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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池塘是郢興城中一家農戶的,落在城郊之外。那日他從城外回來見到大片碧蓮景色,立刻就想起了那個終日望着園中蓮花的人來。他給了農戶一筆錢,算是買下這塊池塘,只是仍舊交給他照看,其中生長的蓮蓬蓮藕拿去集市上能賣多少銀兩他也一分不要,只是自己樂意随便何時摘來果子嘗一嘗。

這樣的約定對于農戶來說并沒有什麽不好的,他也樂得答應。

千潇帶着葉雲歡就是去了城郊,這似乎是記憶中,兩個人第三次單獨去向某個地方。

城郊之外地勢開闊,湛藍天空下映着一片翠色,中間蓮花亭亭淨植,從疏掩的蓮葉間鑽出來,水面上閃着辚辚的波光,正是一番盛夏時節的好景象。葉雲歡已經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池塘了,更別說是在這個異鄉郢興城裏,不免讓她心中多出幾分親切。

葉雲歡張開手臂,欣喜地向着岸邊跑過去,閉上眼睛輕嗅一口氣,鼻畔滿是蓮花的清香味道,和她記憶裏的如出一轍。千潇信步在後頭跟着,言道:“感覺如何?”

“你為什麽總是能找到這樣好的地方來?”葉雲歡沒有直面回答,然而她的表現已經把這個答案說的很明了了。她很好奇這個人為什麽總是能對她心中的喜好如此清楚,總是能找到這樣讓她驚喜的地方。

比如白鸾峰頂的星星,比如今天的蓮花。

千潇望着她,瞳孔之中映出比眼前碧波更好看的柔光,“或許因為是你喜歡的,所以我總會記得清楚,這樣見到了,就不自覺的想起你來。想着要把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更是你喜歡的好東西都帶到你面前來。”

葉雲歡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她只知道自己心裏有什麽東西,像萬根藤蔓一樣鑽出泥土,瘋狂滋長,就快要占據她一整顆心了。

千潇淡淡笑開,朝着池塘另一邊蓮葉疏散的地方過去,叫着她,“過來。”

葉雲歡不知道他又要做什麽把戲,擔卻很期待之後的事情,便也很義無反顧的跟上去。

這一邊的水面上沒有那麽多的蓮花蓮葉做遮掩,靠岸邊靜靜歇了一張木筏,上面還有兩張竹凳,旁邊放好了撐篙。千潇蹲下身子,去解綁在柱子上的木筏繩子。

“還可以劃船?”葉雲歡驚喜地都快跳起來了。恰逢千潇這時已經解開繩子,率先站上了木筏,木筏在水面上左右搖晃了兩下,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撿起竹篙,向着葉雲歡伸出手,“上來吧,小心點。”

葉雲歡伸出一只手遞給她,慢慢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木筏因為帶上了兩個人的重量往下稍降了一點,有淺淺的池水泛上來到了腳邊。千潇扶着她在竹凳上坐好,舉着撐篙對準岸邊稍稍使力,木筏就聽話的離開水岸,朝着池塘中心去。葉雲歡只管低頭看着水面,池水清淺,宛若通透的碧玉,能一眼望見池底裏歡暢游來游去的幾尾鯉魚。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指給千潇看,高興地像個孩子,“你快看你快看,裏頭還有魚,好多魚呢!”

“你別光顧着看,給我坐穩了,小心一頭栽進水裏去。”千潇看着她幾欲半起的身子笑笑,又擔心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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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會有事的。”葉雲歡哪還去管那麽多,急不可耐地揮揮手打斷千潇的話。她現在滿心滿眼,只有這滿池的蓮花和池底的游魚,整個人就差直接趴在木筏上了。

況且就算是真的掉下去她也不怕,她水性那麽好,這樣的小池塘又怎麽會難為了她?

千潇無奈地遙遙頭,索性就随她去,眼光卻是半刻也不曾離開她身上。他左右兩邊輪着使力,木筏平穩的在水面上劃過朝着池塘中心去,眼邊開闊的水面逐漸映入了些蓮葉,偶夾着些淡粉的顏色,成熟的蓮蓬果實在這之間,分外誘人。

千潇看着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撐篙,任由木筏自己飄蕩着前進,順手又摘下一顆蓮蓬扔給她,“這裏頭多着呢,今天你就管吃個痛快。”

有了他這句保證,葉雲歡再也不克制自己,接過他摘下來的東西後一點也不滿足,幹脆自己站起身來,看中哪個就折下來。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葉雲歡貪嘴地摘了一個又一個,靠近木筏兩邊的果實一會就被摘得差不多了,而盛放的蓮葉間還有幾顆鮮嫩翠美的。她目光霎時被吸引住,摸索着站起來,斜着身子努力去夠那幾株蓮蓬。木筏在水面上不安分的晃着,千潇看着她的樣子有些擔憂,卻也不敢亂動,葉雲歡已經整個人都站去了木筏一邊,他害怕會失重,只能安穩待在另一邊幫她穩住木筏。

他把雙臂張開放在葉雲歡背後,以防她摔倒時能夠接住她。

然而葉雲歡采摘得實在是太專心了,身子一寸寸向外挪移,斜着的身子終于在她足尖踩空時徹底失重,整個人毫無防備的落進水裏,伴随着一聲驚恐的叫嚷,拍出一層巨大的浪花。

“啊——”

“葉雲歡!”

幾乎是同時的,千潇三兩下脫掉自己的外袍,縱身向着葉雲歡墜落的地方跳了下去。涼腥的水沒過他的身體,可是眼前的渾濁中卻并看不到葉雲歡的影子。

他四下環視,水中的泥沙有些磨眼。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覺得胸口有些微微發悶,只能先鑽出水面。重新接觸到新鮮空氣讓他不可抑制的大口呼吸起來,水流順着發梢和臉頰滴落下來,水面上平靜的沒有一絲風,他這下慌了神,大聲叫着葉雲歡的名字:“葉雲歡——”

除了田野間驚起的飛鳥,便沒有一聲應答。

千潇深吸一口氣,再次沒入水裏。

幼年時候他缺失的東西太多,整顆心早已是千瘡百孔,後來破損的某一處好不容易契合,如今卻空落落的又像缺失了一般。

他上一次體會這種感覺,是在葉雲歡一聲不吭悄然離開莊園時。

今天,又一次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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