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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千潇已經快要習慣了這涼腥的池水，眼前的混沌讓他看不清前路。他仍舊不知疲倦的劃水向前，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他要找到葉雲歡，他不能失去葉雲歡。

此刻的他只能向着蓮葉底下水草茂密的地方去尋找，心裏僥幸覺得會不會是葉雲歡被水草束縛住了腳腕掙紮不出他才沒能看見。這樣想過，他更不敢耽誤，加快手腳向着荷塘深處的那從水草游去。

就在他快要接近那從水草時，周身的水流湧動忽然變了感覺，有什麽東西扯住了他的衣擺。千潇回頭看去，他一直尋找的葉雲歡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發絲在水裏翻舞，兩頰鼓着朝他搖搖頭。千潇覺得他此時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奇妙，驚喜、詫異結合在一起。他反手攥住葉雲歡的手腕，二人換了方向游上了水面。

呼吸到空氣的一剎那整個世界好似都變明亮了起來。千潇攥着她的手依然沒有松開，雙目裏半喜半惱，更多的卻是驚恐和害怕。他一開口，嗓音竟超乎想象的微微顫抖着：“你跑去哪裏了？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葉雲歡平複了一下呼吸，像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氣一樣，伸出雙手攀上他的臂膀，眼瞳裏濕漉漉的閃爍着希望的光，“你很擔心我，對不對？”

他當然擔心，找不到她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慌亂了，他很害怕自己的生命裏會就此遺失他喜愛的女子。

然而千潇并沒有給她答案，只是在心裏想完，面上依然選擇了緘默。

葉雲歡一直看着他，他深邃的瞳孔裏清晰映出她的影子。她生活的小鎮臨靠江水，她水性一直極好，剛才從竹筏上墜下後，她本是一下就緩住身形可以露面的，但她卻在這時聽到千潇焦急又擔憂的叫她的名字。不可否認，她早就愛上眼前這個人了，只是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懂千潇，就連這小心翼翼的少女心思也不敢說出口讓他知道。

當她今天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突然就想和自己賭一次，賭自己愛千潇，賭千潇……

或許也喜歡她。

所以她憋了一口氣，悄悄從木筏底下繞去了另一邊，然後親眼目睹了這個人在她落水以後的一舉一動。她看到千潇焦急地跳下水去尋她，她看見他沒有找到她時擔憂又害怕的面容，她看見他一直不曾放棄她……

葉雲歡覺得這一刻的她已經快要不是她了，聲音裏都滿是驚喜。她說：“這說明，你也很喜歡我，對不對？”

千潇聞言一愣，只覺得除了眼前這個人，他已經看不到任何風景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葉雲歡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樣，甚至能輕而易舉說出他無法說出口的話。

二人此刻半個身子還浸泡在池水裏，衣衫打濕後緊緊貼在身上，葉雲歡瑩白的肌膚若隐若現，勾勒出一種誘人的輪廓。她發梢凝結的水珠順在臉頰的柔軟線條，劃過肩頸，從前襟領口落入了某個地方。千潇有些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別過眼睑後悄悄松開了一直握着她的手。

“先上去吧，小心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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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在逃避，依然不肯給她一個答案。

而他不肯給的最大原因，是不是就是不喜歡她罷了？

這一句話像是臘月天氣裏的一塊寒冰，把她的熱情通通澆滅了。葉雲歡木然地看着千潇離她去向木筏上，擰了一把濕淋淋的袖子後又将木筏劃過來，把手遞給她。

葉雲歡依舊不動，時日漸晚，殘陽變作一抹血色，晚風拂過身上，帶着潮濕水意的衣裳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冷的。千潇看着葉雲歡一直不動作，幹脆伸手大力将她撈起來，又把自己當時脫下的外袍整個蒙在她身上。

他嘆了一口氣，“這家農戶并不住在這附近，我還是先帶你回郢興城裏去，找家客棧換上幹淨的衣衫，以免你傷了風寒。”

千潇的這個反應其實應該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她應該做好準備，可為什麽當它實實在在發生時，她還是會覺得這麽難過呢？葉雲歡苦笑着将外袍蒙過頭頂，被緊實的黑暗環抱着，倒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覺。其實在千潇松開她的手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就已經蓄好了淚水，然而這樣狼狽的時候，她不想要被任何人看見。

尤其是千潇。

撐着長篙的千潇也一直注意着葉雲歡，當看到嚴嚴實實把自己包裹成一個粽子的人時，他忍不住有些動容了。他放下長篙，蹲在離她近一點的地方，耳邊似乎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啜泣聲。他終是不忍，輕輕道：“葉雲歡？”

那聲音停下了，只是這顆小粽子蜷縮做一團，雙肩處微微有些顫抖。

千潇伸出手想要撫上她的腦袋，卻被她一聲制止住了，“你不要碰我，也不要說話，等到了岸你再叫我。”

他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半空，不敢去觸碰，也不舍得收回來。

他沒有葉雲歡勇敢，方才葉雲歡的問話他很想向她做出肯定的回答，可是他做不到，因為他是千潇，是前朝遺孤，是南栩皇室唯一活下來的人。

他身上有自己的家仇國恨，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他這一生注定伶仃飄搖，他将要做的事情生死難蔔，這樣的他要如何去回應葉雲歡的感情？

木筏靜泊，斜陽悠悠。

兩個人雖然是各懷心思，千潇也還是很遵守約定的，沒有多問她一句話，直到木筏靠了岸，他才用一直僵着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背，“到岸了，走吧。”

那顆小粽子深吸了一口氣，把腦袋露出外袍，在身上緊了緊。她面色沉靜似一泊幽深的湖水，看不出端倪。

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提剛才的事情，就像是一個久遠的不存在的故事。

一直等到了客棧兩個人都相對無言，千潇吩咐店小二要了兩間客房和兩套幹淨的衣衫，又讓人提來了熱水準備沐浴。

千潇站在門口，把備齊的東西如數拿給葉雲歡，“東西都準備好了，你好好泡個澡休息一下。若是有什麽事只管叫我，我就在隔壁。”

葉雲歡面無表情的接過來，一言不發地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