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新戲殺青

林導安排是試鏡時間是下午2點在電影學院沒有電梯的教學樓七樓，正值八月份酷暑難耐，像北京城這樣冬涼夏暖的地方，午後兩點是一天最熱的時候。就算是顆玉米，呆在室外也會被烤成爆米花。所以，當我頂着毒辣辣的太陽，被烤成焉了的葉子時，望着那棟沒有電梯的教學樓，我不禁感嘆：電梯真是人類最好的發明！

到達試鏡教室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說任何話了，那順着皮膚紋路向下滴的汗水讓我覺得惡心又難受。我讨厭任何無法清清爽爽的時刻！或者我在後悔今天沒有穿短褲棉襯衫和平板鞋，而是愛美的穿了件不透氣的裙子和高跟鞋。果然，美是要付出代價，而且，經過這一系列的奔波，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美了。

助理小靜也氣喘籲籲的跟着我後面，雖然沒有抱怨，但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樣，難受又難堪。

在門外平了平情緒，讓過速的心跳恢複正常，才敢敲門。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男孩，他客氣的請我們進去。房間內依然沒有空調，甚至連嘎吱嘎吱響的風扇都沒有，窗戶倒是開着，可窗外樹梢絲毫不動，你能指望有什麽作用呢？小靜拿起一摞紙想給我扇風，被我阻止了。現在，考驗的是心靜自然涼。

和以往試鏡不一樣，這次林導把所有想要試試的演員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面試。我看看了時間，十三點三十五分，還有二十五分鐘。可是這休息室分明就我一個人啊，難道這些人還準備耍大腕，晚點？真是腦子被豬撞了！

我發了個短信給顧澤彥，那家夥，永遠在堵車中，無論是淩晨還是中午。陳鑫宇今天早上有個廣告，中午給他電話的時候，他說出了點意外，估計拍完趕過來也是緊緊湊湊。

正想着，有人敲門，來的人卻是韓新！他平靜的眼眸對上我意外的眼神，我趕緊站起來和他打招呼，這點素養還是有的。他依然是千年不變的溫煦笑容，我也知道說些什麽，沉默有時候是最合适最舒服的交流方式，而我一直擅長于此！

四十八分的時候顧澤彥姍姍來遲，他居然是和葉婉一起到的。說是在樓下碰見的，看着他們雲淡風輕的樣子，再看看自己被這鬼天氣折磨的鬼樣子，我連罵世界不公平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連坐下的機會都沒有，林導就推門而入了，看了下我們四個人，然後意料之中的笑了笑：“成，就你們了！”

我們面面相觑，不知他話裏的意思。他卻自顧自的和助理說：“我先回去，你等下把剩下人過來是時間記好再拿給我！”

女助理點頭答應，林導和我們說了聲再見就離開了。

女助理然後說：“你們好，我叫劉雲，以後可能有機會呆在同一個劇組。至于具體情況，請回去等通知！”

回去是坐顧澤彥的車，我覺得奇怪，便問：“難道這就試鏡結束了？”

顧澤彥見怪不怪的說：“我就猜到會是這樣場景，只是沒想到讓我們爬七樓就放了我們。我媽說，她曾經試林導的戲時，有一次居然讓他們默寫詩詞！”

果然，越大牌的導演脾氣越古怪，挑人也越出乎常理。不過，你又怎麽知道他不是老早就定好人選呢？他們這些人，每個人的經歷說出來都能吓死一片人，每個人的道行都是深不見底，也許只需一眼，他們就能看透那些僞裝的面具。

很快，暑假結束，秋天就這樣在我們後知後覺中悄然而至。這學期的課上到十一月份就結束了，然後是正規實習。林導的戲卻一直沒有消息，期間有制作人找我，都被Andy客氣回絕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是這樣和我說的。除了拍戲，也只是接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廣告，或者穿着美美的參加一些活動。偶爾時間沖突會覺得有點忙碌，大部分時間還是輕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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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時候，金玄老師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有個全國的比賽想要我代表學校去參加，剛剛拿到學校“風采杯”最佳設計師獎的我當然是最佳人選。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若能夠在這個比賽中拿到獎項就等于在國內服裝設計圈有了一席之地。而且這個活動是舒氏贊助，表現出色的選手可以直接簽約舒氏旗下的服飾品牌。這些對于一個還未走出校園的學生有多大的誘惑不言而喻。

我只好去和在蘇衣帶着我的設計師藍玉請假，因為準備比賽和拍戲的事已經夠我忙了，星華的年度大戲《夢幻悲時》即将殺青，我還要配合宣傳，而林導是戲随時可能開機，我必須空出一段時間。如果再堅持實習，恐怕我會超負荷。她很爽快的同意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當年我也參加了這個比賽拿了最具創意獎。你要好好加油啊！”

“恩。我會的！”

和她交待好工作準備出去的時候，她忽然叫住我：“林若水。”

我回過頭不知她想說什麽。

藍玉走到我身邊：“其實我挺看好你的，你很有天賦。天賦這個東西在這個圈子裏很重要。雖然蘇姐沒明說，但我能看出來，她也認可你。金老師介紹的總歸是有他的道理。如果說，有可能的話，你會到蘇衣工作麽？”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說，卻也真心誠意的回答：“會，我很喜歡這裏的氛圍。”

“那和青相比呢？”她又追問了一句。

我有點茫然：“青？舒氏的‘青’？坦白說，我不知道。畢竟舒氏的實力那麽強大，‘青’也是業內首屈一指的品牌。如果我毫不猶豫說選擇蘇衣，我自己都不信。”

藍玉無奈的笑了笑：“你倒是坦白，不過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留在蘇衣。”

我不能給她一個明确是答案。盡管我很喜歡這裏，可是，我還是希望自己會有更好的發展。

離開蘇衣的時候，心裏還是有點難過的，畢竟在這裏呆了這麽久，怎麽可能說沒有感情呢。即使不表達出來，也不代表內心沒有波動。可是，又想到以後說不定還會回來呢，心裏又晴了一片。

青和蘇衣，選哪個呢？

《夢幻悲時》的最後一場戲，是我和古辰的一場雨中決裂的戲份。雖然韓小冉和陳鑫宇已經殺青，他們還是很夠義氣的過來捧場。雖然說是不願意錯過殺青酒的場子。

灑水車準備就緒，我只能暗暗慶幸現在是夏天，若是冬天，那可有的受了。不過，戲裏的天氣是秋天，所以我短裙打*上還要穿個針織毛衫。

在心裏過了下臺詞，導演喊了聲：“Action！”

我一邊哭一邊跑，臉上滿是淚水雨水，狼狽不堪，古辰在後面追。他追到我的時候，我轉身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

然後說：“文遠，我受夠了！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不可以欺騙我！”

他不說話，只是把我抱住懷裏。

我掙脫不掉，只好說：“我們到此為止吧！不要太難堪了，不要把我對你僅剩的美好回憶都磨光才肯罷手。我不原諒你，同時我也不會恨你！就這樣吧，文遠，我們好聚好散！”

在他遲疑的瞬間，我掙開，然後離去。他望着我的背影，心裏眼裏滿是悲傷。

因為沒人搗亂，大家又都等着殺青。所以我們一遍就過，當導演喊卡的時候，真個片場沸騰起來，不知誰從哪裏弄來的煙花，“砰砰砰”的放起來。

韓小冉問我：“如果現實中，你遇到這樣的情況，也會這樣逃開放棄麽？”

我毫不猶豫的說：“當然，愛情這件事容不得欺騙的！”

韓小冉若有所思的說：“有些事，你不去争取怎麽知道沒希望呢？愛情裏又怎麽只是單純的愛情呢？”

我還想追問什麽，她卻拉着我向人群走去，說是參加慶祝殺青的酒會。

我不懂愛情，到現在，我二十二歲，沒有談過戀愛！可是我又懂愛情，因為我愛着一個人，而且愛了這麽多年！

這是我人生第一部戲，顧澤彥早早托助理送來慶祝的花籃，在那一堆花團錦簇中一點也不起眼。大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段時間的相處，說不留戀是不可能的。我忽然就明白了韓小冉之前和我說的：“我喜歡和同一個制作班底合作，就是那些演員，就是那些工作人員。因為我害怕每一次的分離，拍完一場戲就像經歷了一次人生，那樣太累！”是的，哪怕薄情如我，也是這樣害怕。

大家你向我祝福，我向你握手，說着下次有機會再合作的話。一片繁華，一片溫暖。我笑着看着這群可愛的人，忽然身邊有人坐下。我轉過頭，是古辰。

“林若水，第一杯酒向你道歉！”

我詫異的慌忙舉起酒杯，這是什麽意思。

古辰扯了扯嘴角：“說實話，你剛進組的時候，我們很有意見。你一個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非科班出身藝人，憑什麽第一部戲就做主角，就算是空降兵，這空降的也太高了點吧！所以總想着給你點難堪！”

說着他不好意思的往杯子裏又倒了點酒，接着說：“要不是阿彥給我解釋，我還指不定誤會到什麽地步呢！不過話說，你的潛力還真是讓人咂舌。來，第二杯，敬你的演技！”

我受寵若驚，其實我心裏也明白，自己當時是令別人跌破眼球。這樣的空降速度怕是前無古人。

“第三杯，就是希望我們有機會可以再合作。”

三杯酒喝完，他拍拍我的肩膀就走到一邊。留我一個人在感慨世事。看樣子，我要專門謝謝顧澤彥這個朋友了！

陳鑫宇整晚都特別活潑，韓小冉還是那副古典美人的形象，柔柔弱弱，大家也不好意思去灌她。所以他們的目标就是雖然很冷淡也特別好說話的我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們可能發現我的某些隐藏的情感，一個兩個全都拿我開涮，一點也不客氣。若不是古辰幫我擋下許多，估計結束時，我是不可能那麽淡定的和大家一一說再見了。

《夢幻悲時》殺青了！

大早上起床，我忽然後知後覺。這樣，我就不用每天糾結在劇情裏，不用飛來飛去到處取景，不用大夏天穿着羽絨服，可是，怎麽有點不習慣呢？我揉揉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算了，不想了。難得休息幾天，過段時間，又該跑宣傳期了！到時候，有的受了。

做了會瑜伽，吃了早飯。看到桌子上攤開的圖紙，我決定出去走走找點靈感，然後認真準備比賽。打電話給蘇沛，他人已經在事務所了。只好收拾收拾自己去見念夏，想想也好久沒見了。

到半畝茶園的時候，念夏正在泡茶。她眯着眼睛慵懶又說不出的迷人：“來，小妞！嘗嘗姐姐的手藝，剛送來的廬山雲霧！”我把包扔在沙發裏，順勢坐在她旁邊：“喲，你今天變性了。這麽開心？難的啊！”

她也不和我計較，仍然認真又小心翼翼的重複着一遍遍繁瑣的工序。秋天的陽光打在她臉上，有明明淺淺的陰影，她的表情既平靜又虔誠。我其實一直是羨慕她的，羨慕她的自由，羨慕她的随意。直到倒入那品茗杯裏，我才松了口氣。

“姐姐，你這工夫是想我渴死啊！”

念夏右手翹着蘭花指端起淺口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說：“這人哪，總要有點矯情的愛好，打發時間也整理心情。不然這一輩子，可算白活了！”

“有深度。說說，是哪位大神讓你有這麽脫俗的想法的？”

這樣的時光是最美好的，兩個人，交心交情，知根知底。靜靜的說着彼此的生活，偶爾調笑。古筝曲輕一聲淺一聲的想起，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曲子，但是卻讓我心神安寧。念夏興致來的時候，也會和我說些店裏那些奇奇怪怪的客人。有時，她也會沉默，安靜望着遠方，眼神沒有焦點，整個人像是漂浮在空氣中，沒有存在感。她什麽都不說的時候，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我和她說蘇沛，她也只是說我死心眼，這麽多年就只看到他一個人。卻不要求我帶人來給她過目。我問她有沒有遇到什麽人，她淡淡的笑着說哪有人都那麽幸運，都能遇到喜歡的人啊。

我知道她沒有說實話。

湯少過來的時候，我很吃驚。我吃驚的不是他到這個店裏，而是他直接走到念夏面前問：“你怎麽不接我電話？”

念夏連頭都沒擡，仿佛沒聽見有人說話而已，可是她偏偏又開口了：“湯先生，我有朋友在呢。”

不解釋，不在意。這就是念夏對陌生人的态度。

湯少看了看我，眼神裏的厭煩與不滿都被我捕捉到了。顯然，他是希望我離開，可是，權衡利弊，我覺得自己還是靠着念夏安全點。

他停了幾秒鐘，冷笑了一聲，然後離開。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什麽也沒做。但是我後脊背還是蹭蹭的冒涼氣，因為我想到他的車。

“隔壁學校的一學生！”念夏在他走後許久才開口。

“赫赫有名的湯家小少爺，念夏同學，你藏的可夠深的啊！”

念夏白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更不想知道。這樣的人，存在的目的就是讓別人繞着走的。”

我覺得她說的很對，不止湯少，很多人的生來就是讓人羨慕的。比如舒靖，比如顧澤彥。可是像徐習聖這樣非得要和你撞上一面不可的人只是例外。但是，誰能知道這湯少就不是個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