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好心當驢肝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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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本是姜媽媽送過來的粗使丫頭,平時一般在院子裏侍候着,實在忙不過來,才會偶爾送了茶水去王卉凝的屋子裏。自那一日過度的驚吓後,她便沒再見着王卉凝,心裏的害怕倒消失得差不多了。

驟然一見到王卉凝冷淡淡深邃無波的眼神,藍月的腦海裏“啪”地一下又閃現出那一日她雙目緊閉嘴角流涎的可怖形象,便忍不住又有些打怵。

“姨娘!”半挪着步子走過來對着王卉凝蹲了蹲身子,藍月的聲音幾乎同夏日裏在耳旁圍繞的蚊子的嗡嗡聲差不多大小。

王卉凝猜想是那一日把她吓得狠了,淡淡地應了一聲,便在院中丫環們準備好的一張躺椅上坐下,準備沐浴一會兒冬日裏的暖陽。

藍月卻意外地沒有離開,而是偷偷地擡眼看了看站在一旁桌案邊整理醫書的白芍,嘴唇挪動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但很快又低下了頭。

“你有什麽話便說吧。”飄雪瞥見,淡淡地對她道了一句,“說完了便去做你的事。”

“是,是……姜媽媽讓白芍姐姐有空閑便過去她那兒一趟。”藍月微微地擡了頭,雙眼卻仍盯着裙擺下露出的一雙鞋頭,兩手無意識地絞着衣襟。

神情雖緊張,說起話來倒還利索,聲音也稍稍比方才大了些。

“姜媽媽讓我過去?”白芍正小心地把醫書一本一本整齊地攤開,聽到後扭過頭來望着藍月,“可有說是什麽事?”

“姜媽媽不曾說,只讓我轉告姐姐一聲。”對上白芍黑亮清澈的眼神,藍月心中的慌亂少了些,還微扯了個笑容出來。

“哦,那我知道了,等我把姨娘屋子裏收拾妥當了,便去那裏看看。”白芍對着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清脆如鳥鳴。

白芍本是個神經大條之人,卻因長期的壓抑生活而微顯得有些木讷膽小。自被分到凝香閣跟了王卉凝後,本性中的活潑開朗徹底展露出來。雖前幾日因擔心王卉凝不喜她而精神有些頹廢,自被燙傷後再次感受到王卉凝的關心後,又再次活潑了起來。

明明有痛在手,她卻連走路做事都是高興的,有時甚至還情不自禁地會哼幾聲不知名不成調的小曲兒。

“那,那奴婢先下去了。”藍月的聲音再度低下去,偷偷地溜了王卉凝一眼,飄雪一聲應答還未完全出口,她便低着頭逃一般跑了開去。

“這個藍月,忒是膽小。姨娘這麽好,她居然也能吓成這樣。若是讓她侍候個兇主子,怕要吓得不會走路了。”看着藍月不慎踢到廊下的臺階差點摔倒的狼狽模樣,白芍笑着對王卉凝和飄雪道。

王卉凝淡淡地掃了一眼,對上藍月一回頭間微紅的小臉,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擺放好醫書,白芍又進屋收拾了一會兒,見沒什麽事,飄雪便讓她自去姜媽媽那兒,自己守着王卉凝曬太陽。

寒冬臘月之際,暖烘烘的太陽顯得那般可親,只要它一露臉,便連空氣都開始暖和起來。靠在躺椅之上,享受着難得一現的和暖陽光的沐浴,王卉凝微眯着雙眼看着在陽光下似乎越發高大起來的粗壯梧桐。

燦爛卻不耀眼的陽光,透過梧桐茂密的枯枝,撒下一地的斑駁。一陣微冷的寒風吹來,藏在密枝間的最後兩片黃葉顫動了一下,從枝間掉落,在空中打了幾個旋,一路逶迤着落下。

王卉凝的目光随着黃葉流轉,無意間,透過飄雪微敞的房門,掃視到一片灰藍的衣角閃過。

幾乎是未作停頓的,王卉凝自然地把目光移了開去,細細地掃視了一圈院子裏簡單而微顯陳舊的擺設,方緩緩而言:“飄雪,我記得原給過你一塊踏雪尋梅的帕子,可帶來了?”輕擡手撩了一下鬓發,手掌遮擋處王卉凝眼角朝飄雪屋子的方向斜了斜,放下時,臉上卻仍是一派的雲淡風輕。

飄雪神情一滞,心中驚詫的同時眼角的餘光循着王卉凝示意的方向瞅了瞅,立時會意,答道:“奴婢記着是随衣服收在一起的,奴婢去取了來。”

“嗯,好。”王卉凝輕輕地應了一聲,身子往後一倒,幹脆完全躺在了躺椅之上,靜待接下來的好戲。

“咦?張平家的倒是好興致,竟有空來我這屋裏坐坐。”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過後,飄雪冷淡淡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王卉凝并不曾給過她什麽踏雪尋梅的帕子,先前她聽着還覺得奇怪,待到見着自己微敞的房門便一切都明白了。

“呵呵,我見着今日這難得的太陽,最好去了屋子裏的黴氣,見姑娘屋子裏的窗子還是閉着的,便想着進來幫着開開,通通風,免得黴爛了東西。”一瞬的靜默後,張平家的倒是反應極快,一番話雖說得不甚流暢,倒也合情合理無錯可揪。

“我倒忘了你一向是好心的,尋常見着姨娘落下的東西也總要幫着收到身上去。”掃了一眼屋子裏當真新開的格子窗,飄雪的聲音裏有毫不掩飾的嘲諷,眼神微有些淩厲地盯着張平家的全身上下看。

這個一向口無遮攔不曾把姨娘放在眼裏的婆子,再讓她呆在莊子裏,保不準會對姨娘的名聲造成何等的影響。老夫人當初派這樣一個粗使婆子來,或許也有她的打算吧。

這兩日她倒尋思着怎樣抓個錯,讓她和粉荷盡快在莊子裏消失,沒想到她今日便送上了門兒來,她便也不好再客氣了。

“瞧姑娘這話說的,多不好聽。”張平家的圓鼓鼓的老臉上起了一層暗紅,神情讪讪卻無悔改之意,“姑娘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便罷了,何苦說話還要這樣帶刺?”

“我說話一向這樣,張平家的倒忘了麽?”飄雪冷笑了一聲,目光越發冰冷地盯着張平家的。

對上那冷若寒冰的眸子,張平家的心中閃過慌亂。轉瞬卻又像是有什麽隐形的力量注入了體內,身子一挺,兩手拍了拍腰間,理直氣壯地道:“我确實是來替姑娘開窗子的,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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