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年夜飯

“你要過來一起過年？”

丁奕他媽似乎有點驚訝，兒子已經很多年沒有提過這個要求了，不過她很快就拒絕了，“你過來幹什麽？我和你爸就做點小生意，全靠過年這些天，你過來了我們還要分心照顧你，我和你爸年紀大了，在外面也賺不了幾年錢了，就想着這幾年再拼一拼，我們這麽拼命幹活，也都是為了以後減輕你的負擔，再說現在過年也沒什麽年味，要見面，什麽時候都可以，你就別在這個時候搗亂了，都這麽大的人了，還這麽不懂事。”

她在電話那頭嚷嚷着，仿佛兒子有多麽不聽話，多無理取鬧。

丁奕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了。”

母子兩人接下來也沒有話說，就挂了電話。

将手機扔到桌上，丁奕心裏那點滋味，無處可發洩。

……

周臨先去學校接了弟弟周時，兩人一起去商場買年貨。

周臨還沒有結婚，照理來說就是家裏的兒子，過年回家吃飯也不需要買這些東西。

但是周臨就買了，自從他畢業後，正式從家裏搬出來後，他就很有“客人”的自覺。

給他爸買了兩瓶好酒，後媽李箐是兩只山參，另外買了兩大盒零食大禮包，沒花什麽心思，也沒有管人會不會喜歡。

東西不太多，但是體積都不小，加在一起，他們兄弟兩個兩手都拎滿了。

回家的東西都買完了，周臨看了周時一眼，問他：“今年過年有什麽想要的？”

對弟弟，周臨這個做哥哥的一向大方。

而周時也十分靠譜，就算知道自己哥哥現在不缺錢，他也沒有随意開口。

“也沒什麽想要的，等我想到了再說吧，我手裏零用錢也還夠。”

他每個月從他爸裏那邊能得一筆零花錢，偶爾他哥也會給他一些，所以他不缺錢。

周臨沒說什麽，也沒有一定要弟弟買點什麽，來表示自己這個當哥哥的體貼會照顧人。

買完東西，兩人一起在外面吃了中飯，下午，周臨将周時送回家。

周臨沒有上去，叫周時将東西拿上樓。

他爸要是問起，他就說工作忙，他爸一般也就不會再追問。

周臨回到自己家，對于過年，他也沒什麽興致。

晚上，周時發消息過來。

【爸說讓你不要破費買東西，家裏什麽都不缺，讓你忙完了早點回家過年。】

周臨：【我才開工，一時半會兒肯定忙不完，你幫我和爸說，年夜飯我會回家吃。】

周時：【知道了。】

周臨放下手機，以為這個話題就結束了。

沒想過了一會兒，周時又發了消息過來。

【我剛才聽李一依說，過年好像要出去旅游，她一直很想去海南島玩，爸已經答應了，哥，如果去的話，你去嗎？】

現在過年一家人出去旅游的不少，倒是也不算是太意外的決定。

周臨沒想好，只回複他：【到時候再說吧，爸也沒說幾個人一起去，如果你想去的話，就先和爸說一聲。】

要是心裏想去，又悶着不吭聲，到時候反倒說他不想去，把他給漏下了，那就不痛快了。

周時：【我也沒有特別想去，反正去不去都可以吧。】

周時的性格不別扭，周臨聽他這麽說，也就沒放在心上。

轉眼就到了除夕夜，周臨一早接到他爸的電話，讓他早點回去吃年夜飯。

一年就一回，周臨也就不在這半天的時間上糾結，他換了衣服，拿了車鑰匙，準備回家。

電梯門開的一瞬間，周臨有些驚訝于他和丁奕的緣分。

難得出個門，也能在電梯裏和鄰居遇上。

看得出來，丁奕和他有一樣的意外與驚訝。

“出門啊？”

丁奕問了一句鄰居之間萬能的打招呼用語。

周臨點頭：“對，出門，你過年沒回家嗎？”

這人家裏只有他一個人，父母都不在身邊，他也沒聽到樓上有動靜，父母肯定是也沒有過來一起過年。

丁奕的表情冷淡，絲毫沒有變化。

“不回去了，過年大家都忙，也沒有幾天假期，還要趕春運，為了吃頓飯，太辛苦了，不值得。”

也确實是這個道理。

說話間，電梯便到了底樓，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電梯，周臨開車離開小區，丁奕則是走着去了離小區最近的菜場。

一個人過年，總也要買點吃的喝的。

周臨開車回到他爸家裏，沒用多少時間。

他們家在這個小區住了不少年了，周臨才下車，就遇到熟悉的鄰居。

“周臨回來了？”

“是啊，阿姨。”

“一段時間不見，你還是這麽高高帥帥，前兩天看到你弟弟拎了大包小包回來，是你給買的吧？周臨，你真是太孝順了，又聰明，會賺錢，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出息，我晚上做夢都能笑醒了。”

周臨和熱情的鄰居阿姨說了幾句話，才脫開身。

他敲了家裏的門，李箐過來開的門。

“回來了？”

李箐将他讓進屋裏。

廚房的鍋上炖着雞湯，香味彌漫了整個屋子，一眼能看到餐廳的桌上擺着馄饨皮和肉餡，還有一盒盒已經包好裝好的馄饨。

李一依還在餐桌邊上包馄饨，周成桉這個當爸爸的，也在旁邊一起打下手。

倒是有一些年味。

“嗯，阿姨，你去忙吧，周時在房間裏吧？我去看看他。”

周臨在過來的路上買了一大袋水果，遞給李箐後他轉身去了周時的房間。

周成桉和李依依在那裏包馄饨，看到周臨回來也沒有說什麽，只是說了聲“回來了”，算是父子間打過招呼了。

周臨進了周時的房間，周時開了空調，穿得單薄，抱着筆記本一臉認真的敲鍵盤。

“哥，你來了。”

周時擡頭看了一眼，說道。

周臨過去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他手指如飛，比他寫小說碼字的速度還快。

“打游戲？”

周時點頭：“嗯，随便打打，反正也沒事。”

周臨拿出手機刷新聞，新聞刷完了開始看小說，沒去打擾弟弟。

他也不問弟弟為什麽不出去和他爸一起包馄饨，從小到大，李箐就不讓他們兄弟兩人做廚房裏的活，說是男孩子不用幹這些活，有空多看點書就行了。

到了現在，都不用其他人說，周臨和周時要是一進廚房幫忙，他爸就先跑出來攔了，男孩子進什麽廚房，毛手毛腳都不會做，快回房間看書去。

周臨看着小說，心裏想着事情走了神，嘴角突然就撇出一抹帶着涼意的嘲諷。

周時正好玩完一局游戲，把他哥這個表情看得清楚。

“哥，你心情不好啊？”

周臨擡頭，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你現在已經上大學了，以後畢業了工作什麽的，有什麽打算？”

人生規劃這種事情，周臨從來不奢望他爸會來做他們的人生導師，他已經在自己的成長過程中經歷過一次。

周時聳了一下肩膀，道：“還沒想好，可能會讀研吧。”

大學四年，加上研究生又是兩三年，等他畢業就是六七年後的事情了。

周臨還在思考研究生這個話題，周時又加了一句。

“阿姨和爸不都說了嗎？男孩子就要好好學習，多看書，我準備把博士也讀了。”

周臨：“……”

那到正式工作，還不得有個将近十來年的時間。

周臨：“你是打定了主意賴在家裏了？”

周時笑得狡黠，“哥，這是我們的家，怎麽能叫賴呢？我還想着以後娶老婆結婚，讓爸給我帶孩子呢。”

他家的性向決定了以後沒這問題。

周臨張了張嘴，想勸他弟沒那個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惡心人的同時，自己心裏能高興嗎？

偏周時不覺得，他道：“哥你別管了，你現在住出去了，就自己過得清靜得了，我嘛，自有我的想法，我都這麽大了，你還能怕我吃虧嗎？”

周時當然不是個會吃虧的性子。

周臨看着弟弟長大，他們親媽死的時候，弟弟才五歲，什麽也不懂，後來他爸再娶，日子過得不能算多好，但也不算差，家裏還多了個女孩，又是李箐這個親媽帶着的，且年紀也小，周成桉這個當後爸的注意力也就轉移到了最小的孩子身上。

周臨就是把弟弟護得再好，他也還是個孩子，在成長受到的傷害，他避免不了，他弟弟更避免不了。

養孩子，從來就不止是吃飽穿暖。

李箐有意無意地将他們兄弟兩人排擠在他們三人的小家庭之外，周臨覺得自己是氣性大，他爸既然可以無視兩個兒子，那他也可以沒有爸爸。

反正他小時候就已經沒有媽了，也不在乎再少一個可有可無的爸爸。

但是周時性子與他不同，他當時買了房子後，就和周時說過，他可以搬出來和他一起住，但是周時沒同意。

他還是有空就回家，沒事就問他爸要點零花錢，在家裏十分有存在感。

大概李箐看到周時，面上不顯，心裏也氣得要死吧。

現在周時也大了，周臨覺得自己這個當哥哥的也不該幹涉他太多。

“行吧，你自己看着辦，你自己日子過好了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沒什麽大不了，就一個不靠譜的爸爸，李一依她們母女兩人想要，給她們就是了。”

陷在雞毛蒜皮裏的日子，就算是贏過了誰，也沒什麽值得炫耀的。

周時點頭。

“我知道了，哥，我也不是傻的，反正讀研，讀博也沒有什麽壞處，多讀幾年書，不用太早經歷社會的毒打，我也挺願意的。”

見弟弟已經有了主意，周臨也閉了嘴。

兄弟二人在房間裏，一個看小說，一個打游戲，一直到中午飯才被喊出去。

一家五口，難得坐到一起吃飯。

周成桉看着挺高興，招呼着兩個兒子吃菜。

“周臨，周時，都多吃點，今天你們阿姨特地一早去買的菜，就等你們回來一起吃個團圓飯，晚上還有大餐。”

周臨只是淡淡地說了聲“好”。

周時卻是顯得很高興，說：“好啊，晚上我要嘗嘗阿姨的手藝，一依也包了馄饨吧，晚上一起起放火鍋裏嘗嘗，我妹妹真是太能幹了，以後哥哥吃飯就全靠你了！”

李一依皺了一下鼻子，不過沒吭聲，到底還只是有個上初中的小姑娘，要面子，也被她媽教得不願意和自己沒血緣關系的哥哥鬥嘴。

周成桉看着兄妹“和諧”，心情十分不錯。

而李箐只是看了一眼周時，也沒說什麽話，只是給女兒夾菜。

周臨全程像個局外人一樣圍觀，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下午的時候，突然就下雪了。

周臨窩在周時的房間裏看小說，外面倒是挺熱鬧的，他們這地方，不南不北的，難得有下雪的時候，大家都挺興奮，他刷了一下朋友圈，都是在拍雪景的。

周臨就在窗邊看了一下午的雪。

年夜飯吃得比平時早，四點就開始了，吃完了，基本都有活動，約了打牌的，喝茶的，小的孩子基本就是去看電影之類，也不像以前都守在家裏看春晚。

周臨他們三個小的，拿了周成桉夫妻給的壓歲錢，這一年就算是畫上了句號。

“今晚就在家裏睡吧。”

周成桉和幾個朋友約了打牌，臨走時還不忘叮囑周臨。

周臨沒應聲，目送他爸出門。

家裏就剩下周臨兄弟兩人和李箐母女，李一依拉着她媽在那裏撒嬌，她要出去和同學一起看電影，但是外面下了雪，李箐沒同意，這會兒正軟磨硬泡。

周臨見周時已經又拿起了手機，換了個游戲繼續開戰，也不去管他。

“阿姨，天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臨拿了車鑰匙往門外走。

李箐也就走過來送他，說：“路上小心。”

一句也沒有挽留，和繼子之間，不僅客氣還十分生疏。

周臨點頭，直到下了樓，坐回到車裏，才覺得憋在胸口的那一團氣散了個幹淨。

回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周小臨要回家了，大過年的，還是和未來老公一起過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