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珠簾輕晃,暗香浮動。

月淩半倚在亭子裏的貴妃榻上納涼小睡,手裏執着一柄團扇似搖非搖,花芷拿手帕蘸了藥酒幫她輕輕揉開在腳踝處,目光所及正好望見樓下院子裏走進來的千潇,小聲在月淩耳邊提醒:“小姐,少主子來了。”

月淩手裏的動作微微一頓,做了個屏退的手勢。

花芷收拾好東西,謙卑的退了出去。沒多久,千潇上來了,大手撥開珠簾,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伶仃聲響。

月淩沒有睜眼,淡淡然慢慢扇風,道:“你難得來找我。”

千潇并不理會她,開門見山的将手裏那張印有沐香樓特屬印記的銀票拿出來,質問着:“這張銀票,你從何處得來的?”

“從哪裏得來你不是都看到了嗎?”月淩輕笑一聲,慢慢睜開眼睛,把團扇輕掩在唇邊,雪白的雙足露在裙擺之外,舉手間顯盡柔媚,像一只倦懶的貓:“就是賣掉葉雲歡,從沐香樓換來的。”

千潇意外于她的坦誠,口吻平淡的樣子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麽有所謂的事情。他擡擡眼,目光銳利如鷹鹫:“為什麽這麽做?”

月淩十分無趣地掃了他一眼,手指纏繞把玩着自己的一縷頭發:“我只是想要證實一下自己心裏的疑慮,也感謝少主子用這份為她的關心滿足了我的好奇。”

那一日她為了撿手帕中途折回練場,意外撞見了千潇和葉雲歡,當她聽見那句“不若把你自己送給我”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有很多東西不一樣了。千潇從未對她有過那樣的笑,也從未對她說過那樣的話。她不願意相信是葉雲歡對他來說有什麽特別,所以命令花芷扮男裝帶走葉雲歡,把她賣進沐香樓。千潇生長在那裏,找到她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後來她又故意讓花芷拿銀票給她看,她就是想知道,千潇會為了葉雲歡做到什麽地步。

然而,這幾日他給予葉雲歡的無盡陪伴,還有此刻走進妩香榭對她的每一句質問,都證明了她心裏的所想。她可以允許千潇不喜歡她,但,為什麽會是一個還不識幾日的葉雲歡?

月淩覺得自己可以清楚感受到他周身壓抑的怒火,千潇向着榻椅逼近幾步,弓下身子看她,言語冷漠沒有一絲溫度,直接明了,說出來的話讓她止不住的絕望。他緩慢啓唇:“不許再動她。”

“我若是不呢?”她打心底裏泛出一絲苦笑,倔強的仰起頭與他又離近了幾分,望向他的眼神狠厲而決絕:“你最好每天把她看住了,不要給我任何的機會。”

“不要仗着瞿長淵對你姐姐的舊情為所欲為,你姐姐要是知道,難道不會心寒嗎?”千潇默了一默,狠狠攥住她執團扇的手,好意提醒她:“長此以往,總有一天他的耐心會被你磨個幹淨,到那時,誰也保不了你。”

說完,他才松開手上的動作,直起身子站遠了來。

“哼,”月淩提了一下裙邊也站了起來,受傷的踝骨刺的她有些疼,卻依然不動聲色:“我姐姐為他付出了那麽多,憑什麽他想忘就忘,拉一個哪都不及她的女人随随便便替代她?況且,你敢讓瞿長淵知道是我命人帶走了她嗎?我知道你出自沐香樓,而沐香樓背後究竟有怎樣的秘密,他一定比我更好奇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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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不管瞿長淵對葉雲歡是什麽感情,她就是要逼走她,她不可以讓姐姐所受的苦難得不到一點補償。月淩自從愛上面前的這個男人,慢慢發現了一些事情,也是因為愛他,所以才寧願選擇視而不見,知而不言。她料定千潇不會告訴瞿長淵,畢竟這個沐香樓關系的,是太多太多人的性命。

千潇凜眉:“你吓唬我?”

“我哪裏敢。”月淩說着說着就笑了,心裏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感,像是在一場博弈中猶鬥的困獸取得了勝利般,驕傲又愉悅。

她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只會以這樣蠢笨的方式,沉默地裹起一身甲胄,把自己築造成銅牆鐵壁,看來百毒不侵,卻不知它堅硬冰涼的棱角只會讓人越來越想逃離。

縱然如此,可她還是放不下一身驕傲,即便他要離開,她也要用這種另類的辦法讓他記憶深刻,霸道的居于他心房一隅。

千潇不再理會她,走去門口複又停下:“我向來不會無故去怨恨一個人,我希望你能好好記住我的話。不要再動葉雲歡,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剛才退下的花芷一直守在側門之外并沒有離開,此刻看到千潇走了以後才走回來,月淩的臉色不太好,赤腳踩在地毯上,目光定定的看着桌子上香爐的青煙。

“小姐,大夫說要您好好養着,您犯不着為了這些事和自己的身體置氣啊!”花芷貼心的過去扶她坐好,好意勸着:“這天底下哪個女人不想做鳳凰?葉雲歡要是知道救了她的人是皇上,還不眼巴巴地上去攆着?倒不如就利用了她和月妃娘娘相像這點,若是皇上下旨要立她為妃,少主子想做什麽也沒辦法了,還怕他不是您的不成?”

月淩轉頭看向他,漠然道:“你這些話,是看不起我姐姐,還是看不起我?”

難道她們還比不上一個什麽都沒有的野丫頭嗎?

“奴婢失言!”花芷心下一驚,立刻跪下來認錯,戰戰兢兢的不敢看她:“奴婢只是想替小姐分憂,一時心急才口不擇言。”

月淩沉默了一會,指尖一下一下很有節奏的叩擊着椅面,或許,從這裏開始會是個好主意呢?

易水閣裏。

千潇一走進來就看見葉雲歡恹恹地爬在桌子上,整個人無精打采沒有活力。雪兒似乎也能察覺到她的不快,伸出肉乎乎的前爪輕輕拍打着她的手背,嘴裏時不時的發出一聲低低的“喵嗚”聲想引起她的注意。

他回到花園時并沒有看見葉雲歡的人,反倒是看見了瞿長淵。他問了一些話,好像并不太相信她無故走丢的事情。千潇負手走近她,看着她悶悶不樂的模樣慢慢道:“我不過才出去半個時辰的功夫你就不開心了,看來我以後還是要寸步不離的跟着你才行。”

葉雲歡沒有心情和他鬥嘴,随着他言語上胡鬧去說,末了才問了他一句:“你當日問我有沒有細想過瞿長淵對我好的緣由,是不是就是想提醒我,我不過是他眼裏的一個替身而已?”

千潇負手走過來,答非所問:“你知道月珞了?”

“月珞……”葉雲歡喃喃自語了一下,“真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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