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赴宴

照片裏的人身穿學士服，嘴角有抹淡淡的微笑。若不是這張照片年代已久，我一定會以為那人就是蘇沛。無論是眉眼細節，還是微笑時的含蓄，都和蘇沛簡直如出一轍。我還在拿着相框細細研究，卻聽到舒老太太停下和顧澤彥的交談，轉身問道：“你說誰？”

我才知自己的唐突，略帶歉意的說：“哦，是我一個朋友。乍一看倒是很像！”

舒老太太也沒繼續問下去，一臉笑意的解釋說：“這是我兒子，小靖的爸爸，舒恺。現在不在國內，這張照片是他畢業時拍的。”

“哦，舒先生很帥嘛！”我客氣的恭維。

“沒有你們長得好，你瞧瞧你們一個個水靈水靈的，精神氣十足。看着都讓人舒服！”舒老太太興致很高，眼睛都笑起來了，她忽然問我道：“林小姐是什麽地方人啊？瞧那地方的水土，把林小姐養的多好。”

沒料到她會突然向我發問，我只好把照片放下，回答道：“南方的一個小鎮叫陽漓，很偏僻的地方！”

“哦，江南果然是出美女啊！”舒老太太誇贊道，又問：“那你父母都是做什麽的呢？有你這樣出色的女兒，他們一定很驕傲吧！”

“我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沒見過父母！”我如實回答。

舒老太太表情難掩驚訝，像是沒有想到我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她無不惋惜的說：“哪裏來的父母竟然這樣狠心，把這樣聰明漂亮的姑娘丢在孤兒院，一定後悔死他們。以後啊你就把這當成自己的家吧，和小靖一樣喊我奶奶！我高興的很呢！”

顧澤彥接過話題說：“老太太還真是不客氣啊，有了一個那麽優秀的孫女還不滿足，還想再要個啊？“

舒老太太哈哈大笑，作勢打了下顧澤彥，說：“鬼靈精，老太婆不僅想再要個孫女，再多個孫子我會更高興呢！”

“那可不成，我奶奶要知道我在外面重新找了個這麽年輕漂亮的奶奶，她老人家可一定會氣得從棺材裏爬出來揍我一頓啊！”

顧澤彥的話，不僅惹得舒老太太開懷大笑，就連我和舒靖也忍不住笑起來。這人，總是這樣貧！舒老太太順了順氣，眉眼都笑出花來，說：“和年輕人聊天我也變年輕喽！真好，真好啊！你們以後也一定要常來啊！對了，林小姐！”舒老太太對着我說：“你也把那個叫什麽蘇沛的朋友請我來，讓我看看他和我兒子到底有多像啊！”

“好，一定！”舒老太太的提議讓我有些許差異，我倒是沒看出來她對蘇沛是這樣的感興趣。只好先答應下來。而且這樣的邀約怕只是客氣中的邀請，也沒有必要太當真。

喬美子回到家之後，我們就去餐廳用餐。飯桌上，舒靖從來不多話，安靜而優雅的品嘗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她是沉默是基本的禮儀。喬美子盡管帶着微笑客套的寒暄，可是她是禮貌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遠。只有舒老太太，一颦一笑總是讓人如至賓歸，溫暖而舒适，她的笑容像是歷經滄桑後的透徹。

吃完飯，我們客套許久才說了再見。也許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一頓飯，可是我總是覺得有什麽是不對的。盡管每個人的表現都很得體，挑不出一絲不妥之處，可是，敏感如我，還是感覺到了奇怪。舒靖的沉默，喬美子的禮貌，甚至舒老太太的客套。都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

Advertisement

如果，能夠看到未來的故事。我一定會佩服自己的先知超能力！

蘇沛看着面前的一堆工作，不禁頭疼。他真是後悔極了把妹妹嫁給蘇沛，這家夥倒好，結了婚之後就完全不把他這個大舅子放在眼裏，生活重心完全移到家庭上，工作倒是一股腦全丢給了他，一點也不客氣。已經連續幾次爽了若水的約，蘇沛想着，今晚一定要按時回去。一想到回到魚卡溫暖的懷抱裏，蘇沛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蘇沛連續一段時間忙于工作，我已經習慣了每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呆在魚卡找樂子。宅女的樂趣也在于慢慢發掘，窩在沙發裏，米白色的寬大布藝沙發讓我整個人慵懶不已，一邊翻着最新服裝雜志的頁面，一邊拿着蘋果啃起來。門鈴響了。

如果是蘇沛，他有鑰匙不會按門鈴。威威和徐習聖一起去了三亞度蜜月這時候是不會回來的。還有誰呢？懶懶的起身，低頭看下自己随便的衣着，覺得有些不妥，只好把搭在一邊的大衣拿起來，套在身上。雖然在家裏穿大衣也很奇怪，可是總比睡衣要正式許多啊！

打開門，來人讓我吃了一大驚。

“是阿彥告訴我的地址！”葉婉拿下墨鏡，笑着解釋。畫着淡妝，眉眼清晰，穿着普通衣服，笑容恬淡，這樣的她和平時在工作場合遇到的那個叱咤娛樂圈的大姐大很不一樣。

我趕緊招呼她進門。

換了拖鞋，她指着我身上的衣服，難以置信：“你在家也穿的這麽正式？”

“不是不是！”我尴尬的趕緊把又厚又長的外套脫下，裏面，是毛絨絨的睡衣，可愛的有點過分，我覺得自己臉都紅了。卻聽到葉婉哈哈大笑起來，一點也不顧及形象：“這衣服好可愛啊，哪裏買的？我也去買一套回家。穿着一定舒服極了！”

和她分享了資源之後，我才不再覺得尴尬。葉婉和我一樣，把整個人都丢進沙發裏，握着我給她泡的咖啡，略帶感慨的說：“這才是生活啊！自由自在，有美食分享，有美景欣賞，有美人聊天！”

“那您常過來，我反正也沒什麽事。”

“我可希望下次，你別穿得那麽隆重來迎接我了！”她語氣俏皮，一語雙關的說道。我只好不好意思的笑着答應，保證以後不會。

聊了一會，葉婉忽然說道：“我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其實這次過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設計一件禮服。我主演的電影《蝶吻》入圍了康城國際電影節的獎項，到時候肯定又是一場戰争！”

說到這裏，她的嘴角竟然挂着一絲苦笑，這不應該是件值得開心慶祝的事麽？葉婉繼續說：“無論拿不拿獎，總有人等着看你的笑話，總有人會挑剔你的服裝，你的身材，你的一切，真的糟糕啊！”

“那是因為她們得不到啊！”我盡我所能的去安慰她，卻見她毫不在意的擺擺手：“有沒有聽過一大咖說的‘萬箭穿心，習慣就好’，我好歹也混了這麽多年，這些道理再不懂也就活該被罵了。她們說再多，也動不了我分毫。只要我拍的戲票房夠漂亮，無論我人有多不漂亮，還是有導演願意找我拍戲，還是有投資商要我當主角。這就是現實！”

盡管我不是能完全贊同她的話，但是也挑不出毛病，好像應該是對的吧！葉婉把漸涼的咖啡杯放在茶幾上，恢複笑容，說：“別被我的話吓倒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怎麽樣，願不願意和我一起接受挑戰啊？”

我重新給她泡了杯熱咖啡，放在她面前。說實話，我沒有被吓倒，只是意外，意外她的到來，意外她的提議。

“你怎麽會想到我啊？我明明就是個不出名的設計師，這麽重要的場合你應該去試些大品牌大設計師啊！”我也直接提出了疑問。

葉婉像是毫不意外我的疑問一樣，立刻回答說：“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其他準備？的确有品牌已經聯系公司願意贊助禮服，像之前一直合作的CN，可是，大概因為太熟悉的緣故，總是覺得沒有新鮮感，缺少點東西。我也是之前在時尚晚宴上看到莫莫，就是那個因為CN的春季秀而受到關注的新晉超模。她的禮服讓我特別喜歡，一問才知道竟然是你設計的。請原諒，我真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本事。真是驚到我了！”

聽她說起莫莫，我才想起來之前莫莫的确是來看我的時候看中了一件禮服。我想了想說：“那件禮服主打簡約風，你确定要在康城的紅地毯上穿那樣風格的衣服？”

“我沒說就是那件啊？而且簡約不是一直都是我的風格麽？”葉婉竟然開起了玩笑，我只好陪着笑。

她說：“我也看了你之前的一些設計，有些很稚嫩，但也有些是我特別喜歡的。的确，我本來是不用那麽麻煩去準備禮服的，這些東西，總有人會幫我整理好。可是這次不一樣，《蝶吻》是我們特別用心拍的一部電影，很多人不看好它，所以我才特別希望能夠把每一個細節都做得完美，盡我可能！”

她的眼神透露這特別真誠的倔強和堅持，我被她打動，在拍戲的時候，我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了。我總是能輕易被她說服，自覺的跟着她的步伐，她的戲路。她有種天然的王者風範，讓你臣服。盡管我知道這樣去形容一個女生并不合适。

可是，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感受。

“我盡量試試吧！但我不敢保證。”我也不敢把話說的太絕，先答應下來。

葉婉并沒有表現出多開心，或者是那些常見的恭維和拜托。她還是那副恬淡的笑容，好像沒有什麽事情是走出了她的預料。她說：“謝謝你！但我希望你不止是盡量。時間很趕，聽阿彥說你最近拒絕了很多工作，希望不會太打擾你。”她從包裏拿出一樣東西，放在茶幾上，說：“這是《蝶吻》的樣片，你先看下，希望能對你有些幫助！我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這麽趕？”我驚叫道，就算我能設計出來讓她滿意的禮服，估計也沒有時間做出來成品出來。

“你現在不是在蘇顏老師的工作室裏工作麽？我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了，只要你能在一個星期之內設計出來，工作室的師傅會全力配合你把禮服趕出來！”

葉婉無害的笑容在此時看起來卻覺得耐人尋味，我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究竟掉進了怎樣的一個大坑裏，而且是自己掘土挖起來的。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我這種意思吧！

一個星期？送走葉婉後，我坐在桌子前，一直都不習慣用繪圖軟件在電腦上完成作品的感覺。還是喜歡碳素筆劃過紙張的聲音，讓我安心。可是現在，我沒有心情去想這些。一個星期，真是個緊張的時間，也許壓力才會創造動力，出現奇跡吧！我這樣安慰自己。打開筆記本，把碟片放在電腦裏。

《蝶吻》還沒有在國內上映，葉婉把它拿出來給我看怕是也頂着不小的壓力吧！我這個人最怕的就是給別人找麻煩，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有努力完成設計啊！

我沉浸子啊這個哀傷的故事裏，緩慢的鏡頭靜靜的訴說着每個無可逆轉的命運。大提琴的音調低沉而哀怨，畫面是冷豔的暗色調，大片大片的森林和婉轉柔媚的溪流，我總是想哭，可是眼眶像是攔截洪水的堅固大壩，任他們在心底翻湧奔騰，而堅決不把他們放出來。不勝唏噓！

這時候，門被旋轉打開的聲音把我吓了一大跳。轉過頭，卻是蘇沛站在那裏，玉樹臨風。我揉了揉幹澀的眼睛，盡量平複情緒，問：“怎麽今天回來這麽早？”一開口，卻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怎麽這麽沙啞？我的聲音竟然是沙啞的。

這樣的聲音也把蘇沛吓了一大跳，他趕緊問：“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我搖搖頭，聲音的沙啞度也好了幾許，解釋說：“看電影呢，有點感動！”

“哦！”蘇沛放下心來，也解釋說：“最近因為猴子不在，工作變得特別多。一直都很忙！”

“哦~！”

一瞬間我們都不知道該聊些什麽，我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因為坐在桌前有些冷，我已經将陣地轉移到舒适的床上。蘇沛站在門口，站的筆直，像是等待長官發布命令的士兵一樣，安靜而嚴肅。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見點點夕陽的餘晖透過窗戶斑駁一片，打在他的臉上。

我覺得有點好笑，又覺得有點難過。我也摸不清自己的情緒。

這樣的感覺，出現在我們每一次的相處中。就這樣沒有預兆的蹦出來，吓了我一大跳。

我愛他，毫無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