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

“對哦對哦。”

周蘇連連點頭, 肖樂恨不得讓他記下來，于是便又問，“蘇哥兒識字嗎？”

“不會, ”周蘇有些羞愧, “我就認識我的名字。”

“那也不錯，我先教你算學吧, 簡單的算學，學到手也不會被人坑銀子。”

肖樂找到自己的陪嫁箱之一, 拿出裏面的算盤, 和周蘇一說就說了一個上午，周蘇非常聰明，肖樂教得開心, 周蘇也學得滿足。

午飯莫家留着他在這吃，周蘇想了想還是回去了。

今天上午沒下地幹活兒, 飯菜還是要做，至少他的名聲不能完全被壞, 不然周家聽見風聲，還以為他有什麽小心思。

“你先吃了再回去做。”

他們家開飯本來就比普通人家早, 所以周蘇吃了再回去也不着急的。

“你現在不吃，回去後做了飯, 趙嬸子回來肯定說你，你哪有胃口吃東西？”

肖樂拉着他不讓走，于是周蘇便在莫家吃了飯後，才回去做飯的。

許是說通了，趙雲峰也不再去鎮上, 今兒跟着父母一起下地去了, 周蘇做好飯菜不久, 他們就回來了。

趙母與肖樂所說，一進院子就對着周蘇陰陽怪氣的，周蘇就當耳朵聾了，吃飯也沒吃什麽，趙雲峰見他吃得少，又聽趙母說得那麽難聽，便開口道。

“娘，地裏的活兒也沒多少了，我又不去鎮上，忙得過來，以前就咱們一家三口的時候，還不是過去了？”

趙母聽見那一家三口，特意掃了一眼垂着頭的周蘇，心裏頓時舒服多了，也跟着說，“是啊，我們一家三口本來就這麽過日子的，誰知道現在....”

趙雲峰的本意不是這個意思，聞言尴尬了，他想再說幾句緩解一下尴尬，結果周蘇已經開始收拾碗筷，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進了竈房，收拾好竈房出來時，便見趙雲峰站在門口等他。

“有事？”

周蘇問。

“....我方才不是那個意思，我娘她.....”

“沒關系，”周蘇淡然回着，“我們之間本來就不存在夫夫之情，我也用不着讨她歡心，家裏的活兒我可以做，地裏的活兒，我不想做可以不去嗎？”

“.....可以。”

趙雲峰心裏憋得厲害，下午幹活兒話都不說一句，而肖樂則是來趙家，和周蘇一塊兒繼續學習。

就這麽過了大概半個月，普通算學是難不倒周蘇了，而肖樂也開始教他識字。

為了不讓趙家意見那麽大，讓周蘇過得不舒心，偶爾莫丞打回來多了的小東西，肖樂就會送過來。

畢竟天熱，也放不了多久。

在這些“油水”的賄賂之下，趙母的閑言碎語确實少了，肖樂來時還會熱情招呼着。

這不，肖樂又拿着自己跟莫母做的點心上門來了，“嬸子，阿叔，你們嘗嘗。”

他拿出一木碗賣相不怎麽好看的給趙母他們吃，又帶着周蘇去山坡上，一邊看村裏的景色，一邊吃賣相好，味道也不錯的點心。

“你隔三差五就送東西過來，我眼瞅着都胖了，”周蘇戳了一下肖樂的胳膊，“你自家還要過日子，別老往這邊送。”

“我不得把你養胖一些，好讓你身體康健，以後為我幹活兒啊？”

肖樂又給周蘇拿了一塊點心遞過去，周蘇一邊吃一邊嘆着，“我娘要是知道，我沒被一個漢子養胖，反而被一個哥兒養胖了，不知道是什麽心情。”

“一定是好心情，說起伯母，”肖樂賊兮兮一笑，“我姐那邊遞了消息。”

周蘇的眼睛一下亮起來，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老爺是個唯利是圖的主兒，一旦知道我們肖家要你娘是因為你，或者是因為我們這層關系，一定不會那麽輕易放人，或者說得歹毒一些.....”

“他會給我娘下毒，每月讓我回去拿暫緩的解藥，”周蘇接過肖樂的話，冷笑着，“然後利用我們換取更大的利益，我幼年聽說過他這種行跡，那人和老太太家沾親帶故。”

說完，周蘇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了。

“蘇哥兒聽我說，”肖樂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喚着他，“我姐姐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下伯母幼年的事兒，記得住自己的家人沒有？她的賣身契一定在周夫人手裏，要帶走，最好的法子，就是她的家人來将你娘帶走。”

國法中有：為人婢、仆，于主家侍二十年以上無大禍者，親眷來贖主家且放之的法規在。

“我們要依着國法來，周老爺也無可奈何。”

“可是，他還是會下毒呢？”

周蘇擔心道。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在往年确實有這種家人剛把人帶走，結果沒多久就忽然暴斃而亡的事兒，官府判定那主人的罪後，每次放人，家人都會帶到官府請大夫檢查身體，所以他不敢。”

商人和官府對上，那就是自尋死路。

“咳咳，再多一句，我姐的追求者，是那啥。”

肖樂指了指自己的帽子。

周蘇腦洞大開，倒吸一口涼氣，“天、天子？！”

肖樂：“......蘇哥兒你是真敢想啊。”

“......不是啊？”

周蘇臉爆紅。

“就是地方官，”肖樂捂額，“要是天子，那我姐得多厲害啊。”

周蘇繼續臉紅，“....那也很厲害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她這麽厲害。”

給他們弄到一條靠山。

啧啧啧，果然是系統出品。

肖樂抹了把臉，“走，咱們逛逛去。”

“行。”

周蘇提着食盒，不讓肖樂沾手，二人逛了一圈後，才回家。

莫丞正在劈柴，見他回來說道，“鍋裏給你煮了鳥蛋。”

“喲，啥時候摸的？”

“村裏幾個娃子送的，說謝謝我上次給他們打的麻雀。”

莫丞笑道。

“爹和娘呢？”

“黃阿麽去世了，他們去幫忙。”

肖樂頓住腳步，“什麽時候的事兒啊？”

“你剛走黃家人就來報喪，”莫丞上前摸了摸他的耳朵，“去吃雞蛋，然後我們再過去。”

“好。”

肖樂和莫丞到黃家的時候，也看見了周蘇。

周蘇走了過來，“應該是我們在山坡上之前走的。”

“我也聽說了，”肖樂嘆了一聲，和周蘇他們一起上前給老人棺材那行了禮，這才走出堂屋，站在一起說話。

莫丞去幫忙了。

肖樂和周蘇說着話，旁邊就有小哥兒過來了，村裏都知道肖樂家境不錯，能和他有點交情，那肯定是好的。

“你不是想看燈籠花嗎？那邊有，我帶你去。”

周蘇看出肖樂不高興，便說着這話拉着他走了。

“蘇哥兒可真讨厭！”

“就是，他一直纏着樂哥兒，還不準我們說說話了。”

“就是就是，而且你們聽說沒，最近趙大郎和莫大郎也走得近。”

“那肯定是趙家得了好。”

幾個哥兒叽叽喳喳說起來，肖樂看着面前紅彤彤格外像燈籠的花，滿臉喜愛，“真好看。”

“這花好養活，顏色也好，但老人說不吉利，所以這村裏除了喜歡這花的黃阿麽外，沒人種。”

周蘇說起這事。

黃阿麽是逃荒過來的，被黃阿叔帶回家做了夫郎，知道黃阿麽的家鄉到處都是燈籠花後，黃阿叔特意去找來花種，将院子周圍都種上了，每年燈籠花開的時節，黃家院子裏外都十分好看。

“黃阿叔是上個月走的，我剛嫁過來不久便走了，沒想到這個月....”

黃阿麽也跟着走了。

二人看着面前的花，都有些沉默。

片刻後，周蘇又道，“其實，他們這輩子很幸福。”

“是啊，很幸福。”

肖樂觸碰了一下燈籠花，花朵輕輕搖曳着，似乎在認同他們說的話。

黃阿麽的喪事辦了兩天就送上山了，周蘇這兩天都是跟着肖樂，趙雲峰則是跟着莫丞。

“莫大哥，你之前說走镖的事兒，有結果了嗎？”

趙雲峰和莫丞下山時，他問道。

“有，不過挺危險的，你确定你能行？”

“我學過幾年拳腳，後來我師傅染病去了，我也沒停，莫大哥要不要試試我的身手？”

“那好，去哪？”

“去我家吧。”

趙雲峰忍着激動回着。

他們家就在這山腳下，确實要近一些。

肖樂正好和周蘇在趙家玩兒，見他們一起回來，肖樂好奇地問了莫丞幾句，莫丞說，“我朋友不是走镖的嗎？镖局缺人得很，問我有沒有人手，雲峰說他行，我試試身手，合适我就帶着他一道去。”

“這樣啊，”肖樂點頭，一旁聽着的找母緊張上前。

“那不是很危險？”

“這走镖确實危險，但一趟下來，至少能掙五六兩銀子，一般人一年都沒這個銀錢。”

莫丞說。

“娘，您別管了，我想去試試，這房子也該翻修翻修了。”

趙雲峰活動了一下身體，便讓莫丞來。

莫丞下手可不留情，三兩下就把趙雲峰打趴下了。

趙雲峰狼狽不已，趙母看得更是心疼，一直叫着莫丞下手輕點。

“還得練，我先帶着你練幾天，再去镖局讓我朋友看看，願意嗎？”

“當然！多謝莫大哥！”

本以為沒有希望的趙雲峰連聲道謝。

趙母欲言又止，等晚上趙父回來得知這件事時，看向趙雲峰，“走镖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兒，這一走一年半載都是有可能的。”

“這一單我問了，就去雲城，頂多三個月我就能回來。”

趙雲峰是個死心眼，做了決定就不會回頭，趙父和趙母就是知道他這性子，所以才沒有一開口就說別去。

“蘇哥兒，你怎麽看的？”

趙父忽然問周蘇。

周蘇能怎麽看，他擡起頭，“我覺得不錯，能出去闖闖，也是一件好事。”

趙雲峰聞言一笑，“對！我就是想出去闖闖。”

要是他有本事，周漁就不會拒絕這門親事了。

“好事？能回來當然是好事，萬一缺胳膊少腿回來呢？或者連.....都沒有了呢？”

兒行千裏母擔憂，這趙雲峰還沒出門，趙母就擔心得很。

“娘，您想我點好行嗎？”

趙雲峰無奈道。

周蘇沒再參與他們的對話，起身收拾好碗筷就去竈房了。

等趙雲峰回房時，周蘇說，“明天我們回趟周家。”

因為黃阿麽的事，他還沒去縣城。

“好。”

想着自己也要忙着練功，接下來又要離開這，怕是一時半會兒不能去周家，于是趙雲峰答應了。

“謝謝。”

當周蘇和蘇娘見面時，周蘇低聲細細問了蘇娘一番，蘇娘還真有親人，“我大哥大嫂，不過我就是被他們賣了的！”

周蘇眉頭一皺，又問了具體在哪裏，叫什麽，等理清楚後，又和蘇娘說了些家常話才離開。

他們剛走不久，周夫人身邊的婆子就把蘇娘叫過去了。

蘇娘在正院門口跪了一個時辰後，才被叫進去。

“蘇娘，多年前你說，你不是自願委身老爺的，我還不信，可沒想到多年後，我居然無意中得知你有個情郎，”周夫人掩嘴一笑，看着下方跪着的、容貌蒼老的蘇娘問道，“我倒是好奇了，這蘇哥兒，是誰的種啊？”

蘇娘這些年早已被羞辱習慣了，此時也毫無波瀾，“回夫人的話，周哥兒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周夫人輕輕勾唇，“說得倒是妙，不管他是誰的孩子，我倒是真信了你以往的話，這麽多年苦了你了。”

“夫人言重了。”

蘇娘又是一磕。

“奶娘。”

周夫人滿意地看着低眉順眼的蘇娘，喚着自己的乳娘，“你把我去年買的簪子和镯子挑選些出來給蘇娘，也替我寬寬蘇娘的心，這些年受委屈了。”

“是。”

蘇娘捧着周夫人賞的東西出了正院，很快就被周老爺知道了。

周老爺眯起眼，轉身去了正院，周夫人言語中只是對蘇娘的憐愛，并沒有二話，還問周老爺要不要給蘇娘一個名分。

“她也配？”

周老爺這三個字，很快便傳到蘇娘的耳裏，蘇娘坐在床邊，神情淡然。

她也配？她當然不配，她甚至覺得惡心。

要不是為可憐的蘇哥兒，她早就跳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