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改變

這些天溫度唰唰的往上升，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夏天到來一樣。簽約星華以來，除了出席一些活動，其餘的時間都在接受培訓。形體，表演，聲樂，甚至包括應對記者的方法。我每天像是精神分裂患者一樣，需要不停的轉換角色。在蘇衣，我是馬不停蹄的小助理；在培訓室，我是認真好學的好學生；在鎂光燈下，我是美麗乖巧優雅溫柔的小明星；只有在公寓，我才是那個不修邊幅随意自然的林若水。

也許是我太忙了，好長時間沒有見到蘇沛。聽威威說，他們事務所最近接了大案子，估計要忙好一陣子。我偶爾能見到威威，她在學繪畫，因為我有些功底，她總是借着像我請教的名義來找我，然後和我說很多話。說蘇沛的過往，說徐習聖的糗事，說自己的父母，說她曾經暗戀後來極度讨厭的男生，說學校各種奇葩同學。我每次都被她逗得笑到忘記自己再做什麽。

偶爾，顧澤彥也會打電話約我吃飯，幾次酒足飯飽後，我們就稱兄道弟了。我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和一個陌生人成為朋友了，但顧澤彥有這樣的魔力，讓你對他沒有防備，哪怕是我這種防備心那麽重的人。有時候，他也會喊上舒靖。據說，他們是在拍《浮城》時就認識了。也難怪，一個是投資方，一個是主演，怎麽又理由不認識呢？只是舒靖讓我很意外，她這樣家庭的千金小姐，身上居然也有威威的某些特性。盡管每次她都會打扮的成熟優雅，但是那些小動作躲不過我的眼睛，跟別說像狐貍一樣精明的顧澤彥了。有次喝的有點大，顧澤彥指着舒靖毫不客氣的說：“你就是一披着金剛罩的紙老虎，穿着PRADE的Hello-kitty！”舒靖當時臉色就變了，拿起果盤裏的一個蘋果直接塞到顧澤彥來不及閉上的嘴裏。我理解她的反應，也能理解她這種人。我們這些小角色都要每天帶着不同的面具讨生活，更別說像她們那些生活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了。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舒靖就是那種Party裏最耀眼的角色，在享受別人豔羨的目光的同時，也要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自己的光鮮亮麗不退色，否則跌得會是最慘的那個。

在培訓期裏，公司幫我接了幾個廣告。雖然不是什麽是大品牌，但和公司給我定的路線非常符合，我只需要打扮的美美的站在那邊就可以了。我開始羨慕那些花瓶女星了，長相果然是決定待遇的。如果以後的工作都和現在一樣多輕松幸福啊！

不過，顯然，Andy沒打算那麽輕松放過我。淩晨兩點，他一個電話把我驚醒。

“快，半個小時後到憶水酒店來。”

“現在？”我看了看時間，不由懷疑他是不是剛從美國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

“是的。對了，你要把自己收拾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感覺。靠，這都他媽是什麽印象派？”

我分明聽到Andy的罵聲，能讓他這樣紳士的人冒火，定是個難纏的人物。只是，大半夜的，什麽叫做“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哪怕是畢業作品也不會出這種人神共憤的題目吧。

難不成我穿着蓑衣，帶着船撸過去？

揉着惺忪的睡眸，打開衣櫃。翻了個底朝天也找不出這樣怪異的衣服，就算現在給我材料讓我做一件我也不知該如何下手。眼看這半個小時就要過去了。我只能破罐子破摔，随手抓了個白色寬松連衣裙，連頭發都來不及整理，洗了把臉，踏着雙球鞋就出門了。我的起床氣一直很重，這樣冷不丁的吵醒我。估計我的臭臉會讓鳥飛絕，人蹤滅。

打車到憶水的時候，半個小時剛剛好過去。找到Andy說的房間，我敲了敲門。

一個身穿職業裝的女士幫我打開了門，我趕緊做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林若水。請問，Andy在麽？”

她微笑着側過身讓我進門，然後和裏面的人輕聲說了句英文。我進到房間才發現，除了Andy，還有一位身穿唐裝年紀估摸有五十朝上的男士，他正在泡茶，态度認真而享受。紅木的桌子上放着茶盤和泡功夫茶的茶具，那紫砂壺正冒着煙，相必兩人正喝的開心。

Andy将我帶到那人面前，介紹說：“林導，這位就是我和您說的林若水。”

林導？我腦袋靈光一閃就想起面前這位氣場強大的男士是何方人士了。林宇光導演，曾執導的影片《像水一樣的女子》轟動全國，甚至在國際也有一定的影響，拿到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女主角秋夜更是憑借此片在國內外拿到六座影後，一時間成為最受矚目的影星。此後，林導又陸陸續續拍了不少影片，每一部都是叫好又賣座，也捧紅了不少明星。只是近些年，他旅居國外，不知為何淡出熒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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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導終于擡起頭看我，他深邃的眼眸像是讓人琢磨不透的黑暗湖泊，又略帶滄桑。我不由想他年輕時一定是個帥氣不羁的人，一定是那種會讓女人為之瘋狂的男人。哪怕是現在，他的魅力依然這麽強大。

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有點恍惚，像是透過我去看其他人一樣。我不知道他在我的身上看到了誰的影子，但能感覺到那個人一定對他很重要。

“你叫林若水？”他仿佛很艱難才把我的名字從口齒中吐出。

“是的！我是林若水。很榮幸見到您！”我恢複自己禮貌而優雅的姿态。

他回過神卻輕笑着對Andy說：“我算明白你為什麽對她這麽有自信了！也不怕弄巧成拙！”

AAndy恭敬的回答道：“我是怕的。所以吩咐她一定要打扮成您要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感覺，可是她卻不怕死的穿成這樣就來了！”

“哈哈！”林導笑起來：“你小子，明知道我那是搪塞別人的借口，這會倒拿出來堵我的口了！”

我有點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這兩個人分明是認識多年，可Andy說話的口氣又謙虛恭敬至極。這個晚上，我們一直在喝茶聊天。偶爾，林導會問我些關于茶的知識，幸好念夏以前喜歡研究這個，我多少也了解點，不至于太丢面子。

直到我和Andy告辭後，我也沒弄明白大半夜把我叫來是怎麽一回事。還是Andy在車裏向我解釋了原由。

“林導這次回國是想拍部電影，我知道後，就約他見一面，想把你引薦給他。如果他願意用你，你不知要少奮鬥多少年啊！”

“用我？你怎麽有把握他會用我這個新人？”

“若水。”Andy仿佛有難言之隐，像是在心裏做了衡量才開口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長得像秋夜？”

“秋夜？”我很是詫異：“沒有啊，從來都沒人說過。她可是上個年代公認最美的女星啊！我有這麽漂亮麽？”

“呵！”Andy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是啊，她可是個美人啊！當年我是她的第一任經紀人，當然，她也是我帶的第一個藝人。當年，多少人為她傾倒，說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都一點也不過分。”

“哦，難道說，你也喜歡她？”我不由八卦起來。

“喜歡她的人太多了。只不過，她一直是冷冷淡淡的。唯獨對一個人不是這樣。”Andy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那個人該不會是林導吧？”

“你倒是八卦的很開心啊！”Andy笑着罵我：“這些事都年代久遠了。自己回去上網搜吧！話說回來，你也只有眼睛像她。若不是和她熟悉的人，也是看不出來的。”

“所以，你覺得林導會因為這個原因用我？”我私心覺得這是很狗血的理由，因為我眼睛像他之前影片的女主角或者說是像他之前喜歡的女人，就讓我擔任新戲的角色，這樣我會對這個導演失望。真的，太不敬業了！

Andy沒有就這個問題和我讨論下去，也許他也認為我今天的表現差強人意。我把這件事和顧澤彥說時，他毫不客氣的說：“您這如同是穿着夏天的大褲衩去走奧斯卡紅毯，還是男式的！”如果當時不是在車上，如果當時我手邊有兇器，我一定毫不猶豫捅死他，最好捅在聲帶上，讓他連最後的遺言都說不出來。

一個月的培訓期結束後，我很順利的進入了《夢幻悲時》的劇組，這部戲改編自著名暢銷書作者陸子明的小說，和我搭戲的男主角是實力派偶像古辰，第二男主角是新晉偶像陳鑫宇，另一位女主角是在劇裏飾演我的好朋友的韓小冉，她一直是古裝美女，此次第一次加盟偶像劇并且飾演反派。

這個戲的劇情很簡單，就像鋪天蓋地的偶像劇一樣的套路，不過是你愛我，我愛他，他愛她。但是，帥哥美女的組合往往會讓人忽視劇情。

雖然在劇組裏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新人，絲毫沒有演戲經驗，不過可能是因為大家都是同一公司的，她們也沒有排斥孤立我。而我也算争氣，NG次數每次都在大家能忍受的範圍之內。陳鑫宇是個可愛的大男孩，休息時總愛和我們講各種笑話，順便捉弄導演和制片人，每次只要有他戲，片場總是熱鬧非凡。韓小冉可能是古裝片拍多了，一颦一笑總帶着小家碧玉的羞澀，就算是哭戲也總給人一種霧蒙蒙的古典美，平時雖不愛說話，但總會買零食給大家吃。至于古辰，我和他搭戲最多，我最頭疼的人也是他。他果然是演技派的，每次和他對戲的時候，我總要打足十二分精神，不然就會被他帶着帶着就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速度走了。我一直為此苦惱！

關于拍戲這件事，除了顧澤彥，我還真找不到人讨教。可是他最近在日本拍電影，遠水解不了近火。威威說：“你完全可以找猴子啊！你看，他都能把一标準的高富帥演成一地道的北京屌絲，沒人比他演技更好了！奧斯卡影帝都得靠邊站。”

我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一個電話就把徐習聖叫到魚卡。至少我還以為徐習聖會反對，畢竟這種事任誰都會推辭。沒料到，徐習聖果然是個真屌絲！他聽說後，立刻像打了雞血般異常興奮，抓住劇本就問要演相親的變态男還是陝西黃土地的農民？

這樣的結果就是，每天從片場回公寓後，還要和徐習聖對第二天的戲。威威充當導演，蘇沛自然是端着咖啡坐在一旁的看戲觀衆。徐習聖的熱情超過了我的想象，後來蘇沛才和我透露原來大學時徐習聖曾經組建過戲劇社，最終的彙演結局是徐習聖一人演所有角色，觀衆是他們宿舍剩餘的三個人，其中兩個在看到三分之一的時候趁着徐習聖換裝飛快逃出劇場，只剩蘇沛一個人看他演到最後。我問蘇沛是怎麽能忍到結束的，蘇沛異常淡定的喝了口咖啡，然後慢吞吞的說：“其實我一直以為他演的是巴黎聖母院敲鐘人，後來他告訴我他演的其實是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

所以，你以為徐習聖能給我什麽幫助？

無論是深情款款的古辰還是陽光開朗的陳鑫宇，徐習聖總有本事把他演成相親時的變态大叔和陝北農村的農民伯伯！他直接鍛煉了我笑場的次數！反正，我們就沒有真正對成過一場戲！

而且，每當我和古辰對戲的時候，眼前就會浮現徐習聖的屌絲樣！然後，無論古辰怎麽演都不可能把我帶進他的戲裏。你想啊，我腦子進水了會相信徐習聖能懂演戲？我腦子被豬撞了也不會跟着徐習聖入戲啊！

導演誇我越來越成熟，演技越來越熟練，和古辰對戲時也不像之前那麽怵了！倒是和陳鑫宇的戲份總是笑場，沒辦法，他和徐習聖是一路的！我應該介紹他們認識！我笑他也笑，然後兩個人一起挨罵。

某一天，剛被導演罵過，我們倆坐在休息室繼續笑。他雖然出道早，但其實算年紀還比我小一歲，可是他寧死不願喊我姐。

“林若水小姐！你這幾天是故意的吧，每次我還沒說臺詞呢，你就笑的讓我覺得我要是不笑就對不起廣大人民群衆一樣！你想咋地吧？”陳鑫宇随意靠在椅背上嘴角還含着笑意。

我真心覺得這人比顧澤彥還像個妖孽，用網絡流行的話說就是賣的了萌，演的了大叔，學的下小清新，咽的下重口味。

“沒辦法，你太像我一個朋友了。這幾天他一直陪我對戲，每次都把你的角色演成陝北農民！看到你我就想到他。”我決定實話實說。

“你說、、、我像農民？？？”陳鑫宇顯然抓住了我剛才說的那句話的非重點，然後難以置信的看着我，他那撲閃撲閃的桃花眼顯得無辜又招人。

“堅決不是！”我舉起手作發誓狀。

“難道你們不對和古辰哥的戲麽？為什麽你不笑他的場啊？”他問得異常委屈。

我略略思考了下，然後說：“其實，他的場我更想笑。但是他氣場太強大了，完全壓住我，我哪敢有其他情緒啊！”

“所以，你就欺負我了？”陳鑫宇瞪着他的桃花眼不滿的說：“你很不厚道娭！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要被導演開除！可憐我長這麽帥的皮囊啊！”

我又忍不住笑出聲，這人太妖孽了。

“哎，林若水！”他忽然湊過來八卦的說：“難道你不覺得你最近笑的太多了麽？”

“額？”我沒弄明白他話外的意思。

“就是說你剛進組的時候，比小冉姐還像個古典美女。如果說你以前是大觀園的林黛玉，現在你就是那身影未到先聞笑聲的王熙鳳！”

我才發現他嘴皮子一點不比顧澤彥差！都是那種能噎死人又讓人找不出話的欠扁貨色！

不過，他說的一點沒錯。我最近心情是好的太多，走進新環境也很快丢掉以前的那種厚厚一層僞裝！我一點也沒察覺自己的改變，若不是他提醒，我現在可能還是沒發覺。

無論是在片場還是回到公寓，我嘴角的笑意就沒散過。哪怕上一秒拍的是場哭戲，下一秒我就會被片場的工作人逗笑。在公寓更是這樣，徐習聖就是朵奇葩！威威就是促進這朵奇葩成長的催化器。就連我和蘇沛的關系都回歸到以前那種輕松自然的日子。

我很喜歡這種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