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程樾和紀淳 “不看過去,只問将來
程樾和紀淳
02
後來一段時間, 程樾再想起那天在小酒吧包廂裏和賀言的對話,她自己也覺得很好笑。
程樾自問,她倒不是非得跟賀言過不去, 這種事本來就是彼此放過,才能各自安好, 賀言若總是糾結于她的情緒管理, 他就會有操不完的心。
她快樂與否, 本就與賀言無關,賀言既不是那個可以讓她快樂的人,又不會送一些他看不上眼的人到她身邊, 就注定了這件事賀言辦不成。
這世界上有三件事,自己的事,別人的事,和老天爺的事。
管好自己的事,就很容易獲得開心,但更多的人是不管自己的事,反而去管別人的事,操心老天爺的事,到頭來徒增煩惱, 怨天尤人。
話說回來,在選拔人才方面, 程樾其實也有自己的一套主張,該找什麽樣的人她心裏也有數。
公司前段時間面試了一輪, 人事那邊挑選出來管理人才, 都屬于經驗豐富的老江湖,簡歷華麗,能力一絕。
只是程樾一個都沒選。
程樾很清楚人事在想什麽, 這次選的是他們的領導,他們不敢怠慢,既不想選個人精,又不敢選個庸才,要考慮自己以後的日子,也要在程樾眼裏過得去。
然而程樾想的卻是,她要的未必是經驗豐富,江湖老道,她要的是氣質和做事風格,完全和公司貼合的人才,要懂的轉圜、改變,就算不貼合,也可以自我調整,逐步跟上公司步調。
這樣的要求,老江湖是很難做到的,而且越是簡歷華麗的人就越自負,容易經驗主義。
當然,這期間也有不少朋友給程樾推舉人才,有些是來自程氏的高管,有些則是來自程家的合作夥伴和朋友。
而這些人存了什麽心,程樾是一清二楚的,她不介意他們塞人過來,只要這個人她能瞧上眼,用着順手。
可惜,沒有一個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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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程樾也不禁問自己,她到底要一個什麽樣的人才,這個人他真的存在麽?
結果,就在程樾已經打算随緣慢慢碰的時候,這個人出現了。
其實在遇到紀淳之前,程樾只是想回到母校的工商管理系挑選年輕人才,放在公司慢慢培養。
見面那天,程樾就和其他公司的管理者一樣,是在校內的招聘會上選人,事後學校領導和程樾在辦公室裏聊了片刻,程樾就去了教學樓,趁着學生們上課的時間,在門外看了一會兒。
因為學校有程氏的贊助,在招聘會之前,程樾手裏就已經拿到一摞優秀學生的成績副本,篩選了第一遍。
好苗子很多,但要說特別合眼緣的,卻少之又少。
程樾選出來三個人,兩女一男,打算等招聘會之後,就讓他們利用假期時間先到公司實習。
事實上,紀淳的成績檔案也一早就出現在程樾手中,系裏的老師更是主要推薦他,說盡了好話。
程樾也仔細看過,老師沒有誇大其實,紀淳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其他表現,都是尖子中的尖子,而且能在這麽短時間裏就将個人名氣經營的有聲有色,說明這個男生心裏拎得清,學習固然重要,但個人經營也不可忽略。
有些人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卻忽略了其它方面的經營,除非學習上能亮眼到蓋過一切光芒,成為百年一遇的人物,否則還是要全面發展。
紀淳這方面開竅的早,大約也是和他父親半路經商得利,令他有機會接觸到賀家、褚家的緣故。
富人和窮人除了在金錢上有差之外,在教育理念上也有質的區別。
窮人的思維是保守的,做事往往犯糊塗,在做人生選擇題時很難看得長遠,即便看到了,也未必有實際支撐。而富人則恰恰相反,哪怕是教廢了的第二代,經濟觀念也是自小耳濡目染,腦子清楚。
然而就在程樾看到紀淳檔案的時候,她就已經下了初步結論,這個男生屬于窮人中腦子清楚的。
倒是個人才。
但就因為他是紀淳,程樾只搖了下頭,感嘆一聲可惜之後,就将他淘汰出去了。
原因很簡單,紀淳是賀緋的男朋友,而賀緋是賀之川的女兒,幾家之中出了名的做精、矯情鬼。
而另一邊,紀淳被淘汰了,這件事他本人也是知情的,至于原因,聰明人一般都不會問,更不會追着要個說法。
可是就在程樾從教學樓出來,準備上車之前,卻在停車場見到了一個相貌英俊,氣質招眼的男生。
這個男生就是紀淳,他就站在程樾的車邊,個子很高,從遠處就能一眼看見。
程樾走到跟前,擡了擡眼皮,就見紀淳站得筆直,率先開口說道:“程樾學姐,你好,我叫紀淳,是工商管理系大一的新生。”
程樾又多看了紀淳一眼,一秒的停頓,卻足以感受到自他身上而來的早熟。
這不是程樾和紀淳第一次見面,之前幾家聚會時,賀緋就将這個男朋友帶過來,只是程樾和紀淳并不熟,只聊過幾句。
可眼前的他與那時候判若兩人,似乎已經完全退掉了青澀和稚嫩,年紀輕輕卻透露出一點歷經人世艱辛的成熟和滄桑。
當然,他身上還有一點棱角,一點銳氣,這些東西是被現實打磨過後長出來的刺,是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
也不知道為什麽,程樾竟然覺得此時的紀淳比以前更為面善,而這種感覺是她看檔案照片時完全沒有的。
“你好,紀淳。”程樾開口了,卻不急着請他讓開,反而想聽聽他要說什麽。
紀淳表現的非常禮貌且穩重:“程樾學姐,能否給我十分鐘,我想和你聊聊?”
至于聊什麽,彼此心知肚明。
程樾只問:“給我個理由。”
紀淳垂眸想了一瞬,說:“十分鐘,我願意把我未來五年的時間交給你。”
哦,這倒是有意思。
程樾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上我的車。”
紀淳點頭,随即讓開車門,為程樾将後座車門打開,等程樾進去了,他才跟着坐進去。
程樾交代司機開去小酒吧,便掃向紀淳,笑道:“其實你的檔案我看見了,很優秀,但我篩掉了。。”
“我知道。”紀淳點頭,倒是看不出一點緊張,而且表現得十分坦蕩。
程樾問:“那你知道是為什麽麽?”
紀淳說:“因為賀家。”
程樾終于露出第一抹笑:“你倒是清醒。”
其實除了賀緋這層關系之外,程樾是絕對沒有理由放掉這個人才的,但就是一個賀緋的存在,就足以令她心煩。
安靜了幾秒,紀淳開始和程樾“談判”:“我和賀家的關系,不會拖得太久。”
程樾挑了下眉,看他如此篤定,倒是很想唱反調:“你憑什麽肯定?”
紀淳說:“我對自己有信心,但我也需要機會。”
程樾接道:“你的意思是,希望借我的手,幫你擺脫賀家?你倒是會借刀殺人。”
紀淳沒有辯解,也沒有否認,只是皺着眉頭想了一下,說:“如果我真是這麽想的,學姐有什麽條件?”
程樾眯了眯眼,雙手環胸的打量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因為這幾句話的交談,她對這個紀淳多了幾分好感。
直接、坦白、不做作,哪怕是算計別人。
程樾随便開了一個數:“十年。”
紀淳先是一怔,但那情緒極其輕微,只停留在眼底,随即便應了:“好。”
程樾有些驚訝,在和他對視的瞬間,也看到了他眼睛裏的堅定。
這是個狠人,可以輕而易舉的賣掉自己十年,而且回報率極低,僅僅是幫他擺脫賀家,這樣堅決、篤定,将來必有作為。
程樾錯開目光,淡淡的陳述事實:“賀緋的父親是賀之川,賀家有頭有臉有地位,你既是賀緋的男朋友,只要利用好這層關系,将來前途無量。你明明抓住一條晉升之階,卻舍棄不用,非要選我這個陌生人,為什麽?”
紀淳又一次垂眸,沉默了許久。
程樾只見他微微抿着嘴唇,似是正在思量,是否要冒險将真實原因說出來,畢竟一旦他說了,成功的概率就是一半一半,成固然好,若不成,程樾就有可能把這件事告訴賀家。
直到紀淳開口,這樣說道:“因為我要将我們家欠賀家的錢和人情還清。”
程樾笑道:“你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紀淳點頭,說:“因為我猜,學姐應該知道背後的原因。”
程樾又是一笑:“我的确知道。”
賀緋和紀淳在跨年那天開夜車,将一個同齡人撞傷的事,在賀家可是引起不小的動靜,因為那天開車的人正是賀緋,而且是無照駕駛。
但就因為附近沒有監控,因為紀淳父親病故,留下一個爛攤子給紀淳和母親,公司又被另外兩個股東合夥兒搬空了,欠了許多債,所以賀之川就在此時和紀淳談判,要求他替賀緋頂包,作為“報答”,賀之川會幫紀家的公司轉危為安,為紀家還債。
紀淳思量再三,最終還是把自己“賣”了。
雖然最終紀淳沒有坐牢,只是在拘留所待了兩個月,可就是這兩個月,令他徹底改變。
他不顧一切也要考上這所大學,考上工商管理系,而舍棄了居住地的大學,為的就是尋求一條出路。
事實上紀淳也是做了功課的,賀家的克星是程家,而賀之川和賀之秋關系不睦,賀之秋的兒子賀言更是虎視眈眈,并且早就在數年前站隊到程樾一邊。
紀淳又研究了這兩家企業的背景、文化、管理層組成,以及兩家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心裏早已判定,賀之川失利是遲早的事。
後座兩人各懷心思,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
直到程樾再度開口:“你有沒有想過,和我合作,就意味着和賀之川父女‘決裂’,我這裏不容二心,賀之川也不會容。”
其實若不是知道紀淳頂包的事,程樾未必願意搭理他。
知道以後,對他就有了新的看法,這個紀淳能豁得出去,也有魄力,既“欠”了賀之川的,就會想方設法償還。
當然,說是“欠”,也是幫,要不是紀淳願意頂包,那被送進拘留所的就是賀緋了,到時候事情一鬧大,傳到公司,連賀之川都會受到影響。
紀淳點頭:“我明白,一碼歸一碼,我欠的債,我會還。”
“所以你就要賣掉自己十年,去償還上一筆。”程樾說:“你要知道,我這裏給不了你任何保證。就算我用你,你也不一定能賺到足夠的錢,去還給賀之川。更不要說人情債了。”
紀淳接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選的路,我認。”
程樾笑了:“不回頭,不後悔?”
紀淳也跟着微微一笑,這還是第一次:“不看過去,只問将來。”
程樾笑意漸深,盯着紀淳看了幾秒,而他沒有挪動,就任由程樾打量。
直到她說道:“找個時間,你來趟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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