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煜日。
天光大亮後的郢興城洗去昨晚的寂靜,門市熱鬧,行人熙攘。城門口處戒備森嚴,好幾天來出行都要排隊盤查好一番,今日的人群卻忽然都默契的圍了一個圈,将中間的地方空出來好大一塊。
這裏面圍着的是一個出殡的隊伍,四個男人擡着一口青棺旁邊站了一個打首的,手中拿了一塊鑼。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粗布麻衣,棺口上白色的紙花帶詭異的在風中顫抖飄揚。大抵是這副環境的襯托,他們的表情都顯得十分的慘淡和悲怆。
盤查的人是顧将軍麾下的一個将士,他來回打着轉,看着這口棺材始終不放心,“這棺材裏頭……是什麽人?”
“瞧軍爺您這說的,棺材裏頭躺的當然是死人吶,還能是活人了不成?”
他晲了一眼這個打首的,“最近風頭緊,郢興城裏出現叛賊和別國探子蹤跡,過往的人都要好好盤查……”
“難道軍爺還要開棺驗屍?”那人眼睛左右虛晃了下,面露難色,“這……不太好吧……老實說了,這人是城東頭的個傻子,不知道從哪染了麻風回來,昨晚上就暴斃了,我們就是趕早把他送出去給火葬了……”
一聽到是麻風,在場圍觀的那些人一片嘩然,立刻退避捂着口鼻佯裝扇風的退避三舍。
他們都知道,麻風是會傳染的,誰也不想把命給敗在看熱鬧這回事上。
那個将領臉色也頓了一頓,沒有說話。
打首的見他還是不肯信,便佯裝着要招呼人把棺材放下來,作勢就要開館給他看。那個将領這下再等不住,直接擺了擺手将他制止,“好了好了,逝者安息,趕快送出城去葬了吧!”
聽到他這麽一說,打首的又招呼那幾個人把棺材擡起,正要從腰間的麻布袋子裏再掏一把紙錢灑一灑,又被這個将士握住了手,催促着:“先出去!出了城再扔!”
打首的點頭哈腰,有模有樣的敲了一下鑼,高聲喊:“上路——”
剩下的那些人就在這一聲敞亮的叫喊裏擡起了青棺,出了城門。
直到離城門處都很遠了那群人才停下來,走到一棵寬大的灌木後頭把棺材放了下來。那個打首的還是仔細看過了左右,确定沒有人後才敢過來,有節奏的敲了敲棺木,“好了,公子,可以出來了。”
接着,幾人合力一起把蓋着的棺木打開,月濯這才從裏面爬出來。他依舊是裹着厚重的紫青鬥篷,毛絨絨的帽檐在他的眉眼處落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真切樣貌。他冷哼着咬牙拍了拍衣衫,好好把自己整理了一下。他當真是小看了顧知鶴和月淩,這兩個人昨天的那一番算計簡直是害苦了他,如果不是顧知鶴派人嚴查他的下落,甚至在驿站馬夫那裏都安插了眼線,他又怎麽會淪落到要靠睡棺材這樣晦氣的東西才能出城來?
那個打首的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彎着腰好言來提醒他:“公子,這銀子……”
他家裏是打做棺材的,就靠着賺點死人的錢過日子。昨天夜裏這個人來找到他,要買他一口棺木,還要接幾個人把他一起擡出城去。這幾日的城中風聲正緊,他想着,這個人要用這樣的辦法出城,差不多就是犯了什麽事的。他原本想去報官,無奈這人給的訂金實在是誘人,他打一輩子的棺材也不見得能弄到那麽些銀子。
現在的世道,錢才是最讓人放心的東西。
月濯默默給了他一張銀票,又問道:“這裏最近能買到快馬的地方在何處?”
聞言,他想了想:“最近的鎮子是漯頭鎮,離這裏還有十多裏地。只是那地方人不多,只有鎮上的客棧裏養了幾匹馬,公子興許可以去那裏看看。”
月濯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這個顧知鶴早就是算計好的,要是讓他落在他的手裏,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人。
漯頭鎮上的穿雲客棧裏。
千潇一行人是在今早天将明時到達這裏的,穿雲客棧的活計剛剛把門打開做生意,他們就做了今早的第一批客人。他們下了馬車,店小二把馬牽過進了馬廄喂養,又回來給他們準備了三間客房,燒上熱水。
又兩個時辰過後,幾個人才從房間裏出來,準備在大堂裏用午飯。
漯頭鎮上的百姓不多,客棧來往的皆是走南闖北的商賈和旅人。他們常年在外奔波,一張張面龐上早已是飽經風霜的歲月痕跡,有或者一些上了年紀的,大腹便便油光滿面。今天乍然出現的這幾個人,一個賽一個的好看,尤其那兩個女子,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立時吸引了不少目光。
店小二将酒菜一樣一樣的擺上桌,臉上帶着熱情的笑,“幾位公子夫人,你們的菜齊了,請慢用。”
沒有人對這個店小二的稱呼提出異議,千潇含笑給葉雲歡夾了兩筷她愛吃的菜,顧知鶴也默默為月淩夾了兩筷她愛吃的菜,阿水更是一言不發,為自己夾了兩筷自己喜歡的菜。
葉雲歡吃飯比較慢,細細嚼了兩口後千潇又為她夾了一點,好像生怕她吃不飽一樣,最後還是她端走了碗才算是制止,“夠了夠了,你別總顧着給我夾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接着她又指了指自己堆的像個小山一樣的碗,“再說了,我也吃不下這麽多啊。”
“我是想讓你吃的飽一些解饞,我們接下來要趕的許多路,也不能顧上随時都去酒樓客棧裏吃上一頓。就怕幹糧你吃不習慣,到時候饞的走不動道兒。”
說完,千潇又給她夾了一塊肥瘦正好的紅燒肉。
葉雲歡笑了笑,表示他這根本就是多慮。她并不是出生在什麽官宦之家,阿爹曾經也就是一個教書先生,賺到手的銀兩能滿足溫飽,對于吃食這一方面他們根本就沒有太大要求。
“你當我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呢?”
說完,她好像又覺得哪裏不對,一擡頭之間顧知鶴和月淩正看着她。她立刻擺手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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