還要好。”趙芸說完後,面上的悵然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着悲痛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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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鹂娘,爹爹他一定會戰勝,他不是叛賊,他是大英雄,要帶着我回家去,回到了洛陽,我便是公主了。你嫁給了哥哥,你會做太子妃。”
趙芸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莫名有些發酸,也不知這話到底是說給薛鹂,還是說給她自己。
芸娘走後,她才聽聞魏玠領兵去應戰,她起身時眼前一黑,險些沒有站穩,于是又坐下緩了好一會兒,漸漸地有些困乏,腦子裏便開始胡思亂想,不由地想起一個被她遺忘的事。
她似乎是……很久沒有來癸水了。
意識到這一點,薛鹂的困乏一掃而空,猛地坐直了身子,而後努力回想上一回的癸水是什麽時候,似乎還是在成安郡,她染上疫病以前,如此一來,約莫有兩月未曾有過癸水。
想到了這一點,薛鹂心中慌亂不已,掀開車簾四周看了一眼,侍者立刻問道:“薛娘子有何吩咐?”
她盯了侍者片刻,又嘆了口氣,默默地坐了回去。
她哪裏敢與人說自己身子不适,更不敢尋了醫師來診脈。如今與趙郢婚期在即,倘若此刻暴露了自己與魏玠私通,讓趙郢面上無光,不等趙郢下手,他父親也會下令砍殺了她。
薛鹂想到此處,有些後悔自己半推半就順了魏玠。此刻她也沒法子知曉自己是否懷了身孕,還是僅僅身子不适,若一直拖下去,往後只會更難處置。魏玠心思難猜,也是個靠不住的,為今之計只能由她自己想法子,最好他也莫要知曉。
趙郢換下甲胄,将自己在路上射到的兔子提着去見薛鹂,想用兔子的皮毛給她做些小玩意兒。然而等他到了卻沒有見到薛鹂的人影,詢問後才得知這兩日她一直跟着軍中的醫師四處救人。
“屬下與幾位長史也都勸過了,娘子說了,在軍中時日久了實在苦悶,只好尋些雜事消磨時光。”
趙郢想了想,大抵是他陪着鹂娘的時間太短,她覺着無趣也是人之常情,若是願意在軍中走動,他倒也不攔着,只是跟在醫師身邊,每日要見到些一身臭氣的男人,豈不是污濁了眼睛。
思索了一番後,他立刻又打聽醫師的去處尋人了。
軍中的醫師有許多,薛鹂跟着一對兩鬓斑白的夫婦,夫婦二人是嶺南人,還是被強行擄來的,對她十分和善。由于她與趙郢的關系,來治傷的将士也沒有見她貌美便膽大到輕薄調戲她的。
只是在此處的确太不好過了,每日面對着一些殘肢斷臂,亦或是無病呻吟為了不去上陣殺敵的無賴,想方設法裝病不肯離開。她每日都能見到幾個賴着不走的兵士,哀嚎着被人拖出去一頓打。
何況此處的氣味也不大好聞,若不是她一時昏了頭,此刻也不必委屈着蹲在此處,照看着一罐又一罐漆黑難聞的湯藥。
僅僅是聞着便惡心欲嘔,可恨她衣服都被浸染了一股難聞的氣味兒。
想到此處,薛鹂更加失悔。
她早該與魏玠斷幹淨,當真是被禍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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