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從校園到社會 對我也是一樣
從校園到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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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處理樊超的事情上, 程樾也不是沒想過邵北川的态度和看法。
作為男女朋友,她會在乎的更多,因為兩個人在一起講的是感情, 既然樊超是邵北川的朋友、兄弟,那她更多的就要從人情角度出發。
但是反過來, 作為一個管理者, 她要考慮的就不是人情了, 而是更為實際的東西。
一個人的性格,會或多或少的影響到他在工作上的表現,尤其是在下決策的時候。
比如容易心軟的人, 會更容易動恻隐之心,會放水,只是一旦刷過他的底線,他會更絕情。反過來,比如一個公事公辦的人,表面的鐵面無私往往會映襯出私下裏的不同,只要找到他小心隐藏的一面,觸碰到柔軟處,就會收獲不一樣的效果。
程樾自問, 她很少在公事上講人情,她若真是這樣的人, 第一個放水的便該是豐小嬌,可她沒有。
對于樊超, 程樾她大概用盡了這兩年來全部耐心和放水的額度了, 到現在,她已經失去了所有耐心。
而當耐心失去時,就會有反彈的趨勢。
到了晚上, 邵北川回到酒店,程樾就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邵北川去洗澡時,範陽突然給程樾撥了通電話。
程樾聽着流水聲,盯着來電人顯示,安靜了幾秒,将電話切斷。
她知道這個時候範陽打過來,八成還是因為樊超,但無論範陽怎麽說情,她都不可能通融。
切斷電話後,程樾就将手機放在筆記本旁邊,範陽也沒有再打來。
邵北川剛好洗完了,便出來和她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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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的是一部老片,名叫《美國往事》,是完整加長版,要四個多小時。
邵北川坐下時,電影已經演了一小半,而且兩人都看過,時不時還會聊上兩句裏面的劇情。
只是中間有一段時間,兩人都走神了。
就在前一天,在索菲亞皇後藝術博物館裏,他們也像現在這樣交談不多,說的最多的兩次,便是在欣賞完那副《格爾尼卡》之後,以及在電梯裏遇到很多西班牙小孩子之後。
明明分開時,他們都有很多話想告訴對方,可是見面之後,撲面而來更多的是陌生感,是感嘆對方的變化,那些積攢的話便一下子抛在腦後。
難道是因為陌生了,疏離了,所以下意識升起高牆将心裏話保護起來麽?
無論是程樾,還是邵北川,他們都說不清楚。
就像現在,看着電影似乎更安全,不用故意找話題,也不用忍受沉默。
程樾就靠在邵北川身邊,将頭歪在他肩上,盯着屏幕裏從兄弟情深到反目的主角“面條”和麥克斯,腦海中回蕩的依然是樊超的事。
事實上,程樾早就打定主意,絕口不提工作室要處理樊超的事,等結果出來了,邵北川早晚會知道,也省得他夾在中間難做人。
直到劇情演到“面條”多年後回到故鄉,已經是白發蒼蒼的模樣,他第一時間聯系了還在世的老友,兩人久別重逢,有着說不盡的苦澀。
這時,邵北川的手機也響了,他起身去接了電話。
程樾繼續看,不多會兒,“面條”就見到了昔日的戀人,也就是電影的女主角,她如今是明星了,圓了少年時的夢,但她也成了某個政客的情婦。
她還給那個政客生了個兒子。
再一轉眼,“面條”見到了那個政客,他就是多年前出賣“面條”,還是兩個好兄弟的麥克斯。
為了改頭換面,麥格斯當初還找了替身,讓“面條”誤以為他死了,如今麥克斯有名有利,還霸占了“面條”的初戀。
只是善惡到頭終有報,麥克斯也已經大限将至,他上面的人意思是,只要他死,他所賺來的一切和家人都可以保全。
麥克斯別無選擇,就約了“面條”坦白罪責,并讓“面條”親自動手。
“面條”拒絕了麥克斯,表現的雲淡風輕,全都放下了。
可麥克斯到底是個狠人,他便當着“面條”的面,跳進垃圾粉粹車裏。
這個結局程樾看了不下五次,可是每一次看,感受都不同,第一次是震撼,而後幾次是唏噓,如今卻是分外平靜。
她環抱着膝蓋,盯着在筆記本上出現的片尾畫面,直到旁邊的手機亮了。
她拿起來看了兩眼,是賀言發來的微信,就三個字:“解決了。”
随即賀言将一份解約協議照片發給程樾,程樾粗略地刷了一遍,上面的條款條理分明,也羅列出樊超需要賠償公司的部分,不苛刻,但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就在這時,邵北川挂了電話回來了。
程樾下意識按掉手機屏幕,再一擡頭,便對上邵北川複雜的目光。
他看她的眼神和昨天完全不一樣,他似乎有話要說。
程樾掃過他的手機,忽然意識到了。
而這一次,邵北川沒有坐到沙發上,而是坐在小圓桌另一邊的椅子上,始終看着她。
程樾垂下眼,将筆記本合上,起身從小冰箱裏拿出兩瓶巴黎水,一瓶遞給他。
邵北川擰開喝了,程樾也坐了回來,率先道:“你有話要和我說。”
邵北川輕輕颔首,問:“工作室和樊超解約了?”
程樾眼底浮現出一絲笑,反問:“他這麽快就跟你告狀了?”
邵北川沒有笑,卻也沒有明顯的情緒,他只是說:“剛才的電話不是樊超。”
“哦。”程樾先是一頓,随即說:“那就是範陽。”
這一次,邵北川沒有否認,只是抿着嘴唇。
程樾仔細的觀察他的表情,說實話,她找不到一絲怒意,也感覺不到自他身上有絲毫排斥,他似乎真的很平靜。
程樾問:“你想為他說情?”
“這次的事,他的确過了。”邵北川陳述着事實。
程樾又問:“那你想問我什麽呢?”
邵北川緩慢的眨了下眼,好似終于決定放任心裏的疑問出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只有這種處理方式,一定要鬧得這麽難堪?”
程樾心裏一咯噔。
盡管她知道自己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她的心理年齡比同齡人更成熟,也見過世面,也不是那種被人說幾句,就會心驚肉跳的心理素質,可是在這一刻,她仍是不自控的出現反應。
難道是因為她太在乎這個男人麽?
還是因為他的态度過于平和?
程樾吸了口氣,遂挑起眉,将所有心理活動都藏起來,面上管理到位,說:“事不過三,你也說了這次的事是樊超過了,而且類似的事他不止三次。他一再挑戰我的底線,令我認為,就是因為我在他第一次惹禍的時候沒有懲罰他,所以他就覺得這種事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複制。”
說到後面,程樾的語氣徹底地冷了,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有一天她會用這種口吻,這種模樣針對邵北川。
而他們在前一天晚上,還那樣親密。
屋裏瞬間陷入了死寂,程樾将自己的那瓶巴黎水擰開,喝了兩口。
片刻後,她再度迎上邵北川那雙眼睛,漆黑、深沉,透着許多她讀不懂的情緒,好似他已經看透了她。
随即,她就聽到邵北川說:“他的行為沒有争議,你要為工作室的利益負責,解約是必然的。”
停頓幾秒,邵北川又道:“只是我個人單方面想知道,是不是一定要這樣處理,沒有其他方式?”
程樾忽然不懂了:“你指的是什麽?”
“賀言。”邵北川吐出兩個字。
程樾一頓,說:“賀言有什麽問題,我總不能讓範陽去做吧?”
邵北川的神色越發複雜,他皺了皺眉,問:“你是為了懲罰他?”
程樾聽不明白,但她十分不喜歡現在的感覺,好似錯的人是她:“就算是懲罰,也是他應得的教訓。再說,賀言是我的合作夥伴,我絕對相信他可以處理妥當,而我只要一個結果。”
說到這,程樾将手機點開,同時調出解約協議,放在邵北川面前,又道:“工作室要的賠償不多,沒有獅子大開口,樊超絕對出得起,比起他過去兩年做的事,這樣的教訓已經手下留情了。”
然而邵北川根本沒有看手機,他甚至沒有低頭,好似那些東西他根本不放在眼裏,全然不在乎。
他只是安靜的看着程樾,一言不發。
程樾形容不出來他神情,那眼神,她只是心裏發涼,同時也意識到一件事——他們完了。
既不是因為兩個人漸行漸遠,互相消耗,也不是因為太過陌生,無法同步,而是因為“第三者”,而這個第三者甚至不是介入他們感情的人。
這一刻,程樾也摸不清自己的真實想法,她的理智和情感在拉扯着,她也不知道如何處理才是最聰明的。
通常來講,一個人在這樣焦灼的時刻,往往會憑着本能行事,而對于程樾來說,她心裏越是沒有方向,做出來的行為就越是決絕。
她自覺有着太多委屈、退讓,那些東西壓抑太久,一旦釋放出來,就會化為攻擊力。
于是,程樾這樣說道:“如果他不是你邵北川的朋友,不是樊超,我不會給他留這麽多面子,我在公司實習,連我爸重視的部門經理都不留情面,錯就是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買單。”
邵北川似是一頓,随即垂下眼,沒有接茬兒。
可他越是沉默,程樾越有話講:“都說法律不外乎人情。曾經我也跟樊超講過人情,可他不理,他一再在我這裏刷臉,直到刷光了額度,我只能跟他講法律,講責任和代價。這時候如果再有人來跟我講人情,那就太過分了。”
其實這番話剛說完,程樾就後悔了。
她覺得自己還不夠冷靜、理智,她還太年輕,甚至情緒化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是終于爆發了,還是忍受不了前來說情的人是邵北川?
就因為一個樊超,在她和邵北川之間劃出一條壁壘分明的界限,仿佛他們是敵對關系,正在談判桌上讨價還價,更将他們的關系推向死路。
這一切,都令她對樊超越發的厭惡。
或許,過去兩年她的疲倦、壓力,無人可說,也不敢和人說,那些東西攢到今天,終于以這樣的方式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的确。”過了好一會兒,邵北川終于開口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買單,樊超也應該為自己的荒唐付出代價。你怎麽做我不幹涉,也幹涉不了。事已至此,我也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程樾吸了口氣,說:“現在你已經有答案了。”
邵北川點了下頭,随即起身。
程樾的依然平視着前方,感覺到邵北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然後,她聽到他這樣說:“其實樊超的行為,你不用忍到現在,他是該受點教訓……至于我,我也不希望因為你我的關系,影響你的判斷。若是将來範陽、曉峰、雨菲有什麽問題,你只管公事公辦——對我也是一樣。”
程樾一動不動,也沒回應。
隔了幾秒,邵北川似是輕嘆了一聲,又道:“我知道以你的年紀,就讓你經歷這些,你很累。我想你真的需要休息,不只是度假,這幾天好好放松一下,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程樾依然沒動。
“今天晚上,我先回去,咱們明天再聊。”
直到邵北川落下這句,他随手拿起外套,走到門口換上鞋,頭也不回的出門了。
程樾這才閉上眼,雙手在身體兩側握成拳。
她的腦子嗡嗡的,連太陽穴都開始發疼,甚至已經不記得她剛才都說了什麽,她的所有印象都停留在邵北川的那句話:“對我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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