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程樾和賀言 賀言心裏空了,眼睛熱了
程樾和賀言
04
這一夜,看似和平日沒什麽不同,卻又不同尋常。
幾乎同一時間,賀言也正端坐在母親賀之秋的面前,聽她耳提面命。
賀之秋晚歸剛回,洗完澡就來賀言的房間,詢問着白日他和程樾的相處情況,又教導着對于程樾這樣的女生,應當如何與之來往。
賀言半垂着眼睛,聽到這樣一句:“程樾不比你在學校裏見到的那些小女生,她年紀這麽小,城府就很深,有時候連我都覺得看不透。你以後和她怎麽相處的,她說了什麽,有什麽令你覺得奇怪的細節、動作,你都記下來,回來告訴我……”
賀言沒應,只輕輕颔首,腦海中快速掠過白日裏那些畫面,有花房裏二人糾纏的荒唐,有程樾拉他離開時的冷漠,有陽光下程樾和齊慧歆相攜而走的溫暖,也有後來所有人都回到主屋裏,一屋子的熱熱鬧鬧和虛情假意。
賀言眼底劃過一絲嘲弄,面上卻管理的極好,沒有露出分毫,又或者是賀之秋太過專注自己的灌輸,忽略了賀言今日的反常。
等賀之秋聊完程樾,又開始念叨賀言的父親如何不知上進,年輕時候還覺得他這樣不争不搶的人不錯,回到家也安心,可若為了下一代,這樣的父親實在跟不上,只會拖賀言的後腿。
接着,賀之秋又說到自己為了這個家,為了賀言的将來,籌謀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即便是心裏厭惡的人,也要與之來往,但是為了賀言,她一定會把兩家的關系維系好。
聽到這裏,賀言終于有了表情,擡頭的瞬間,漆黑的眸色如同深潭。
他問:“媽,你剛才說心裏厭惡的人,是誰?”
賀之秋一頓,笑道:“不過是nobody,以前在歷城有過很多朋友,也有一些敵人,後來離開了也就疏遠了,現在回來了,過去的那些朋友自然要撿起來,敵人也要化敵為友。”
哦。
賀言沒吱聲。
賀之秋很快又道:“媽媽年輕時走過一些冤枉路,自然不希望你也走,所以有些道理、教訓,我真是巴不得全都告訴你,希望你能明白,真的走心。可媽媽也知道,有些跤是要你自己摔一次才能切身體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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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言又一次垂下眼,繼續“聽課”。
直到賀之秋沒話說了,臨走前又提了一次程樾,意思大約是,程樾這麽小就看着胸有成竹,不驕不躁,再過五年、十年必然不得了,但好在賀言贏在起跑線上,從現在開始和她建立關系,基礎一定更紮實。
畢竟少年情誼最值得珍惜,年紀越大越深有體會。
但唯有一點,程樾背後是程中月和齊慧歆,以及她那人中龍鳳一般的爺爺、奶奶,有他們做後盾,程樾的格局自然也不會是一般小女孩那種風花雪月、天真爛漫,以□□之倒未必長久,一個鬧不好還有可能交惡。
聽到這裏,賀言皺了下眉頭,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程樾時,那個年長一點的男生的下場。
賀言沒有動作,只是問:“媽,你不希望我和程樾有進一步的發展?”
換做別的父母,自然是要求孩子學習上進,不要早戀,但是在程家、賀家,已經開始為繼承人的未來擇偶操心了。
無論是入贅的女婿還是嫁過來的媳婦,穩固的婚姻和和睦的家庭都是商人最有力的後盾,後院決不能起火。
賀之秋一頓,想了下說:“站在利益的角度,我希望。但是站在母親的角度,我不希望。”
賀之秋話落,嘆了口氣,便離開了。
賀言獨自在椅子上做了許久,品着賀之秋的話。
他想,或許賀之秋是不希望他将來成為自己父親那樣的人,被妻子打壓着,妻子累,他也累,而程樾也不像是會被情感絆住腳的人,一旦用情愛這一招沒用好,反而弄巧成拙。
賀言自問,他有些猜不透程樾的想法和喜好,卻又莫名覺得她會是個牢靠的夥伴。
少年、少女的相處總是純潔美好的,不摻雜成年人的複雜、世故,尤其當少年英俊帥氣,少女青春美貌時,那本能的吸引和蓬勃的荷爾蒙,真是壓也壓不住。
然而就在這個晚上,賀言心裏那稍稍對程樾生起的情愫,很快就被賀之秋的一番分析掃到了角落。
他很晚才睡,滿腦子想的都是和這個未來的夥伴該如何維系關系。
這就像是下圍棋,他在猜,程樾會走哪一步,而他又應該走哪一步,明棋還是暗棋。
一旦兩個人有了同一個秘密,還要共同守護它,距離很快就會拉近。
沒有人知道賀言是用了什麽方法,突然成了程樾的異性好友,兩家家長和同學們都想不通,只是一次聚會,怎麽就改變這麽大。
大家只是知道,從那以後,程樾和賀言就時常同進同出,程樾身邊總是站着一個高個子男生,話不多,卻也不唯唯諾諾,俯首帖耳,反而很有主意。
再後來,程樾有些事也會問他的意見,賀言并不強勢,也不會直接給,卻能委婉含蓄的将建議帶出來。
程樾聽了幾次,對他越發另眼相看。
程樾卻不知道,那每一個答案背後,都經歷過數小時的研究。
賀言的日常就是觀察程樾,琢磨她的喜好、性情,他甚至不太相信程樾嘴上說的喜歡什麽,讨厭什麽。
然而在表面上,賀言卻要維持平定,仿佛他只是在做自己。
過了半年,賀言和程樾相繼度過了十七歲。
程樾身邊依然不乏追求者,有同校的,也有外校的。
那些男生和賀言一樣,猜不透程樾,也追不上,有的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追,直到即将升高三時,突然有一個年長些的男生殺出重圍,令所有人都感到很驚訝。
那個年長的男生,就是賀言第一次見到程樾時,遠遠見到的那個,他叫許陽。
許陽考上了國內不錯的大學,眼界寬了些,人也沒有之前那樣拘謹,尤其對程樾,似乎也掃去了一味讨好。
許陽曾經來接程樾下過學,開着他新買的車。
程樾和家裏打了招呼,跟他出去約了兩次會,對許陽也不像過去那樣冷冷冰冰。
有那麽一次,程樾和賀言一起走出校門,就見許陽站在車邊微笑。
程樾腳下一頓,轉頭笑着對賀言說:“看來我又要放你鴿子了。”
賀言也笑,擡眼和許陽對上一眼,又看向程樾說:“也別太晚。”
程樾擺擺手:“啰嗦。”
賀言看着程樾的背影,笑容漸漸收了,雙手插袋的立在原地,望向許陽和那輛車時,眼睛裏是一片冷漠。
直到車子開走,賀言這才轉身。
他慢吞吞的沿着路邊走,并不着急打車,也沒讓家裏的司機來接,等來到一個街心花園跟前,随便找了個石凳坐下,拿出手機,發了一句話。
“早點送她回家。”
是許陽。
不過賀言知道,許陽要開車,程樾就在副駕駛座,他不可能當着程樾的面回複這條微信,那樣一來,許陽私下跟他求教如何讨好程樾的事就會被拆穿。
賀言傍晚回到家,先進房洗了個澡,出來時賀之秋叫他下樓吃飯。
賀言應了,随手拿起手機掃了眼,這才看到許陽的回複。
“今天可早不了了,還得多謝你指路。”
賀言眉頭皺起,手指一頓,快速的打字:“什麽意思?”
許陽回:“就是字面的意思,套兒我都準備好了。”
賀言腦子裏轟的一聲,呆了片刻,直接将電話撥過去,但很快就被按掉了。
随即許陽發來一個位置分享,說:“地點在這裏,要看好戲就趁早。”
賀言在原地愣了兩秒,遂快速沖出門口,經過樓下,全然不顧賀之秋叫他。
賀言快速找到家裏的司機,報了地址,一路上都沒說話。
等車子駛進某酒店公寓的門前,賀言下車要沖進去,卻被門衛攔住。
賀言情急之下,質問:“要是待會兒出了什麽事,你們能負的了責任嗎!”
門衛對了個眼神,想了想還是通知公寓管理,打個電話過去問問。
賀言就只能在原地焦灼的等待,并在微信上飛快的發着信息。
“我被攔住了。”
“不是有好戲看嗎,讓門衛放我進去。”
“你還是不要太過分,程家不好惹。”
不會兒,門衛接了個電話說,已經和裏面溝通過了,還說許先生請他直接進去。
賀言心裏一咯噔,臉色瞬間白了。
來不及了……
那後來的一路,賀言腳下幾乎沒了知覺,他又冷,又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又是怎麽上的臺階。
賀言心裏空了,眼睛熱了。
來到門前時,見門虛掩着,他定定的站了片刻,終于擡起手,将門推開。
穿過走廊,來到客廳,看到滿桌的酒菜,還有蛋糕、氣球,顯然許陽是讓人精心布置過的。
賀言一頓,轉頭看向卧室。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不敢想象那裏面是什麽樣的畫面。
可他必須得把程樾帶走,必須要善後。
他睜開眼,讓自己冷靜下來,遂邁出一腳,一步一步走到卧室門口。
然而透過那打開的半扇門,賀言卻愣住了。
床鋪幹淨整潔,而許陽就坐在床邊,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怎麽?
賀言張了張嘴,剛要說話,身後卻突然多了一道聲音:“失望麽?”
賀言飛快地轉身,也不知程樾何時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就坐在桌子旁邊,手裏還玩着許陽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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