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回來了
第42章 我回來了
“小姐, 小姐?”
遲遲漸漸回神。
今日一早,廣陵王府便送來了王妃的嫁衣,樣式華麗非凡, 袖口用金絲繡着連綿朱雀, 一看就是廣陵王的審美。
春雪撫摸着那片灼烈血紅,如癡如醉, “小姐快看,這嫁衣也太美了,聽說是王府特地請了十個繡娘,日夜不眠繡了十天十夜才趕制出來的。”
“這裙擺上綴着的, 乃是極為稀罕的南海珍珠, 一顆便是千金難求呢!”
春雪贊嘆不已,心中都有一絲動搖了,有點不明白小姐為何這般抗拒這門婚事。
換成任何一個世家少女,被這樣天大的餡餅砸中,都要高興地瘋掉了吧?
遲遲看着,卻想到不久前穿過的那一件嫁衣。
很樸素,沒有這般華麗的刺繡, 沒有這般晶瑩剔透的珍珠, 在她心裏卻比這件要美得多,比世上所有的嫁衣都要美。
“吉時就要到了, 奴婢為小姐梳妝吧。”春雪主動上前, 為遲遲打散長發。
半個時辰後。
“三小姐跟蘇娘子,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春雪放下梳子, 看向銅鏡, 淚水模糊了雙眼。
少女完美繼承了娘親的美貌。
春雪還記得蘇娘子初初入府時, 那雪白的帷帽一摘, 衆人如見天仙,自己更是連呼吸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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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和蘇娘子都是精致的長相,在府上時穿着素淨,也少妝點,将那沖擊眼球的美麗刻意掩去了幾分。
母女兩個又深居簡出,不見外客,只有貼身伺候她們的春雪知道,她們就是明珠蒙塵的最佳寫照。
這樣稀有的美貌,若不刻意遮掩,再無權勢的庇佑,假以時日,只怕不是福分,而是罪過。
其實,三小姐極适合這種大紅之色,她的容貌完全壓得住這種濃豔的顏色。少女烏發紅唇,嫁衣如血,交相輝映。
世人都說,年二小姐美貌,但若他們見過年三小姐的真容,恐怕就要改口了……
假以時日,這帝京第一美人的名頭……
就要換人了!
少女長長的睫毛又卷又翹,垂眸時,在眼睑留下濃烈的陰影,使她看上去如同人偶般精致。
遲遲在腦子裏演繹她和桑若制定的計劃。
她要先走一遍流程,待到賓客盡歡,沒有人注意喜房的時候,桑若會安排人頂替新娘,将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換走。
然而看到那個頂替的人時,遲遲愣住了。
她猛地看向桑若。
“為什麽是姑姑!”
桑若挑眉,“她是無色閣的契人,自然要聽命于我了。除了以銀錢贖身外,這是她想要脫離無色閣,最快也最便捷的辦法。”
遲遲想到那天夜裏蘭兒的下場,不寒而栗。
如果姑姑頂替自己的事情被發現,一定會被施見青殺了!
“不行。”
她斷然拒絕。
白芷卻握住她的雙手,寬慰道:
“自從進了宮,我便時時刻刻都在刀尖上行走,又怎會懼怕一個死字?婚宴當天,會有無色閣的刺客混入賓客之中,到時柔弱的廣陵王妃,便會‘死’在這些刺客的手中,接着,會有人不慎碰倒燈燭,将婚房付之一炬。”
桑若詫異地看了白芷一眼,第一次正眼打量這個契人。
無色閣的契人,自然有功夫傍身,這女子的功夫看上去不怎麽高強,但想必閉個氣裝個死不是問題。
他目光轉回遲遲,道:“這已是眼下最萬全的法子。她身形與你相似,假扮成你,一時半會兒不會被廣陵王識破。”
“今夜子時,我們在城西的碼頭彙合。”
廣陵王府。
“恭喜殿下。”
“恭喜殿下迎娶佳人!祝夫妻美滿,早生貴子啊!”
衆賓客笑着敬酒,施見青頗給面子地一一回敬,少年俊美的臉上難得流露出了幾分喜色。
天色漸暗,樹影陰翳之中,緩緩走出一道颀長的身影,仿佛吃醉了般,他腳步有些不穩。
卻是不偏不倚地走向了新房,施見青看了一眼兩旁的守衛,嗓音喑啞地命令道,“開門。”
守衛依言轉身,袖中卻驀地滑出一抹寒光。
……
本該身在王府,手忙腳亂應付刺客的紅衣少年,竟緩緩于月下現身。
蒼白的月色,照出一張俊美無匹的面容,那雙漆黑得毫無雜色的眼眸中,鋪滿了陰翳。
在他身旁,侍衛的大掌正提溜着一襲嫁衣的白芷,刀架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壓出一條血線。
“年遲遲。”
施見青立于高處,緩緩俯視着下方,像是鷹隼般尋找屬于自己的獵物。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逃婚?”
“本王數十個數,你若再不出現,本王便要了你姑姑的命。”
“不用了。”清脆的聲音響起。
遲遲從暗處走出,蒼白着小臉,與他對上視線。
施見青眸色一暗,掃過她身上的素白衣裙,他陰沉地笑道,“本王早該知道,你有這樣的膽量,違抗本王一次,還敢違抗第二次。”
他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縷痛色,“你就那麽不想嫁給本王?”
遲遲道:“官家屍骨未寒,殿下作為官家胞弟,本不該這般大肆操辦喜事,落天下人的口舌。”
“那又如何?本王從不在乎那些虛名。”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笑容逐漸狠戾,“今夜,所有幫你出逃的人,本王一個都不會放過。”
“本王要讓你知道,違抗本王的下場。”
遲遲看着他,這少年一襲喜服,卻無半點喜慶之色,活像染了一身的血,陰郁又乖張。
她終于知道,那個青澀張揚,會臉紅會嗔怒的少年,一去不複返了。
現在的他,是真正的廣陵王。
被她用這樣的目光看着,似乎感受到了什麽東西已經不可挽回地從他身邊逝去了。
他皺了皺眉頭,伸出骨節分明的一只手,仿佛怕驚擾了什麽,輕笑道,“來,到本王的身邊來,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可以留你姑姑一條性命。”
遲遲看着他的笑容,還有那些如同雨後春筍般冒出,将這裏團團圍住的侍衛,她豁然開朗。
他恐怕早就知道她會跑,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着她,一直都是貓抓老鼠般的戲弄态度吧。
少年依舊伸着手,遲遲知道若是自己過去,終其一生,都将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若自己不過去,姑姑的性命,乃至參與此事的所有人的性命,今夜都會葬送在這裏。
在他廣陵王的眼裏,這些人的命,算什麽呢?
他甚至不會有一絲半點的猶豫。
見她邁動雙腿,乖乖地走過來,施見青滿意地笑了。他拍了拍手,沖身後道,“來人,給王妃梳妝。”
早已候命多時的奴婢們一擁而上,她被她們重新套上大紅的嫁衣。
麻木地任由她們在自己臉上捯饬,就像當初被他擄出宮外,逼她作他初禮宮人那般。
她忽然感到喘不過氣來,看了一眼遠處那深不見底的河水,強烈地萌發了一種跳進去的沖動。
她閉了閉眼。
娘親,我好累……女兒真的好累。
重新穿戴整齊,是他印象中的新娘模樣,施見青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輕輕攬過少女的肩膀,轉過身去,就要與她一同走進馬車。
那馬車極為寬敞,裏面甚至布置了被褥床墊,熱水巾帕等物,一應俱全,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不言而喻。
衆侍衛眼觀鼻鼻觀心,都當沒有看見這一幕。
就在那對新人要鑽進馬車時,一聲輕笑聲驀地響起。這聲輕笑随着風,緩緩送進所有人的耳中。
那是一道無比清潤柔和的聲音——
“廣陵王,好大的威風啊,”宛如淺吟低嘆,說不出的動聽纏綿,“這是要帶着朕的妻子,去往何處啊?”
一葉扁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靜谧的河面上,正随着粼粼的波光漂流。
月涼如水,兩岸原野落花缤紛,随風飛舞,連船帆也仿佛染上了淡淡的紅,船帆順風一路輕揚,沿着長滿榆樹的大堤,片刻工夫就到了岸邊。
舟上共有兩人,一人戴着鬥笠,盡職地劃動船槳,還有一人,乃是個白衣少年,笑聲就是從他口中發出的。舟子緩緩停在了岸邊。
少年踏月而來,白衣如雪,烏發金冠,修長的身子裹着一襲雪白狐裘,腰束玉帶,衣襟袖口處蜿蜒着金燦的龍紋。
他的面容,與廣陵王生得一模一樣。
唯有一雙灰綠色的瞳孔寶石般澄澈,但凡被那雙眼眸掃過的人,不約而同從心底升起一股戰栗。
沒有人不識得,這位少年,就是那殺伐果決的大慶皇帝。
他竟死而複生?!
咣當,不知是誰的兵器掉在了地上。
那不慎摔落兵器的侍衛如夢初醒般,兩股戰戰地跪了下來,沖着那道雪白的身影伏地叩拜。
“拜見官家!”
這一聲,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如同狂風過境般,岸上,除卻一對新人,烏壓壓跪倒了一片,盡皆戰栗臣服于他腳底。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耳欲聾的山呼聲中,遲遲卻不動聲色,望着那道由遠及近的身影。
少年亦是擡眼看來。
四目相對,那一刻,仿佛跨越了千年萬年。
天邊月清如水,河面銀亮流轉,他像置身仙境的仙人,又像一輪明月,終于墜入凡塵。
“小年糕。”
施探微眼眸彎彎,沖她伸出雙臂,揚唇一笑,“我回來了。”
衆人只看着,那少女猛地推開了身邊的人,她一邊跑,一邊毫不猶豫地拂開衣帶,脫下了那身象征尊貴身份的嫁衣。
那嫁衣如誰泣下的血淚,在風中飄揚輪轉,緩緩落地。
少女僅着一襲素白,奔入了那少年的懷中,仿佛奔向此生摯愛。
她烏黑的長發被風掀起,吹拂到少年蒼白的面頰之上,淡淡香氣萦繞。
那種明快熱烈、不顧一切的灑脫,幾乎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只覺傳說中的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了。
少年自是穩穩地接住了她,将嬌小的身軀牢牢擁入懷中。
将她抱個滿懷之際,他滿足地喟嘆一聲,“還是這般冒失。”
他解下狐裘,将她單薄的身體緊緊裹住,剎那間溫暖流遍全身,驅散了深秋的嚴寒,和那些無邊無際的彷徨與恐懼。
那股冰冷而神秘的冷杉香氣湧入口鼻,她忍不住深吸一口,無比貪戀他的溫暖。
有人走到他們身畔,揶揄打趣道,“臣竟不知官家何時有了個紅顏知己,藏得這樣深,一句也不向臣提起。”
遲遲從狐裘裏探出腦袋,只見一個戴着鬥笠,與施探微的身量極為相近的俊朗青年正笑着看着他們。
長孫玉衡。
遲遲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施探微摸了摸她的腦袋,強硬地把她按回自己懷裏,幽幽嘆道:
“接下來的事,便交給愛卿處理吧。”
“是。”
他擁着少女,看都沒看其他人一眼,步履優雅地走向一輛馬車。
羅赤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廣陵王到的時候,他就率領宮中的禁衛軍,無聲無息地将此處包圍。
從始至終,皇帝都沒有多餘的話。
仿佛他出現在這裏,只是為了做一件事。
那就是将她帶走。
施見青擡步要追,卻被一人伸臂攔住。
鬥笠下露出一張白皙俊臉,桃花眼中笑意盎然,卻堅定地将他攔住,“殿下。”
“非是臣僭越犯上,實是君王有令,臣不得不從。”
施見青冷冷地看着他。
……
“我知道了,”遲遲攥緊他的袖口,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那個時候,你是什麽心情了。”
知道他失去她,是怎樣的痛苦,絕望。
施探微看着她的手,有些意外,“你不怪我麽?”
不怪他消失了這樣久?
“怎麽可能怪你。”
遲遲起身用力地抱緊少年,像是從他身體裏長出來的肋骨,把眼淚鼻涕全都蹭到他的衣服上,才不管有多金貴。
“我日夜同觀音娘娘祈禱,只要能再見你一面,付出什麽代價我都甘願。”
被這般熱烈的情意給沖擊到,施探微捂住鼻子,“……就那麽喜歡我啊?”
他耳根薄紅,眼角眉梢俱是調笑,把她從懷裏扒拉起來,看清她的臉,驀地止住了聲調。
因為她哭了,可能她也沒意識到自己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妝都花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角鼻尖洇透了紅色,淚珠子斷了線地往下掉。
形容好不可憐,可一張口,那聲音又脆又響,“探微哥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施探微一震,驀地捂住她的嘴。
遲遲說不出話,便只顧掉眼淚,那淚水一滴一滴不斷絕,全都淌到了他手背上,就跟大水決堤似的。
施探微只好拿開捂住她唇的手,一言不發地擡袖給她拭淚,可沒一會兒,他就忍不住喉嚨裏的癢意,以手作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
咳着咳着,咳出一口血來。
遲遲看呆了。
她在這裏哭。
他竟然在那邊吐血……真真算是兩敗俱傷了,她忍不住破涕為笑。
施探微都被她打敗了,無奈地把她望着。他的唇瓣被血染紅,像是染了胭脂似的,無端的豔麗妖冶,他捧起她的小臉,指腹在她眼尾蹭過,“不哭了?”
“不哭了,”遲遲悶悶地說,“你能回來比什麽都好。我哭什麽,我笑都來不及。”
說着還真的扯出一個笑來,只是那笑比哭還難看。
“真難看,”施探微感嘆道,捏了捏她軟軟的臉頰,眼中笑意溫軟。
在她鼓起腮幫子,又要掉金豆豆時,他又将她緊緊抱住,語氣溫柔地哄道,“但是,探微哥哥最喜歡你。”
……
“什麽?!”
年若寒拍案而起,他活到這麽大歲數,第一回 聽說這樣離奇的事!
先是官家死而複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掌控了宮中禦林軍,再是親王成婚之夜,官家身為孿生兄長,竟然當衆搶親。
這就罷了,還将搶來的新娘,堂而皇之地接進了宮中?!
實在太過荒謬!他焦慮地走來走去,忽然頓住腳步,厲聲道:
“速備馬車,我要進宮面聖!”
不久以後,他跪在太極宮中。
“官家,聽說小女正在宮中叨擾,不知可有此事?既有太後懿旨,小女便是板上釘釘的廣陵王妃,與官家身份有別,此般留宿宮中,有違禮數,”
他一字一句,臉色古板道,“請官家容許微臣将小女帶回府上,好生管教。”
“……”皇帝輕輕看他一眼,并不搭話,而是吹了吹紙面上的墨,待半幹後,他盛情邀請道,“愛卿來看看,朕這道旨意拟得如何?”
竟是一道,宣年三小姐入宮伴駕的旨意!
只看一眼,年若寒遍體生寒,連忙跪了下去。
他顫聲道:“官家勤政愛民,品行端正,天下人有目共睹,怎可做出這般辱沒皇室顏面之事?”
“還請官家收回成命!微臣身為禮部侍郎,有勸誡官家之職,實不忍見官家為世人诟病啊!”
這嫁入廣陵王府,納采問名三媒六聘流程都走遍了,早就昭告天下她是廣陵王妃,怎能進天子後宮?!
施探微莞爾一笑,他款款走出,親手将年若寒攙扶而起,神情和語氣都頗為柔和,仿佛對待準岳丈般親厚。
“愛卿錯了,不是她入朕的後宮。而是朕以皇後之禮,迎她入宮。”
“……”年若寒震驚到無以言表,這、這還是那個冷心冷肺的皇帝嗎?他印象中的官家,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小女資質平平,”顧不得擦去額頭簌簌滾落的汗珠,他倉惶跪下,“豈能……豈能……”
“豈能母儀天下?還請官家三思啊!”
年若寒深深叩首,從他額頭滴落下來的冷汗,早已在地面彙集成了小小的水渦。
亂了,全亂套了……
他年家數百條性命,恐怕——要悉數折在那庶女手中了!
“朕說她配,她就配,”施探微的手逐漸放開,眯起眼眸,“莫非愛卿是在質疑朕?”
這句話的威脅意味不可謂不重。
想起這位少年天子,曾面不改色地屠了秦家滿門。縱使有再多言語,年若寒也不敢吐露。
只得頹然應了聲“是”,悻悻告退。
踏出太極宮,他面沉如水。
侍從不解道:“年家能出一位皇後,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好事,大人為何愁眉不展?”
年若寒愁眉不展,搖頭道:“是誰都好,偏偏是她?也不知幹了什麽好事,竟引得皇室兩位弟兄争搶……”
他擡眼看向夜空,一臉懊喪,喃喃自語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年家?”
侍從一臉不解。
年若寒卻心事重重,大禍臨頭,真是大禍臨頭……那年遲遲,并非他的親生女兒。
之所以會默許她進宮,不過是斷定她的資質不會中選,即便中選,年家也可以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跌下來,做個低階宮女,永遠無法翻身。
雖然,他也不知她生父是誰,卻隐隐覺得來歷非凡。素日裏便不敢對她多有照拂,只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至于她的生母……
每每想到那個病弱而絕色的女人,年若寒的心中就會泛起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怪就怪他不該一時不忍,被她楚楚可憐的表象所蒙蔽。當年将人安置在府上,埋下這樣的禍端。
年若寒面無表情。
為今之計,只有除去這個隐患,才能保住全族上下幾百條性命!
他斷然喝道:
“去慈安宮!”
慈安宮。
崔氏一向雍容端莊的面龐,出現了幾絲裂紋,隐隐浮現怒色:
“皇帝!你素來冷靜自持,今夜做下這樣的荒唐事,哀家只當你有苦衷不得已而為之。可沒想到……若非有人告知,哀家恐怕還蒙在鼓裏!君奪臣妻,這是何等醜事?何況,那是你胞弟……你當真要忤逆不成?”
施探微撣了撣衣袖,勾唇一笑。
他的目光在殿內逡巡了一圈,而後若有所思地看向崔氏:
“母後近來鳳體欠安,不宜見風,從今夜起,這慈安宮便謝絕來客吧。”
“你這是要……軟禁生母!”
崔太後不敢置信,死死握住扶手,這還是她那個至純至孝的皇兒嗎?
施探微一如既往地笑着,一派溫潤如玉的模樣,他很溫柔地說,“大慶,畢竟是朕的大慶,母後插手的夠多,也該歸還給兒臣了。至于皇後之位,兒臣畢竟長大了,胸中自有定奪,就不勞母後費心了。”
他……崔氏感到一陣眩暈,扶住旁邊嬷嬷的手才勉強站住,定睛一看。
她的兒子,還是那副斯文的君子模樣,謙謙有禮,誰都想不到他剛剛當着她的面,下了一道什麽樣的旨意!
“就為了區區一個庶女?”她擡手指着施探微,目光嚴厲,“你不要你的名聲,不要你的母後了麽?你如此忤逆不孝,先帝泉下有知,只會唾棄于你!”
施探微似乎沉吟了一會兒,旋即不解地看着母親,“大慶需要一位皇後,朕需要她。這個理由還不夠麽?”
“可她是你弟弟的妻!”
“母後。”
施探微冷淡下來,眸光平靜如水,卻讓人窺見那底下的冰冷,“兒臣并不喜歡聽見這樣的話。”
他緩緩掃視過這裏的每一個人,從宮女到嬷嬷,目光充滿了上位者的壓迫感,衆人被他一看,只覺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出。
他的意思已經分明。
今夜這裏發生的對話,不允許有人洩露一絲半點!
否則,下場……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殿內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你如何能?你如何能……”
崔氏撫着胸口,臉龐漲紅,感覺那裏堵着一股氣兒,死活順不下來。
她生生掐斷了指甲,尖聲叫道,“來人,來人!去把那個妖孽綁來,去把那個蠱惑皇帝的妖女綁來!不,不,直接就地處死!”
崔氏身邊的嬷嬷得令,就要起身。
“誰敢動她,朕就殺誰。”
施探微輕描淡寫。
這一聲出,嬷嬷一個腿軟,“噗通”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妄動。
崔氏緩緩對上皇帝的目光,那雙灰綠色的瞳孔中寒意湧動。并不是她那個孝順文弱的兒子。
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是笑着的。
她完全不能理解,他怎麽還笑得出來。在說出那樣一句,幾乎等同于殺母的話來以後?
此時此刻,崔氏終于反應過來,她太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了。
他對于權勢的掌控欲比他的父皇要重得多,也許,他早就對自己心生不滿,今夜不過是借着立後的幌子,來警告自己。
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還好,還好,他們的母子情分還在。
然而這個想法一出,她就聽見施探微用一種很輕的語氣說,“那種事,是最後一次了,母後。”
那種事?
崔氏驀地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宮外那件事,她命人,将那個孩子殺死的事。
他竟然知道,竟然一直都知道?!
他那時才多小?
他才多小?!
崔氏臉色煞白,渾身脫力地坐了下來,她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吓得手腳冰涼,竟然難以站穩。
官家仁愛大義,孝順寬和,聖明理智。
通通都是假的,假的。
崔氏一邊覺得他陌生無比,一邊又隐隐覺得,是,他天生就是這樣。
終于撕掉了一直以來的僞裝,露出內裏最真實的模樣。
明明是她一直期待看到的。
可不知為何,看着這樣的皇帝,崔氏忍不住地感到心寒。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多年前,她的貼身侍女妙姑跟她說過這樣一句話。
世上根本沒有太子殿下在意的人和事,但凡有一念之差……
直至今日,崔氏才終于看清自己這個兒子,溫潤如玉背後的本性,何其的可怕。
翌日,官家立後的消息一出,早朝嘩然。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要是沒有哥哥這個角色,就是古言強取豪奪的套路~法制咖廣陵王x堅韌不屈卑微庶女,二人互相折磨,戲劇沖突也會更強一點,不過大概率是be
某種意義上,哥哥也是遲遲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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