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生半夏
“那藥……”看着粉荷的背影,王卉凝腦中不由自主地竟閃過秦含霜猙獰的笑容,雙手悄然地抓緊了身上的被子。
“奴婢已往那藥裏滴了一滴藥汁,以粉荷對自己的愛護,必然會用那藥。這幾日內,她是不能再靠近姨娘啦。”飄雪唇角的冷笑忽然斂住,眸光一沉,伸手從袖內掏出塊包了東西的帕子來,展開在王卉凝的面前,緊抿着唇道,“姨娘看看這個。”
王卉凝聞言轉目望過去,便見一張粗布帕子上,靜靜地躺了數個小指指肚般大小的淺黃色小球,看着有些眼熟,卻一時記不起來曾在什麽地方見過。
然而她知道飄雪拿這個東西給她看,必然有她的用意,看她的神情,還必然是極為重要的一樣東西。一時之間,她不由緊盯着那些淺黃色小球,眉頭緊蹙,努力回憶終于回想起曾在以前喝過的藥渣裏見過這種東西,只是顏色似乎有些不一樣。
“她竟是在這個上面做了手腳?”王卉凝的雙眼不自覺地眯了起來,斟酌了一番才開口。心裏卻是存了疑問,既是能入藥的,真有劇毒嗎?飄雪因何此等表情。
“奴婢一直疑惑姨娘為何會突然聲音嘶啞,喉頭難受。直到昨日姨娘睡着時奴婢打開藥箱查看,腦中突然靈光一現,心頭立即閃過一個念頭。”飄雪越說牙咬得越緊,用手拈起一粒小球,“奴婢便讓白芍悄悄去翻粉荷的東西,果然在一處極隐蔽的角落翻出了一些未使用完的生半夏。”
見王卉凝側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飄雪接着道:“粉荷畢竟跟了姨娘那麽多年,自然知道這生半夏生用對人的喉頭刺激性十分強,可致其腫脹、疼痛,使人失音、流涎、呼吸困難,甚至窒悶而死。奴婢猜測着粉荷必是把這生半夏磨成了粉,摻在了姨娘的藥汁當中,因其味與姜半夏相差無幾,姨娘一時疏忽才沒有識透。好在她下的量應該不多。”
說着這話的同時,飄雪看了一眼面前還活生生的王卉凝,有種如釋重負劫後餘生的感覺。
“卻是辜負了一顆玲珑之心,”王卉凝捏了一粒生半夏放在鼻間輕嗅,只覺得一股極淡的似帶着點麻辣的氣息飄入鼻中,“我竟至今沒朝這方面懷疑。”
她這話也不過是掩飾自己罷了,然而粉荷能瞞得了原來的王姨娘,卻是果然好手段。只是,她如此做,只是單純地忌恨于原來的王姨娘呢,還是受了秦含霜的挑撥聽命于她呢?
王卉凝的眸光緊了幾緊,直到壓下眸底挾着的火球,方擡起頭對着飄雪道:“白芍她……”
貼身侍候了十幾年的丫環能親手毒害了主子,從小放在掌心裏呵護的妹妹亦能親手将自己的姐姐推入湖中溺死,她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多少人值得信任,也由不得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能夠輕易地打心底裏相信面前的飄雪,其實連王卉凝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有些冒險。
望着原來那個對人毫不設防的王姨娘,如今這般的草木皆兵,在感激她仍如從前那般信任自己的同時,飄雪的心底也微微地有些抽疼。
“姨娘當時成日昏睡着,卻是沒有看到白芍成日以淚洗面悉心照顧您的情景。”見王卉凝搖頭不再喝粥,飄雪把碗放在一旁,為她掖了掖被角道,“奴婢也沒想到她會那般烈性,臨到咱們離開候府的前一夜,她竟是在老夫人屋外跪了一整夜,誓死要跟随姨娘來到這柳家莊。”
“她卻是個有良心的。”想到那張不過十一二歲的稚氣還未脫盡的臉,再想到昨日讓她扇的那十下嘴巴,心裏竟湧出一絲的歉疚,心底的提防亦松了松,“只是她那個娘……”
“她卻是個可憐的孩子,”縱然言語間說得可憐,飄雪臉上的神情卻是淡淡的,并沒有表現出一絲的同情之色來,“在府裏受盡欺負便罷了,在家中還要受父母的虐待。自到凝香閣後,因姨娘待她不薄,讓她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整個人才活潑了不少,便在心裏對姨娘存了恩。求了老夫人非要跟來,一來是出于對姨娘的情意,怕還有一點是想躲着她那個從沒拿她當女兒看的娘吧,卻沒想到老夫人會點了她娘也跟來。”
便是在此之前,她也只是把白芍當凝香閣裏一個普通的粗使丫環,即便早就知道她的一些事,也從沒起過憐憫之心。對于旁人之事,她不願多加關注,但如今既然涉及到姨娘,她便免不得要說上幾說了。如今的姨娘身旁正需要人,豈能任由這樣一顆真心流失。
聽飄雪說到白芍受盡旁人的欺負和父母的虐待,飄雪的神思不由又飄了飄,仿佛又回到了七歲的時光。那一日她後娘明明是自己灑了醬汁把一件上好的大氅弄髒了,卻硬來訓斥指責她們姐妹倆。她自是不服,不過當衆頂撞了兩句,卻引來了父親的兩記重重的耳光。自那後,曾經那個疼愛她的父親,似乎陡然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凡事只要牽扯到她們姐妹倆,便都是她們的錯。
“姨娘?”望着微微出神臉上現出痛苦之色的王卉凝,飄雪有些擔憂地輕喚了兩聲,待到她回過神,便道,“姨娘多提防着些也是應當的,奴婢也會一直把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裏。”
王卉凝點了點頭,因着病未痊愈又發了一夜的高燒,只不過說了這會子話,勞了一會兒神,便有些乏得厲害。見她微閉了閉眼,飄雪便連忙上前替她抽了靠枕,服侍着她躺下去。
這一覺睡到下午,王卉凝便又開始發起燒來。雖說這一次燒得并沒有昨晚厲害,吞了飄雪喂的藥丸,捂出一身汗來便退了。可後來接連三日,她都是如此,一到下午便有些發熱,吃下藥丸倒也能退。
可眼看着帶來的藥已經越來越少了,她這病卻一直如此反複,飄雪已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番盤算,看了一眼手上的盤絲銀镯子,她決定去找找姜媽媽。
臨出門前爐子上煨着的湯卻好了,正收拾完屋子的白芍見飄雪似乎有事,便主動接了喂湯的活,接過了飄雪倒好的湯走到王卉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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