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天際雷聲轟鳴, 烏泱泱的一大片雲壓了下來。
不過,幸好沒有直接大雨傾盆。
直到馬車即将抵達太師府,天際才落下嘩嘩大雨。
傅時厲下馬, 親自掀開車簾, 從太師府下人手中接過一把油紙傘, 看向馬車內的蘇念安,“五娘子,我送你入府。”
男人一雙眼眸深邃如海, 仿佛一眼就能望進人的靈魂深處。
他目光所及,只有一臉歡喜的蘇念安。
兩人毫無顧慮的對視,尤其是蘇念安,就差笑出聲來了, 就像是情窦初開的小娘子碰見了自己的心上人。
“嗯吶。”小娘子應了一聲, 尾音翹起,歡喜之色難遮難掩,一管小嗓子宛若沾了蜜糖。
傅時厲喉嚨一緊。
他猛然驚覺,他在做作甚麽?
而一個恍惚間, 小娘子的手, 已經十分熟稔的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動作親昵, 又無半分造作。
傅時厲一垂眸,就看見了那只粉潤白皙的小手,還真是惹人憐愛。
傅時厲第一次覺得, 手也可以這般好看。
蘇念安借助傅時厲的手臂, 下了馬車, 淺碧色長裙下擺沾了雨水, 顏色變深。
傅時厲只瞥了一眼, 眉心稍蹙。
這抹淺碧色不應該被沾染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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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直接抱着她回府,該是最好的。
但,傅時厲終是沒有付出行動。
把蘇念安送到了蘇府大門口,随即就有下人過來接應了,傅時厲便無需繼續待下去。
他看着小娘子,小娘子也仰面看着他,美人眸潤了水汽,像藏了三千春/色。
傅時厲一噎。
如此盯着他看,她當真好大的膽子。
蘇念安當着守門小厮和拂柳幾人的面,對傅時厲道:“傅世子,今日多謝你了,有你真好。”
下人們,“……”五娘子,你可是要參加選秀之人,你在說甚吶?!你有誰?戰神殿下可不是随随便便屬于任何人的!
傅時厲胸膛微微起伏,方才打傘過來,他為了不讓蘇念安淋濕,傘幾乎都偏在了她頭頂,自己身上衣料早已沾濕。男人臉上也落了雨,五官更為深邃立挺。
聞言後,堂堂戰神殿下也怔了一下。
竟無言以對。
他到底是比不過這小娘子。→_→
傅時厲面無他色,道:“蘇五娘子既然已經到府上,那我告辭了。”
蘇念安張了張嘴,很想挽留。
她都要入宮選秀了,未來夫君怎的還不捉急?
是她表露的還不夠明顯麽?
傅時厲發現了她欲言又止,竟破天荒的駐足,問道:“可還有事?”
蘇念安并不想給傅時厲添麻煩。
但她必須嫁給他呀。
她知道太多宸王府的秘密,若是不能嫁給他,日後如何才能時時刻刻保護他?
蘇念安稍作尋思道:“傅世子,再有半月,我就要入宮小住一陣子了。”
她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未來夫君應該能夠理解了吧。
傅時厲表面看不出多少神色,只應了一下,“嗯。”
随即,男人轉身離開,他一手握着油紙傘,一手勒緊缰繩,騎馬離開。
蘇念安目光直直,一路目送。
蘇如月三姐妹下馬車,只能豔羨五妹妹好命。
傅世子這麽冷漠的一個人,對五妹妹倒是截然不同。
蘇如月打趣說,“五妹妹,別看了,人都走遠了。”
蘇如微悠悠一嘆,“五妹妹都有桃花運了,咱們幾個做姐姐的,幾時才能桃花盛開?”
蘇如沁噗嗤一笑,“那就要跟五妹妹學學,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便用蘿蔔砸他,再當衆追求,弄得滿城皆知,烈男怕纏女呀。”
蘇念安眨眨眼,半是羞澀,半是坦蕩。
她未來的夫君,她當然要主動出擊。
講道理……她已經足夠收斂了。-_-||
太師那邊得知傅時厲親自送了小娘子們回府,還特意給五丫頭撐傘,他便心中了然了。
那個傅時厲,看上了五丫頭!
“傅時厲……這厮就是個羅剎呀,搞不好還會是一聲炸雷!”誰知道他幾時會突然炸了?
蘇太師神色焦灼,越想越是後怕。
傅時厲不會是想娶五丫頭吧?
那日後,傅時厲不就是他的孫女婿了?
皇帝忌憚傅時厲,傅時厲的外祖家又是滿門抄斬的罪臣,蘇太師擔心會牽扯到五皇子身上去。
容氏在一旁安撫,“老爺,你多慮了。傅世子即便出身複雜,可他到底是三十萬大軍的統帥,積威甚重,皇上一時半會不能将他如何。他真若是娶了五丫頭,對咱們未必是壞事。”
容氏倒是覺得,若有宸王府的姻親,蘇家可能會改變如今不上不下的處境。
太師微愣。
容氏又道:“老爺啊,五丫頭即将入宮,倘若那傅世子真有心,他定會想法子阻止五丫頭被選中,屆時咱們也無濟于事,不如靜觀其變吧。再者,傅世子那樣的男子,若非是動了心,豈會這般直接。”
“或許啊,五丫頭的好運來了。”
容氏的話,讓蘇太師稍稍平複躁動。
五丫頭的确有福氣,不然,十六年前就會跟着她母親一道去了。她能在蘇老太太眼皮底下活到今年,還真是不易。
太師斂眸,遮住了一抹異色。
東宮。
白聞一身狼狽,白衣染污,雙腕上還有繩子綁過的痕跡,唇角的血漬預示着他不久之前被人打過。
太子看着白聞一步步走近,他眸光瘆人。
白聞卻眉目含笑,清瘦的身板似是撐不住那一身白袍,碎發在額前落下,他笑笑,“殿下,何必呢。”
他的存在,于太子而言沒有半分好處。
一旦有人将他與太子的關系公布于衆,太子的儲君之位不保。
太子站起身,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了指白聞,“你閉嘴!孤不會允許你死!”
白聞讪讪,眼中仿佛藏着無邊沒落,岔開話題,問道:“殿下,今日救我之人,可是傅時厲?”
太子走上前,一把抱住了白聞,雙臂輕顫,同樣答非所問,“他們可傷了你?嗯?說!”
白聞又是一陣哭笑不得,“殿下啊,你馬上就要娶妻納妾了,莫要如此。”
太子放開了白聞,眸光赤紅,看着他,“孤就算是娶妻納妾,你也得親眼看着!”
白聞搖頭失笑,“那好,我提前祝殿下左擁右抱、桃花無數。”
太子後退了一步,呵呵了幾聲,“甚好!甚好!”
他有的選擇麽?他沒有!
從出生那一刻,成為太子之時,他就毫無選擇餘地。
廊下水汽濃重。
轟隆隆的雷聲在天際炸響。
這一場雷雨仿佛是從天上倒下了幾個城池的湖水,雨簾遮住了幾丈開外的一切事物。
五皇子立于廊下,擡腳踹在了面前跪着的男子胸口,“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區區一個琴師都看不住!可知是誰去截殺?”
男子跌倒在地,又連連爬起,重新跪下,“殿下!咱們的人都殒了!一個不剩!”
至于到底是誰截走了琴師,就不得而知了。
五皇子甩袖,因為憤怒,腮幫子鼓了鼓,俊美的臉猙獰不已。
這時,一宦臣疾步走來,垂下腦袋,不敢直視的五皇子,道:“殿下,蘇二娘子來了。”
五皇子想也沒想,直接爆喝一聲,“不見!”
他正煩悶之時,哪有心思去哄一個女子?
到了此刻,五皇子猛然驚覺,他此前甚有好感的表妹,也不過如此。
他愛的,只有他自己。
宦臣愣了愣,這便如實去告知蘇允君。
蘇允君今日特意打扮,她知道選秀單名已經定下來,自是開始着急,若是表哥能去聖上面前求賜婚聖旨,那該多好?
賜婚對她而言,是無上的榮譽。
見宦官過來,蘇允君翹首以盼。
宦臣自是不敢說實話,畢竟蘇允君身份特殊,搞不好以後可以飛上枝頭,故此,宦臣笑着道:“蘇二娘子,實在不巧了,殿下他正在與門客議事呢。今日雨大,殿下讓二娘子盡快回去,莫要等他了。”
蘇允君難免失落。
但聞言,她誤以為表哥還是關切她的,“多謝公公了。”
宦臣面上笑意不達眼底。
欸,他在宮裏待了數年了,就沒見過天潢貴胄會真心實意對任何一個女子。
饒是帝王的寵妃,也是花無百日紅。
可惜,世間的女子,鮮少會懂——
男子真正愛的,只有權勢。
接下來幾日,容氏與太師府的幾名資歷高的婆子,一起給小娘子們教規矩。
蘇允君一直住在宮廷,自然不需要特意回府學規矩。
蘇如月幾人又不願意嫁入天家,故此,甚是消極怠工。
蘇念安更是拒絕學規矩。
這已經是雷雨之後的第三天了,未來夫君那邊一點動靜都沒無。
按理說,他既知道自己就要入宮選秀,他應當着急才對……
倒不是蘇念安自戀,她對傅時厲很有信心。
他和她的緣分,上輩子已經注定。
這一天,日落之前,蘇念安帶着自己的人出門了,還帶了一桶綠豆湯。
蘇府的馬車徽牌很明顯,沿途百姓一眼就認出。
随着馬車停靠在了宸王府大門外,路經的百姓們紛紛駐足觀望。
蘇念安完全不介意被人看見。
甚至于,還在宸王府大門外回頭看了看,好讓旁人認出她的臉。
守門小厮面面相觑。
蘇念安笑着說,“去通報你們家世子爺,我要見他。對了,我是蘇家五娘子。”
蘇家五娘子早在數日前,就已經轟動京都。
衆人頓時炸了。
天,蘇五娘子愈發“猖狂”,這都已經追上宸王府了!
好一個直接又膽大的小娘子。
她難道不知道,傅世子這位戰神殿下,曾經手刃無數外邦之人麽?
清雅居那邊,傅時厲正看兵書,他左眼跳了跳,今日一直心神不寧。
小厮在月門處通報過後,落九天幾乎是跑了過來,一臉興奮,脫口而出,“将軍!小娘子找上門了!”
傅時厲怔然,緩緩擡眼。
什麽叫找上門?
琢玉和裴石也悄然靠近,眼神晶亮,實在太過好奇。
落九天笑嘻嘻,又道:“小娘子還帶了綠豆湯,說是特意來見将軍。”
男未婚女未嫁,豈能說見就見?
況且,蘇念安過幾日就要入宮了。
她這是……想拿他當做擋箭牌。
傅時厲唇角一抽,随即又揚了揚,微不可見的笑了笑。
換做以往,傅時厲會直接逐客。
但鬼使神差的,他淡淡啓齒,“讓她進來。”
選秀又如何?枉顧朝綱又怎樣?
他這一刻,偏要順着心意。
傅時厲甚至于直接讓人把蘇念安請到了清雅居。
而蘇念安也毫不介意,堂而皇之的過來了。
一個敢于得罪皇家。
另一個敢于挑戰三綱五常。
都是膽肥的。
蘇念安來到清雅居,看見男人正在亭臺下看書,也不回頭看她一眼,她嘟嘴走了過去,“傅世子,我來了。”
傅時厲渾身僵硬,但面上不顯。
她終于來了。
今日又打算如何直接?
傅時厲莫名很是期待。
他放下書冊,擡頭看向蘇念安。
蘇念安今日稍稍打扮,還淡掃峨眉。其實,她本就容色清媚,這一打扮,讓人眼前一亮,難以挪開視線。
傅時厲忽然覺得口渴,咽了咽喉,“有何事?”
蘇念安又嘟了嘴,未來夫君不厚道呀。他明明也在意她,不然前幾日也不會“偶遇”,還親自送她回府。
現在卻又這般冷漠。
蘇念安側過臉,看了一眼落九天幾人,道:“你們先出去。”
落九天、琢玉、裴石,“……”
三人看向自家将軍。
不得了了,小娘子敢使喚他們了。
蘇念安上輩子就使喚過,故此,如今也十分熟稔。
傅時厲被氣笑了。他的人,豈能容旁人使喚?
但傅時厲卻對落九天幾人揮了揮手,“出去吧。”
落九天幾人暗暗納罕。
冒出一種有了女主人的錯覺。
須臾,庭院中再無旁人,傅時厲看着小娘子明媚的臉,腦中又浮現出他夢中的情景,他就這麽看着她,像是期待着什麽。
“說吧,你找我有何事?”
蘇念安知道傅時厲背負了太多。
他不可能像無憂無慮的公子哥一樣。
她不怪他。
前世,他對她極盡溫柔。
而今,她也該主動些。
蘇念安忽然彎下身。
傅時厲一怔,差點瞪出了鬥雞眼。
男人紋絲不動,小娘子彎着身子,雙手朝後,歪着臉看他,兩人之間近到呼吸可聞,“不做什麽,就親一下。”
傅時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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