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裏面墊了一塊幹淨柔軟的明黃色布帛，上面靜放着一本手劄，封面上字體揮灑遒勁有力，頓筆收鋒幹淨利落。

葉雲歡覺得自己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她心裏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她的想法沒有錯，她想要知道，今天都能夠找到答案。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本手劄，仔細地翻看起來。

“少時我入瞿将軍麾下，征伐誅，定赤威寇，不敢言功，自謂得起天厚土，家國百姓，年來不至屈将，不得升職。亦是蔽目，乃助瞿将軍與相結，逼入銮殿靈鎖。南栩嘉祖皇帝慕向南故死，江山為賊所掠，妻葬火海，不得其死。我雖願為新朝重将，而終日是惶懼，故記此事，以時修我之罪。”

葉雲歡看完這一段寫在第一頁上的話，內容與千潇告訴她的并沒太大出入，她覺得腦子裏嗡嗡的一陣響，眼裏只能看見“南栩嘉祖皇帝慕向南”幾個字。她用手捂緊了嘴巴避免自己驚叫出聲，她還記得，她撿到那個花雕時端詳過很久，對于上面所刻的繁複花紋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狀似“慕”字。

再加上那一夜，千潇恰好出現在她身邊，她很難不把他與這樣東西聯系在一起。

千潇應該是擔憂會被瞿長淵發現自己的身份的，可如果是這樣，又為何铤而走險将這樣重要的東西遺落在外？他那晚的表現一點都沒有着急的樣子，真的要解釋的話，大概也只有一個理由能說的通。

便是因為這個花雕，是他自己扔下的。

“你在做什麽？”

葉雲歡正想的入神，連有人推門進來也不知道。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慌忙将手中的東西背到身後扭頭看去。

顧知鶴着一身甲胄，因為天氣的緣故，他将金冠頭盔取下來拿在手中，額上沁出了一層薄汗，被壓亂的碎發汗津津的貼在兩鬓上。他掃了一眼淩亂的書櫃，只見那層暗格被人打開。顧知鶴眯了眯眼眸，兩道鋒利的目光鎖定她，陰冷如草原上的鷹鹫，讓她不自覺的感受到危險味道，慢慢向後退去。

“把你手裏的東西拿出來。”顧知鶴朝着她伸出手一只，另一只手暗暗握上了劍鞘，步步緊逼，連帶着周身的空氣也冷淡了下去。

葉雲歡一直退到無可退，顧知鶴還是一直擋在她面前，大有拿不到東西不罷休的氣勢。葉雲歡有些害怕地正視着他的眼睛，不經意瞥了一眼他握住劍鞘的手，心裏默默打了個冷顫。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這話或許真不假。

顧知鶴沉下臉色，語氣一次比一次陰冷：“我再說一次，把你手裏的東西拿出來。”

葉雲歡咬咬牙，怔怔看着他腰間的劍鞘，譏笑道：“我可不傻，東西拿出來，我還有得活嗎？”

Advertisement

當年瞿将軍坐上皇位，便明令要求焚毀所有有關南栩的史料書籍，今天算是被她無意發現，顧家還有這麽一本記錄過這一切的手劄。如今的形式下，顧知鶴在民中呼聲正高，瞿長淵心中自然是又忌憚他又拿他沒有好辦法。如果這件事讓瞿長淵知道了，不只顧知鶴，顧府上下一個都逃不掉。

顧知鶴眼中的眸光又暗了兩分，葉雲歡深吸了一口氣，索性不再躲閃，揚起下巴與他對視。

“這份手劄我已經看過了，裏面清清楚楚寫着瞿家是怎樣狼子野心，一步步奪走南栩江山的。”她頓了一頓，提醒道：“顧将軍是個聰明人，如果讓皇上知道您這裏有一本這樣的手劄，還放在暗格裏苦心掩藏，這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您再清楚不過。”

“正是因為再清楚不過，所以，”顧知鶴不動聲色将劍鞘抽動，甚至能讓人清楚聽到鋒利的刀鋒劃過鞘沿的聲音，“我只能相信死人的嘴巴。”

這聲音惹的葉雲歡心裏一震，她強作鎮定，又把瞿長淵搬出來吓唬他：“我不過一個小小的浣衣奴，顧将軍想要弄死我根本不用費什麽力氣。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怎麽向皇上交代？”她眼神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顧知鶴，見他面容有所緩和，就知這話有效，立刻再接道：“皇上來府上時總是找我，連出行都要特點了我的名字一路陪同，将軍您有沒有想過這其中的原因？”

她把話已經暗示的很明白了，相信顧知鶴也不會不懂。

葉雲歡的話一下子提醒了顧知鶴，皇上一直對月妃娘娘的死不能釋懷，葉雲歡的容貌又和死去的月妃極為相似。在這之前，他還為了她特意叮囑過要好生照顧葉雲歡，不管皇上是出于什麽原因，都能看出來，他對葉雲歡是不一樣的。

如果葉雲歡真的因此死在顧府，他該要怎麽向瞿長淵交代呢？

顧知鶴咬着牙哼了一聲，将拔出一半的佩劍收回劍鞘，“你想怎麽樣？”

“顧将軍都這麽大度了，我還能怎麽樣？”葉雲歡徹底松了一口氣，這樣說起來，她這次似乎又是因為瞿長淵而僥幸活下了一條命。她将背着的手亮出來，舉着那本手劄晃了晃，“把這個解釋給我聽，聽完了，我就物歸原主，當做什麽都沒看到了。”

顧知鶴眼睛看着她手晃動的方向，穩穩落在手劄上，帶着一種穿越時光的哀思。他靜默了良久，才慢慢述來。

“當年瞿長淵的父親只是南栩朝中的一名重将，我父親是瞿将軍的部下。他一直狼子野心，觊觎皇位許久。後來他與相國勾結，密謀逆反。我父親因為一己私利，選擇了知而不報，後來這件事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顧知鶴幽幽嘆了口氣，南栩朝野因此而亡，他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麽都是于事無補，這件事，終究是他們虧欠慕家的。“瞿将軍坐上皇位以後，立了相國的女兒，也是嘉祖皇帝的後妃陳貴妃為皇後，瞿長淵也由慕姓改做瞿姓，被立為太子。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對于瞿長淵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了，雖然面上不說，背後裏總免不了會議論幾句。瞿将軍也清楚自己皇位得來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下令焚毀了有關南栩的史料，意圖抹滅它存在過的痕跡。

“我父親說他忠勇一生，唯獨在這件事上犯了大錯。他對此耿耿于懷，所以記下了這本手劄，來時時提醒自己年輕時犯下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