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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錦瑤微微搖頭, 這倒是真的,她自記事起身邊只有祖父以及叔叔嬸嬸,從未見過自己的爹娘,她祖父也鮮少提及她的父母親, 她也不敢多問。

謝珵“哦”了一聲, “那我比你好些, 我是六歲後才沒有母親的, 也不能算沒有, 不過也跟沒有一樣, 不過我爹還在。”

時錦瑤冷漠地看了眼謝珵, 什麽也未說,只在末了問道:“為什麽說跟沒有一樣?”

謝珵默然, 修長的睫毛遮住眸子,從他兒時見過他母親最生氣的一次, 是那日長公主從宮裏回來後和他父親大吵一架的時候,那時他還小, 不明白母親因何生氣,更聽不明白他們在争吵什麽, 在他的印象中, 他的母親和父親一直很恩愛, 長公主又是出了名的好性子,不是天大的事情根本不會發那麽大的脾氣,大到讓他的父親、謝氏嫡子都害怕的地步。

那次争吵過後,謝珵鮮少能見到他母親, 聽下人說他母親是被南寧王禁足了, 他原是不信的, 還曾偷偷跑去母親的院子前觀望, 确實看見了不少眼生的侍衛,就連院子裏的婢女都換了新人,從前跟随在她母親身邊的雲姑姑也不知所蹤。

兒時的謝珵也同旁的小孩子一樣,對母親有着密不可分的依戀。

謝珵回去後思來想去,最後決定趁天黑偷偷溜進長公主的院子,可那些守衛過于警覺,他還未靠近長公主的院子門口就被人揪出來上報給了南寧王,他也為此受到了懲戒。

當時他痛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氣,恨自己不夠強大,也曾祈禱自己快點長大,能夠早日将母親救出苦海。

可沒過幾日,謝珵便從下人口中得知長公主昏迷不醒了,他知道後哭着跑到長公主的院子門前,看着宮裏不同的太醫進進出出,所有的太醫皆是提着藥箱無奈搖頭。

他跑到高岩的面前雙手拉着高岩的寬袖,哭着乞求着,求他救救長公主,求他讓長公主醒來,那時高岩只是一個醫術平平的太醫,他看着年幼的小世子,不禁動了恻隐之心。

他道:小世子放心,只要我高岩在太醫院一日,我就會想辦法讓長公主醒來。

高岩走後,謝珵跪在長公主的院子門口哭的聲嘶力竭,南寧王将所有的護衛全部撤走,謝珵也依舊沒有勇氣進去看一眼長公主。

那一夜,雷聲響徹天際,暴雨沖刷着屋脊,折斷了院裏的芭蕉。

謝珵在大雨中跪了一夜,哭了一夜,自那之後便落下病根,但凡在天冷的時候跪的時間久了,總是要修養好些日子才行。

謝珵病愈後,連着好些日子不怎麽吃飯也不怎麽休息,還将自己關在屋子誰也不見,突然有一日,他似是想通了,打開門走出屋子,第一句話便是:我要去城外的清泉寺。

他不管侍衛是否跟随,不管南寧王是否同意,哪怕只身一人他也要去。昌辰無他法,只能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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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珵跪在佛祖前哀求,求着讓長公主醒來,哪怕讓他折壽、用他的生命去換長公主蘇醒。

奈何,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徒勞。

他從清泉寺回來後,小小年紀的謝珵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不似從前貪玩,不似從前活潑,時常站在窗前看着長公主的院子方向出神,平日除了去國子監聽學,就是去太醫院找高岩。

有次他臨離開太醫院時還聽見旁的太醫勸高岩放棄,他回頭似是哀求般看向高岩,高岩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當時他真的害怕高岩也放棄,因為他再也找不到願意幫他的人了。

長大後,他有了自己的閑錢,開了香料鋪子,常流連紅粉地,為的不是讓自己潇灑,而是為了尋找一個熟悉的味道,一個在雨夜中讓他記憶猶新的味道。

謝珵思緒回籠,滿不在乎道:“你看像我這樣的纨绔,像是有人管的嗎?”

時錦瑤沉默片刻,仰頭看向謝珵,一字一句道:“我曾在書中看見,小郎君有時候也需要人呵護。”

謝珵負手看着時錦瑤,他不想理會她這句話有何深意,他只知道,她的眼裏藏着光。

謝珵擡首,皺着眉頭看向遠方,像往常那般怼道:“即使你的心裏再有希望,你也跳不出教坊司這個魔窟。”

即便時錦瑤對謝珵的挖苦習以為常,但她這般好心的開導他,雖說沒指望他能承她的情,也不能這般噎她吧,更何況還是往她心上紮刀子的話。

“既然世子爺不需要瑤瑤陪同,那瑤瑤便回去了。”

謝珵眉梢微挑,真是給慣得,脾氣日益見長。

他打開折扇擋在時錦瑤的面前,笑問:“瑤瑤這般着急避着本世子,是想去見那位不染塵埃的小國舅嗎?”

時錦瑤不答。

謝珵笑了聲,聲音似往常那般,“司以然就算有那個心,也做不出違背家族的事情。”

他說的平平淡淡,卻也說出了實情。

謝珵又繼續道:“你若是願意讨好本世子,或許哪日本世子心情好了,還能給你贖個身,買回來做個通房小妾,也比在教坊司這種地方讓人舒心。”

時錦瑤推開謝珵,小聲嘀咕:“誰要給你做通房小妾了。”她的聲音帶着委屈,又帶着不甘,讓謝珵舍不得再說重話。

這時,不遠處的一陣馬鳴聲傳來,謝珵和時錦瑤同時尋聲看去,馬背上坐着一個豐神俊秀的少年,少年拉着缰繩在原地轉了一圈,才看向那個擋路的婢女,“你是哪個宮裏的婢子,做事這樣莽撞?”

那名婢女連忙跪地,語氣似是害怕,“回六王子話,奴婢是恭妃娘娘身邊的婢女,因恭妃娘娘想念故國的點心,所以奴婢才沖撞了六王子。”

這位六王子聞聲怒氣消減一半,這婢女口中的恭妃便是崇安帝的獨女宋芷,自她前來和親,他父王就将她封為妃,不少大臣谏言反對,西魏帝只說這是向南燕表明自己的立場,朝臣谏言無果,最終作罷。

朝臣只看表面東西,只有他知道他父王對宋芷有多寵愛,整個後宮寧可得罪王後宮裏的人也不能得罪恭妃宮裏的人。

“既是恭妃身邊的人本王便不予追究,下次若是再敢擋了本王的去路,本王定不會留情。”

那婢女連忙應是,躬身拿起點心匆匆離去。

謝珵看着西魏王子的背影,心想着,若是方才那位六王子說宋芷半分不是,他也要上去争出三分理,再怎麽說他也是和宋芷一起長大的,多少還是有些情分在的,宋芷遠嫁他國,若是無人為她撐腰,她在異鄉的日子應該過得很難吧。

不過,現在看來,即使無人為她撐腰,她也過得不錯。

謝珵低頭自然地牽起時錦瑤的手,“在這裏不要到處亂跑,若是惹着哪個達官貴人了,本世子可不給你撐腰。”

時錦瑤小聲嘀咕一句什麽,謝珵也沒聽清,他卻得意的勾起唇角。

走了片刻,謝珵忽道:“方才那位六王子魏琮手握西魏三分之二的兵馬,算是西魏頂天立地的人物,脾氣秉性算不得差,而且文武雙全,平日沒事你可切莫招惹他。”

時錦瑤脫口便是:“為什麽?”

謝珵咂吧咂吧嘴,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呀,就是個莽夫,你若是招惹到他,杖斃你都是幸運,他尚未成婚,若是把你搶回去當小妾,日後你在他國可有你好受的。”

其實謝珵是想說,他打不過魏琮,魏琮掌兵權,常駐軍營操練兵馬,可不像司以然那般享福。可這樣說給時錦瑤未免有些跌份兒,還是說些這丫頭怕的,吓唬吓唬她,好讓她記住,他可不想讓人欺負他的瑤瑤。

“我瞧着那個六王子秉性挺不錯的,他不是放過那個婢女了嗎?”

時錦瑤跟在謝珵身邊久了,漸漸地也不是很怕謝珵了,尤其此次出來之後,謝珵給她叮囑的事情未免有些太多,她聽的煩了,就想還嘴解氣。

“她是她,你是你,那能一樣嗎,你還覺得司以然秉性不錯呢。”

謝珵捏着時錦瑤的後頸咬牙說着,這丫頭現在着實被他慣壞了,每次他被噎的時候都心中默念,他慣的,他受着。

時錦瑤瑟縮着脖子,聲音細細柔柔,“小國舅确實挺好的啊,霁月清風,不染塵埃,蘭陵城的女郎哪個不愛他。”

謝珵心口又是一陣悶氣,一說起這個就讓他想起前不久在芳榭園時錦瑤看着司以然走神的模樣,真是越想越氣,氣到上頭。

“那在瑤瑤心裏,本世子如何?”

時錦瑤突然沉默,這讓她如何說,總不能說蘭陵城人盡皆知,謝小爺風流倜傥,潇灑快活吧。

謝珵笑看時錦瑤,“嗯?怎麽不說話了?”

時錦瑤看着謝珵的眸子,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中滿是警告,她搖着謝珵的寬袖道:“世子爺怎能和小國舅相提并論?”

這話原是誇贊謝珵地位身份尊貴,是司以然無法追趕的,可謝珵卻理解成了他不及司以然半分好,便開始同時錦瑤動手打鬧起來。

“說些本世子的好話,本世子考慮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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