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哐——

大門被一腳踹開, 警察三五個地沖進來,“不許動!”

四周陸陸續續響起腳步聲,仿若曲終時踩下的鼓點, 舞臺上燈光高照, 是手電筒在黑暗中的交織。

兩位綁匪嘴裏還在絮絮叨叨什麽操不操的, 被人一腳踩了膝蓋跪在地上。

“別開黃腔!”

綁匪:“……”

溫有之垂下雙手, 一直繃着的神經松懈下來。她手裏的刀一道下面,相依一劃割開麻繩,黎蕪手順勢垂在了兩側。

她管旁邊的警察借了個手電,低頭查看他手腕的勒痕。

“疼麽。”她半蹲下來問。

“不疼。”

溫有之說:“你就不能說你疼?”

黎蕪勾下黑布條, 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兩秒,從上到下。

“算了。”溫有之給自己臺階下, “你要是說‘你疼’, 我就可以說……”

她低頭, 在麻繩痕跡之上烙下一吻。

“親一口就不疼了。”

小黑屋內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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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和綁匪一時不知道眼睛放哪,對視一眼, 又倏地瞥開。那表情上難得有了共同所想。

——這屋子雖然暗, 但不代表沒人啊!

二位注意點場合行?

哎呦還親一口,肉麻死人了!

禿頭張着嘴,眨眨眼突然道:“不對啊!”

警察瞬間扭頭,“什麽不對?”

溫有之也咽了一口, 眸光微冷地向這邊看去。心慌是一定的,這禿狗要是把剛才那事兒說出去……先不說得解釋一陣子, 還得進行一番道德教育。

禿頭死死地盯着溫有之, 那眼神快要把她串兩個洞, 所有不解, 所有疑惑, 在下一句脫口而出:“你倆誰是M啊???”

溫有之:“……”

黎蕪:“……”

警察:“……”

“你不是說他每天跪在你腳邊,伏在你的膝蓋,等着被你揉頭,還親吻你的腳趾嗎?”禿頭道,“那你倆現在這位置不對啊?”

溫有之:“…………”

你說,如果這屋子的人都活着出去了,那死的那個人是誰?

是!她!啊!

讓不讓人活了!剛才你還全想不起來了,怎麽,人多了你記性就好了???

溫有之猛掐人中。

但她轉念又想,萬一黎總不知道什麽是M呢!

他從小都是在淵博的書海中長大,接受的教育都是最高級的,形成的思想和境界都羨煞旁人,怎麽會有這種!龌龊!的觀念!

對,龌龊!

溫有之狠起來自己都罵。

然後黎蕪稍稍躬下身,掐住她的後脖頸,問道:“你是S?”

“……”

我他媽!

溫有之冷汗都冒出來,掩飾性低咳一聲,“對,這個S也有很多種解釋,比如說是……那個,son。”

學過英語的和沒學過的都安靜了。

溫有之鎮定自若,“我把您當父親看待。”

“……”

黎蕪:?

做完筆錄出來,已經是淩晨兩點多。

溫有之告別民警,在他們一臉“夜晚愉快.avi”中……不是,“夜晚愉快.gif”中走了出來。

從來沒有想過,一場緊張刺激的綁架竟然是,以這樣一個十八禁的場面結束。

她剛才在衛生間,才注意到自己現在多麽狼狽。

白T恤下擺已經從中間撕裂開,呈條狀地蕩在衣服下面,還狠狠地蹭了一道灰,溫有之照鏡子都能回味出她被拖着走的動作。

臉上的紅腫已經消了大面積,只剩嘴角處一道赤色的血痕。不過無傷大雅,看着只像是西瓜吃多了。

此時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傷口卻開始撕裂地疼。溫有之舔了一口,風一吹,更疼了。

“嘶。”

她不敢聲張,只敢自己倒吸冷氣。察覺到黎蕪朝她瞥了一眼,她手都不敢擡了,抿起嘴角用牙齒揉了揉。

好在黎蕪也沒說什麽。

夜晚街上很少有車,更別說出租車。而且都這個點了,再叫小劉過來太折騰。

溫有之站定在路口,跟黎蕪提議:“要不咱們叫個車吧。”

黎蕪:“随你。”

溫有之還以為得再勸勸,畢竟旁邊這位公主平時都沒做過低等車,沒想到今天這麽好說話。

結果到選終點位置的時候,溫有之又犯了愁。

她擡起眼,遲疑道,“地址……定在我家?都這麽晚了,回北角別墅容易把阿姨折騰起來,再說您不是剛安的安保系統嗎?您回去再給您當成非法入侵了。”

她解釋一連串,誰想黎蕪的态度比剛才更随意,“嗯。”

上了車,黎蕪便給車窗開了條縫隙,給頭發吹了吹晚風,随後便不再說話,連看都沒看溫有之一眼。

他這個樣子,有點像沒在一起之前的狀态。

誰也不想搭理,仿佛對這時間萬物都提不起來興趣。就像一個被加冕的王,眼神裏永遠帶着審視。

怎麽突然這樣了?

溫有之忽然感覺車內氣壓很低,她嘗試着找話題,黎蕪有時候也回應,但僅僅一個音節,要麽“嗯”,要麽“啊”。

後來司機看不下去了,主動跟溫有之聊起來。

“二位這麽晚出來是……?”

“出來慢跑,不小心跑遠了。”溫有之扶着前座背,乖巧道。

後視鏡上司機朝她望了一眼,似在打量她現在這身的破破爛爛。

溫有之只好讪讪地補充道,“這不是,摔了一跤,正打算回去呢。”

反正今天說的慌夠多了,也不差現在這麽一兩句。

司機憨憨笑了笑,“那可小心點,最近這附近很亂。”

溫有之:“亂?”

“聽說丢了好多小孩。”

“啊。”

這種傳聞聽聽就行了,溫有之小時候就在胡言亂語中長大的,明白話的程度。

說是“好多”,其實也就一個到兩個。

但這也夠瘆人的了,溫有之皺起眉,“誰幹得?來人販子了?”

“誰知道呢。”司機打了個哈欠,“我鄰居家都不敢讓小孩上學了,怕小孩剛從學校裏出來就被抓跑啦。”

溫有之:“小孩開心壞了吧?”

司機:“……”

談話結束,溫有之還從後視鏡偷摸瞅了黎蕪一眼。

猶如兩個小學生冷戰,其中一個一句話不發,另外一個非得發出一點聲音,吸引對方主意,還要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的反應。

現在事實證明。

小學生和小公主還是有點區別的。

刺激人失敗,溫有之下車之後又開始哄人玩。

黎蕪依舊會回應她,但語氣與往常都不太相同,不是上司對屬下的,也不是男朋友地。如果兩人現在微信聊天框裏,那估計只有表情包在敷衍,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

電梯上一路無聲,溫有之拿出鑰匙開門,黎蕪在她身後跟進去。

“幫忙開下——”

“溫有之。”

沒等他說完,黎蕪靠在門上,在黑暗中發出動靜,“談談?”

燈沒有打開。

溫有之面色一僵:“談什麽?”

“我也不知道。”黎蕪聲線很平穩,但語速卻是快的,“談談……你半夜喝多了往外跑然後被人拐跑了弄了一身傷的劫後餘生?”

“……”

屋裏安靜地落針可聞,溫有之忽然明白了他這一路上的情緒何來。

“我也沒一身傷,就衣服破了點,裏面好好的。”她糾正。

又擔心黎蕪沒信,于是抹黑抓着他的手,讨好似的摸摸肚子,“就可能有點髒……”

裏面的白皙光滑,就是太瘦弱了,再向上能摸到幾根肋條。

溫有之心道果然小狗摸摸肚皮心情就會不錯,雖然自己不是小狗,心情不錯的也不是自己。

她剛松下一口氣,忽然,黎蕪手不知道挪到了什麽位置,溫有之劇痛襲來,渾身一個哆嗦,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條件反射地退後了好幾步。

這一刻,黎蕪的火氣才徹底點着。他向前兩步,把溫有之抱到了餐桌上,一聲不吭地掀起她的衣服。

“不是,等會。”

溫有之想攔着他,但力氣根本不對等,黎蕪一只手攥住她兩個手腕,并沒被幹擾。

“別,公主……”

“我沒事的,就摔了兩下,對方就圖個錢而已。再說了,我知道我肯定沒事,沒看警察來了我先問你嘛,因為我清楚我——嘶,你摸哪?”

黎蕪漸漸不動了,遲緩地看向她。

月光照得屋子都很蒼白,宛如一灘死水。

“是這?”

他輕摁了一下後背位置,溫有之頓時疼得閉起眼。

“還是這?”

這回換做腿根,溫有之又疼又動不了,整個人都發起抖。

“或者是這?”

……疼得不知道在哪了。

手一松開,溫有之就重心不穩,栽進了黎蕪懷裏。

她聽見他說,“你清楚你自己嗎?”

溫有之大腦空白地搖頭,額頭死死地抵着他,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現實。

她确實不清楚自己,但她清楚黎蕪。

最大的危險已經被關在家裏,跟那兩個綁匪沒什麽可比性。因為只有面對他的時候,溫有之才會懂得什麽是畏懼。

“對不起……”她敗下陣來。

“對不起沒用。”黎蕪貼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跟我現在一樣心情才算道歉。”

從找不到她的那一刻,黎蕪就沒合過眼。酒店附近的監控被他翻了個遍,熟練地快要背下來每一個路人。

溫有之什麽都沒帶,就消失了。

她去哪了?

為什麽都不知道說一聲?

誰最重要心裏沒數嗎?

接到電話的那一刻,黎蕪才要瘋了。

他不敢想溫有之發生了什麽,想到什麽都要了他的命。偏偏溫有之永遠都是那副無關自己,只知道安慰別人的态度最讓人惱火。

她現在是什麽心情?

害怕嗎?

一定害怕了。

她喝了那麽多就,還自己一個人,那屋子黑嗎?那兩個傻逼吓唬她了嗎?

明明她不用承受那麽多。

她應該像他現在一樣擔心自己。

黎蕪閉了閉眼,呼吸帶着微微的顫抖。

他語氣漸漸松了下來,順着脊背安撫她,“明天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好。”溫有之哪敢說不,她縮在黎蕪頸窩裏,又說,“可我走不動了。”

“背你好不好。”黎蕪問。

溫有之心情本來是麻木的,這句話一出來她就再也忍不住,她趴着埋下頭,雙手環上了他的肩膀:“可你剛才說話好過分。”

黎蕪:“難受了?”

溫有之抱的更緊了,聲音又悶又輕,“…很難受。”

“那以後不說了。”黎蕪揉了揉她的頭發,“我以為你血是冷的呢。”

再冷也沒你的冷。

溫有之很想這麽吐槽,但現在是不合時宜。她後悔當時那番言論,說什麽浪漫主義不是完美主義的。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會站在人群中,高舉浪漫主義的大旗。

“我血不冷……”

因為她總會為了一個人至死浪漫。

“正好我嘴唇破了,”溫有之說,“你嘗嘗嗎?”

作者有話說:

哎,小公主也吓壞了

但他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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