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除非你也跟我一樣，死一次吧。

否則我要以什麽理由來說服自己原諒你？

被你辜負的，甚至猝死過的自己。

……

我掩着面，仰着臉，陽光真特麽刺眼，我笑得幾乎連眼淚都迸出來。

哀莫大于心死。中國的這句老話，你懂麽？

然而對着這麽一張臉卻打心裏覺得疲憊，無力，什麽也說不出來。

不二周助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呢。我這樣的表情，即使一句話不說，他也懂了。

于是才會在那之後沉默許久，然後抿着唇，一言不發地，慢慢地拉着我，抱住了我。像是很久遠的從前，我曾經一直希望的那樣。

我想起好多年前，我最愛拿着他的東西在球場邊等他。太陽曬，天氣冷，都沒有什麽關系，只要那個人回頭的時候，我能在第一秒捕捉到他的目光，然後對他笑一笑，就覺得心裏比在三伏天吃到雪糕還要滿足。

曾經酸的苦的甜的澀的記憶，被對方半強迫地壓向他的肩膀時覺得特別受不了，壓都壓不住地一下全部湧出來的。原本很難受，也很生氣，非常恨他，這一刻卻因為這樣平和地接納我，像我毫無保留地展開自己的姿勢，變成擦也擦不盡的眼淚。特麽的你以為你讓我靠一下我就能原諒你了麽！靠你妹啊靠！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懷着什麽心思，終究還是伏在對方的肩膀上哭得一塌糊塗。

我特麽，我特麽當初喜歡上你真是找虐啊。

我最開始喜歡你就是覺得你好溫柔，現在看你還是很溫柔……但你的溫柔其實從來就跟我沒啥關系。

對方在我耳邊跟我說對不起，喃喃絮語一般，慢慢地，一遍一遍重複着這句話。

非常心酸地想，我在你身上聽得最多，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句話了好麽。

他在喃喃地，低聲跟我說着他的心情：“……抱歉，我不知道，要怎麽告訴小奈我的心情了呢……雖然我的确，很不想看見小奈哭。可是很抱歉，又讓你哭了……”

忍不住發問：“嘛，其實你那個時候還是不信我吧，我說我沒有做那些事情。”

對方蹲了片刻，果然很誠實地，從胸腔裏發出一聲震動：“……嗯。”

我拿紙巾蹭着臉，聲音悶在他的胸前，含含糊糊地嘲笑：“嘛，我就知道。不二是個誠實的好孩子。——那你，現在是怎麽的了呢？忽然相信我了麽？”

“……不，只是被一些事情蒙蔽了眼睛，才誤會你那麽多。……很抱歉，我明白得太晚了。”

“……”

之前哭得太激動，一時有些打嗝，停不下來。我掩着鼻子呼着氣，掙了一下，對方從善如流地松開我，兩個人的臉色相較之前都平和了很多。發洩以後痛快了很多。我整理了下自己，清清喉嚨，擡起頭來迎上對方一直望着我的清亮的眼睛，平心靜氣地問：“那你現在是打算怎麽辦？是在挽回，還是不習慣了麽？”

他神色一怔，繼而微笑：“嘛，是挽回呢。不知道該怎麽樣說自己的心情……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真的挺不會說話的，但，在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情以後，還是希望小奈明白，我是真心誠意地說……我很喜歡你，很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都能夠重新陪在你身邊。”

我很喜歡你，我想要重新陪在你身邊。

——“我永遠不會喜歡上你。”

我有些發愣地看着面前這張和記憶中并無出入的容顏，明明那句話認真回憶起來的話還在耳畔……物是人非。

“你是認真的？可你之前不是明明說過你不會喜歡我麽？”

對方彎着唇笑了一下，“吶……所以非常後悔呢。小奈走以後……才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真的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蛋。從前的事情自己回憶起來都覺得真是糟透了，那個時候沒有發覺，現在才感覺當初的自己簡直一無是處。我很抱歉當時自己的不成熟造成了這麽嚴重的後果，如果早知道或者早一點發現，我一定不會讓我和你落到這個地步。我明白不管說多少次抱歉也對那些過往沒有任何彌補吧……我會盡我所能，在未來的日子裏，全心全意地讓你明白，我的确是認真的。”

“——嗝！”

“……”

“……”

_(:з)∠)_我不是故意的……

打嗝打得超響亮，打完以後對方呆住我自己臉也紅了。真的挺破壞氣氛的，害我之前醞釀好本來想說的話現在啥也說不出口了。

他抿着唇笑，我心裏囧起來，勉強正色憋出幾句：“好啦，其實不管之前怎麽樣，我們現在就這樣也挺好的嘛？我還真的挺怕再跟你攪在一起了。”

“吶，從前不是也挺好的麽？”

這厮還蠻窮追不舍的。打了個哈哈，我笑：“從前不一樣啊，從前我還喜歡你來着，現在……現在人都長大了嘛，而且我都這麽老了，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小孩子了。”

“……”他望了一眼我的表情，半響，垂下眼，聲音有些凝滞地問，“我可以問，小奈現在這樣……除了從前那些事情以外，是不是也因為——櫻井呢？”

櫻井陽介表現的态度太明顯了。他知道，所以才會有此一問的吧。

砸了咂嘴，我倒還真的想了一想。一想到那個人，就想起他那刻轉身的蕭條背影，跟在我耳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剛剛才漸漸放松的心情也散掉了，扯了下唇角，只能給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嘛，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大概，也是有的吧。”

很難說這個人在我心裏一點地位也沒有見。假如他一點兒地位也沒有，那我不會因為沒有辦法給他肯定的回答而糾結。

只能說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給他的定位，在現在，在他再一次給我那樣的表達以後，究竟變成什麽了。

這樣滾燙直白也熱烈的感情，足以讓每一個空窗期的女人心動啊。

這回答大概不怎麽讨人喜歡，不二周助的臉色變了一變，眸色深沉地看着我。我聳聳肩，表示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了。

兩個人相對沉默片刻，我忽然想起困擾自己許久的一個疑問：“話說，你是怎麽重生過來的啊？”不會你也SHI了吧……= =。

沒這麽巧吧。

“……吶，我也不知道，工作的時候忽然暈倒了，醒過來以後就發現自己在這裏了。”

我吃了一驚，“咦……那你什麽時候過來的啊？”他最開始有次偷偷摸摸把我叫出去小樹林中裏問我那什麽禮物的問題，不會是就是因為想跟我确認吧？

然後我就看見對方在我驚愕的目光下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

……艾瑪，那麽早……你是來坑爹的吧！！！

傻了半響，我想了又想，一再回憶，忍不住喃喃地問了個啥問題：“那你怎麽就知道我也是呢……”

“因為小奈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啊。”對方回以微笑，“也許小奈不知道呢，那以後，你看我的眼神……都很難讓人不去注意。”

“……”

“一開始覺得沒有關系，慢慢來，不要吓到你。也沒有領悟到自己的心情，怕認錯，反複确認了很多次自己的內心，才覺得，也許是時候了。……但那時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有些不知道怎麽反應，櫻井君也出現了。後來就漸漸覺得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覺得很多事情很難接受，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然後不知不覺，到感覺好像你真的再也不會理我的時候才失态了……”

是這樣麽。原來是這樣麽。

我看着面前表情微微落寞的少年，有些酸楚的情緒彌漫看來，想笑也想哭，很難形容這是怎麽樣一種情緒。

就仿佛有很多東西，像感情，像時間，像人，原來都是在不經意之間，像手間握不緊的流逝的沙礫，不知不覺間，已然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

說話的時間其實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風從這裏吹到那裏，帶來林間簌簌的聲響。天很藍，擡頭的時候覺得特別明澈，看着都很幹淨，像那個人的眸色。

從前很喜歡這個顏色，也很喜歡看天，因為感覺像看到對方一樣。

面前的人還是舊時模樣，我卻已經被前浪拍後浪推。再也不敢奢望從前。

——就算你說請相信我。就算你說，我喜歡你了。

我忍不住，長長地，長長地，自心底裏裏舒出一口氣。

那麽多的過往埋在從前，誰敢輕易開口承諾呢？

年少時候的愛戀真的很珍貴啊，如果你遇到了，那你一定要珍惜，如果你覺得不适合，你一定要對他好好說一聲“謝謝”，如果你錯過了，也千萬要認真告訴對方，未來的路上，請保重。

……

于是我抿了抿唇，牽出一個笑容，迎着對方微微露出暗色的眸子，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

……

不管從前怎樣，未來會怎樣。不管今後的路上有沒有你我，曾經那一段年少歲月，感謝你陪我走過。未來的路上——

萬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