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西邊天際最後一抹殘陽消失在眼前, 傅時厲負手而立,站在一株水桶粗細的女貞樹下看了片刻。
夜幕已悄然降臨。
他臉上隐有戾氣,眉目之間是一片陰沉。
傅時厲把落九天、琢玉, 以及裴石叫入了營帳。
主仆四人一塊喝綠豆湯。
因着是用冰鑒保存, 綠豆湯裏面還飄着浮冰, 一碗綠豆湯下腹,整個人從炎暑一下跨越到清爽秋季。
落九天深深吐了口涼氣,渾身心舒暢了, 對魏子初的好感猛增。
“那魏公子還真是個體面人,心思也甚是周到。用冰鑒儲存綠豆湯的法子堪稱一絕啊。”
琢玉也附和,“看來,是咱們誤會魏公子了。”
裴石喝着綠豆湯, 小心瞥了一眼自家将軍, 然後立刻給落九天、琢玉暗示。
不能因為區區一份綠豆湯就倒戈啊!
落九天與琢玉後知後覺,這才又想到魏公子與将軍是情敵關系。
情敵給情敵送綠豆湯?
魏公子這手段也是沒誰了。
傅時厲用完一碗綠豆湯,面無表情站起身,吩咐道:“你們三人把這些喝光。喝不光不準走。”
将軍的話就是軍令。
那就意味着, 他們三人若是不喝了一冰鑒的綠豆湯, 就要軍法處置。
裴石備受委屈。
他又沒提及魏公子!
當晚,落九天、琢玉和裴石三人每隔小片刻就要去林中小解一次, 這輩子都不想再碰綠豆湯。
暮色四合、夜深人靜。
軍中鴉雀無聲,唯有偶爾巡邏的将士發出的腳步聲。
傅時厲逐漸睡了過去,他這人睡意一向很淺, 微弱的動靜就能把他驚醒。
可今晚不知是怎麽了, 傅時厲的潛意識裏也仿佛察覺到, 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據說意志力過分強大之人, 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夢境。
但這也只是傳言。
傅時厲站在一間滿目大紅的婚房之中, 龍鳳火燭搖曳,青鶴瓷九轉頂爐裏溢出袅袅浮香,他看向床榻上坐着的新娘子。
新娘子手持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可隐約看見精致的輪廓。
無疑,是個美人。
傅時厲沒有多想,又仿佛他壓根不用多想,本能的走向喜榻。
他的手握住了女子的手,将她面前的菱扇稍稍推開,一張怯弱,卻又明媚的小臉呈現在眼前。
女子似是怕他。
但這只是個夢。
傅時厲不需要知道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只需要順應本能。
饒是新娘子哭得梨花帶雨,他也只是附耳笑話她,“真是個沒用的嬌嬌。”
光影重疊,暗香浮動,那個平日裏素來沉穩肅重的戰神殿下,脫下一身衣袍之後,就像是褪去了一身枷鎖,他做回了他原本的自己。
可以肆意狂妄。
亦可風流無度。
他不再是宸王府世子,也不是趙家之後,而是他自己!
傅時厲承認,他過火了,可他難以自控,就像是在沙漠長途跋涉許久的徒行者,好不容易遇到了一處甘霖。
許久許久……
久到夢裏時光飛逝,龍鳳火燭燃盡。
傅時厲擡首去看身下人,可不知為何,他眼前的視野愈發昏暗朦胧,他試圖去看清的女子的臉,然而,似有一層薄霧擋在他面前。
他只記得女子眉心的嫣紅美人痣,以及那處的小黑痣。
……
“別走!”
“你別走!”
傅時厲連喚了兩句,語氣急切。
驀然,他睜開了眼,四周漆黑一片,耳畔是營帳外的徐徐風聲。
是個夢。
傅時厲從那股難以言表的旖旎之中回過神來,夢中女子的臉莫名其面與蘇念安的臉重合了。
幽暗之中,男人一雙眼眸發出幽冷的光。
等到那股旖旎之感稍稍壓制了下去,傅時厲這才意識到/亵/褲/內的動靜。
石楠花的氣息彌漫在帳篷內,傅時厲的臉色沉了又沉。
軍中有專門浣洗衣物的将士,但傅時厲一想到可能要有人察覺到他的異樣,他的臉色就更沉了。
他坐起身來,雙足落地,直接下榻。
身上只披着一件雪色中衣,衣襟大剌剌的敞開着,邁着古怪的步子走出了營帳。
今夜是落九天值夜。
他聽到将軍喊出“別走、你別走”這兩句話時,就已經僵愣在原地。
營帳內明明沒有任何人,将軍是想讓誰別走呀?
夢魇了麽?
結合近日來所發生的一切,落九天很快就聯想到了蘇念安身上。
莫不是,将軍夢見蘇五娘子離他而去,所以才在夢裏那般失态?
将軍是害怕被抛棄啊!
落九天頓覺一股蒼涼之意。
饒是将軍手握重兵,可其實就是一個被抛棄的人,自幼便是。
落九天情緒澎湃,紅了眼眶。
一見自家将軍走出營帳,落九天立刻颔首問道:“将軍,您有何吩咐?”
傅時厲面色沉沉,“莫要多事!”有些憤意。
營地附近有一條溪流,專供将士們平日用水,傅時厲徑直往小溪走去,禁止落九天跟随。
落九天也是個成年男子,他起初沒有意識到什麽,但目送着将軍古怪的姿勢,又聞到了熟悉的氣味,他反應了過來,頓時又是一番感慨。
将軍與他們一樣,都是苦命人吶。
沒有妻妾的男子,又不嗜好/青/樓,還不得全靠自己,自力更生嘛。→_→
當晚,傅時厲從小溪邊歸來之後,一直沒什麽睡意,如此睜着眼,熬到了天明。
翌日一早。
魏子初早起沐浴更衣,捯饬好之後,這才去芙蓉苑,陪同蘇念安一塊用早膳。
他鐘愛額前的一绺長發,每日都會用香胰子格外打理,看上去十分柔順飄逸,尤其是風拂過時,發絲飄然,真真是豐神俊朗好姿儀。
不是蘇念安自誇,除卻未來夫君之外,她當真尋不出比表哥還要好看的男子了。
魏子初過來時,芙蓉苑的小花廳內,還坐着三位小娘子,俱是三房的姑娘——
蘇如月,蘇如微和蘇如沁。
得知府上來了貴客,且還是個風度翩翩,容貌不凡的公子,她們三個待嫁閨中的小娘子,當然是按捺不住。
誰會不喜歡看美人呢?
在美麗的皮囊面前,天下人皆是一樣的态度,無論貧窮富貴,男女皆愛美人。
蘇念安原本還有些擔心表哥會介意。
可誰知,魏子初自來熟,一副君子做派,抱拳作揖,“想必,三位娘子理應就是綿綿時常提及的三位姐姐了吧。”
蘇如月最年長,她看向魏子初,眼神在發亮,點頭稱是,“正是!魏公子,我就是綿綿最喜歡的長姐。”
蘇如微與蘇如沁忙着自我介紹。
“魏公子,我是綿綿的三姐姐。”
“我是四姐姐。”
三位娘子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魏子初,眼神不可謂不熱切。
蘇念安一臉空白,“……”
她看着自家表哥,忽然就想到了“招蜂引蝶”四個字。
幾人都落座,拂柳端着早膳上來。
芙蓉苑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拂柳見自家小娘子一日比一日精神,她也跟着歡喜。
吃早膳期間,蘇如月恨不能細細打探一下魏子初的一切情況。
是否婚配,八字是什麽,可否有心儀之人。
蘇如月,“聽聞魏公子昨日給宸世子送綠豆湯去了?”
蘇念安一雙大眼亮晶晶的看向表哥,很想問問,她那個未來夫婿可曾提及自己,對綠豆湯又是否滿意。
魏子初知道小丫頭的心思,他悠悠一嘆,“唉,我原本是将傅世子視作摯友,可惜,對方并不領情。軍營重地,殺氣過重,你們這些小娘子往後還是莫要與習武之人走得太近。”
美人說什麽都是對的!
沒錯!武将哪能比得上翩翩公子!
蘇如月點頭如搗蒜,“魏公子,我都聽你的。”
蘇如微和蘇如沁附和,“魏公子性情溫和,想來,必然有不少女子傾慕吧?”
魏子初謙虛一笑,“也不是很多吧,我素來潔身自好,寧缺毋濫。不求遍地桃花,只盼将來一生一世一雙人。”
魏子初此言一出,三房的三位小娘子已經是眼冒桃花了。
試問,誰會不喜歡俊美、專一、深情的公子哥呢!
蘇念安好看的菱角春抿了抿,又眨眨眼,呆了呆。
嗯……
表哥啊,你莫要打姐姐們的主意。你去外面勾搭其他小娘子們可好?
蘇念安似是嘗到了淡淡的茶味。
她再細品面前的荷葉粥,還是還有股茶氣。
真是怪了呢……
蘇府各院剛用完早膳不久,蘇長安就将府上長公子接入了府中。
蘇念安幾乎是提着裙擺,一路從芙蓉苑跑到了府門處。
看見蘇櫻站在垂花門朝着她招手,蘇念安鼻頭一酸,直接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蘇櫻清瘦的腰身,“長兄!嗚嗚嗚……你可算是回來了!”
她的長兄啊,是她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至親之一,可是母親的骨血呢!
她心疼長兄,也同時憤然不已。
若是讓她查出是誰迫害長兄,她可不會再手下留情!
蘇櫻容貌秀美,因着常年病體沉疴,又被所謂的高人指明,他不可在蘇府長久逗留,這些年幾乎是放在外面養大。
蘇櫻看着妹妹發心,柔聲寬慰,“嗯,長兄回來了,日後不會再輕易離開。”
蘇長安已經與蘇櫻通過氣了。
父子二人昨夜幾乎是徹夜長談。
說起了諸多事。
魏氏的死,他的病,以及蘇念安這些年也莫名其妙虛弱不已,這些都是疑點。
而今再看妹妹,除卻身子嬌小了些,好像也沒多大的毛病。
蘇櫻這才稍稍心安。
魏子初就站在蘇念安身後,他對蘇櫻笑了笑,抱拳作揖,道:“表兄,我是青州魏家的。此次是奉祖母之意前來京都,至于其他的,你都懂。”
魏子初言簡意赅。
蘇櫻先是愣了一下。
啊,原來是魏家表弟,是母親的外甥。
再看魏子初的這張臉,以及他的儀态……他忽然明白,難怪父親昨夜甚是擔心妹妹會被男子給騙了呢。
幾人先把蘇櫻送去了庭院,魏子初親自給他把了脈,擰眉道:“表兄,你這脈搏的确微弱。按理說,你這個年紀,不應該如此。”
蘇櫻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他的話。
蘇長安環視四周,見無可疑之人,這才道:“蘇櫻這些年吃的藥,我都命人悄悄藏起來了,等找一個信得過的郎中,細細查看,便能一探究竟。”
魏子初對這位姑父沒甚好印象。
他拉過蘇念安的手,兩人悄悄低語了幾句。
蘇長安不安了。
蘇櫻也開始不安。
大庭廣衆之下,說什麽悄悄話?
男未婚女未嫁的年紀,如此密切,多不合适?
據說那個觊觎妹妹的程四郎廢了,可眼下,一個俊美表弟,還有一個殺伐果斷的傅世子,這兩個人可都不好應對。
蘇櫻突然開始着急,迫切渴望能夠盡快康複起來。
妹妹一眨眼就十六歲,往後可不得好好盯着嗎!
蘇念安與魏子初低語完之後,蘇長安和蘇櫻父子二人,眼巴巴的看了過來。
到底說了些甚麽呀?
在父兄渴望的眼神之中,蘇念安道:“當年老太太以兄長八字不詳為由,讓兄長不得住在蘇府。可所謂的八字不詳,只是一個女道士所言。老太太可以讓女道士作祟,咱們也可以請高僧庇佑。不如去一趟法華寺,請國寺高僧查看八字,讓他破了八字不詳一說。”
長兄的八字并非不詳。
只可惜,上輩子,長兄病逝在了外面,最終就連蘇家墓地都沒有進。
長兄身為蘇家長房嫡子,卻是落了個凄風苦雨的下場。
魏子初當場附和,“我陪綿綿去一趟法華寺。”
蘇長安不便親自出動,以免打草驚蛇。
蘇櫻身上又有疾,也不能輕易出門。
父子兩人只能眼睜睜看着蘇念安和魏子初出門。
蘇長安清了清嗓門,“綿綿,事情一辦好,你就回來,莫要再外面久留。”
蘇櫻也笑了笑,“是啊,綿綿,長兄等你回來。”
父子兩人剛說完,魏子初的手一緊握住了蘇念安的手腕,還笑着對父子兩人道:“姑父,表兄,你二人不必擔心,由我陪着綿綿呢。”
“……”
有你在,才更加擔心!
這青州魏家也算是名門,為何子嗣長得這般花枝招展!
同一時間,蘇老太太那邊得知蘇櫻回府,她心生歹毒念頭。
嫡長孫又如何?
她要扶植誰,誰才能真正立起來。
蘇老太太立刻吩咐菜婆子,“去,把女道長喊來!讓她做法!”
去法華寺的路上,魏子初十分君子做派,一路上都在給蘇念安扇風。
生怕表妹熱着。
法華寺是國寺,如今的主持方丈曾是名震天下的威遠大将軍,卻在十多年前,不知為何,突然選擇落發為僧,了卻凡塵事,撇開了一身利祿,徹底出世了,法號,無煞。
無煞方丈,有着崇高的威信。
若有他出現,當衆證明長兄并非是什麽八字不詳之人,就算是蘇老太太一口咬定,也無人會信她。
馬車抵達法華寺時,蘇念安又看見了熟悉的一幕。
法華寺門口的一株水桶粗細的女貞樹下,幾匹戰馬正在納涼,而最為雄壯骁勇的那匹戰馬,還戴着一副銀制面具。
正是傅時厲的坐騎。
蘇念安眸光一亮,歡喜道:“表哥,傅世子也來了,你說巧不巧?”
魏子初心頭咯噔了一下。
面上溫柔笑過,“是啊,可真是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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