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電話那邊死一般安靜。

“也不算我的責任。”黎蕪繼續坦然, “其實我一直都很收斂,不想讓辦公關系搞得這樣複雜,但還是讓她不小心愛上我了——”

“……”

“疏忽。”黎蕪極度惋惜地嘆了一聲。

“……”

然後他就被江茹罵了。

罵了什麽沒聽清, 江茹單方面輸出完畢, 用最快的速度挂了電話。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時間。

黎蕪掀了掀眼皮, 把手機放回到桌上。

耳邊終于恢複了清淨。

電腦早已經自動黑屏, 桌子上淩亂着沒被人收拾過的文件,黎蕪敲了敲鍵盤,再次把電腦桌面看黑,這一天到了下午, 他依然看不進去任何東西。

一擡頭,就是今天中午收到辭呈的那個畫面。

當時……

當時真的有點難受。

就好像誰拽着他的心髒向下墜, 怎麽吸氣也提不上來, 快要窒息。

哪怕最後聽到了那樣一番動情的告白, 實際上也沒有緩解多少,畢竟辭職信是她執筆寫的。

他總有一種抓不住的空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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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神了片刻, 他突然發現自己想象不了沒有溫有之的生活。好像這三年在無形中開了加速器, 時間流逝地囫囵又輕快。

轉眼再次到了盛夏,打開加速器的人又要親手把它關上。

“挽留”這個詞對他來說很生澀,很陌生。

這些天他聽過太多次甜言,可他卻談不上開心。黎蕪知道管自己叫“流氓”的人在刻意疏遠他, 但他不知道該去做什麽。

哪怕他給了自己時間,卻仍是做不出任何挽留的計劃。

要不就沖動一點, 反正沒到窮途末路。

工作的人一般分三種, 一種是認真工作、積極向上型, 另一種是吐槽抱怨領導工作型, 還有一種是“有事找我沒事當我死了”型。

溫有之正好介于這三者之間。

她的情緒就像電腦同時運行的多個軟件, 前一秒還在心裏罵罵咧咧,想着白天那場告白,下一秒就能快速切屏,進入到工作狀态。

等一口氣又忙到了晚飯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或許不該這麽認真。

早晚都是要走的人。

應該開始混日子,就像要畢業的高中生。

溫有之擡頭看了眼表,距離下班還剩下40分鐘時間。

可以。

畢業生要準備摸魚了。

她剛把手機拿出來,屏幕中間就彈出了一條消息,來自老胡。進入微信,點開語音框,老胡那副嚣張而不是禮貌的話傳了出來。

“以後就跟你彙報了是吧?我看了一下,如果今晚W回應了,明天就可以溝通一下時間。”

溫有之頓時身份有些錯亂,再聽一遍才反應過來這之間不對的地方。

“什麽叫以後就跟我彙報了?”她語音過去問。

老胡:“啊,黎總說的啊,以後W的事就跟你彙報了,他不想管。”

溫有之:“他為什麽不管?”

老胡:“不了解。不過他當時不是帶了個照片附件嗎,聽他們說,有可能是怕W……為色所迷?”

溫有之:“……”

W迷不迷不知道,反正現在是真的絕望。

消息框又上彈一條。

老胡:“然後周落野那孩子這幾天會上去幫你,你正好教教他,別讓這小程序員天天忙乎他那小偶像,多大個人了都。”

溫有之表情終于緩和了不少,笑了笑,打開表情發過去了一個ok的表情包。

如果讓他知道這麽一送,無意把周落野送到了那小偶像跟前,估計老胡能氣得當場把鍵盤摔了。

發消息間,有個人擋了辦公桌前面的光。

溫有之擡眸,剛好看到周落野抱着電腦,木頭似的不知道眼睛該放在哪。

“溫秘,”他耳朵很紅,卻裝得像一本正經,“老師讓我過來幫忙。”

溫有之把手機放下,靠到椅背上:“他讓你現在上來的?都快下班了。”

像是才反應過來這個問題,對方耳紅得更加厲害,“沒,沒有……我就是跟你報個到。”

他支支吾吾的,溫有之費力才聽清後半段話:“還有那天的事,謝謝你。”

無論是那天幫他解決師兄的事,還是後來找出來代碼錯誤替他出氣,周落野都很感激她。

雖然溫秘書“溫順”這一點有待考量,但“人美心善”肯定是真的。

“哦,沒事兒。”溫有之随口一答,“你也挺倒黴的,攤上那樣一個師兄,以後留心點。”

後來溫有之跟秘書室的人聊天時才知道,這師兄是托關系進來的。仗着這個經常欺負人,老胡有心帶他也沒帶好。

還委屈了這個當師弟的,令人心疼。

周落野卻道:“倒黴?我不認為我倒黴。”

溫有之納悶地看着他。

“黎銘最出名的頂級秘書,過來替我解圍,”周落野表情羞燥,“沒罵我沒說我,沒視而不見,這還不夠幸運嗎。”

溫有之:“……”

她挑了挑眉,覺得老胡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還有什麽可教的。

這比她都會說。

他倆又溝通了一會兒,內容大部分都是工作上的交接。

即便處理W的事情對溫有之來說會很方便,但她還是按照流程一一囑咐,把跟W溝通的事項一一交代。

周落野聽得也很認真,能有跟偶像說話的機會太少了,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擔心自己說錯話。

看他表情凝重,溫有之也不好意思逗他了,“行,就記這麽多,早點下班吧。”

周落野把最後一句話打在電腦裏,應了聲“好”,又問:“溫秘什麽時候回去啊?”

“八.九點鐘吧。”溫有之回答,“你們黎總加班成瘾,喊一句天塌了都不可能出來。”

知道他倆一般都一起上下班,周落野點了點頭:“哦…”

然而下一刻總裁辦公室門“吱嘎”就開了。

黎蕪手拿着西裝,領帶不太規矩地插進襯衫胸前的兜裏,他修長的手指握着手機,戳了兩下屏幕。

然後在門外兩個人怔愣的目光中擡頭。

“……”他皺了下眉,“我臉上有東西?”

周落野立刻瞥開目光,低下頭去“沒有,抱歉黎總。”

黎蕪沒有太大興致理他,朝溫有之擡起眸:“那收拾東西,下班回家。”

溫有之:“……”

說完他就走了,留着溫有之自己站在原地,臉有點疼。

周落野稍微彎了彎腰,靠在溫有之耳邊,和善道:“不是加班成瘾嗎?”

“……”

“還是天塌了?”

“……”

溫有之愠怒地瞪了他一眼。

小白眼狼。

只要沒辭掉職務,她就必須要服從指令。溫有之立刻放下手裏的活,連忙到辦公桌後面拿好包,快步跟了上去。

“你當他中邪了。”

她在路過周落野時小聲嘟囔道。

出來得比往常早,正好踩了晚高峰的尾巴,但也比往常到家要早。

一路上沒人說話。

溫有之還想着白天自己那個告白,一點開口的意思也沒有,好在黎蕪也沒吱聲,安靜到了家門口。

直到溫有之回了家。

難得的提前下班讓她連電腦都不想打開,換了便裝,中長的頭發被系了個很随便的揪。溫有之提起鑰匙就出了門。

她要去超市。

這三年,她無時無刻沒在節食,因為動不動就要陪黎總參加晚宴。為了穿上禮服,她自然要保持形體。什麽薯片、趣多多、果凍,她已經很久沒吃了。

只要辭了職,這些她要吃、到、吐。

嗯,目前就這點志向。

等替着一大兜吃從超市出來,溫有之才算真的松一大口氣。

她舉着塑料袋抻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卸下氣的瞬間,渾身的神經都像松懈下的弦。

天已經黑了一半,路燈陸陸續續地亮起,在柏油馬路上暈起光圈。

溫有之慢慢走着,過了一個街口,兜裏響了一聲。

響了一聲不要緊,關鍵這一聲是。

特別提示。

“……”

溫有之的嘴角僵在了一個僵硬的弧度。

她把手機從兜裏抽出來,心道小蕪公主你最好沒事。

點開一看,消息只有四個字。

【黎總:在幹什麽。】

溫有之閉了閉眼,單手敲道。

【溫秘書:剛從超市出來。】

【溫秘書:您有事麽[/微笑]?】

消息框的上方顯示了一會“對方正在輸入”,又再次恢複到那個冰冷的備注。

沒有消息彈出來,兩秒後,黎蕪直接打過來一個微信電話。

溫有之只好把手機舉到耳邊:“喂,黎總。”

黎蕪:“現在幾點了?”

“……”

自己不會看?

溫有之皺了下眉,還是把手機從耳旁挪了下來,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數字,回道:“七點五十……怎麽了?”

黎蕪那邊頓了一下,“才七點五十。”

“…是還有什麽任務沒解決嗎?”溫有之被這語氣弄得有些心慌,說,“我還有差不多五分鐘就到家了,是需要什麽文件麽?還是找什麽資料?您要是需要我過去一趟我可以現在就打車。”

說着,她真往馬路上看了眼。

還可以,空車挺多。

電話裏突然陷入了安靜。

溫有之下意識站在了原地,就像要去執行任務的特工,等着組織的下一步的安排。

聽筒有些許風聲,吹得麥克風沙沙作響,一陣又一陣。

溫有之把額前飄起的碎發往後帶,耐下性子,輕和地問:“您在外面是麽——”

“溫有之。”

話音未落就被打斷。

印象裏,黎蕪似乎很少叫她大名,這讓溫有之瞬間恢複到平常的狀态,意識到或許是真的出了事。

“怎麽了?”

“你能拿出來點追人的态度?”

“……”

沒想到聽到這麽一句,溫有之懷疑自己聽覺:“什麽?”

“你說呢?”黎蕪反問,“提前下班三小時,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

溫有之木讷地眨了眨眼:“要、不然呢?”

“……”

電話裏再次陷入沉默。

溫有之在下一刻就把上下文關聯上了,一瞬間有點恍然大悟,又覺得有點太好笑了。

她抑着僵住的嘴角,問:“您是……想讓我約您麽。”

電話那邊還是沒聲音。

溫有之對着空氣點了點頭,“懂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我表白沒成功就算了,還被當事人要了售後。

溫有之不知道是真被逗得,還是被氣得,說話之前沒忍住笑了一聲,“…我明白了,我現在去接您,或許您想再看場煙花嗎?”

“哪有那麽多煙花。”黎蕪語氣有點悶。

溫有之:“那看場電影?您具體在什麽位置,我這就去找您。”

為了辭職。

她為了辭職。

只為了辭職。

溫有之給了自己警告三連。

她為了辭職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耳邊再次有風吹過,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恰好旁邊的白楊也發出葉子的摩擦聲。溫有之也聽到他的聲音,仿佛跟着風一起來傳過來。

“不用。”他說。

夏天帶着蟬鳴,拉扯着漫長的夜。

“我呢,自投羅網。”

黎蕪的态度在惋惜中帶着點理所當然。

“你回頭就行。”

作者有話說:

《自投羅網》

評論區有人說我騷話多,我要澄清一下。

小蕪公主說騷話跟我有什麽關系?

真的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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