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與人

“呀，有人。”

莫耳和熊巧依聞聲望去，門口有個拖着行李的女生，是個染着棕色頭發、娃娃臉的漂亮女生。

“請問你是？”莫耳出聲問，此時的手腕傷口處已經貼好了創可貼。

女生沒說什麽，只是拖着自己小個的粉色行李箱，走到了空着的床位——也就是莫耳的鄰鋪。她站在莫耳身旁，伸出一根手指抹了一下桌子，擡手看着手指上的灰塵，嘟起了嘴，露出嫌棄的模樣。

她仰頭看向床，訝異：“什麽？沒有蚊帳、墊子，連席子都沒有，這我怎麽睡啊？”

莫耳無言以對。

熊巧依想笑。

“你們寝室都不提前配備好的嗎？”

好了，既然她問了，莫耳就不得不開口了：“你們寝室都有嗎？”

“當然！”她說出口時倒是莫名的驕傲。

“呃……那應該是除了你們寝室其他地方都沒有吧。”

“那我怎麽睡啊？”

“……我陪你去你原來的宿舍拿，怎麽樣？”

女生低頭沉思了會，應道：“好啊。”

“我就不去了，”熊巧依擺擺手，“我要收拾桌子。”這人一看就是個大小姐型的人物，可不能慣着她。

這一路，莫耳知道了新宿友的名字叫安琪娜，也通過她的舊宿友知道了并不是她們宿舍比較特殊，而是因為安琪娜沒來宿舍時，她家的傭人就把一切打理好了。安琪娜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恍然大悟：“難怪東西都是我喜歡的顏色——我還以為大學真的有那麽厲害！”

後來，安琪娜自己說出了她離開原來的宿舍并不是因為她不喜歡，而是因為原來宿舍的宿友不喜歡她，所以她們一起向宿管提出了讓她轉宿舍這一要求。說到這些，安琪娜并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是一臉的不屑。

安琪娜說:“我來H大又不是為了交朋友的，別人讨厭我與我何幹？”

次日，莫耳還是到了那顆榕樹下，而那兩位老人也果然在那裏。

早上的公園還算熱鬧，老奶奶坐在人少的地方。

莫耳本不想來，但不來就好像是在逃避一樣。

她的确想要逃跑——但她應該來看看，即使路程遙遠。

“哦，你來啦？”老奶奶笑眯眯地說。

莫耳一聽她的問候，連忙應道：“嗯。”

“老頭——你還看得見他嗎？”她問，示意讓她坐在她旁邊。

“嗯，”莫耳看着聽到這話就在天上翻滾的老爺爺，好笑道，“在天上呢！”

老爺爺聞言跑到老奶奶面前道：“老伴兒，她沒騙人！”

莫耳照着這話說給老奶奶聽：“爺爺說：‘老伴兒，她沒有騙人’。”莫耳的“兒”字吐得清楚。

“呵呵呵，”老奶奶掩面笑道，“他是北方人，雖然在這邊呆了很久，但講話還會帶着家鄉的習慣。”

“嗯。”莫耳低頭應答。

老奶奶看了她一眼，和藹道：“你能聽我說說話嗎？”

“好啊。”莫耳說着，在奶奶身旁落座。

“我有一個和你一樣大的孫子。老伴去世的那天剛好他要高考還沒結束。那時，他在家裏小睡了一下，起來做好準備要去參加最後一場考試，但是，老伴就在那時突然倒地，然後大家都急得呀……我叫謙謙別着急，先去考試，讓隔壁王叔帶老伴去醫院，謙謙不願意，硬要一起去……到了醫院，醫生說老伴大概是挺不過去了，讓我們陪他最後一程……老伴那時就躺在床上睜着眼看着我和謙謙，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後來就這麽去了……謙謙争氣啊，就算一科沒有考，還是進了一本，高了好多分……可是謙謙他就是不走，說是擔心以他的分數選不了喜歡的專業，硬是讀了H大……哎，我知道他那點心思，他就是想留在這裏好照顧我——我不會做傻事的，謙謙早早沒了父母，就剩下我了……哎，我怎麽能放心得下他……”

莫耳靜靜地聽着，她的确擔心過奶奶思念過度會随爺爺而去——可猜中了她的想法的奶奶，是否真有那麽想過呢？

莫耳不知，也不問。

“謙謙……噢，我這記性——他的名字叫趙瑜謙，現在在H大讀一年級呢！小姑娘，你的名字呢？奶奶還沒問呢。”

“莫耳，耳朵的耳。”

老奶奶側過身，眯眼看着莫耳道：“耳朵的耳啊……真特別，跟你的人一樣。”

莫耳不知該如何答話，只道：“是。”

“你接下來有課嗎？”老奶奶問。

“下午是有的。”

“那在那之前有什麽事嗎？”

“沒有。”莫耳誠實回答。

“那陪奶奶一會，好嗎？也讓奶奶和爺爺能說上話。”老奶奶的眼裏發着閃，帶着些許歉意道。

“好，沒問題。”莫耳揚起嘴角，眼睛稍稍眯起，一副樂意之至的模樣。

這個下午，莫耳扮演起了傳話人的角色，為早已變成游魂的老爺爺向妻子傳達話語，而這奇妙的三人組合竟相處得越來越融洽——雖然偶爾會收到他人奇異的目光。

“謙謙他長得可帥了，比老頭年輕時還帥。”老奶奶笑道。

“放屁！哪能有我帥啊！”老爺爺不屑道。

莫耳傳話：“放屁！哪能有我帥！”雖然不像，但她盡力在模仿老爺爺的聲音和語氣。

奶奶遮着嘴，“咯咯”聲地笑了起來：“就你最帥——沒謙謙高，也沒謙謙白，眼睛又沒謙謙亮，你哪裏比得過謙謙。”

“你都忘記我以前長什麽樣了，就拿老的時候說事！”爺爺說，莫耳重複。

“我怎麽不記得了！你的二十歲以後的每個樣子我都記在腦子裏呢！”

“……”

“爺爺他害羞了。”莫耳說道。

“誰害羞了！你這姑娘盡亂說話。”

莫耳聞言笑出聲。

即使莫耳沒說，老奶奶似乎能想象相處幾十年的丈夫會說的話，她也跟着笑了。

“傻老頭，這不是在說年輕人的事嘛！”老奶奶向着莫耳所說爺爺的所在之處使了個眼色。

莫耳隐約察覺到了什麽，但說不清。

老爺爺倒是明了，接下來也沒說什麽。

“噢，你看，”老奶奶喜出望外，“我們家謙謙來了。”笑得合不攏嘴。

“你看，帥吧。”

“我都說自己一個人沒問題了，他還硬要每天專門過來接我……這孩子。”

“你之前都走得早，沒碰到。還好今天把你留下來了。”

“你看見沒，那個穿白衣服的？”

莫耳說：“看見了。”

“噢，腿真長呢，走路真快。”

老奶奶一直不吝啬自己的贊美之詞，不斷在誇，連身旁的丈夫聽着都不好意思了。

待趙瑜謙站到了她面前她還是不住贊嘆了句：“我孫子真帥。”

看，趙瑜謙也不好意思了，而明曉老奶奶深意的莫耳更是不用說了。

“謙謙，你看，這是莫耳，耳朵的耳，跟你同一期的，讀心理學。人長得漂亮，心腸也好，經常陪奶奶說話。”

好了，莫耳想找個洞鑽出地球了。

趙瑜謙看出了莫耳的窘态，不住好笑，對她道：“謝謝你照顧奶奶。我叫趙瑜謙，建築學。”

“不客氣，我也沒做什麽。”莫耳點了下頭，在陌生人面前難免拘束。

“噢，”老奶奶笑眯眯地，“我們家離這裏很近，小莫耳一起過來吃頓午飯吧——謙謙親自下廚。”

“不，不用了。”莫耳第一反應便是連忙拒絕。

“別客氣，我都麻煩你一天了，總該做點什麽謝謝你。”

莫耳猶豫了一下，推脫道：“那下次，下次再打擾你們——那點小事不算什麽，不麻煩。”她睜着自帶“無辜”效果的大眼，看着老奶奶，爾後望了趙瑜謙一眼，視線又回到老奶奶那。

“好，那奶奶等着。”老奶奶單手撐在拐杖上，使力站起來，莫耳伸手扶要扶，奶奶說“不用”。

“奶奶走了。”

“嗯，慢走。”莫耳點頭，說。

老奶奶走得很慢，趙瑜謙跟在她身後，同她聊天。

“今天你們做了什麽嗎？”

“沒有。”老奶奶神秘地笑道。

第二天早上，十分巧合地，莫耳在校內花壇處撞見了與其他兩個男生同行的趙瑜謙。莫耳猶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幾番掙紮後還是決定當作沒看見，卻沒想趙瑜謙發現她後開口問候：“早啊，莫耳。”

“早。”

被一個本以為會無視自己的人打招呼，莫耳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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