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佛堂裏供奉着長明燈。

但無人知道,這長明燈是為誰而設。

傅時厲跪拜在此,是理所當然。

可親眼看着蘇念安朝着長明燈拜了又拜,神色尤為虔誠,傅時厲眸中神色不明,等到蘇念安三拜結束,他起身離開。

蘇念安也從蒲團上爬站起來,因着身子孱弱,加之昨日又虧損太大,她站起身之際,小腿發軟,還有些頭重腳輕,身子直接栽倒,虧得她自己反應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住了傅時厲的錦袍下擺。

“啊——”

小娘子的尖叫聲,又細又長。

這種事已不止第一次,傅時厲下意識伸手摁在了自己的腰封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亵褲在隐隐下墜。

男人面色清冷到了極致,“放手。”

蘇念安借着傅時厲的錦袍下擺,總算是穩住了身子,這才緩緩站直,也同時放開了傅時厲,她一只小手拍了拍胸口,吐了口氣,眨眨眼笑道:“這次又多虧了你,不然我又摔得摔着了,傅世子,你真好,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

落九天剛踏足大雄寶殿就聽見了這麽一句。

嗯……

蘇五娘子大抵還是太過單純了,将軍手握兵權,十多年來馳騁沙場,手下亡魂無數,稱的上是英雄,可好人……還是算了吧。

他們這些刀刃上行走的人,哪有好人?

落九天正詫異的打量着蘇念安,傅時厲一個眼神看向他,吓得落九天立刻垂首。

蒼天可見,他可不是垂/涎蘇五娘子的美貌,他純粹就是好奇心使然。

這蘇五娘子不知是為了什麽目的接近自家将軍,但無疑是豁出去了。

美人計到底能不能成,就要看将軍的定力了。

落九天保持垂首姿勢,“将軍,馬已備齊,可以下山了。”

聞言,蘇念安急了,“這就要離開麽?那……我能不能與你們一塊下山?我一個弱女子留在此處,實在危險。況且經昨晚一事,想要刺殺傅世子的幕後黑手,定會以為我與傅世子是一夥的。”

她言辭鑿鑿。

順利把責任推給了傅時厲。

她是為了他才被惡人盯上,那他豈不是要護着她周全。

這話沒毛病。

蘇念安一言至此,朝着傅時厲展顏一笑,她笑起來極具有欺騙性,宛若迎着春風,燦漫綻放的玉簪花。

“傅世子是仁義之人,必然會護着我周全。”

傅時厲看着蘇念安的眼神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這是真的被纏上了。

是蘇太師的意思麽?

傅時厲暗暗思忖。

落九天垂首盯着自己腳上的皂靴。

啧,眼下看來,蘇五娘子略勝一籌。将軍是個鐵血男兒,哪會與小娘子胡攪難纏。

傅時厲沒有反駁,徑直往外走。

這便是贊同的意思了。

蘇念安看着傅時厲直挺的背影,笑着說:“多謝傅世子。”

落九天暗暗心驚。

出大事了,他家将軍妥協了。這可真是罕見。

鐵樹也能開出花兒來麽?

回程路上,蘇念安打開了馬車車窗,以透氣吹風為由,沿途讓所有人都看見了她的臉,她趴在車窗看向外面,神色不可謂不歡喜。

而馬車前方,就是傅時厲一行人,戰馬赳赳,鐵蹄所到之處,引來無數人側目。

剛入長安街,不少臨街百姓都在交頭接耳的探讨着什麽,神色或是驚訝,或是好奇,亦或是好戲的态度。

傅時厲耳力過人,自然聽到了一些諸如此類的話:

“那不是蘇家的馬車麽?為何會與傅世子一道歸來?”

“對對,錯不了,那是蘇家五娘子,她上次還砸了戰神呢。”

“莫不是太師府與宸王府議親了?”

……

謠言宛若初春芒草,一逢甘霖雨露,便肆意瘋漲,一發不可收拾。

傅時厲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他也從不在意外界如何看他。

但這一路上,傅時厲的眉心越擰越緊。

事态似是超乎了他的預料了。

蘇念安倒是一片閑情逸致,恨不能讓全城人皆知,她與傅時厲有着撕扯不清的幹系。

送佛送到西,傅時厲将蘇念安護送到了太師府大門外,以免途中又發生任何意外,他把她送回府,也算是免了日後的麻煩。

傅時厲調轉馬頭,準備離開。

蘇念安下了馬車,提着裙擺,一路小跑過來,仰面看着戰馬之上的俊挺男子,笑着說,“傅世子,既然來了,不如入府稍作片刻,喝杯茶再走吧。反正也不是外人。”

此時,菜婆子已來到府門口。

蘇老太太明明打發了五娘子在法華寺小住一陣子,以便能夠“去去晦氣”,她卻又回來了,蘇老太太自是不滿,又聽聞是傅時厲親自護送,老太太這便命了菜婆子出來看個究竟。

五娘子素來膽小畏縮,與京城世家子嗣并沒有多少接觸。

可奇怪的事,五娘子卻與剛剛回京不久的戰神扯上幹系了,如何叫人不疑惑?

尤其是“反正不是外人”這幾句話。

不是外人是何意?難道是自己人了?

菜婆子一時間難以揣度清楚。

傅時厲坐在馬背上,薄唇微抿,他明明一眼看出這小娘子的“奸計”,但并未揭穿。

或許還是因着不屑于解釋。

任小娘子如何胡說八道,他只是眸光沉沉。

“不必了,多謝。”

言簡意赅,傅時厲這便踢了馬腹離開太師府外面的巷子。

蘇念安站在他後面揮了揮手,“世子,你慢走呀。”

傅時厲身子一僵,并沒有回頭。

落九天幾人也僅用了眼神交流,誰也不敢多說話。

蘇五娘子當真是個妙人兒,一天一夜之內,就把他們家将軍變成了“自己人”。

菜婆子眯了眯眼,走上前,道:“五娘子,老祖宗要見你呢,速速跟着老奴過去一趟吧。”

蘇念安看了一眼菜婆子,語氣不善,“急什麽,我身子孱弱,難道菜媽媽不知道麽?”

菜婆子一愣。

這五娘子幾時開始變成這般伶牙俐齒?

蘇念安如閑庭散步一般去了養心居。

蘇老太太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圈椅上,額頭帶了抹額,眼底有暗青,一看就是精神不佳的模樣,尤其是看到蘇念安時,她更是臉色陰沉。

養心居不久之前才被燒過,府上工匠正在着手修葺,院中一片狼藉。

蘇老太太哪有什麽好心情。

她身側的女道士附耳低語了幾句,蘇老太太更是面露煞氣,“五丫頭,不是讓你去吃齋,誰讓你回來的?”

蘇念安不卑不亢,如實說,“祖母有所不知,法華寺昨日也着火了,虧得傅世子相救,不然孫女都沒命回來見你了呢。”

蘇老太太,“……”不回來才更好!

不過,蘇念安又提及了傅時厲,倘若這臭丫頭真是傅時厲護着的人,蘇老太太還真不能輕易将她如何。

蘇老太太與女道士皆無話可說。

蘇念安又道:“祖母,我倒是還想繼續待在法華寺,可若是叫外人知曉,太師府的小娘子許是災星轉世,上面的四位姐姐還如何議親?為了四位姐姐的終身大事考慮,祖母還是忍着點吧。”

蘇老太太胸口堵着一口氣,差點爆發出來,但最終還是壓了下去,揮揮手讓蘇念安離開。

蘇念安福身告退,轉身之時,多看了一眼女道士。

若非此人讒言,兄長豈會一直放在外面養着,她又怎會被帶上災星的頭銜?

那女道士一愣,可旋即,蘇念安已經轉身離開。

宸王府。

老太妃聽聞愛孫要回來,早已帶着衆仆從在府門外迎接,排場甚大。

傅時厲沒有直接去軍營,以免打草驚蛇,拷問那三名殺手活口的任務交給下屬去辦。

剛到巷子,就見一衆人分站兩側,由老太妃親自指揮,紛紛朝傅時厲請安,“恭迎世子回府!”

聲音響徹巷子。

無疑,排場甚足。

老太妃走上前,一邊走一邊嚷嚷不休,“厲兒可算是回來了,這一天一夜,叫祖母好生念想。可別再出去吃什麽齋飯,你要吃齋,那祖母就讓全府做齋飯,今日開始戒葷。”

宸王府衆人,“……”

世子要吃齋,為何他們也要跟着一起吃?

傅時厲跨下馬背,手中缰繩抛給了落九天,他正要行禮,被太妃一把拉住,太妃頗有興致,抖了抖眉毛,笑道:“厲兒,祖母怎麽聽說,昨個兒你與蘇五娘子一直在一塊呢?發展到哪一步了?幾時去太師府提親?生辰八字可看過了?”

傅時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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