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過去,魅影一直是被拒絕的那個人。

魅影憎恨着拒絕自己的人,認為他們在戲耍自己為樂,當他第一次難以啓齒地開口,突然就明白了那些人拒絕自己的原因。

他們在拒絕了魅影後,表現各自不同,有的躲着魅影,有的每逢新的歌劇就會來捧場,有的見到巴黎歌劇院的公告牌也沒追究,大不了易容,換張臉再踏入觀衆席去看歌劇。

人的心是肉長的,刺痛別人,也會感覺到不舒服。

一如自己的此刻。

他們……真的對自己是愧疚的。

魅影斂去苦澀,對阿蒂爾·蘭波低下頭,倨傲的歌劇家請求着自己的追求者能夠原諒自己。

“那天是我喝醉了酒,說了不該說的話,蘭波,這是我一個人的問題……”

“閉嘴!要走就走!不要說讓我惡心的話!”

阿蒂爾·蘭波被激怒的情況下,不吝啬最惡毒的話,換作他的少年時期,他會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地砸向魅影的那張銀質面具。

他會要對方狼狽地滾走!

他會要對方露出真容,承受陽光的暴曬!

可是他不再是十七歲的少年,歷經多年的滄桑,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了。

魅影的身體一顫,慢慢轉過身,什麽彌補的話都說不出來,他是一個感情上的失敗者。

下一秒,魅影聽見背後的金發男人用哭腔說道。

“魅影,我讓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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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波的仿佛性格驟然發生轉變。

“……”

魅影下意識去看對方,見到了不一樣的蘭波。

他看到蘭波的藍眸濕潤,似哭非哭,勾魂攝魄,似乎撕開了平凡的僞裝,釋放出趨近于極致的魅力,在陽光下有一種維納斯流淚的美感。

世間有很多的流浪之人。

蘭波之美,在氣質,在神韻,旁人無法模仿。

魅影的腳步想要靠近那份迸發出的美,理智卻狠下心,不再去看蘭波的挽留,快步離開。

【我不愛你,我不該騙你。】

“騙子。”

阿蒂爾·蘭波呢喃。

有人說,他若是哭着去挽留,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動容,為他發狂,為他抛妻棄子。

可是說出這句話的人,沒有說出前提條件。

——你要永遠保留那份美麗。

戴面具的阿蒂爾·蘭波遇到另一個戴面具的魅影,隔着皮囊和真心,彼此觸碰的皆是虛影。

“沒有人能看到靈魂……”

最醜陋的、最自卑容貌的魅影也失敗了。

阿蒂爾·蘭波往背對的方向走去,邊走邊自嘲而笑,有路人妨礙自己走路,他就用肩膀強行撞開,頭也不回地遠離讓自己對愛情失望的地方。

四周有用英語辱罵他的聲音,他全盤接受。

那份泫然欲泣轉眼之間就消失,阿蒂爾·蘭波的眼中一片幹冷,半滴淚水也看不到。

之前的模樣,不過是他用來誘惑魅影的方式。

他厭惡軟弱的人。

他厭惡以貌取人的人。

阿蒂爾·蘭波發誓再也不會去看魅影創作的歌劇,對方的未來再不幸,也與自己毫無關系。多麽可悲,最醜陋的人也在追求美,那一部部講述愛情和不公的歌劇,顯然是虛僞的故事。

傍晚,酒店的迎賓小姐面帶微笑,看向門口的橘發少年,感慨對方和兩個哥哥的關系真好。

一身冬裝的中原中也在門口張望,企圖看到一個回來帶自己去吃晚飯的哥哥。

橘發少年的日本人面孔被歐美化,保羅·魏爾倫為他定制的是日法混血的人皮面具。他的脖子上是聖誕風格的麋鹿圍巾,黃色毛衣外套搭配黑色衛衣、深藍色的加絨長褲,洋溢着明豔的色彩。

蘭波老哥早上出門,至今未歸。

魏爾倫老哥說打不通對方的電話,要去找哥哥,于是就把他一個人丢在了酒店裏。

中原中也考慮過跟蹤保羅·魏爾倫,但是暗殺王以實際行動證明了他能甩掉中原中也。

“可惡,我去外面吃完飯再回來!”

中原中也存了一些零花錢,嘀咕一陣子後,在前臺留下自己的紙條,不再停留在原地。

三兄弟各自分開。

夜幕降臨,在外面泡吧到晚上的阿蒂爾·蘭波攜帶酒氣,搖搖晃晃地回來了。

“咦,一個人都不在?”

阿蒂爾·蘭波去摸手機,他記得保羅·魏爾倫給他打了好幾次電話,他前面幾次沒接,後來被煩得受不了便接通了弟弟的電話。

保羅·魏爾倫聽說他在酒吧就號稱要來找他,阿蒂爾·蘭波等了又等,硬是沒等到弟弟。

情緒不耐煩,阿蒂爾·蘭波發脾氣就走了。

酒店裏,阿蒂爾·蘭波頓時清醒,發現兩個弟弟都不在有一點詭異。他在前臺看到了中原中也的留言,對方去玩了,吃完飯才會回來,而保羅·魏爾倫在五點鐘左右就出門找他了。

“保羅去找我了?兩個小時前?”

阿蒂爾·蘭波打了酒嗝,散漫的神情漸漸消失。

保羅·魏爾倫給他的最後一個電話是在下午五點,時間吻合。如果兩個小時前就出發,怎麽會一直沒有到酒吧裏與自己彙合?

莫非,中途被什麽事情耽誤了嗎?

阿蒂爾·蘭波往外走去,回撥保羅·魏爾倫的電話,這回輪到他想要對方接電話了。

“這個臭弟弟!”

電話打不通,阿蒂爾·蘭波勃然大怒,預感保羅·魏爾倫玩了一出調虎離山的手段。

如果對方真的碰到危險,肯定第一時間制造大動靜,通知他們撤退,而不是渺無音訊,令他們三個人裏防禦力最薄弱的中原中也跑出去玩。

保羅·魏爾倫在乎哥哥,也在乎弟弟,對他們的感情比正常家庭裏的兄弟都真摯和……極端。

兩個小時前,保羅·魏爾倫聯系上了阿蒂爾·蘭波,聽說對方在泡吧,而不是約會,他前去找哥哥的腳步一轉,走向了魅影所在的酒店。

保羅·魏爾倫戴着黑帽子,西裝革履,猶如去參加宴會一樣露出興味的笑容,去見勾引哥哥的人。

早在數日之前,暗殺王就打探到了魅影的落腳地,礙于哥哥要和魅影約會,白天找不到機會,晚上又抽不出時間,他忍了這個醜八怪歌劇家很久。

他要用親友教導的方法,“勸”對方滾蛋,不要占用他和哥哥相處的寶貴時間。

魅影識相點,他就不會動手。

“篤篤。”保羅·魏爾倫一路順利抵達房門前,敲了兩下門,用擡高語調後,與哥哥惟妙惟肖的聲線說道:“魅影,開門,我有事找你。”

房門過了一會兒,被裏面的黑衣歌劇家猶豫的打開了,銀質面具下的眼神格外複雜。

劉海半垂,遮住眉眼,長發紮成精致的辮子,保羅·魏爾倫這副優雅絕倫的打扮,俨然是魅影和阿蒂爾·蘭波初次見面的模樣,連五官都一模一樣——雙胞胎定制的同款人皮面具。

“蘭波,你怎麽——”

“啪!”

保羅·魏爾倫閃身進入房間,反手關上了門,逼近後退半步、戒備起來的魅影。

之後,是暗殺王問話的私人時間。

“你好,我是蘭波的弟弟,特意來拜訪你。”

保羅·魏爾倫自我介紹了身份,對說出口的兄弟關系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你是蘭波的弟弟?”魅影的防備松懈下來,啞然失笑,“那個花錢養着蘭波的人?”

保羅·魏爾倫笑道:“哥哥是這麽形容我的嗎?”他環視房間,魅影的房間有一個在收拾的行李箱,對方有離開的意圖,“也差不多吧。”

現場的情況與保羅·魏爾倫想象的不一樣,保羅·魏爾倫狐疑起來,擔心哥哥要跟魅影一起跑路。

這絕對不行!

哥哥是他的,誰都不能搶走!

保羅·魏爾倫心裏不安,臉上的笑容越輕柔,直截了當:“你準備去哪裏?”

魅影覺得對方來者不善,考慮到今天和蘭波分手,出于對來者哥哥的愧疚答道:“我要離開這座城市,前往下一個适合寫歌劇的地方。”

保羅·魏爾倫問道:“一個人離開?”

魅影奇怪,陰沉着臉點了點頭。

一聽魅影要滾蛋,保羅·魏爾倫如釋重負,就差說“打擾了,我現在就走”的話。

謹慎起見,保羅·魏爾倫客氣地開口:“作為弟弟,我希望你們以後都不要見面。”

魅影冷漠道:“我們分手了。”

保羅·魏爾倫的眼眸一亮,光輝自生,令魅影想到了對方的哥哥,兩人有着如出一轍的藍眸。

“我哥哥甩了你?”保羅·魏爾倫微喜,這真是一個好消息,白讓自己擔心這麽多天。

不對,事情脫離預計了。

保羅·魏爾倫上下打量魅影,魅影下意識擋住銀質面具,不喜被人注視着面部:“你可以走了!”

保羅·魏爾倫是一個自我意識很強的人,不會在意魅影的反應:“你們還真的交往了。”他困惑起來,“我都和哥哥說了,他怎麽會答應你的追求?你該不會是一直沒有摘下面具,蒙蔽了我哥哥,或者是最近找異能力者整容了吧?”

保羅·魏爾倫伸手就要摘掉魅影的面具,判斷魅影是用哪一種方式認識自己的哥哥。

魅影被接連的話刺激,憤怒地躲過對方的手。

“我從不會拿容貌欺騙任何人!”

“請你離開!我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才和你交談,你要是為了他來羞辱我,完全沒有必要!”

“我馬上就會離開!”

“此生,永遠,都不會再去找他!”

被人侮辱的魅影以最極端的方式進行反抗。

“你記住就好。”保羅·魏爾倫要的就是魅影的保證,這位歌劇家的話稍微有一些信譽度。

保羅·魏爾倫發現目的已經完成,魅影不會再糾纏阿蒂爾·蘭波,自己的哥哥又恢複單身狀态,親友的教他的做法不是必要的環節了。

心思一動,保羅·魏爾倫客氣地多問一句。

“魅影先生,你們為什麽分手?是你太醜了嗎?”

“……”

魅影對保羅·魏爾倫的惡感上升。

陽光爽朗的蘭波,怎麽會有一個看不懂人臉色的弟弟,而且蘭波竟然和弟弟讨論過他的醜陋?!

“你可以去問蘭波。”魅影渾身冒黑氣,怒不可遏地低吼出去,“還有一點,今天是我不喜歡你哥哥,選擇與他分手,不是你哥哥甩了我!”

空氣仿佛凝固片刻。

保羅·魏爾倫的表情空白一下,要離開的背影停下了。

與蘭波外形極為接近的男人側過頭,目光奇異,那份輕柔如天邊雲朵的笑意消失了。

“你是說——是你甩了我哥哥?”

……

歌劇家,誰給了你說出這句話的勇氣。

我哥哥不接我電話,跑去酒吧待着的原因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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