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哥哥,你喝完酒了嗎?”

擊碎了酒店的窗戶,阿蒂爾·蘭波闖入魅影的落腳地,立刻注意看到坐在旁邊打招呼的保羅·魏爾倫,他大口喘氣,心肌收縮不止,兩眼一陣陣發黑。

永遠不要低估暗殺王的實力。

同樣,永遠不要高估保羅·魏爾倫的底線。

阿蒂爾·蘭波如此迅疾地趕過來,就是擔心保羅·魏爾倫對魅影吃醋,拿魅影當出氣筒。

因為兩人存在強弱差距,各方面不對等,保羅·魏爾倫認為哥哥看不上魅影,為了表達自己是一個好弟弟,保羅·魏爾倫不會跟魅影一般見識。

醜陋和才華是魅影的最佳保護色。

即使是保羅·魏爾倫,也是一個喜歡看歌劇的人。

保羅·魏爾倫沒有戴面具,容顏完美,笑吟吟地說話,意味着事情要麽結束,要麽人沒了。

阿蒂爾·蘭波沒有聞到房間裏有血腥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故作不在意,眼眸飛快瞥過房間。除了洗浴間和衛生間沒有檢查,其他地方盡收眼底——魅影的行李箱放在地毯上,但是人不見了。

“哥哥,你應該走正門上來。”保羅·魏爾倫走到阿蒂爾·蘭波的身邊,把滿地的碎玻璃揮開,“弄碎了窗戶,酒店的人會來找我們的。”

阿蒂爾·蘭波說道:“魅影呢?他在哪裏?”

保羅·魏爾倫從哥哥身後摟住腰,下巴搭在對方的肩頭,把自己當成了對方的雙胞胎弟弟。

在不細看膚色的時候,保羅·魏爾倫頭上的黑帽子成為了區分兩個人的最大标志。阿蒂爾·蘭波是原生态的人類,不用黑帽子幫忙隔絕控制,“牧神”設定的詩歌指令對他無法生效。

“他就在這裏。”

保羅·魏爾倫用親昵的口吻說出驚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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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蒂爾·蘭波捏緊拳頭,克服了驚懼,目光慢慢地看向了衣櫃的方向,不對,沒有血腥味!

阿蒂爾·蘭波說道:“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保羅·魏爾倫消失的笑容重新出現,對待兄弟的時候,他總是給人一種清泉般的甘甜之感。

然而,得到這份笑容的人往往心裏冒寒氣。

保羅·魏爾倫說道:“我明白,哥哥最喜歡他的歌聲,我暫時找不到第二個唱歌比他有魔力的人,便沒有殺死他,留了他一命,我會把他交給歐洲的異能技師,制作成留聲機送給哥哥。”

阿蒂爾·蘭波的心裏翻江倒海,脖頸青筋暴露,為了魅影的生命沒有立刻發作。

“留聲機不如活人。”阿蒂爾·蘭波冷靜道。

“可是他太過分了,居然對我說他看不上哥哥,甩了哥哥的話。”保羅·魏爾倫深愛着兄弟,溫柔的背後是對魅影的致命殺意,“我和哥哥長着一張臉,所以我摘下了面具,跟他好聲好氣地說了我們的身份,問了一些哥哥會感興趣的話題。”

阿蒂爾·蘭波強忍着不舒服:“什麽話題?”

保羅·魏爾倫答道:“他的感情經歷,他的分手原因,他在與哥哥交往前有哪些心上人。”

阿蒂爾·蘭波扯了扯嘴角,弟弟太“貼心”了。

阿蒂爾·蘭波:“他會回答嗎?”

說着,阿蒂爾·蘭波走向衣櫃,顫抖着手,想要打開衣櫃,而保羅·魏爾倫與他寸步不離,就像是一體兩面,光明背後最濃重可怕的黑暗。

保羅·魏爾倫含笑:“哥哥,你在擔心什麽?你最該好奇的不該是他為什麽拒絕你嗎?”

阿蒂爾·蘭波寒聲說道:“我不關心原因!”

保羅·魏爾倫的手搭在了蘭波的手背上,一點點抓緊了蘭波擡起來的右手。

“他喜歡一個叫居伊·莫泊桑的法國超越者,被那人拒絕後,他不斷追求其他超越者,每次都被拒絕,每次都不死心,直到被波德萊爾先生騙光了錢——我了解到的就是這些事情了。”

“他拒絕你,是他膚淺的把你當成了普通人,當他看到我的真容那一刻,他就認出了我。”

“我跟他見過一面。”

“那個時候的魅影先生很不凡,神神秘秘,能讓所有的法國超越者對他産生好奇,他追求過不少超越者,也被喜愛歌劇的超越者追求過。”

“我無法接受,他唯獨對哥哥這麽不客氣,哥哥因為我,僞裝真容,受到了這些委屈。”

保羅·魏爾倫的每一句話都包含真心:“這位魅影先生——不值得哥哥喜歡。”

純粹的真心。

純粹的好意。

醞釀出來的将會是何其可怕的結果。

阿蒂爾·蘭波的淚水想要湧出,不敢呼吸,近距離的交談,衣櫃裏似乎有了一些動靜。

一直以來,保羅·魏爾倫的本性都有意無意地壓制住了,表現得比較無害,在旅途中沒有殺死過任何一個人。阿蒂爾·蘭波以為對方懂事了一點,尊敬哥哥,沒有向對待年幼的中原中也那樣。

保羅·魏爾倫說道:“魅影先生想要報複居伊·莫泊桑,讓居伊·莫泊桑後悔。以我對這位前同僚的了解,他是一個典型的花花公子,留戀風塵女子,他不可能對魅影産生悔恨不已的想法。”

保羅·魏爾倫指了指旁邊的行李箱,“我為魅影先生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準備把這個東西寄給莫泊桑。”

阿蒂爾·蘭波抽了一口涼氣:“行李箱?”

在感情問題上,保羅·魏爾倫與哥哥的思維無法鏈接,自行理解了對方的好奇。

“沒錯,哥哥與我心有靈犀,猜到了我的做法。我把魅影先生身上多餘的部分放入了行李箱,用重力處理了一下,确保可以通過海關檢查,這樣莫泊桑看到了就能稍稍——後悔了吧?”

“他拒絕魅影先生,連累你遭到感情傷害。”

“莫泊桑也有錯。”

保羅·魏爾倫的手攀到哥哥的臉上,為蘭波溫柔地摘掉了人皮面具,悶在裏面的皮膚透着紅潤。

“哥哥,你是最好的,如果‘牧神’知道這件事,也會與我有相同的想法。我不會再讓你戴面具了,你本該堂堂正正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以‘阿蒂爾·蘭波’的名字。”

如此感人肺腑的話,阿蒂爾·蘭波想笑,又想要哭出聲,倍感諷刺地說道:“我的名字被你給了親友,你要不要把那個‘阿蒂爾·蘭波’一起殺了?”

保羅·魏爾倫的眼眸睜大,殺親友?

為了保全那個人,保羅·魏爾倫找到了兩全之美的辦法:“我可以讓他改名,他會為我改的。”

阿蒂爾·蘭波隐忍已久的憤怒終于爆發,回過身給了保羅·魏爾倫一拳,爆發力極強的拳頭轟退了貼着自己的弟弟,“滾!離我遠一點,不要拿你的髒手碰我!我不稀罕你那份自私自利的兄弟情!”

阿蒂爾·蘭波打開衣櫃,咬住牙齒,差點崩潰。他到底不是戰争時期殺人無數的超越者,目睹了倚靠在衣櫃裏,比怪物還要像“怪物”的魅影。

魅影在受盡折磨後還保留了一絲意識。

這個童年就遭受過非人待遇,意志前所未有堅強的歌劇家虛弱地看向阿蒂爾·蘭波。

雙目對視,魅影的眼睛模糊不清,衣櫃內是狹窄的冰冷牢籠,外面的世界好像是光線發白的天堂,這一次有保護凡人的天使趕來救他。

天使的輪廓是那麽熟悉。

純正的金發藍眸是中世紀時期高貴的象征,那一筆一劃勾勒的容貌更是上帝的傑作。

凡夫俗子追尋天使,錯過了真正的天使。

“殺了……我。”

魅影對阿蒂爾·蘭波泣不成聲。

他不再祈求天使拯救自己,而是痛苦自己的醜陋不堪,呼喚天使給予自己一個安眠。

沒有容貌,他可以憑借才華生存下去。

沒有手腳,他無法創作,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在聽見保羅·魏爾倫訴說原因,知道阿蒂爾·蘭波的身份後,魅影就如墜地獄的明白了一件事。

——我和他們是同樣卑劣的人。

——天使不會愛自己。

“何至于如此。”阿蒂爾·蘭波的淚水流下,為自己帶來的後果,淚水在深色的地毯上暈染開水印,像是魅影無法流出來的血一樣。

阿蒂爾·蘭波和詩人魏爾倫分手,詩人魏爾倫給了他一槍,令他記恨了多年。在文野世界,他和魅影頂多是理念不合,三觀沖突,魅影不願和他在一起,結果保羅·魏爾倫就橫插一腳為他報複。

這不是簡單的報複,是要魅影心如死灰,永生永世記住拒絕阿蒂爾·蘭波的下場!

“不要放棄生命,還有救!”阿蒂爾·蘭波驚慌之中記起與謝野晶子,對方可以治療斷肢!他用身體隔離了保羅·魏爾倫的威脅,新的重力異能力覆蓋在魅影的身上,維系生命。

“哥哥!”

保羅·魏爾倫飛了回來,臉頰上多出了傷口,他依舊不肯放過魅影,知曉治療系異能力的局限性,毫不猶豫就要毀滅行李箱。

失去肢體,治療難度就直線上升!

阿蒂爾·蘭波感應到空氣中的重力波動,兇狠地盯着保羅·魏爾倫,見對方要銷毀行李箱,失控地吼道:“你敢毀滅試試看?我以後見你就殺你!”

所有叫魏爾倫的都沒有一個好東西!

保羅·魏爾倫的動作一滞,阿蒂爾·蘭波無法用武力困住保羅·魏爾倫,借助雙方會産生“特異點”的效果,用重力攻擊保羅·魏爾倫的黑帽子!

保羅·魏爾倫猝不及防,本能地護住頭部,但是爆發的“特異點”第二次把他的黑帽子吹飛了!

失去黑帽子,保羅·魏爾倫就沒有了防護。

“永恒去死吧魏爾倫!”

阿蒂爾·蘭波飛快地胡亂一念。

保羅·魏爾倫知道哥哥掌握指令,不敢聽見那些夾雜拉丁語的法語,狼狽地逃出了酒店。

趁着保羅·魏爾倫去樓下撿帽子,阿蒂爾·蘭波一把扯過了床單,匆匆裹住魅影慘不忍睹的身體。緊接着,他顧不上什麽美觀,把魅影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再抓住沉甸甸的行李箱逃走。

化作一道狂風,他帶着魅影沖去了天上。

音速是每小時1224公裏,而大型客機的時速通常維持在每小時1040公裏以下,換一句話來說,阿蒂爾·蘭波全力飛行的速度勝過客機!

九個小時後。

美國到日本的距離,漫長而枯燥。

魅影支撐不住的昏迷過去。

為了躲避保羅·魏爾倫,持續的高速飛行,阿蒂爾·蘭波穿越以來頭一回精疲力盡。

他的重力異能為魅影帶來了一線生機。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室,又一次被不速之客擊碎了鋼板和落地窗,太宰治無聊的表情一變,精神奕奕,在和太宰治說話的森鷗外僵住。

森鷗外被吓了一跳說道:“不會吧……”

自己好不容易判斷度過危險,從地下室搬回了頂樓的辦公室,又碰到了新的麻煩嗎?

一腳就踹爛了鋼板的阿蒂爾·蘭波從天而降,堪稱鋒銳的美貌和淩厲的兇狠氣息絲毫不帶掩飾,如同日本的叢林突然闖入了一個史前猛獸!

森鷗外和太宰治的目光化為理性,這對師徒第一時間盯着阿蒂爾·蘭波和帶來的人。

時間就是生命,阿蒂爾·蘭波沒有空跟他們玩文字游戲,焦急萬分地說道:“森鷗外,我欠你一個人情,立刻把與謝野晶子帶過來!”

森鷗外聽見人情就不計較了,想要上前幫忙:“我也是一名醫生。”

阿蒂爾·蘭波大怒,護住魅影,不肯讓他的模樣暴露在外人眼裏:“你這個庸醫就不要過來了,我需要借用‘死亡天使’的異能力一次!”

森鷗外無奈:“雖然不知道閣下從哪裏知道我和晶子的關系,但是她已經不在我這裏了。”

阿蒂爾·蘭波的目光閃爍寒芒:“別耍花招,給我聯系福澤谕吉。”

雙黑十五歲時期,與謝野晶子不是在森鷗外手裏,就是在福澤谕吉手裏,兩人是師兄弟關系。

森鷗外一凜,對方連這個情報都知道?

太宰治瞅了瞅阿蒂爾·蘭波手裏沒有放下的行李箱,難得沒有說風涼話:“森先生,時間緊急,救人要緊,你再拖延下去會激怒他的。”

森鷗外幹笑。

在一通電話下,森鷗外聯系上了跟他已經翻臉的福澤谕吉,簡潔明了地說出來意。

森鷗外的眼神飄向阿蒂爾·蘭波,對電話裏的人威脅地說道:“你如果不想讓晶子來一趟,我不能保證你可以活着見到第二天的陽光。”

半個小時後。

福澤谕吉、江戶川亂步、與謝野晶子來到了港口黑手黨外面不遠處的約定地點。

阿蒂爾·蘭波沒理會森鷗外和福澤谕吉,只單獨對江戶川亂步說道:“我也欠你一個人情。”他又對與謝野晶子說道:“麻煩你了,晶子小姐。”

阿蒂爾·蘭波打開行李箱。

行李箱裏全是斷肢,觸目驚心,多看一眼,阿蒂爾·蘭波都氣得渾身發抖。

保羅·魏爾倫的殘忍在魅影身上暴露無遺。

阿蒂爾·蘭波将魅影小心地放到地上,“以防萬一,我把肢體帶來了,請求你修補他,如果異能力能做到的話,幫我把他的容貌也修補好——”

與謝野晶子緊張地看了一眼江戶川亂步,江戶川亂步成為了此刻做主的人。

黑發綠眼睛的偵探少年果斷:“治療!”

與謝野晶子聽命。

異能力的光輝照亮了魅影,魅影從昏迷中蘇醒,手腳的知覺回到了他的身上。

與謝野晶子不懼怕魅影醜陋的容貌,實事求是地說道:“臉沒能修補好。”

魅影伸出完好無損的手臂,呆呆地望着衆人。

他……的四肢回來了。

保羅·魏爾倫肯定會追過來,留給阿蒂爾·蘭波說話的時間不多。阿蒂爾·蘭波抱了抱魅影,将身上僅有的錢塞給了來對方,彌補過錯:“你在日本躲一個月,不要聲張,我去把弟弟的注意力引開,這名黑頭發的少年是好人,你可以聽聽他的主意。”

江戶川亂步一臉驕傲,自己是好人的特征果然寫到了臉上,随便一個歐洲人都知道!

魅影六神無主,抓住了阿蒂爾·蘭波的手,嘶啞地問道:“你要去哪裏?”

阿蒂爾·蘭波的目光一暗,知道去哪裏可以制止保羅·魏爾倫對魅影欲殺之而後快的決心。

“法國!”

阿蒂爾·蘭波的離開十分及時。

如同擁有鎖定目标的能力,保羅·魏爾倫拎着搞不清楚狀況的中原中也火速趕來了日本。

阿蒂爾·蘭波手提行李箱,在懷裏僞裝了一個用枕頭填充的假魅影,他對遠方破空而來、殺氣騰騰的保羅·魏爾倫豎了個中指,然後吸引了弟弟的火力,一股腦地往法國的地界跑去。

接下來。

法國成為了兄弟二人的“主戰場”。

保羅·魏爾倫看出阿蒂爾·蘭波的陰險意圖,咬了咬牙,想到法國有異能醫生,他臨時把中原中也寄放回日本,也殺去了不想回去的法國。

“弟弟,法國對你不安全,你在日本等我,我找回哥哥就來找你!”

“喂!你帶我一起走啊!”

陰差陽錯,又回到了日本的中原中也風中淩亂。

……

橫濱市,武裝偵探社。

阿蒂爾·蘭波匆忙走後,江戶川亂步自作主張,替福澤谕吉收留了魅影。

智力卓絕的黑發少年一眼看出許多真相,管不住破嘴巴,好奇問道:“大叔,你長得不好看,性格也不好,怎麽做到讓前男友和弟弟鬧翻,不顧一切地跑來救你的?”

魅影的面孔有點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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