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如果可以把人比成一道題, 有簡單有複雜,那黎蕪絕對是那種連題幹都看不懂的。

好比英語聽力中兩人對話,讨論的是當今局勢, 結果問的卻是中午吃啥。

而溫有之自覺已經熟悉套路, 每次考完試回去重溫複盤, 多加練習, 甚至找出來了不少解決同一問題的方法。

結果再進入考場的時候,依然看着題一臉懵。

今天先懵了個他突然折返。

再而懵在了這句“那你去找他好了”。

溫有之一雙眼睛盯着黎蕪的臉,在又黑又悶的環境想。

他這是在趕我?

但。挺好笑的。

趕就趕了,你倒是讓我去啊, 把門重新怼上是什麽意思???

黎蕪臉上沒有一丁點着急,像堵門口要保護費的。

在這個距離, 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和中藥味道。溫有之沒有頭緒, 只能誤打誤撞, “您生氣了嗎?”

“沒有。”黎蕪回應地倒是挺快。

“着急回家?”

“不急。”

溫有之又問:“那是今晚火鍋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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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蕪臉色終于沉了下去,“不是。”

那是什麽。

溫有之徹底不會了, 幹脆在最後一個問題上順杆爬:“既然沒不滿意咱們就回去吧, 這太黑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朝上看的,眼睛聚焦地有些不穩,有安撫的成分。可事實上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她态度太過模糊, 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說不定,如果溫有之當時辭職成功了, 真的會去找他。

黎蕪身側手攥了下, 又松開。

他點了點頭, 神情卻仿若放棄了什麽, 在陰影中籠上了一層失落感。

溫有之精确捕捉到, 眉心倏地一跳。

看錯了麽。

說不清,很奇妙的感覺……這公主明明十分平靜,卻好像有點難過。

就在她想不通時,樓上突然傳來一聲關門動靜,随後便是成年男子年久的一聲悶咳——前面運氣良久,在後面才爆發出來。

那人嘴裏哼着聽不懂的歌,響徹整個樓道。

鐵欄杆被人晃得很響,腳步聲從上面清晰的傳下來,一步一步靠近他們這層。

溫有之呼吸一滞,一只手抓起黎蕪的手腕一只推開門。她把黎蕪扯到外面有光的地方,又往邊上錯開,讓門上的小窗看不到兩個人的身影。

黎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有人來了。”溫有之解釋道。

黎蕪适當地朝玻璃窗掠去一眼,又停回她的臉上。

溫有之靠在鐵門上,拍拍胸脯,悄聲說道:“吓我一跳,什麽好人大晚上走消防通道啊。”

黎蕪:“……”

再回神時,溫有之發現自己還攥着人家胳膊,一下松開他。

“抱歉……”

話沒說完,指尖也沒完全離開,黎蕪突然反手拉住溫有之,将她往自己方向拽了一下。

溫有之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身後的鐵門再次打開,剛才那不是好人推着鐵門出來了。

他身上系着鑰匙唦啦作響,在經過他們兩人的時候掃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吹着口哨走了。

随便地就像在大街上随便看到的情侶。

溫有之臉耳朵脖子紅成一片,頭一扭,剛好跟黎蕪的視線撞上。

兩個人的距離比剛才還要近。

商場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比任何時候都要喧鬧,廣播裏很快就想起送別的音樂。

黎蕪安靜片刻,聲音反倒比平常要小很多。

“溫有之,咱們幹什麽了。”

“你這麽慌?”

“……”

這個問題遠比之前那些更有難度,溫有之身在考場,願稱它為壓軸題。

她沒直接給出回答,恰巧黎蕪也沒想讓她回答。

就這樣沉默的往回走。

溫有之迷迷糊糊,手也忘了松開,胡亂地被握着,被牽着,夾在黎蕪兩只細長的手指之間。

直到回到座位,秦柯越看到她打趣,“你是上廁所還做桑拿去了?臉紅成這……”

說完揚起唇角一笑,低頭又迅速注意到兩個人手上的小動作,表情一僵。

後來發生什麽溫有之也沒太記得。

反正她當時又熱又餓,一直瘋狂往嘴裏塞東西,吃得狼吞虎咽,差點把湯都喝了。

早上醒來後,溫有之果然胃痛。

她給黎蕪發消息請了個早假,說吃點藥下午過去。這樣的弊端就是不能見江茹了,還沒好好感謝她帶回來的藏紅花。

雖然這樣的補品對他們家來說能随便贈送,但對普通人家來說還是太過貴重。

不過相比之下,江茹能想着她這點情誼更貴重些。

說到藏紅花……

花、呢?!

溫有之瞬間從床上彈起,在包裏、客廳裏忍痛轉了好幾圈,都沒找到。

這才到手多長時間,就丢了?

溫有之又回到床上,抓起手機給黎蕪打過去了一個電話。但打過去就有點後悔,這人平時大小事務都是自己處理的,大街上遇到合夥人都能不認識,又怎麽會記得這個?

還不如打電話給秦柯越。

然而她剛意識到這點,對方就把電話接通了。

黎蕪很明顯剛看完她發過來的病假消息,又聽到她有些焦急的聲音,語氣平淡地過分:“出事了打120,給我打沒用。”

“……”溫有之自動忽略剛才那句話,直接問:“藏紅花呢?”

黎蕪那邊一寂。

……

他也忘了。

昨天晚上情緒時上時下,要不然也不能看到溫有之暴飲暴食,連攔都忘了攔。

心情被攪得一團亂糟,回家一摸兜,才發現東西沒送出去。

黎蕪呼吸稍卡了一下,接着,自然而然道:“才想起來?”

“才想起來……”溫有之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那就是在您那裏嗎?”

黎蕪戰略性冷哼。

“那就好那就好。”溫有之聽的是默認,松下一口氣,“那下午見啦,黎總。”

電話被挂了。

黎蕪在車裏,把窗戶降下來一半。天空钴藍,風裏都是清晨的清涼,樹葉聲跟着車鳴輕顫,陽光明媚透徹,一切都過分平靜。

……

除了壓抑不住的感情。

直到公司,黎蕪才發現其實也沒有,那麽平靜。

“出事了出事了,溫秘……”小何聽到電梯聲就沖了出去,結果撲了隔空,差點給黎總一個熊抱。

小何發現溫秘沒來,接着就看向黎總,那表情生動極了,就差寫上一句“溫秘今天又不要你啦”。

黎蕪:“……”

他靜默片刻,澄清似的說:“她下午來。”

小何一時沒反應過來,半天才聽明白黎蕪再跟他解釋,受寵若驚,頭點得像撥浪鼓。

點着點着,黎蕪又只剩下一個背影。

小何急病亂投醫,沒思考第二遍,一個箭步又沖了過去:“出事了出事了,黎總,您等一下。”

黎蕪不耐地停下,“怎麽了?”

小何難以啓齒:“您……您自己看吧。”

黎蕪把他手上的平板接過來,入目的便是新聞的黑體大字,還有熱度排行No.1。

向下拉,盡是各類的評論,露骨的、隐晦的,各占一半。

旁邊的小何一度擔心黎總會大發雷霆,在把平板遞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他被摔個稀巴爛的準備。

他縮縮個脖,心裏不知道是給自己祈禱還是給平板祈禱。

不知道過了多久,平板又遞到了小何面前,完好無損。

黎蕪表情冷漠,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态,“找公關,別跟我說。”

小何聽得不真切:“什麽……”

黎蕪自然不可能再說一遍,溫有之的人他從來不管,小何也沒指望他能再開尊口。

只是愣在了原地。

心裏佩服了一萬遍,黎總不愧是黎總,看到評論區那麽說他了,還能淡定成這樣。

小何垂着胳膊,留戀地朝辦公室看了兩眼。

這事就被放下了,秘書部又開始各忙各的,凳子滑動的聲音此起彼伏。

溫有之十一點鐘到公司,沒等下午。

她休假這些天好像閑怕了,吃了藥睡一覺起來,她看着緊閉的窗簾只能發呆。

對于她這種大腦高能運作的人,發呆是一個非常損害大腦的行為。

手機多了好幾條消息,有秦柯越的,問她昨天吃得怎麽樣,還有那個【誰先脫單誰是狗】的微信群,消息多顯示成三個點。

溫有之揉了一把頭發,回秦柯越一句挺好的,沒看微信群。她想着一會就見面了,見面再唠也不遲。

結果見上面也沒唠,會計部找溫有之彙報,她只等午飯時候才跟秘書部的人碰上面。

張張端着餐盤坐在溫有之旁邊,隔壁老王和孫強做她對面,小何成多餘了,只好拽了凳子坐在桌子側面。

“咱食堂阿姨真夠扣的,這麽大點的糖醋排骨一人就給兩塊。”孫強用筷子戳了戳,“我就算了,我們張張還在長身體,怎麽說都給多給一塊吧。”

張張敏感道,“你21歲還長身體?真關心我你把你的給我,少廢話。”

“我27歲都還在長身體,不給。”

“……”

溫有之嗦着根油麥菜,沖着盤子笑了笑。

算起來她是這一桌年齡最小的,但卻從來沒被他們幾個低瞧過,不知道什麽時候打成了一片。現在一桌吃飯,倒也真沒了上下級的差別區分。

身後那桌來了人,麻煩張張稍微往前一點。溫有之側頭掃了一眼,也跟着往前竄了竄。

那人道了謝,緊接着跟身邊人唠起嗑,“诶你聽說沒有,那個新聞,前兩天突然很火的那個女生,塌房了。”

一夜之間火的人很多,塌房的人更多,溫有之無心聽着,直到聽到下一句話。

“就那個騎摩托車,低下紮兩揪的,有個修車行男朋友的。”

溫有之怔了怔。

“其實不是男朋友,是偷情——”那人繼續道,絲毫沒意識到這是食堂,或許以為是荒郊野嶺。

“知道後來那男生為什麽把鏡頭遮上了麽?就是怕被人知道,結果還是被人扒出來了,賊他媽刺激。”

“昨天有人拍到,他們兩個出去吃火鍋,結果被女生的原配捉奸了!”

“你們猜那個原配是誰?”

“是黎總!!!”

溫有之的咀嚼一頓。

剩下幾個互相瞪眼,誰也沒敢說話,一桌都陷入了詭異一般的寂靜。

“我靠我靠我靠,震驚我一百年。”

“手機裏還有他倆照片呢,但只露了黎總一個人的臉,其他倆人都打了碼。”

“不過沒關系,鬼知道他倆之前那個采訪小視頻我看了多少遍,一看就認出來了,我當時覺得那個甜啊,那個配啊,現在一看嘔!”

“真,誰能想到黎總這麽蠢啊……被婊.子騙了都不知道,活該被綠,說不定是他身體機能不行呢。”

“哈哈哈那婊.子也夠騷…”

話音未落,就被身後一聲巨響吓得一震。

整個食堂都跟着一靜,目光紛紛朝這邊投過來。說話的人離得最近,措不及防地噴了一臉飯。

“我靠誰啊這麽有病?”

秘書部的人傻成一個動作,僵直了身子裝鹌鹑。

——那是他們頭一次看到溫有之生氣。

遠比她平時來得震撼,她眼裏再看不着溫度,眼簾半垂着,涼薄中帶着攻擊性。

其實她從來不是個溫順的人。

她這麽多年,只聽一個人的話。

是她在那個人身邊太久了,太熟悉了,才讓人産生了這種致命而優雅的錯覺。

是他們不知道,如果溫有之願意的話,能在家控制且支配他們整個公司。

也是他們忘了,這姑娘上個班騎得都是摩托。

溫有之向後靠去,冰涼的手拍了拍說話的人。

“我就是那婊.子。”

她側過去半張臉,不着痕跡地掃了一遍他詫異的神情。

語氣和嗓音都很輕,“你看我夠騷麽。”

作者有話說:

或許過一陣子可以問問黎總

(主要是怕你們生氣,開個玩笑逗逗你們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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