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下着雨,怎麽不在屋裏好生待着。”眼見着兩人打完招呼,公孫紹立即關心起了女兒,輕斥中帶着心疼,跟着囑咐:“身上的衣服可濕了?快去換了。”

公孫月搖頭,笑盈盈的,說:“難得有雨,就出來走走。”

“你呀,怎麽就這麽喜歡下雨。”公孫紹無奈。

公孫月笑笑,這個,喜歡就是喜歡了,哪裏會有什麽原因呢。

有客人在,公孫月沒有多留,又說笑了幾句便就離開了。

公孫紹目送她遠去,這才收回了視線。

左淵兩人默契的掀過剛才那一幕不提,繼續探讨起了公孫紹剛剛找出來的那卷兵書。

下午,雨勢漸消,左淵離去。

他前腳走,公孫月後腳就收到了消息,立即趕了過來。

“爹爹,你什麽時候和這位左将軍關系這麽好了?”邁步進門後,公孫月立即好奇的問道。

這個問題她上午就想問了,結果一直忍到了現在。

“這是一個——”公孫紹也沒有糊弄公孫月,仔細想了想,然後說:“一個很厲害的人,心思深沉,手腕高超,而且還十分聰慧敏銳。這樣的人,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交惡。”

“所以爹爹就順手而為,和他拉進了一下關系?”公孫月默契的接了下句。

公孫紹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目光。

公孫月恍然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眼睛一眨,她又問:“那這位左将軍,又是何意?”

她爹和他交好,他就同意了?

“他也有心與我交好。”公孫紹道,這點他還是能肯定的。

公孫月笑了:“算他有眼光。”

她爹這麽厲害,當然要和他交朋友啦。

看她這副驕傲的樣子,公孫紹頓時失笑,卻沒有多說。

有眼光不假,有心人更是真。

這位左将軍應是感覺到了這樁婚約的變數,所以提前交好他罷了。

所以說,這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公孫月心中對左淵更滿意了些,對她爹好的人,她都很喜歡。

“對了,爹,大哥三哥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啊?”她忽然想起這個惦記了好幾天的問題,自家那兩個親哥,都已經出門許久了。

“前兩日傳信,你大哥再有半個多月應該就能回來,你三哥那裏還沒有回信。”公孫紹說,又問:“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我讓他們給你帶回來。”

公孫月立即搖頭,說:“我只是想起了了問問。”

而後,父女兩人又閑聊了許久,她這才離去。

清明節。

馬車咕嚕嚕的走在青石街道上,一輛接着一輛,全都出了城。

郭陽駕馬,走在公孫月馬車旁邊,輕騎和公孫府的仆役婢女們跟在後面,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城外走去。

路人盡皆退避兩側,含笑看着道上的一行人,偶爾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郭陽握住缰繩的手微緊,他能聽出,這些人都是在評論他的。

說什麽勉強配得上三娘子……他唇角微抿,沒有說話。

城外,澄水河畔。

這裏有一處公孫家的莊園,方圓約有幾十餘裏地。

因着主家的姑娘們要來,莊子上的農戶早早就收拾打理好了地方。

公孫月下了車,後面馬車上的公孫家的姑娘們也一一下來。不多一會兒,漳州城內有頭有臉的郎君娘子們,也都過來了。

由此可見,公孫家在漳州地位之盛。

公孫月将郭盛介紹給一衆郎君娘子們,然後就三三兩兩,各自和親近的人在一起,四處游玩去了。

這一片是整個澄水河邊,風景最好的地方。再加上這些年農戶們的有心打理,景色更甚從前。若非公孫月邀請,他們根本過不來。眼下既然有機會,自然得多看看。

公孫月陪了郭陽一會兒,就帶着歉意的告辭,找闫箬去了。

“怎麽陪着你那位未婚夫,反倒找我來了?”闫箬倒是奇了,在場的人都有意避開二人,免得擾了他們,可公孫月竟然主動過來了。跟着又說:“你那位未婚夫可是個香饽饽,你就這樣把他扔在那裏,也不怕被人勾走了?”

可不是,郭家郭盛的嫡長子,要是郭盛能成事,以後指不定能得個太子妃當當,便是皇後,也有可能啊。

這不,公孫月前腳走,後腳就有幾個娘子湊到了郭陽身邊。

公孫家雖然值得忌憚,可想要富貴,總是要險中求的。

公孫家雖為漳州一霸,可他底下的那些家族們也不是擺着好看的。

若非公孫紹手腕厲害經營得當,早就被其他家族聯合在一起給吞吃分食了。

“該是我的,誰能勾走。”公孫月笑吟吟的說,挽着闫箬躲在一旁,悄悄的看戲。

看她這樣,闫箬思索了一下,頓時恍然,道:“你這是想試他一試?”跟着笑開,道:“咦,他拒絕了,倒是個君子。”

原來,說話間,郭陽已經拒絕了那幾個娘子,轉身朝着另一處人不多的地方去了。

君子?

怕是有了別的心思吧。公孫月心中不以為意,正準備拉着闫箬往一旁走去,就見一個容貌俊朗的青年走來。

她嘟了嘟嘴,頓覺無趣:“他怎麽又來了。”

話音落下,一側的闫箬臉就紅了。

對面的青年眼睛一亮,掃了眼公孫月,大大方方一笑,眉眼飛揚,一身的歡喜毫不遮掩,直直的看着闫箬說:“三娘,阿蘭。”

聽見阿蘭這個稱呼,公孫月輕嘶了一下,覺得有些牙疼,甜的。

跟着睜大眼睛看了兩人一眼,輕哼一聲,松開了闫箬,說:“走吧走吧,我也不當惡人了。”

這青年,正是闫箬的未婚夫。

而阿蘭,則是闫箬的乳名。兩人去年在闫箬及笄後已經定下婚約,就在今年九月裏。他們三個年歲相近,自小一起長大。也就徐放,自小習武,身板硬朗,長得着急了些,分明也才十七,可看起來卻已經是個成年人的模樣了。

這對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妻,感情一直很好,自從訂了婚,就更好了。

一天天的相處着,都像是摻着糖一樣。

徐放嘿嘿一笑,本來俊朗英氣的臉,這麽一笑,頓時顯得憨憨的。

眼見着他這樣,闫箬不由抿唇一笑。她看了眼公孫月,略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跟着徐放走了。

重色輕友。

公孫月心中憤憤,臉上卻不由笑開。

送走了兩人,公孫月看了知冬一眼。

知冬立即上前,輕聲說:“采藍看到,郭家郎君往四姑娘那裏去了。”

公孫月眉毛微挑,笑了,說:“看來公孫苒的手段不錯。”

見過幾面而已,竟然真的在郭陽心中留下了映像。

“走我們悄悄過去看看。”公孫月起了興趣,想要看看這兩人相處如何。

知冬立即帶路。

公孫月身邊有四個一等婢女,八個二等婢女,再往下約有幾十人,她都沒仔細記。

分別是,知春,知夏,知秋,知冬。以及采紅,采橙,采黃,采綠,采藍,采青,采紫,采粉。整齊劃一,很有規律。而這些婢女,全都習過武,且有一技之長。全都是公孫紹為了女兒特意訓練出的人手。

一片杏花林中。

穿着淺紫色襦裙的公孫苒微微垂首,滿身嬌羞。郭陽則站在他一側,放輕了聲音說着什麽。

公孫月到這裏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采青上前,低聲飛快的述說了全部過程。總而言之,就是公孫苒在這裏對花吟詩,郭陽恰好聽到,便和她探讨了起來。

……

“原來他喜歡這個樣子的。”仔細看了眼耐心低語的郭陽,公孫月頓時恍然,沒再多看,帶着人走了。

之前公孫月一直很疑惑,她雖然不算絕色佳人,可容貌卻也不差,可郭陽第一次見她,就神色平平。

雖然他極力裝作含蓄有禮的模樣,可未婚夫妻間他還這副表現,本身就能說明問題了。如今見了他和公孫苒之間的相處,她才明白,不是她不好,而是她不合适罷了。

郭陽喜歡的,是溫婉淑麗的女子,可她不是。

揮去心中的那點不甘心,公孫月不由失笑,愛恨嗔癡,怨憤不甘,她原來也只是俗人罷了。

“姑娘,”知春輕聲喚道,帶着些許的擔憂。

相伴十幾載,她們都很了解公孫月,自然能看出來她心中的不平靜。

搖搖頭,公孫月帶着些悵然,跟着又笑,最後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她也曾想過和那位未婚夫婿好好相處,可不合适,到底是不合适……郭陽不可能為了她改變喜好,她也不可能為了郭陽改變自己的本性。罷了,就這樣吧。

一場春游,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公孫月興致缺缺,有些提不起勁,決定去找自家親爹。

誰知,在思明院中,公孫月又一次看到了左淵。

對方正和公孫紹并肩往外走,顯然是準備走了,而自家親爹在送他。

——

腳步一頓,公孫月揚起唇角,盈盈一禮,喚道:“爹爹,叔父。”

左淵腳步一頓,目光掃過公孫月,眉心微的一皺。

她似乎有些不高興?

左淵心想,不知怎的,又覺得有些想笑。

猶記初見,公孫月殺人時,一把環首刀,手腕一轉,不知收割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左淵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當時的眼神,平靜的,淡漠的。若不是肯定自己絕對不會認錯人,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明麗濃滟,不高興就來找親人的女孩兒,竟會有那樣一面呢。

靈動和平靜,嬌豔和淡漠。

截然不同的兩面,竟彙聚在一個人身上。

微微出神,正想着這些,左淵對上了公孫月看來的雙眼,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睜大,瞳孔像黑水晶一樣,黝黑的,亮晶晶的,有些好奇的模樣。

他唇角揚起了些許,微微颔首,輕笑溫和的打招呼:“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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