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阿蒂爾·蘭波根本不認識對方,試探道:“我沒見過你,你姓什麽,是哪個學校的老師?”

戴眼鏡的美豔男人回答:“喬治·伊藏巴爾。”

阿蒂爾·蘭波一聽名字就意外極了,再三詢問。

這個人自稱喬治·伊藏巴爾,在巴黎高等師範學校任職,教授文學。一番對答滴水不漏,對方盯着他的目光仿佛在哀痛一個人才不知上進,愣是讓阿蒂爾·蘭波有一種曾經逃學被抓的心虛感。

時空的錯位感油然而生。

阿蒂爾·蘭波找到了兩個世界的聯系之處。

喬治·伊藏巴爾,他的高二年級老師的名字,文學學士,一個戴着夾鼻眼鏡的青年,容貌遠沒有如此出色。

阿蒂爾·蘭波曾經逃票被抓進監獄,窮個叮當響,可憐巴巴地寫信求助對方。在信中,他形容對方就是自己的大哥哥,他會一輩子愛對方,像對待父親一樣尊敬,只求對方快點想辦法救自己出去。

喬治·伊藏巴爾看到信就放棄度假,二話不說就跑來救他了,為他支付了13法郎的高額賠款。

這位老師不求回報,救助了阿蒂爾·蘭波,令阿蒂爾·蘭波在往後也經常寫信聯系對方,訴說自己在外地的所見所聞,這也是《通靈者的書信》的雛形。

喬治·伊藏巴爾不是文豪,沒有人為他寫傳記,或許他本人寫過一些随筆和詩歌,但是想要憑借一腔才華,被投映到文豪聚集的此世,基本上不可能。

喬治·伊藏巴爾唯一能與文豪挂鈎的地方,是《蘭波傳》裏與阿蒂爾·蘭波前期密切的聯系。

他是蘭波的老師,蘭波敬愛的人。

他的存在也提醒着蘭波——

當初自己在恐慌之下瞎承諾的事情,別想靠穿越就一走了之,遲早要找個機會兌現了。

“原來是伊藏巴爾老師啊,你是去哪裏做美容保養了嗎?怎麽比以前漂亮了這麽多。”阿蒂爾·蘭波用驚喜的表情迎接上去,翻臉比翻書還快,哪裏還看得到一分鐘之前的桀骜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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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拉扯我的手臂,放尊重一點。”喬治·伊藏巴爾狐疑地看他,阿蒂爾·蘭波笑道:“老師,走吧,我看你佩戴了教師證,是要回學校吧?”

阿蒂爾·蘭波順勢上鈎,要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對方有本事帶他去學校呀!

喬治·伊藏巴爾點頭,滿意地說道:“一起回學校,你逃課記得寫一份檢讨書。”

阿蒂爾·蘭波大大咧咧:“小意思,這個我熟悉。”

喬治·伊藏巴爾:“……”

面對阿蒂爾·蘭波收斂了桀骜的表現,喬治·伊藏巴爾……也就是老師打扮的夏爾·波德萊爾心裏納悶。

【魏爾倫的哥哥怎麽不按理出牌?】

夏爾·波德萊爾來之前,認為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阿蒂爾·蘭波認得他的臉,第二種可能是魏爾倫的哥哥不認識他的臉,但是完全不信任他的言辭。

夏爾·波德萊爾原以為自己要費點口舌,才能把魏爾倫的哥哥忽悠去學校,誰料進展如此順利?

【莫非,我用錯了身份,他恰巧認識喬治·伊藏巴爾,認出我是頂替了喬治·伊藏巴爾。】

夏爾·波德萊爾一邊應付阿蒂爾·蘭波,一邊大腦迅速回憶初見時候對方的表情,放大細節。

【他對我的來意是疑惑的。】

【不認識,這不是見到熟人的表情。】

放下猜忌,夏爾·波德萊爾聽見對方一口一個伊藏巴爾老師,神清氣爽,不計較對方的自來熟了。

夏爾·波德萊爾照常問了一句:“怎麽皮膚黑了?”

阿蒂爾·蘭波滿口大實話:“特意做了美黑,讓自己變得英俊一些。”

夏爾·波德萊爾詫異,不是曬的?

阿蒂爾·蘭波撸起長袖子,快樂地給對方看皮膚。

“看!咯吱窩是白的!”

“——看到了。”

夏爾·波德萊爾覺得對方挺逗的。

兩人步行,沿着風光明媚的塞納河畔前行,沒有乘車就來到了巴黎高等師範學校。

阿蒂爾·蘭波沒有學生證,服飾也不像是學生,長得又帥又野,吊兒郎當十足,但是他順利進入了學校,那張令人見之難忘的臉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快回教室,去寫檢讨交給我。”夏爾·波德萊爾用手裏的文件夾拍了拍對方呆愣的臉。

“等下!”阿蒂爾·蘭波厚臉皮,拉住對方,“老師,我弄丢了課程表,我該去哪個教室?”

夏爾·波德萊爾把文件夾打開,抽出一張課程表。

阿蒂爾·蘭波接過一看。

哦豁。

課程還挺多的,如同自己重溫校園一樣。

揮別之際,阿蒂爾·蘭波給了對方一個燦爛的笑容,沒有計較喬治·伊藏巴爾認錯人。他四處張望,去尋找對應的教室,高挑的背影在學校裏也沒有很突兀。

夏爾·波德萊爾目送魏爾倫的哥哥離開,樂不可支。

“這笑得樣子挺陽光的嘛。”

一點也不像魏爾倫,笑得要多假有多假。

阿蒂爾·蘭波來到教學樓,走廊處也能聽到老師們教書育人的聲音。他數着門牌號,停留在一間教室外面,貓着腰,透過玻璃窗,打量裏面一排排學生。

在第三排中間的座位上,保羅·魏爾倫低頭看書,不再是危險的暗殺王,褐色的外套和黑毛衣取代了白西裝,脖子上挂着一條銀質項鏈當年輕人的首飾。

任何人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會相信他是暗殺王,通過穿着打扮就完美地融入了學校裏。

阿蒂爾·蘭波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怎麽辦到的?

自己讓保羅·魏爾倫給魅影道歉都不行,保羅·魏爾倫卻願意去學校裏跟普通人打交道?

保羅·魏爾倫察覺視線,在窗外看到了自己的哥哥。

兄弟兩人的視線對上。

保羅·魏爾倫微喜,阿蒂爾·蘭波驚訝得說不出話。

這所在法國大革命期間建立的名校,阿蒂爾·蘭波也曾經知曉,沒想到巴黎保留了這座學校。

阿蒂爾·蘭波再一看講臺,好家夥,是蘭堂當老師。

怪不得老師還能活着的系列?

同桌的羅曼·羅蘭戳了戳保羅·魏爾倫的腰,得到對方不耐煩的回視,羅曼·羅蘭問道:“那是你的哥哥?”

保羅·魏爾倫:“嗯。”

亞歷山大·小仲馬聞言,對魏爾倫的哥哥觀感不佳。且不說“牧神”帶來的麻煩,全球異能大戰期間,法國急需要超越者坐鎮,對方全程沒有出現過。

一個不想報效國家,拒絕履行義務的野生超越者。

亞歷山大·小仲馬心道:【不知道實力如何。】

蘭堂說道:“安靜,不許聊天。”

蘭堂制止了教室裏的交頭接耳,在阿蒂爾·蘭波出現之後,教室裏的學生們就控制不住興奮了。

兩個法國最頂尖的雙胞胎美人!

一個在教室裏坐着上學,一個在外面站着看裏面。

蘭堂對蠢蠢欲動的保羅·魏爾倫說道:“不許離席。”當上了老師的蘭堂壓制住課堂,光明正大雙标起來,“我出去片刻,你們複習課本。”

保羅·魏爾倫支着臉頰,目光流連在哥哥身上,直到蘭堂關上教室的門,帶走了阿蒂爾·蘭波。

在轉角處。

蘭堂溫和地說道:“你來了。”

阿蒂爾·蘭波有一堆疑問,蘭堂解釋:“如你所見,保羅願意放下身份,去看一看普通人的世界。”

阿蒂爾·蘭波眯起眼:“确定不是一時新鮮?”

蘭堂說道:“這還說不定,畢竟有人刺激他,他的同學裏就有兩個法國的超越者。”

阿蒂爾·蘭波沒留意其他人,眨了眨眼睛。

“亞歷山大·小仲馬和羅曼·羅蘭。”蘭堂透露情報給他,“保羅和他們打好關系有好處。”

阿蒂爾·蘭波:“哦。”

阿蒂爾·蘭波關心道:“喬治·伊藏巴爾是他們的文學老師嗎?”

蘭堂點頭。

阿蒂爾·蘭波五味雜陳,原地踱步,忽然對蘭堂說道:“代我轉告他,要對老師好一些。”

蘭堂憂郁地說道:“你不妨親自去和他說,效果更好,他一般只聽得進你的話。”

阿蒂爾·蘭波幹瞪眼:“我不想見他。”

蘭堂說道:“可是你來了。”

阿蒂爾·蘭波一怔,無形之中羞赧了三分。

嘴裏說着不在乎臭弟弟,他還是來學校一探究竟,想要知道保羅·魏爾倫是不是成為了學生。

“蘭堂,你為了他,連我都能忍受嗎?”

“我想……我們之間有誤會。”蘭堂一聽他的話,知道雙方有誤解,“蘭波,我相信你不是有意欺騙我,我看得出你有自己的驕傲……”

“沒有!”阿蒂爾·蘭波扭頭,“我就是故意來欺騙你的感情,故意想要看你出糗的模樣!”

蘭堂握緊了手掌心,讓一個人形異能力顯形。

“我這裏有測謊類型的異能力。”

“!!!”

阿蒂爾·蘭波大驚失色,破口大罵:“你無恥!”

蘭堂風輕雲淡道:“我還沒有發動他的異能力,稱不上無恥,你罵得早了一點。”

阿蒂爾·蘭波罵道:“卑鄙!陰險!你有本事把你的手段用到保羅·魏爾倫身上!”

蘭堂皺了皺眉,你還真是有各種理由罵人。

“蘭波,你要考慮和保羅一起上學嗎?我覺得你的文化修養也十分有限。”

“以前對我千依百順,現在認為我粗魯了?!”

阿蒂爾·蘭波噴了回去。

“……我沒有這個意思。”蘭堂臉皮發燙,臊得要命,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希望你們和好。”

阿蒂爾·蘭波惡狠狠:“不可能有那一天!”

蘭堂改口:“保羅很擔心你,你最近過得怎麽樣?需要我提供住所和資金給你嗎?”

阿蒂爾·蘭波糾結:“你有很多錢?”

蘭堂是給波德萊爾還過債的人,謹慎地回答:“錢不多,勉強能養你們三人。”

阿蒂爾·蘭波撇嘴:“黑手黨的走狗。”

蘭堂無奈:“已經改行了。”

阿蒂爾·蘭波不肯放過他:“法國政府的走狗!”

蘭堂不是沒有脾氣的人,被罵了這麽久,他在電光火石之間捏住阿蒂爾·蘭波的臉皮,重重地往下一拉,阿蒂爾·蘭波大叫一聲:“你偷襲!”

蘭堂把阿蒂爾·蘭波堵在拐角處的兩面牆壁之間,好心地提醒道:“小點聲,會被學生們聽見。”

阿蒂爾·蘭波捂住疼痛的臉頰,想要把口水吐到蘭堂的臉上,蘭堂急忙捂住對方鼓動的嘴巴。

“我服了你,別搞這一套,我見你就是為了說明一下情況,不是來找你打架的。”

“唔唔——!!”

“聽我說,保羅的學習進展很好,他很喜歡你的詩歌,未來有望成為下一個詩人。”

蘭堂安撫着對方。

阿蒂爾·蘭波的藍眸沒有了怒氣,閃爍異色。

詩人?

保羅·魏爾倫能寫出詩歌嗎?

蘭堂說道:“你的詩歌很美,我從中看到了你逆流直上、憐憫底層的心思,蘭波,你也經歷過戰争,飽受其苦,我對你沒有怨恨之意,你是保羅的哥哥,我是保羅的親友,我們是一家人。”

阿蒂爾·蘭波停息下來的脾氣又上來了。

【你想得美!你們才是一家人!】

蘭堂看懂對方的目光,心中哀嘆,自從在日本決裂了,他和阿蒂爾·蘭波的關系就沒有修複過。

但是,蘭堂說的是真心話。

“下周末,我決定帶保羅回家見父母,我會告訴他們,我有了摯愛之人,此生不會改變。這是我失憶之前的夢想,戰争結束後,我就去認親,不用再去當一個不能見光的諜報人員。”

“……”

蘭堂的父母?阿蒂爾·蘭波的心底湧起無盡的酸楚,那是魏爾倫的父母還是蘭波的父母?

蘭堂松開手,阿蒂爾·蘭波貼着牆壁,垂下了頭。

“蘭堂,你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

蘭堂是獨生子,以他的戰鬥天賦,若是他有兄弟姐妹,肯定也會被巴黎公社培養起來。

阿蒂爾·蘭波吸了吸鼻子:“我提前恭喜你們。”

蘭堂問道:“一起來做客嗎?”

阿蒂爾·蘭波拍開蘭堂的手,“你們的好事,不用找我——”他的低落只有數秒,擡起頭就是那個驕傲的羁風之人,“我要去見也是見朱利安的父母!”

蘭堂困惑:“朱利安是誰?你的新男友?”

法國人有多任男友很正常。

只是蘭堂的老師未把男妓的事情告訴他,所以蘭堂不知道阿蒂爾·蘭波的最新情況。

阿蒂爾·蘭波從蘭堂的身邊溜走,翻過欄杆,跳下了教學樓,“給了我一個家的人!”

巴黎的一處街道,朱利安提前收到消息,在回家的路途上改了道,躲在了路燈後面的陰影之處。

他看到了夏爾·波德萊爾!

對方坐在咖啡店的露天棚之下,攪拌咖啡,翹着腳,那副怡然自得的坐姿讓他看上去矜持又貴氣。

夏爾·波德萊爾看了看腕表:“怎麽還沒有來。”

見過了獨特的阿蒂爾·蘭波,夏爾·波德萊爾決定再碰瓷一次朱利安,把兩個人都了解一遍。

朱利安臉色變了又變。

為今之計,雙方要耗下去,看誰先離開。

夏爾·波德萊爾的耐心很充裕,絲毫沒有煩躁,對背景神秘的朱利安有着不見不罷休的想法。

【必須找個人引開波德萊爾。】

朱利安想到蘭波在家裏等自己下廚,估計餓着肚子,他焦急起來,盤算一個個幫手的名字。

等閑小事,幹擾不到已經下班的法國人。

其他同僚一個個都是人精。

朱利安凝神想了一會兒,要讓波德萊爾誤會自己的背景,不再親自調查,一勞永逸最佳。他的目光晦澀,撥通了自己最讨厭的一個人的電話。

“伏爾泰,我答應過讓你見我的男朋友,但是你得幫我一個忙,把波德萊爾喊走。”

十分鐘後。

守株待兔的夏爾·波德萊爾被伏爾泰約走了,伏爾泰聲稱今晚吃法式甜鍋,一個人太寂寞了。

朱利安的回家之路順通無阻起來。

好不容易躲開人,朱利安用鑰匙扭開家門,進門就看到了阿蒂爾·蘭波饑餓地趴在沙發上。阿蒂爾·蘭波平時的胃口好,食量大,精力旺盛,很少會露出這樣無精打采的一面。

金發男人聽見開門的聲音,把腦袋挪到沙發扶手上,對同居對象軟綿綿地說道。

“朱利安,我要吃肉。”

朱利安走上前,揉了揉阿蒂爾·蘭波的腦袋,心道:【你想吃什麽珍稀品種的肉,我都給你吃。】

朱利安單膝跪下,執起阿蒂爾·蘭波的一只手,親吻手背。

“親愛的夫人,讓你久等了。”

……

伏爾泰的家裏。

夏爾·波德萊爾用融化的芝士卷着食物入口。

“為何突然想到找我聚餐?”夏爾·波德萊爾笑眯眯,很想挖出對方聖人風範背後的東西,這樣一位法國的道德模範,為什麽處處惹怒盧梭。

伏爾泰說話很好聽:“我想念你了,夏爾,和你一起吃飯就食欲大開。”

夏爾·波德萊爾什麽甜言蜜語沒有聽過,不為所動地問道:“朱利安是你的人?”

伏爾泰笑道:“嗯。”

夏爾·波德萊爾不再多問。

在法國,誰沒幾個隐藏秘密的朋友呢。

等到用完餐,夏爾·波德萊爾習慣性地撩撥道:“看你生活清苦如修道士,要我留下來過夜嗎?”

伏爾泰眼睛微亮:“夏爾願意嗎?”

夏爾·波德萊爾看到他端莊無暇的面孔,好似映照出世人的污濁,升不起一絲旖旎的心思。他判斷伏爾泰是邀請自己秉燭夜談,拒絕道:“我有巴黎的數棟豪宅等我回去享受,為什麽住你家裏,這裏沒有次卧,客廳的沙發也太硬了。”

伏爾泰僵硬:“……”

他說的還不夠明顯嗎?沒有次卧,可以住主卧。

伏爾泰的手沒能伸出去挽留,落寞地看着搖曳多姿的“惡之花”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走了。

這就是他一直單身的真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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