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溫泉山莊（六）

大雪天, 正常人都做不到穿着泳褲勇猛雪地狂奔。池将顫顫巍巍裹緊浴巾，在身邊尋找自己小夥伴。小夥伴沈宇和喬玖都一臉安詳，在池将回過神的短短這點時間內, 兩人已經往前走了很遠一段。

在最前方，穿着藍色浴袍的男人停下腳步回望池将。

他神情淡淡，在大雪中膚色也淺淡。要是世界上真正存在雪中精怪，那池将當即就能将前方這個男人開除人籍, 塞進雪怪行列。

“探索者。”男人說話不快，話冰得和這天一樣。他重新往前走, “不想凍死的話，跟上。”

池将跟上走了兩步，随後向後方扭頭看了一眼。游客居住的溫泉山莊建築距他已經有了很長一段路程。現在徒步走回去, 半路搞不好就徹底凍僵。

他雙腿已經麻木, 能走兩步卻彎曲艱難。可以說如果再得不到及時的溫度緩和, 就真會面臨凍死情況。

跟着青年走了一段，池将終于走到樹下。

樹周圍的溫度比遠處要高一些。他确信不是他已經被凍到麻木才會有這樣的錯覺。樹上的蛇察覺到有人靠近, 紛紛吐着蛇信往下攀爬。

蛇也是冬眠動物，能夠樂意在樹上生存，說明這棵樹周邊的溫度較為适宜。

沈宇和喬玖還沒有奪回自己意識。兩個人紛紛朝着樹上攀爬。棕蛇在接觸到他們後，很自然纏繞到兩人身上, 并順滑用身軀包裹住他們的手腳以及身體。

【體質：56/33（凍傷狀态），判定失敗。】

池将想上前幫忙解決掉一些蛇，但身體實在是被凍到麻木，擡手都極為艱難，完全沒有平時的靈動。蛇的數量太多, 在包裹完沈宇和喬玖之後, 很快有部分朝着池将這邊游來, 并也一樣纏上了他。

蛇是變溫動物，大約是帶上了樹的溫度，到了池将身上，黏膩的觸感竟是讓他察覺到自己慢慢從凍傷狀态緩和過來。他就算原地不動，這些蛇也主動将他纏上樹，并隐隐有往樹上方帶的趨勢。

【靈感：17/70，判定成功。】

池将僵硬艱難扭頭，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果子。

這些果子裏不會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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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果子外層挺厚，看不出裏面的具體情況。就像蛋也得打着強光才能借着光亮隐隐窺探到一點內部。

池将同時還能感受到剛才青年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沒有帶有任何好奇、憤怒或者是別的什麽波動較為大大的情緒，單純就“看”。

“這些蛇，可以吃麽？”池将都被蛇纏繞了，當然能發現這些蛇的腦袋都圓潤得很，半點不像大部分毒蛇擁有一張三角臉。

站在樹下的青年沉默。

然後池将就被這群蛇輕松翻了個面，用正臉和青年對上視線。青年到這會兒才對池将有了點情緒：“他們這麽可愛，你為什麽要吃他們？”

池将：“……”他只聽說過，兔兔這麽可愛為什麽要吃兔兔，沒聽說過蛇蛇這麽可愛。可即使是有這樣的說法，麻辣兔頭依舊是很好的美味。

他視線落到青年懷中的兔子。

剛才沒細注意，畢竟滿樹的蛇比兔子引人注目得多。現在有了兔子，他當即表示：“那不如我們換成吃兔子？”

青年更加沉默，看向池将的眼神充滿譴責，好像他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池将萬萬沒想到，在珍妮號能撞上素食主義者，到了這邊還能遇到素食主義者。人生要是不吃點什麽，損失未免太大。

而且，天冷就是應該喝點小酒，吃個熱鍋！

身上蛇群并不沒有到通人性的地步。它們認真履行着青年的吩咐，在人軀體上游動，并将人挂在樹上。這棵樹也仿佛有靈性，枝葉緩緩糾纏上人類軀體。

池将剛才都凍成了傻子，現在身體好不容易緩和了些，努力說服着面前青年：“兔子是雜食動物，吃蔬菜也吃肉。人類也是雜食動物，吃點肉不過分吧？”

青年半響不吭聲。

池将也沒放棄吃蛇：“當然兔子冬天比較瘦。我個人建議還是冬天吃蛇。這麽多蛇，吃幾條不影響種族繁衍。蛇羹是食療的一種，補氣活血，對濕疹一類皮膚病有一定治療效果。”

很多人內心對蛇天生充滿了恐懼。恐懼的原因各種各樣，簡直可以登上動物被畏懼的千萬種族排行榜前三。

事實上只要想想同樣長條的蚯蚓，對農業做出了巨大貢獻。再想想黃鳝，湯羹出名食材，味道極其鮮美，傳世千年。最後想蛇肉的鮮嫩肉質，想想将蛇肉劃拉成絲，加入水澱粉增加濃稠度，一口下去，湯汁厚重帶着柔嫩蛋白肉絲。

誰還管食材到底是什麽？

當然，最經典的一個是。

池将學粵菜的時候，聽粵菜師傅說過：“你看，別人怕蛇。你吃了蛇，你就不怕蛇，不僅不怕蛇，還能讓別人怕你。因為你蛇都敢吃。”

這位粵菜師傅為池将站在食物鏈頂端這個念頭，成功添磚加瓦，以至于池将現在什麽都敢吃。

就像粵菜師傅說的那樣，青年對池将躍躍欲試吃蛇的行為，表達出了略複雜的情緒：“……探索者确實不太一樣。”

池将幾乎打算開講座：“幾千年歷史下，人類什麽不能吃？如果不是現代饑餓不再是人類愁的事情，現在的人依舊能做到什麽都吃。”

【說服：32/10，判定失敗。】

池将：“……”對不起，他忘記自己可憐到幾乎完全沒用作用的說服水平。

青年松開手，将自己懷裏的兔子放下。

乖巧安分的兔子，不愧是這個探索世界的兔子。它一下地，通紅的眼珠子渾然不知道遵守一下食物鏈，蹦蹦跳跳跑到樹下，一個猛躍從樹上扯下一條蛇。

随後兔腿狂蹬，愣是把掉下來的這條蛇蹬懵了。當蛇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想要糾纏上兔子，又被兔子一腳踢在頭上。蛇知道兔子不一般，倉皇而逃，結果兔子猛追，生生逆轉捕獵者和獵物的位置。

池将沉默。雖然兔子是雜食動物，但最多蛇肉拿給它，它會賞臉吃掉，在動物世界中一般是不會捕獵蛇。這只兔子不是一般兔子。

膚色淺淡的青年半點沒覺得自家兔子兇殘有什麽問題。

他沒被池将勸動，反問池将：“你現在餓麽？”

池将點頭點頭。

“這裏的蛇有用。”青年指了泡溫泉的側面方向，“那裏有一種生物，尾巴算是蛇。可以用來煮蛇羹。它總是喜歡拐走我的……游客。”

池将聽起來覺得青年想要雇他當打手。

但那樣也比被蛇纏繞挂在樹上好。

池将悄悄變換了一下姿勢，感覺牙癢癢。身上滑溜溜的感覺，實在是令人不喜歡。蛇不會顧及人類的感受，肆無忌憚游動着，沒搭理自己被兔子逮住的那條同伴。要不是池将穿的緊身泳褲，恐怕它們已經鑽進去了。

他表示：“在這之前，你能讓我同伴清醒過來麽？”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兩個同伴怎麽能因為陷入幻想就錯過這黏糊糊的挂在東南枝上的待遇。

……

沈宇全副武裝，在猛烈勁風下朝直升機內比了個姿勢。

直升機內警員收到，在通訊儀中回複了一聲，下了跳傘命令。

沈宇一得到命令，以标準姿勢跳出直升機，并成功在空中調整好姿勢，朝着地面快速下降。與此同時，不遠的地方，他能看到章松一起跳傘的身影。

章松也很快調整好了姿勢，還對他招呼性比劃了一下。

重力加速下，人很難開口說話。一開口就容易灌風，萬一嗆到氣管，人當場就嗝屁。沈宇回了個手勢，忍不住在空中帶上笑意。

“沈宇！”

沈宇的笑容頓在臉上。他頭腦飛速運轉，想着這個聲音是誰的。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完全想不起來……不合理。他的記憶裏不會有耳熟卻完全沒有辦法對上號的情況。

他是……他執行任務絕對要把所有人臉都記熟。臉現在容易整容，自然發出的聲音卻是很難變化的。

前方章松還維持着正常下落的姿态。

“沈宇？”

沈宇又一次被聲音吸引走注意力。就在他打算再次思考這聲音是誰發出的。誰知前面的章松的姿勢突然發生了變化。一股突兀的，超乎尋常的風，足夠将人的跳傘節奏打破。

章松身體側轉，想要調整好平穩，卻意外在空中翻滾了兩下。翻滾後調整下的角度，竟成了頭朝下自由落體。大概率章松被這意外的風弄得休克了一瞬。

“章松！”

沈宇心髒一抽，想要往那個方向靠近。

在靠近的這短短時間內，度秒如年。人難以去和自然抗争。沈宇目眦欲裂，幾乎能預料到這個高度墜落後，章松會因為這個姿勢變成一灘肉泥。

太高了。

将士可以死在戰場上，而不是因為這麽離譜的原因死去。

“章松！”沈宇再度擡高聲音，終于因為連着叫了兩次名字，喝到了一口風。他勉強維持着這股難受勁，想要去叫醒同伴。

就在這個瞬間，池将冒了出來。一頭紮到了一個身體之上。

池将感受着自由落體的刺激，強行抱住了身下肉墊：“你……這個死法也不是不行啊！”

沈宇的痛苦表情僵持在臉上：“？”什麽死法？

【理智：34/65，判定成功。】

沈宇的意識慢慢回籠。他想到了探索者任務，想到了池将，想到了溫泉山莊，想到了他們正在泡溫泉。溫泉有問題！

章松，早就已經死了。

死在一場任務中，當然不是這麽荒唐的降落理由。而他也因此正式提交了轉為探索者的申請，并成功通過測試，進入到最新一批暗龍探索者中。

他臉上不再焦急，不再痛苦，只是放緩下來後，還有一種人類卑劣的竊喜。竊喜自己能夠再一次看見同伴，看見自己當初沒能救下的人。

池将完全不知道沈宇心中短短時間各種想法起起伏伏。他一輩子沒感受過跳傘這麽刺激的活動。廚師爬上爬下找食材，最多就是上山下海，可不帶蹦極跳傘。

他抱緊沈宇：“死了就回到現實了！不用開傘。”

沈宇：“……”

池将落了一段，終于有空看現在情況。他一下子看到了不遠處自由落體，沒有任何動作的人。作為一個夢見過葛老頭的人，下意識對沈宇說了聲：“你可以和他道個別。下次說不定就在現實裏見到了。”

沈宇在內心想，見不到了啊。

他的職業道德告訴他，不再見到才是最好的結局。

可沈宇還是按照池将說的，帶着池将這個累贅朝着過去的同伴靠近：“你趴在我背上，攤開腳……身體重量攤平均一點！”

不知道落了多久，也不知道掙紮了多少時間，沈宇終于碰到了章松。

他在狂風中用力拍打章松的臉，死命弄醒了章松。

看着人從休克中回神，沈宇扯起了嘴角：“再見。”

沒有開傘，人與地面撞擊發出了巨大的“轟”聲。視野一片猩紅，沈宇猛睜開雙眼，同一時間快速警惕環顧四周。

不環顧不知道，一環顧他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纏滿了蛇，池将就在不遠處以一個同等待遇看着他。沒有密集恐懼的都要泛密集恐懼。

【理智：86/75，判定失敗。】

沈宇的骰子冷酷無情用機械聲磨掉了他兩點理智。

白發廚師看上去極其自然，像是完全習慣了這種被蛇纏繞的狀态，還招呼着沈宇：“等下一起去找食材啊。”

沈宇：“……”人類到底是怎麽做到這麽淡定的？

作者有話說：

沈宇：就，很不想承認新同伴是這個性格。

池将：沖沖沖，吃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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